八、旧伤
温泉池中顿时安静下来。不离感觉自己的呼吸声格外粗重,热度涌上脸颊和双耳。他
师兄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又在心底默唸了几次清心咒后,不离勉强让自己的眼神坚定了些,接着从池边的衣物
中掏出了一枚晶石,以灵力将其化成碎粉,再牵起寒霁月的左手腕,将晶石纯粹的冰系力
量缓缓引入。
身为修士,早就不该轻易有疲倦感。师兄多年奔波求医问药,却还是虚弱至此。虽已
是化神修为,经脉的伤却因残毒久久无法痊愈,就像破了个洞一般,长期下来损耗极大,
却偏还要为太鲲山撑著个虚架子,不能在外人面前显露异常。不离心中不忍,但他却是最
没立场劝的人。
他所能做的,便是趁著这样的时机,为师兄多少补充一些灵力,并且努力寻找化解炎
毒的药方。
自从第一次私探师兄的脉时,他便觉得古怪,为何师兄盲了双眼,除此之外的经脉全然无
恙?他只能解释为,对一名剑修来说手脚不能残缺,唯有双眼能以神识勉强补全,所以师
兄才将残毒压制在那。
所谓神识,便是强化后的六触──眼耳鼻舌身意,有别于肉身的经脉系统。大约寒霁
月便是倚仗着强大的神识,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一边思索著,一边将整块晶石耗尽后,不离舒出一口气,重新睁开了眼,双颊却又浮
上两圈红晕。
“师兄……”这句低唤与往日不同,饱含浓浓的眷恋。他一边唤著,一边情不自禁凑
近寒霁月的侧脸,又唤了一声:“寒霁月。”
寒霁月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听见了什么,或者只是睡得不够安稳。
不离见状,才从魔怔状态清醒了几分,瞳中一点红光褪去。努力稳住气息之后,他才
将寒霁月搀了起来,一同离开温泉池中。
他知道师兄的意思,多半只是要他帮忙喊弟子来服侍他更衣等,但不离才不会把这种
事便宜了小弟子们。
师兄这般诱人的模样,只有他才能看见,其他人想都别想。
◆
最开始的时候,不离并未因为寒霁月将他带离崔家这个火窟,而感谢于他。
所谓血脉相系的亲人,尚且如此利用他,这位带他离开的人即使风姿如谪仙,或许也
不过是看上了他的天灵根而已,他不觉得有何值得感谢。 ──这般凉薄的想法,一方面
是不离被过往经历催生出来的冷酷,另一方面则是不敢再轻易期望什么,毕竟他已一无所
有,实在没有勇气承受再一次的失落。
不离进太鲲山后,光是除去体内残余的丹毒与变异的炎毒,便花了五年时间。修养好
后他便拜了师,由师兄寒霁月带着他修练。
当时才十几岁的不离较如今更沉默,可以数天都不吭一声,自然也不会喊累,便任由
寒霁月一招一式教着他。某日练剑时,老五韩歛来看过一回,在一旁看得心惊胆颤,在当
日晚间,老三、老四齐齐到访菡月居,寒霁月听了许久,才听出他们的用意。
他有些疑惑地蹙起眉,回应两位师弟:“不离已然筑基,一天练剑四个时辰不算多了
,我见他也并无抗拒之意……”
两位师弟听得神色怪异,某些过往被大师兄领着操练的可怕记忆浮上心田,最后由掌
门薛千韶委婉道:
“如今太鲲山弟子,通常是一个时辰早课,两个时辰练剑或五行道术,余下的时间,
自行进修或提升修为……七师弟除了练剑,每日也静坐修练三个时辰,可他沉默寡言,怕
是累著了也不会吭声的。”
寒霁月方才恍然大悟,略为思索后却道:“那我便召他过来一问,是不是真的累著了
。”
“……”师兄你住手!孩子当着面哪里敢说实话啊!薛千韶在心底呐喊著。
不离很快到了,当时的他身材瘦弱,略带苍白的稚嫩面孔只算得上清秀,却没有显得
病弱,反而带着异样的寂静气质。他向三位师兄拱手一礼之后,便木木地站着,双眸如没
有一丝波澜的无底黑潭,深邃得令人生惧,和寒霁月身上浑然天成的霜雪气息又是两样的
。
寒霁月照实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不离也不知听进去没有,毫无反应地沉默了好半晌
,方道:“还可以,不必改。”
老三樊亮先憋不住了:“四个时辰练剑,三个时辰修心,一日也就十二个时辰,你不
歇息的吗?”樊亮实在觉得,天灵根的修练狂只要有大师兄一个就太多了,怎么来了个火
系天灵根也是这样?
不离却摇了头,道:“无事可做。”
几人愣了一下,才听出他的意思是,除了修练以外,他根本无事可做。
老三老四又说了几句,眼见劝不动,便也只好不再劝。两人告辞后,寒霁月让不离入
座,不离只是如木偶似地听话照办,坐下后既不喝茶,也不作任何动静,就只是呆坐着,
顶多偶尔眨个眼。
寒霁月却好兴致,悠悠哉哉地重新冲了一壶香茗。茶香四溢,白烟缓缓荡开,虽然两
人都不言语,却好似是都惯了一样,相安无事。
用生涩的繁复手法冲好茶之后,寒霁月倒了一杯新茶给不离,才道:
“师兄没什么可以给你的,太鲲山粗茶淡饭,也就能图个温饱,可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真正能掌握住、带着行遍天下的,唯有修为和剑术。你天资高,如今学好了,往后想到
哪去都成。”
不离听了他这话有些诧异,眼睛稍微睁大了些,两人之间的烛火映入了他的瞳中,让
他清秀的面孔看上去稍微有了点生气。他讷讷道:“往后……?”
他这样的人,哪里还有想过往后?
寒霁月却点了点头,畅快道:“是啊,虽拜入太鲲山,但有出息后游历四方或自立门
户的弟子,也并不是没有。有修为傍身,还怕去不了哪处?”
不离定睛看着寒霁月,这才发现他的坐姿,早已没有刚才另外两位师兄在时端正,寒
霁月上身倚著桌缘微微前倾,几绺发丝垂到了桌上,一手持茶杯悬在半空,嘴角微微勾著
笑,或许正在为他畅想未来,双眼流泄出光彩。
不离忽然才明白过来──大师兄,好像真的一直是在替他着想?
在那一瞬,不离感觉到自己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仿佛忽然活了过来。
-待续-
又是前尘往事的部份为主。不离挺住了喇没有爆血而亡也没有偷亲,人家正人君子馁。(
?
一样感谢阅读和留言ˊ艸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