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隔离 10

楼主: yidia0229 (汉兔猫)   2021-08-05 01:45:18
10
  
  陈志云用棉被把自己卷起来,戴着口罩的脸深陷被褥当中,只露出烧得通红的眉眼。
  赵益军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独自待了十几天的次卧里多了一个人,陈志云病得毫无所
觉,赵益军靠坐在床沿,眼眶酸涩,一向不轻易显露的情绪几乎要藏不住。
  他并不是第一次照顾生病的陈志云,却是第一次极度害怕会失去对方。
  不只是现在陈志云这样病恹恹的模样,他发病前的疏离也一直让赵益军挂怀,在此时更有种留不住陈志云的无措。
  替昏睡的恋人量了体温,稍微降了些,三十七‧九度,这让赵益军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他在身边,陈志云稍微往外靠了些,把发烫的额头抵在赵益军的
大腿外侧蹭了蹭,又卷了卷被子,才安分下来。
  这个生病时总要碰著别人才安心的习惯一点都没变,赵益军摸了摸陈志云的脸颊,虽
然隔着手套摸不真切,但总算觉得心里踏实许多。
  用湿毛巾替陈志云简单擦了汗、贴了退热贴,叫醒昏昏沉沉的对方吞退烧药,补充一
点运动饮料,赵益军又待了会儿,才起身要走。
  还没从睡梦中清醒的陈志云搞不清楚状况,反射性地立即抓住他的裤管,喃喃道:“
……益军……别走……”
  赵益军愣了一下,握住陈志云的手,温声道:“我没走,就在客厅而已。”
  “……”半睁着眼的陈志云呆了好一会儿,却突然语带委屈、口齿含糊地控诉:“…
…你明明、就……就去找别人了……”
  以为陈志云是睡晕了、噩梦了,赵益军好笑地捏捏恋人的手,“我去找谁了?明明一
直都在这里。”
  看陈志云还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赵益军用指尖戳了戳他的眉心,“我
不会走,会一直在这里,别担心。”
  “……不可以骗我。”脑袋晕糊著的病人迷茫地说。
  “不会骗你。”赵益军又回答。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承诺安了陈志云的心,过了半晌,陈志云没再有动静,赵益军才稍
微使劲、让对方放开。
  如果可以,他很想留在次卧不要离开,赵益军看着陈志云紧闭的眉眼迟疑许久,直到
进去之前设定的十五分钟计时器响起、提醒他必须离开,他才迈开脚步离去。
  退出次卧之后,他立即走去阳台,把一身装备都脱下来,认真喷了酒精,又去洗澡,
戴着口罩再把整个家里都消毒过一遍。
  虽然疾管署的指引说明如果状况不得已,照顾者可以在防护周全的情况下接触确诊者
,但这样的行为依然非常冒险,等陈志云清醒,肯定会生气,可赵益军却觉得很值得。
  他也会害怕自己感染到病毒,但不是怕死,是怕不能再照顾陈志云。
  可如果因此放著陈志云一个人在房间里,无法确定情况,只能等待对方清醒过来或是
直到对方真的昏迷不醒才能走下一步,那对赵益军来说,就是本末倒置,根本没有把人照顾好。
  他还是那个理智的赵益军,他很清楚他要的是什么。
  从陈志云发烧以来,他没有好好睡过一觉,总是浅眠,只要听到喇叭传来陈志云在睡
梦中发出的声响,就会马上醒来,确认对方没事,才又瞇一下。
  亲自确定陈志云的状况无虞,赵益军紧绷数天的神经才稍微松了松,合衣躺在离次卧
比较近的客厅的沙发上,闭上眼睛假寐。
  熬过三天,陈志云的症状终于缓解,在第四天的上午退烧,恢复正常体温。
  看到耳温枪上显示三十六‧三度时,陈志云大大松了口气,虽然身体还留有一些不舒
服的感觉,但好歹是退烧了。
  直到这时,陈志云才正式收到疾管署通知PCR检验的结果,他确实感染了新冠病毒。
  对于意料之中的结果,陈志云除了接受、也只能接受,到现在,都病了一轮了,他还
是抱着微乎其微的期待,希望这次发烧其实只是一场重感冒而已。
  本来再过一天,他就可以解除隔离了。
  如果没有确诊,在隔离这段期间所受到的恶意对待,他都能坦然去面对,但确诊的结
果,却好像可以让这些人为自己的行为找到最有利的借口。
  陈志云不确定,可以离开次卧之后,自己是不是还能保持过去的良善,而失去良善的
大人,是他从小最不愿意成为的模样。
  随后卫生局的电话就来了,确诊的结果出来比较晚,他已经熬过发病最难受的阶段,
体温也正常了,知道他症状缓解、没有大碍,电话另一头的护理师不免松了口气,现在集
中检疫所爆满,等到他入住,可能距离发病时间已经超过十天,有安排等于没安排。
  几番确认之后,卫生所决定让陈志云留在家中,再继续隔离十四天。
  “接下来我要麻烦您告诉我,从发烧那天起回算十四天,都去了哪里?接触了哪些人
?”电话另一头的人问。
  早在隔离开始时,陈志云就用手机把那一阵子的足迹和接触过的人都记下来,回复这
个问题并不难。
  只是他最挂心的依然是陪伴在身边的那个人,一一交代了行踪和接触史之后,才语带
犹豫地问:“我室友从我隔离开始就在家照顾我、那他……”依然担心赵益军留在家里照
顾他,会有很高的风险。
  “你们最后一次接触是什么时候呢?”护理师问。
  “就是我隔离开始的前一天……”陈志云回答。
  确认在陈志云居家隔离的期间,两人都有遵守隔离规定,而且赵益军也曾接受过快筛
、结果是阴性,电话的另一头语气稍稍轻松些,“从你们最后接触到现在刚好过了十四天
,都没发病的话应该大致上可以放心。”
  “……真的吗?”陈志云又再问了一次。
  “真的。”虽然回答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但电话另一头的护理师还是温声再次回答

  “……太好了。”有卫生所的这番话,陈志云才稍微安下心来。
  知道陈志云确诊,赵益军也并不意外,陈志云有接触史、高烧三日才退,又快筛阳性,
PCR报告只是真正坐实确诊结果的最后一个步骤罢了。
  现在外头确诊的案例用每天增加百人以上的速度延烧,死亡的人数也累积很快,那些
数字不在周遭的时候,都好像漠不关己,只有在重要的人成为那些数字之一时,才能真正
一窥这场疫病降临的可怕。
  感染新冠肺炎的人有八成是轻症或无症状患者,换句话说,有两成的人会转为重症、
甚至死亡,在丧命的人当中,也有和他们一样年轻而且身强体壮的人,谁都不知道,那两
成的机率到底会落在哪个确诊者身上。
  赵益军无比庆幸,陈志云属于那幸运的百分之八十。
  看着依然虚弱、但已经可以和他正常对话、稳稳将早饭拿进房间里吃的陈志云,赵益
军一直悬在半空的心终于安稳落回原地。
  随后他也接到通知,虽然从他最后接触陈志云已经过了十四天,不过还是要自主健康
管理七天。
  吃完早餐,流了汗浑身不舒服的陈志云去浴室洗澡时,才发现额头上贴了退热贴,他把早就不凉
的白色贴布摘下来,脑袋里隐隐约约似乎有赵益军进来房间里的模糊印象。
  从疫情趋于紧张之初,就提议要执行返家彻底消毒的赵益军,不会不知道和发烧的确
诊者共处一室有多危险,还是因为担心他而这么做了。
  陈志云很清楚赵益军平时是个多么理智的人。
  他抓着那块退热贴,觉得手中的东西白得刺眼,眼泪不听使唤地漫溢眼眶,最终沿着
脸颊蜿蜒坠地。
  ──他怎么能怀疑赵益军是否爱他?
  那个在酒吧把愣头愣脑的他拎回家的人,那个甘愿放弃美国的工作机会、留在台湾陪
他的人,那个不管认不认同都还是一路支持他去做喜欢的事情的人,那个在他隔离时一路
陪伴他到现在的人,他又如何不明白,对方把自己放在多么重要的位置?
  那是个多么傻气的人,才会为了自己付出如此之多却又甘之如饴?
  心里积压的忧郁和恐惧,似乎随着症状的缓解一块宣泄出来,陈志云在浴室里好好哭
过一通,把自己哭得头疼,才洗了一个舒适的澡,走回房间里。
  吹干头发,他坐在床上滑手机。
  这时他才从同事给他的讯息,知道几乎公司所有的人都在居家办公。
  那个比他早确诊的总务部专员,在经过数天的治疗之后还是宣告不治。
  陈志云记得那个专员,是个快到退休年纪的大叔,几个月前他们部门那层楼的厕所水
箱坏掉时,他还和那个大叔稍微聊了一下。
  那个大叔本来打算退休之后和太太一起回东部老家生活的。
  把病毒传染给他的筱凡妈妈也传了讯息。
  虽然一度被发了病危通知,但她幸运地挺过来了。
  可是在她住院的期间,筱凡有两天独自在家无人照顾,之后她的前夫出面,将孩子带
走安置隔离,并以她严重疏于照顾孩子为由,提出监护权改定之诉。
   筱凡妈妈:这次诉讼大概打不赢了……谢谢陈老师一直以来对筱凡的照顾,也很抱
歉我害您被隔离。
  陈志云看着筱凡妈妈的讯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想到每次都很期待妈妈来
接送的筱凡,以后要跟出生之后根本没看过几次的的爸爸生活在一起,他就十分于心不忍。
  他没有告诉筱凡妈妈自己也确诊的事情,传了几句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这些文字是不
是能够安慰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监护权的母亲。
  回完所有需要回复的讯息之后,陈志云看着在客厅里打扫的赵益军,看了许久。
  然后,才鼓起勇气,去把之前堆在一旁、准备等隔离结束之后拿去回收的那堆纸类回
收中,翻出他曾经试图假装没收到的那封信。
  “益军,我们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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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下章会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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