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8
这天的厨房非常热闹,许多人在上午纷纷开始在厨房杆面团、切菜、清洗蔬果等等。
煎肉、等著入烤箱等等,快一点的人则是已经在装盘了。整个厨房其实空间相当宽敞,只
是瓦斯炉口只有三个,水槽一次只能容下数人,大家得排队使用。
杜熙唯拎着洋葱跟洗好的豆腐,回到长桌前时,竟然看见Emma搬出了大同电锅。
“你之前都没有告诉我你其实有电锅!”
Emma放入洗好的米,按下开关双手插腰,“你以为天天都有日本米特价啊!这东西可
不便宜,谁能像在台湾一样天天吃饭啊。”
“听你这么一说,真的耶,突然好想念饭的香味,还有维力炸酱面……”
“维力炸酱面……听起来好诱人。”Emma的脑中浮现出了那个味道。
杜熙唯接着拿了桌上的菜刀,开始切起洋葱,然后几分钟之内就开始泪涕四流。
他转过身用卫生纸狼狈的拧了两次鼻涕,发现瓦斯炉前的女性把先前熬的鱼头和鱼骨
从大锅中中取出,接着一边加入切的比他万分整齐漂亮的洋葱丁开始熬,一边对着他笑。
他开始觉得料理妈妈太太真的都太厉害了,看看现场,大家都多么优雅啊……
杜熙唯还在想说自己刚刚是不是很没礼貌,弱弱的说了声抱歉。
“我从前也是这样的。”棕发女孩笑,她的鼻梁高挺,每一个弧度都看似有陵有角的
那么刚好,挺眉配上小巧的下巴,整张脸简直就像磁娃娃一样的精致,“我是Mary。”
杜熙唯简介了自己的名字与来自哪里,这才想起对方就是曾在某个早晨和Emma谈论的
匈牙利美女。
Mary将自己的香料入锅,最后加入鱼肉,熄了火,用手套将汤锅搬上长桌。
“交给你了,Du。”然后她让出了位置,但却没有走开,“你盒子里个一块一块的东
西是什么?”
“是豆腐,但跟我家乡的不太像……”说到这里,Emma也趋前伸手按了一按。
“好硬。”Emma瞥了杜熙唯一眼,该不会是因为即期……
Mary也依样画葫芦,“硬?嗯,豆腐不都是这样的吗?我以前曾经跟朋友吃过一次,
记忆中就差不多是这样吧?”
杜熙唯回视Emma一眼,“那,可能每国工厂手续上有差别吧。”
就在此时,杜熙唯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群围起来了,有好多只手指都伸
好了,正要跃跃欲试的等著“戳戳看”。
他明白什么是“厨房是交朋友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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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熙唯在盛情之下与Emma不约而同的在人群中拒绝了每月一次的小型厨艺交流大会,
他无视妈妈太太与单身男性的遗憾眼光,进入食物的乐园。
当长桌上排满食物时,杜熙唯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对于长期处于半饥饿的留
学生来说,简直是天堂。
Mary介绍着她的匈牙利鱼汤,David则是拿出家乡的小圆饼配炖肉,美国人的高热量
薯条也十分抢手,多国料理的特色对杜熙唯来说都很新鲜。至于他自己的“辣炒豆腐”─
─这个名称被Emma吐嘈超没创意也不麻只会辣──出乎他意料的与日本米大受好评。
虽然杜熙唯还是不习惯那种硬度简直快直逼豆干的豆腐,但是看着大家好像都很开心
的样子,他总算觉得自己又度过了这一关。
Emma显然对于匈牙利鱼汤十分喜爱,又细细的跟对方问起作法,两个人站在一起,
Mary身着荷叶边的蕾丝上衣,民族风的长裙,而Emma仍旧穿着件粉绿色未压无胸线的衬衫
,袖口有着她自己的绣花,底下是仕绅灰的休闲裤。
两种女人两种风情,很微妙的放在一起。
“你说,如果Emma穿的像Mary一样,一定多人追,对吧?”David拿着饮料,晃到杜
熙唯旁边这么说,“Emma可以让自己更……迷人一点。”
杜熙唯吃着手中的甜甜圈,“我不觉得。”
“啊?老兄,我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裙子比较适合她吗?如果是短裙,有点澎的那种
,可能还不错……真想看她穿一次看看。”
“她现在就很迷人了。”杜熙唯吞下最后一块面包,“我觉得现在的她很有自信,很
棒。”
David不服输,“但她那样子恐怕会让男人却步吧?你总得承认这点,我很怀疑会有
几个男生能够跟这样的女生交往。”
杜熙唯听出了话里的酸意。
穿得不像女生的女生,穿得不像男生的男生……杜熙唯想起自己,想起渚薏玟,想起
这个世界如此荒诞不羁又残酷的规则,突然间就有点拉不住自己脑里的煞车。
“那还真不好意思,要打破你的幻想了。”杜熙唯露出一个堪称帅气的笑容,“我就
是那个她交往过的男生。虽然是过去式了。另一方面,老实说,我并不觉得一个女孩子需
要借由有多少追求者来定义她的价值。她就是个迷人的存在。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条件,不
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失陪。”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认识不深的人,毫无顾虑的讲出自己的不满,杜熙唯整个脑袋都乱
哄哄的。
于是故做镇定的杜熙唯跑去吃连吃了两块千层面企图冷静下来,这时突然有人对他说
:“你的辣炒豆腐真的好吃。我也想做做看,你有写下食谱吗?”
说话的人竟然是Eve。
像是知道杜熙唯会问,她自己马上回答,“我曾经是这里的宿舍生,回来凑个热闹
Ellen也不会不放行的。”Ellen就是舍监。
说罢她又吃了几口豆腐,还懂得配饭,“老实说,你比Emma厉害多了。饭真的是好奇
妙的食物,我第一次吃到就是Emma做的。”
杜熙唯突然想起了什么。
“Emma说过这个宿舍聚餐是每年都有的……所以她去年做了什么?”
“炒方便面。再之前的话我想一想……鱼丸汤?”
这不都是一些现成的东西吗?鱼丸也是刚好遇上的特价品吧?杜熙唯心里狂吐嘈。
“那再之前呢?”
“你傻啦!”Eva开心一笑,轻拍了杜熙唯的肩,“她才来两年啊。”
眼前看到Eva的戒指一闪而过,杜熙唯突然间想起了上次忘记的事。
“对了,我想跟你问个东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多余的饰品盒能够卖我?”
杜熙唯暂时不再吃东西,颇为正经的询问,“我之前有一个,但泼到了咖啡,需要一
个新的。”
“放什么的?”
“戒指。”
Eve闻言楞了一愣,“我找找,是一定有,你如果不是很在意外外观,只是自己收著
用,那我那边有瑕疵品,可以直接送你。但送人的话可能全新的比较好,”看出了杜熙唯
的犹豫,她又补充,“那东西没有很贵的。放心。”
杜熙唯最后还是默默的要看看有没有免费的盒子。
这天晚上,杜熙唯打开了书桌的抽屉。
他伸手擦了擦绒布上去不掉的咖啡渍正是Emma那晚打翻咖啡留下的。那时他没有注意
到
桌上的咖啡跟着流进了抽屉,晚一点发现的时候他连忙清理,却为时已晚。
幸好那一张热气球明信片丝毫无损。
自从发现自己会看着徐懿贵的照片自渎后,他就正视了自己必须要给对方一个答案的
问题。
他将实验室座位表撕掉,换成了这张明信片,就贴在乌龟画作的旁边。
留在这里真的分开,或是离开这里回去,他到时候都要写在上面寄出去。
杜熙唯伸手打开红色绒布的饰品盒,里面是一只银色镶著蓝色水晶的男款戒指。
这是他拜托渚薏玟的第一件事。帮他收件,收这一个戒指。
杜熙唯缓慢的摸著戒面,戒围他还满有信心的,因为他趁对方睡觉的时候偷量过了。
至于第二件事……杜熙唯打开电脑,看起了各家航空公司的订票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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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去的这一周,杜熙唯上台报了这个月的实验进度。
比较难的一点是,他必须假装自己为了眼前这几张头影片而苦恼,现在放在大家面前
的不过是他三分之一的进度,但是他只拿了互相矛盾的第一张出来报,实际上后面的实验
他做起来顺得睡觉都会笑。
每当想到要自己好好演苦情戏的时候,他就把那跟徐懿贵的恋情拿出来想,由于效果
太好,主角的忧愁与神情实在太真实了,成功的骗过了实验室里的所有人。
散会之后,Kim甚至过来拍了拍杜熙唯的肩膀,“再试试,用RNA层次看看……说不定
还有机会?”
杜熙唯入戏很深,摇了摇头,“天气越来越冷了,或许我该想想是不是要回台湾去了
。”
“别,”Kim似乎发现事态严重,“先别想那么多,你太严肃了,不然这样,把实验
先放一边去,这个周末一起去采苹果?我有个认识的农家经营苹果园,现在已经到了产季
最末了,过了万圣节再去玩,苹果的价钱很便宜,我请大家吃。”
杜熙唯原本已经要推拒,但是听到不用钱的苹果又下不定主意拒绝。
Kim接着更大方的,“不然大家一起来吧。Emma跟Cris?”
旁边的两个人随即因为免钱的水果把杜熙唯卖了。
至于事后终于跟两位同盟透露去敲完老爹的门,得到了主题与相关经费时,Emma这么
做结论:“不重要啦,反正你演就要有头有尾,要是让到手的苹果飞了就把你的外套做成
巴西嘉年华的风格。”
杜熙唯马上说明自己很有影帝的天分。
Cris则表示: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以后打工就你靠罩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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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个城市里,深夜林睿沂正坐在急诊室的办公桌前,双手交叉,目光冷冽。
他对着一个刚走进来理个平头,身着一件运动夹克与松垮长裤,笈著夹脚拖的三十多
岁年轻人开口:
“今天是我值班。你出去。”
平头男说:“你不可以拒绝我进来。”
“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你不是病人。”林睿沂一个一个字笑着说,“不然你去躺
在马路上,等你被车压到了,你就可以进来了。”
男子气呼呼的跑出去了。
旁边的护理师看见人出去了,小声的说:“他又来了啊,真的是赶不走耶。”
平头男是众所皆知的医疗保险投机者,几乎每过两天,就会来医院报到一次。每一次
来都是血液中的某些指数超标。然后在医院霸占床位休息,只要住院或在急诊待超过六小
时,保险公司就会给付赔偿。
根据与林睿沂相熟的便利超商店员指出,对方总是会过来买一罐汽水,然后不知道加
入什么东西,喝完之后就会去超商厕所狂吐。
吐完之后就直接去急诊,然后就如同SOP一样让医院抽血,血液数值也都异常到一定
标准,接着人就喊累留床休息,时间到了又生龙活虎走出医院。
“保险蟑螂。”林睿沂啐道。
不久门口的保全跑来了。
“林医师,有个人躺在门口前的大马路上,说是你叫他躺的。”保全有点尴尬。
“喔。那就让他躺啊。”
“但是他说不定真的会被车压到啊。”
“等到他真的被车压到,”林睿沂手指推了推眼镜,露齿一笑,“他就可以进来了。
”
虽然这天保险蟑螂没有再跑进急诊里来,也没有被车压到,但事后林睿沂被投诉了,
而且还被民代施压,院长也趁著这件事在院区各级长官的会议上公然面前骂了他一顿。
也因为很公开,所以徐懿贵接到林睿沂说要一起去喝酒的电话时他并不意外。
但徐懿贵还是拒绝了。他知道,现在的林睿沂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一个能够安慰他的
人。
而现在的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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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懿贵吃过饭,回到沙发前转开电视的声音,固定在政论的频道,让人声充斥屋内。
自从杜熙唯走了之后,他就莫名的养成了这个习惯。然后他把电视柜上的乌龟饲料倒了一
小汤匙泡在小杯里,一颗一颗的用汤匙喂给乌龟吃。
太罗奋力咬食,吃完之后满足的上了乌龟浮岛。
现在的太罗住的地方比从前豪华多了。徐懿贵换掉了杜熙唯的红色脸盆,去水族店买
了一个中尺寸的玻璃乌龟缸。缸里有一个真正做成岛型的缓坡浮板,比起之前的二手塑胶
浮片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徐懿贵还帮乌龟架设了沈水马达,附设有冲水的瀑布水流,每天
他在家时会开一小时。所以乌龟可以享受冲浪与健身的快感。
太罗原本都住在阳台,徐懿贵最近为他在客厅寻了一处角落,稳稳的定居在电视柜左
边的石头小桌上。
他还为乌龟找了一个台灯,每天都开灯泡让牠取暖。因为他看到网络上说冬季乌龟会
冬眠,可是小龟冬眠有风险,而他不想冒任何风险。
小乌龟晒著晒著就张开了四肢,甚至肢体都完全张开准备吸热,看起来反倒是把自己
给完全“放”在地上了。刚开始徐懿贵靠近观察时还会太罗充满警戒的突然跳水,但是到
了后期乌龟已经习惯了,爽爽的晒著,人来了一动也不动。
徐懿贵有时候想,幸好还有太罗……幸好杜熙唯还留了太罗给他,不然他不知道自己
还有没有办法看似照常的运转下去。
他从未感觉到生命如此寂寞。从前的分手,是从另一个地方,回到家里。现在的他,
已经在一个家里,他没有地方可离开,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这种迷路的感觉,带给他非
常、非常强烈的寂寞感。每一寸地方,都有着痕迹,都有着预留的位置。现在那些地方都
朦朦胧胧的填满著空白,却利刃般锐利。
过去他以为至深的情爱定然不疑,然而如今他才发觉是自己尚未走到险处。没有与对
方联络的日子越来越长,他最初仍相信着对方坚定的语气,但是每每在独睡的夜晚里醒过
来,他又不免去想,也许这段恋情是尽头了。
反反复复越多次,他就越来越记不清楚杜熙唯离开的时候对他说的话。
徐懿贵不明白杜熙唯为什么带走了那张他还算珍惜的明信片,但他又想,带走的越多
,留下来的越少,也许对自己反而比较好。
冬天近了,杜熙唯不知道穿得够不够暖?这些日子他过的好吗?徐懿贵裹着毯子,在
沙发上渐渐的睡了过去。
电话声惊醒了徐懿贵。
电视上的政论新闻还在演,徐懿贵接起了电话。是他的同事蔡能治打的。
蔡能治简短的交代:“他喝醉了。我是说林睿沂。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家的地址,我
把他送过去。”
这两个人不是死对头吗?怎么还能一起去喝酒喝到挂?徐懿贵运动了下刚刚睡酸的脖
子,“为什么他喝醉要送到我家?”
“因为他一直嚷着要去你家。”
蔡能治又续道:“啊,我不管啦,他这个醉鬼就要这样啊……欸徐懿贵,你说过的,
欠我一次的,记不记得啊!”
徐懿贵几秒无语,“他很醉吗?”
“根本是滩烂泥。”
“他又不住在这里,不适合……”
“我知道啦。你是他的前男友啦。他刚刚喝醉了全都说了啦!”
徐懿贵第一次被这样破天荒出柜,当下只有无言二字。真的没有让对方来的意愿,徐
懿贵使出杀手锏:
“那他如果到我家被做了,你怎么办?他到时候说不定会说都是你害了他喔?”
蔡能治急得跳脚,“那总比我被他做了羊入好口来的好,林睿沂你站好、不是、你手
拿走……你站好!”
徐懿贵最后报了他家地址。
出租车带着两人到大楼底下时,徐懿贵上前扶著林睿沂,出租车里的冷气颇凉,外面
气温十月底也不算温暖,身上只穿薄衬衫的蔡能治竟然满头大汗。
吓得不清啊。徐懿贵想。
蔡能治简洁的打了招呼,就乘车离去。
当徐懿贵把醉鬼放在沙发,先去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睿沂伸长了脖子在
看缸里的乌龟。甚至还伸了手指想要摸摸看。
太罗吓得四肢都缩进壳内。林睿沂不满的用指尖敲了敲乌龟的壳。
“你为什么要养这种又臭又不会撒娇的动物?”
“牠有人喜欢就好。”徐懿贵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单手支著额头。
“‘米开兰太罗的家’,这什么鬼名字?”林睿沂指著乌龟缸上的便条纸。
“你管不著。”
面对徐懿贵根本不打算理人的态度,林睿沂毫不受挫。
“徐懿贵,跟我上床。”
徐懿贵喝了口茶,“我没兴趣。”
“你该先试试看,才知道有没有兴趣。”
接着林睿沂一下子跃上沙发,使劲把对方推倒,跨坐在徐懿贵身上。
“阿睿,从我身上滚开。”徐懿贵看着天花板说。
“那个小子看起来那么保守又青涩,有眼珠的人都看得出来,跟他玩一定很拘束,我
看你根本跟他几年之内都只能用传教士他下你上的做吧?”
徐懿贵不悦,眼镜后面的眼光直视对方,怒气满盈,“……我再说一次,从我身上滚
开。不然我真的会对你不客气。”
“别对我客气比较好。”林睿沂充满诱惑的一笑。
“你问了那么多问题,换我问你一个,”徐懿贵突然一派从容,极淡的笑了,“很明
显,你其实没有多醉,现在可是伶牙俐齿灵活着呢。怎么在蔡能治那边就醉得如此糊涂呢
?”
林睿沂啧了一声,从徐懿贵身上爬起来,在沙发上坐好,“……你还真是会破坏气氛
。”
徐懿贵一动不动的维持原姿势横躺着,没有爬起来,“我都还没有跟你算,你帮我莫
名其妙出了柜这件事要怎么对我交代。”
“……不然我让你睡一次好了,怎样,不错吧。”
徐懿贵笑容渐渐加深,“你想睡他就直接跟他讲,不要睡不到空虚寂寞觉得冷才来这
里,我的床还没有这么廉价。”
“哼哼,”林睿沂对这个说法没有表示任何情绪,“不过……看起来那小子还是没有
跟你联络啊。”说著说著,林睿沂便往口袋掏出一包烟。
“我就说嘛!分开一阵子?”说罢林睿沂灿笑,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徐懿贵,这话
你拿去骗那个傻小子还行,干嘛不说得清楚一点?”
林睿沂把手伸进自己口袋底摸来摸去,“分手就分手,用的著说的这么温柔,都要
结束了还含情脉脉个屁!”
“分开不一定是结束。如果是在他身上。”徐懿贵沉默半晌才又开口,神色还是淡淡
的,“虽然,我们之间的分开最后是个结束没错。”
林睿沂拿正出口袋的烟,这个时候顿了一下,接着另一手掏出打火机。
“干。”他说,顺便点烟,“林北输一只弱鸡输到脱裤。”
“这里是不准抽烟的。”徐懿贵爬起来夺过了打火机,端坐在林睿沂身侧。
“喔,因为乌龟的另一个爸爸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因为我不喜欢了。”
“……以前你还能接受的,真无趣。”林睿沂没有要回打火机,转而在指尖玩弄香菸
。
“话说回来我从没来过你家。”
“以前我们在交往时我也不是住这里,这是我后来买的。”
“我知道。我有偷查过通讯录。”
“……喔。”徐懿贵转而把打火机丢在桌上。
林睿沂哼哼鼻子,“所以那个小子住过你家,以前的那个地方?”
“嗯。”
“靠,所以你们也在那边做过。”
“……注意你的用字遣词,林睿沂。不然我可以跟蔡能治说的东西可有很多。”
“哪怕你跟蔡能治说我的性癖我也不在乎好吗?可恶,我超不爽的,为什么那小子就
能踏进你家,我就只能跟你去开房间。”
“……那是意外。”
“意外个屁!”说著林睿沂挑衅般的拿过桌上的打火机点烟,“我知道了,你是不是
像电视里的几朵花的连续剧,偷偷给人家下药迷奸,等生米煮成大锅饭……”
“我说过这里不准抽菸!”徐懿贵猛然抢了林睿沂手中的烟,丢在地上一脚踩熄,接
著拿起桌上剩下的整包烟往敞开的窗户使劲投掷出去。
“你!”林睿沂不甘示弱,不晓得是不是酒劲上来了,他一股怒气直冲脑门,“你竟
然丢老子的烟,老子现在就丢那只不长眼的臭乌龟!”说毕他转身就将手往玻璃缸捞去。
徐懿贵拉住他,却拉不住林睿沂右手抛物线的动作,他眼见一个墨黑色的东西抛物线
一般飞出去,徐懿贵呆看几秒,转身就要去拿沙发上的外套。
林睿沂倏然从背后紧抱住徐懿贵。
“你放开!”徐懿贵大怒。
“你干嘛!那只是只乌龟罢了!”
徐懿贵不发一语,硬生生将人甩到沙发上,力道之大,林睿沂几乎一阵晕眩。
林睿沂奋力爬起,直冲到玄关对着门口那个已经在穿鞋的人大喊。
“徐懿贵,你给我站住!”
徐懿贵顿了几秒,转身冷冷的看着发话的人。
“那只是一只被主人遗弃的乌龟罢了,你……”
徐懿贵也不顾已经套在脚上的鞋子,一踏步站上居家的地板,把将人掼在墙上,“牠
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龟,太罗是我儿子!懂吗!”
林睿沂不甘示弱的道:“牠不是你儿子,牠是一个跟主人一起被遗弃的……”
“林睿沂,我操你的!”徐懿贵揪住对方的衣领猛烈摇晃,“你给我滚--”
咚的一声,有个东西在剧烈晃动里从林睿沂的袖子里滚出来,喀拉喀拉的边滚边响,
直到撞到鞋柜才停下来。但是因为弧度的关系,仍在原地如同海盗船般震荡不已。
小乌龟四肢都缩在龟壳里,翻船的龟露出腹侧的花纹,由黄黑色斑组成的一颗歪斜的
爱心。
“徐懿贵,我曾跟你交往三年又两个月,但从来没听你骂过脏话。”
徐懿贵放开对方,不发一语,眼神空荡荡的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玄关的地板上就地坐
了下来。
“徐懿贵,你知道吗,你太爱他了。比喜欢还要多的那种。”林睿沂在惊吓后靠着墙
滑坐在地,继续道,“……你不能跟他分手。他就是你的那个人。”
徐懿贵抬起头看他。
“徐懿贵,你让他看过你这么疯狂的样子吗?”
“我……”徐懿贵露出有点迷茫的神情,“……我不确定。”
徐懿贵不确定,如果那个梦靥的夜晚也算进去的话,或许算是有。但是无论是他或杜
熙唯那个时候的疯狂,都与真正的爱无缘。
“请你务必让他看看,因为感情是需要回应的。如果你们两人心意相通他若能看见你
的爱,必定也有回应那份疯狂的疯狂。”
林睿沂起身走过去,把已经翻肚挥舞手脚一阵子的乌龟转正,放在手心,太罗伸长了
脖
子,先是往前看着悬空的景,之后笨拙的往后退,
“你太温柔了,徐懿贵,我知道你几乎只对喜欢的对象温柔。不过,就是因为太过温
柔,所以行不通。太多的温柔是会让人糊涂的,让人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想要,是不
是真的想要对方。”
徐懿贵极轻的嗯了一声。
“太理智的爱情往往失之毫厘,太执著的爱情又让人遍体鳞伤,我们这些凡人在其中
,真是又可悲又可笑,又可怜又可恨,又……”林睿沂的表情有些恍惚,然后徐懿贵看见
他淡淡的笑,却掉下一颗泪,直直落在龟背上然后不见,“又可爱。”
过了半晌,徐懿贵说,“……你刚刚丢出去的那是什么,需要去找吗?”
“那没什么,老子的臭袜子而已。”
“……”接着徐懿贵维持着坐姿,把自己脚上的鞋用手脱下来,甩在地上。
“徐懿贵,”林睿沂看着那只乌龟,头也不回的问道,“如果我当初没有离开这个城
市,而是留在你身边,那么我也许不会认识我前妻……你觉得现在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沉默之后,徐懿贵说,“但是人生其实没有如果,也许也,没有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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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懿贵在电话中约定的超商露天咖啡座选了一个座位,拿着他的咖啡坐了下来。
他会来这里,是因为接到一通电话。
“我是渚薏玟,是杜熙唯的同实验室的朋友。熙唯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渚薏玟这个名字他稍微有印象,他翻出了很久以前杜熙唯在聚餐后传给他的一张照片
。
所以当有人也拿着一杯咖啡在他对面的座位坐下时,他迟疑了几秒。
“我以前跟现在穿的不太一样,但我是本人没错。”
徐懿贵把眼睛从长发长裙的照片上移开,仔细的看了现在短发深色衬衫,脚上穿着高
统马汀鞋的渚薏玟。
“你是有点变了,但我看得出来是你。”徐懿贵说。
接着他们两人默默的打量对方好几眼。
“女人是很多变的。”渚薏玟单刀直入,“这是机票的订位代码,他请我转告,如果
你现在还会想见他的话,就搭这班飞机去找他。他请我亲手转交给你。”
徐懿贵拿过纸张,上面是航空公司名与英文数字代码,日期压在年底附近。
是圣诞节假期。这时期的机票不算好订,不知道杜熙唯是什么时候去预约的,他想。
“他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徐懿贵看着桌上的纸,喝了一口咖啡。
渚薏玟呆了一下,“我以为你才知道为什么耶。他只有跟我说过,你似乎一直都愿意
让他走,就像是赎罪什么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个词,但我猜你应该知道。他说之
前你给他很多余地,这次换他给你选择的机会。”
徐懿贵愣住了,饮完咖啡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
“所以他才不主动跟我联络吗?”
“他一直都没有跟你联络吗?”渚薏玟反问。
徐懿贵慢慢的放下咖啡,单手抓乱了浏海,接着他追问:“他……他还有跟你说什么
?”
“公平的恋爱。他说想要的是公平的恋爱。”
徐懿贵闭起眼睛,深呼吸,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
为恋爱痛苦、为恋爱失魂落魄,渚薏玟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
不知不觉的,她讲起了跟杜熙唯经历的那些事,从轻生的理学院顶楼,一直到坐在超
商门口的夜晚。
“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徐懿贵苦笑,手边的咖啡已经冷了,他不想再喝
,“……这些事,对他而言,都不会算是小事。”
但是也代表杜熙唯成长了,那时候的他,已经开始相信自己拥有能够处理问题的能力
。徐懿贵想起杜熙唯曾做恶梦的夜晚。即使杜熙唯醒来,他也未曾向自己提过只字词组。
真正害怕的人,是自己。徐懿贵想。如果自己问,对方必定会回答。他知道他会。
“以我来看,你们只是一起相处太久了,久到有点忘记,该跟对方说出爱了。他曾经
跟我说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看来所言不假。”渚薏玟学着当初杜熙唯给她的那个,那么
及时而温暖的笑,“去找他吧。”
徐懿贵道:“当然,我会的。”接着他抬起头,好像又恢复了那个从前的自己,眼神
有了一点微妙的笑意,“我姑且一问你说过他拜托你两件事,一件是我手中的这张纸,
另一件……他之前是不是有买什么东西,寄放在你这里?”
徐懿贵曾在信箱里接到一张发票,但是收件人不是他们,收件地址也不是家里。之前
的徐懿贵认为是杜熙唯帮熟悉的人代买东西,再直接寄到对方那边去。但是现在,他觉得
情形好像是倒过来的。
渚薏玟两手一摊,挑眉一笑,“无可奉告。通往答案的钥匙不正在你手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