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感情刚开始的时候，他没想过自己会被那样对待。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王的那双手有极深的印象。王拍拍他的背，安慰失恋的他。王的手掌厚实、大且温暖，像抚摸一张毛皮那样轻轻的拍著。用略带粗茧的指节为他拭去不断滑落的泪水。
那双手好像能装满所有眼泪，他便轻轻把脸埋进那双手里依靠，像一个下坠中的人等著被温柔承接。
后来他们决定在一起，那双手上有了彼此的承诺，他挑的。在一起第一年，他们每天都热烈一如第一天。他偷偷去Van Cleef & Arpels 买了对戒，花了他快一个月的薪水，他深信一切都是值得的。
服务他的帅气柜哥也是圈内人，微笑的说品味很好。
“如果太宽松或太紧，都可以拿回来修改。”
“我想应该是刚刚好。”
他很有自信，毕竟他熟知那双手的一切，不可能有差错的。
戒围果然恰到好处，铂金简约线条戴在王的手指上非常优雅。王戴上戒指那天，他看到对方眼中泛著感动的泪光。
“我想跟你共度一生。”
“嗯。”他很不擅长说这类甜言蜜语，只是低着头欣赏．嘴角像含着一块蜜糖上扬。
王说，等疫情结束他们要去冰岛旅行。
要去看杰古沙龙冰河湖，住在乡村酒店看极光。去斯奈山半岛拍白日梦冒险王的剧照。去冰岛北部号称海豹半岛的atnsnes Peninsula看海豹耍废。
他把冰岛公路风景设为手机桌面，对着那荒芜的天地一色发笑，仿佛已经与王牵着手，在辽阔荒原漫步。
王的那双手让他痴迷，戴上戒指后这迷恋更深了。
他喜欢那双手进入体内或口腔，或是握紧自己的手，他们两人的戒指交叠时，真是好看。那双手抚慰他、逗弄他、探索他，也充满过他。
那双戴着他买的戒指的手，后来也打了他。
一开始只是轻轻的拍拍手臂、拍拍肩、拍拍脸。
某一次他与朋友出去被tag，烂人前男友在下面回：“下次＋１？”
他只是当笑话看，当时王也跟着笑了，然后轻轻捏着他的脸，用一种让人畏惧的口吻说：“你有跟他出去过吗？”
“没有。”
他开始觉得脸颊有点痛了，有些撒娇地说：“你讲话干嘛这么凶？”
一阵掌风袭来，脸上就挨了那一下。
王笑笑的说：“我要是凶起来，你就不会还好好的在这里了。”
他捂著脸，一时间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情趣的一种。他产生浓厚的困惑，这是轻轻的打，还是比较大力的拍？
拍跟打之间，那么相似，那么不相似。
他想说服自己这不是打，这只是拍，一个轻轻的拍拍。
那些“拍拍”越来越多，他锁上手机、没即时回复讯息、收到陌生交友邀请、跟朋友群组聊天聊太久，王的那双手就会有更多动作。
捏一下、捶一下、敲一下。
不痛，不痛。
他告诉自己，那都只是关心，只是情绪激动，只是无法收敛，只是爱。
某一天他洗好澡，发现王在滑他手机里的聊天讯息，问，为什么你朋友叫你分手？
他看着王扬起那双手，手上戒环闪耀着铂金的光泽。
他忽然很不合时宜想起，在动物星球节目里看过，海豹啊，只要看见躺在雪原上的人类，就会移动过去依偎著对方。牠们把人类当成同伴，想用体温温暖对方。
而猎人会躺在地面，当海豹靠近时，猎人会用棍棒敲晕牠们，而后放血、剥皮。
在被猎人敲晕前，牠们仰头用无害的眼光望着猎人。
牠们并不知道自己的靠近会换来生命的终结。
牠们的命运，早在猎人扬起那一掌时，就结束了。
他想起王说过，他们要共度一生。
看着王扬起的手，他闭上眼睛。
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知道一切都已结束。
他闪过王的拳头，用力给对方一个过肩摔，高壮的王被他狠狠摔到地面，身体翻倒床边小桌，书本与茶杯砸在王的身上。茶水溅了王一身，他湿漉漉的的T恤与头发，狼狈不堪。
惊讶不足以形容王此刻的神情，王瞪着他的视线里充满疑惧，仿佛他才是那个痛下杀手的猎人。
他没有出拳，只是哭着拔掉手上的戒指，丢回去。
“我要是凶起来，你就不会还好好的在这里了。”
他也许就是太容忍，所以这些男人，一个一个，都一个样。
好友收留了哭到快晕倒的他，虽然满脸都是“我早就告诉你”，却很体贴什么都没问。
好友的体贴只维持24小时，第二天，好友就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失恋时随便依靠的对象，可能是另一段恶性循环的开始。”
有。但他每次都觉得，这次不一样。
真的，那时他真的这么想。
那个说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表情是那么诚恳，你怎么能说那是骗局一场？
他们有未来规划，有冰岛蜜月旅行，属于他的Happy Ending几乎就是伸手可及了啊。
好友叹了一口气，说：“走。”
他的眼睛肿到没办法看清楚好友的表情，这样也好，反正一定很讨人厌。
“去哪？”
“别问那么多。”
他跟着好友走，很庆幸此刻戴着口罩，要不然丑哭两天的脸一定很可怕。
乖乖跟着对方上车，好友开着车上国道一号。他看着101渐渐远离，想着应该是去外县市散散心吧。
还是朋友好，自己实在不应该像上次那样，遇到陌生温暖体温就靠过去。
他难得在车上小瞇了一下，醒来时，朋友说到了。
他看着海岸，心情平静跟着朋友下了车。直到朋友带他到一座岩石面前。
“这三小？”
他傻眼，眼前的岩石经过风化，被形塑成一尾海豹的模样。
“海豹啊，你不是说你们蜜月旅行要去冰岛看海豹？”
“现在有疫情，我可没办法带你去冰岛，但可以带你来看海豹。”
“这里的风景也不比冰岛差吧？”
“是不差啦。”
“重点是。”朋友轻蔑的眼神此刻充满认真：“不要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啦，你的Happy Ending应该要由你自己来写才对。”
他默默听着，眼前又热泪盈眶。
朋友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他知道这次无需再逃进谁的怀抱里。
迎著海风，靠在朋友肩上，他们像海豹那样依偎著。

看到过肩摔那边忍不住笑出来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