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We Can Go 9

楼主: saies21 (蘑菇面没钱不加蛋)   2021-05-24 15:40:17
当田文裕打开家门,餐桌上摆满了晚餐的菜色,爸爸和妈妈早已入座,低垂着眼帘没
有交谈,仿佛只为了等待田文裕回来而存在。
那阵静谧像是黏液一样浸透整个家,田文裕仿佛闻到了味道。爸妈没有开口,但他知
道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谈什么,要把什么都粗暴摊开。他像个懂事的孩子,把鞋子摆进鞋
柜,仔细洗了手,进了自己的房间,将书包放置在书桌上。
他拿过昨夜事先摆在桌上的两样东西:装着钱的旧钱包,还有一本写字簿。
爸妈坐在餐桌的这头,田文裕在那头,就像一场猛烈战火后的谈判。这场谈判必须要
有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妥协,因为他们再也禁不起一点伤害。
在餐桌上坐下时,田文裕也把手上的东西推至爸妈面前。
那两样物品烫了他们的眼似的,两人一时都没有动作,紧闭着嘴。
一阵沉默掠过餐桌上三人的脸颊,总觉得皮肤隐隐发烫。妈妈率先打破平衡,伸手取
过了旧钱包。因为做家事而粗糙的指尖打开了金色的磁铁开关。
妈妈抽出厚厚的蓝色钞票,稍微数了下,但很快就放弃,略为粗鲁地把钱都放了回去

“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她问。
其实在场三人都知道答案,但她还是问了,而田文裕也照实回答。
“鞋柜的抽屉,爸爸会把钱放在那里。”
“……那这是什么?”妈妈眼神瞟过摆在旧钱包旁的写字簿。
那本写字簿是小学生学写字和抄单词时用的,外皮边缘都磨损成白色,原本该是明亮
的绿色封面也泛黄发旧,看起来是用了许多年。
田文裕得要绷起脸部的肌肉,才说得出口:“你们想知道的答案。”
爸妈想知道什么?或者说,妈妈想知道什么?而爸爸又想知道什么?田文裕说完就知
道自己的话语并不精确,但那也不重要了。
出乎意料的,率先动作的是爸爸。
他拿起写字簿,田文裕察觉他的手指细细颤抖。爸爸把写字簿摊开,让在场三人都可
以看得到。但田文裕不需要看,对他来说里面的内容过于熟悉,过于赤裸。
他错开视线,直盯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双手,但他还是可以听到爸妈的呼吸声,没有
想像中的急促,但节奏纷乱。
写字簿里是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不是什么密码,谁来看都可以辨认出数字代表的意义

里面纪录的,是田文裕从小学五年级第一次偷钱开始,一直到现在桌上的旧钱包,每
一次偷钱的日期还有金额,以及买了什么东西,都清清楚楚记录在里头。
刚开始的几笔记录看起来是同一次记下的,是田文裕偷了几次钱后,决定要把这一切
记录下来而开始的笔迹。后来每一笔都有些微不同,推测得出是每偷一次就马上记录下来

这些年来,田文裕其实清楚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事,虽然书写的当下很难堪,必须
直面自己的扭曲,但他还是一笔笔记录下来。
他知道一切都是要还的。
爸妈从第一页开始,一页页翻过,直到笔迹戛然而止。最后一笔数字异常巨大,那是
这些年,所有田文裕偷来的钱的总金额。
二十三万五千元。
爸爸把写字簿盖上,空气中飘荡著刺鼻的气味,却只是他们共同的错觉。
田文裕的嘴唇像是黏住了,费尽才能够打开:“等我考上大学,我会去打工,把这些
钱还给你们。虽然可能要花费好几年,但我会还给你们。”
他的脑袋莫名清晰,仿佛灵魂抽离,从远远的地方看着爸妈还有自己。
说出的话语在田文裕的脑海中有着黑白分明的形体:“对不起,我一直偷钱。我不会
再偷了。”
这是他的信号,试图将话题搁浅在此刻。坦白、认错、采取补救措施。他都做了。他
希望这是爸妈要的答案,他希望他们会在这里收兵。
因为田文裕不能回答爸妈真正想要知道的答案。
真相会伤人,不只是田文裕会遍体鳞伤,还有爸妈。
那是很痛很痛的。田文裕知道。因为他早就尝过数千遍了。
“钱不是问题。”爸爸说。
田文裕内心一沉,他努力不让自己逃避般地闭上眼睛,他得要咬紧牙根才能张开双眼
,挺起下巴,用端正的姿态掩盖自己的慌张。
爸爸把双手搁在桌上,身体前倾,肢体语言表达他的关心与疑惑:“我们想知道的是
,你为什么要偷钱?我们自认升上国中后给你的零用钱不会比别人少。”
一旁的妈妈没有说话,取过写字簿,轻轻翻开第一页。她的睫毛颤抖,死盯着第一组
数字。
“课业。”田文裕语气决绝,这是他在心中一次次咀嚼,反复雕琢得来的两个字。
他说:“要一直保持在第一名,让我的压力很大。所以我偷钱,用购物来宣泄压力。

犹如载在教科书般的最佳解答。
没有漏洞,没有空隙,只有成绩优异的田文裕能让它完整的谎言。不管是谁得到了这
个解答,都无法再质疑这个答案本身的正确性,他们只能回到上一个层次,谴责田文裕偷
钱的行为,毫无自觉地让这个最完美的谎言放过田文裕所掩盖的真正的欲望。
爸爸的声音沙哑,带着束手无策的无力:“我们……不会再要求你的成绩了。你照你
喜欢的步调来就好。文裕,我们真正关心的其实是你开不开心、健不健康,我们只希望你
平安长大。如果你一直以来都是因为成绩而痛苦的话,那不读也没关系,只要你快乐就好
。”
田文裕没有和爸爸对上眼,仅是点头:“我不会再偷钱了。”
“我是哪一步错了?”
妈妈语气淡淡的,但开口的瞬间整个空间都发出尖锐的嗡鸣声,像是麦克风故障般刺
耳。田文裕反射性地抬头。
妈妈的眼睛泛著泪光,眨个眼就会掉落的水珠在眼眶打转。她紧捏写字簿,上面记载
著一串数字,代表着年月日,是田文裕第一次偷钱的日期。
──也是那年,妈妈来到这个家。
“我是哪一步做错了?还是我不出现会比较好?”
田文裕看着泪光在妈妈的眼中闪烁,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文裕……你可以告诉我吗?”
田文裕的喉咙发疼,所有情感都卡在他的喉咙里,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硬从哽咽的
喉咙吐出声音。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田文裕低声重复,“妈,你什么都没有做错。不管是哪一步
,都没有错。”
如果没有哪一步是错的,是不是就代表不管他们亲子三人怎么做,注定会变成这样?
那也没关系。田文裕突然这么觉得。
这样妈妈就不曾对不起他任何事。
“你没有错。”
那天傍晚,田文裕只是反复告诉自己的母亲,她没有错。
错的是他。
-待续-
*谢谢观看。
*真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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