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至安本身就骑车来，他也没有绑定悠游卡，在一旁看着田文裕跟姜纬姗研究Ubike
的借出系统。不知道为什么，姜纬姗的卡片感应错误，怎么弄就是没办法借车，田文裕倒
是三两下就跨上了脚踏车。
“我好像借不了耶……”姜纬姗说。她有些难过，不希望自己被抛下。
在她意料之外，两个男生都没有表示不满，田文裕下巴一抬：“那你给黄至安载好了
。”
“对啊，反正我的脚踏车有后座。”黄至安大力拍了下身后的坐垫，豪迈地示意姜纬
姗上来：“反正你也不重，我载得动。还是其实你只是看上去瘦而已？”
姜纬姗笑了出来，但不忘翻一个白眼给黄至安：“最后一句是多余的。”
她跨上后座，没有犹豫就扶上黄至安的腰，面对不是恋爱情感的男生，她特别有余裕
：“好了，可以出发了！”
田文裕点头，是他说要去百货公司吃的，当然他带路。爽快地上路。
双脚不停踩着踏板的感觉很好，能清楚感觉自己正活着。只要脚下出力，车子就会不
断往前走，是敲了就会响的东西。不像所有困扰著田文裕的人际关系与自身情感。
他有一股错觉，只要不停踩下踏板，他哪里都到得了。他可以去到所有心中想去的地
方，在那里他可以得到救赎，可以得到自由，而那些所有心中想去的地方，或许只是一处
所在。仅仅的唯一，就是世界的全部。
“喂──田文裕！唱首歌来听听吧！”
黄至安在后面喊田文裕，声量大得旁若无人，这是少年们的特权。唯有和朋友在一起
的时光，羞耻不存在于他们的生命中。
“不要！你当马路是卡拉OK喔！要唱自己唱！”
“田文裕，唱一下啦，我也拜托你。”
或许是逆风的关系，身后姜纬姗和黄至安的声音虽然听得见，却零零碎碎的。而处在
上风的自己，不管唱什么、唱得多小声，他们一定都会听见。田文裕擅自在心中决定这世
界的物理法则。
他开始用鼻子轻轻哼唱，没有歌词，连自己都听不太清每个旋律，但掠过双颊的强风
一定会将这些音符传递至朋友的耳畔。因为这是他的世界，这是他的物理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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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文裕还好吗？”黄至安听见身后的姜纬姗问自己。他盯着骑在三公尺前的田文裕
的背影，田文裕的头随着某种节拍微微晃动，看起来是在唱歌，但传不到这里。
“……为什么这么问？”
“我看他眼睛肿肿的。”
黄至安咋舌：“你们女生的观察力还真好。”
“快点啦，”姜纬姗轻扯手上的制服布料，她正抓着黄至安的腰部，“田文裕到底怎
么了？”
“你不是被他甩了，还这么关心他。”
“朋友一场啊。”姜纬姗打了一下黄至安的背部，“把我想得这么薄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应该是跟他的家庭有关。”
“你不知道，那你还能在旁边陪他？”
“他就突然打电话给我啊，一接起来只说他在校门口，然后就大哭起来，我才赶快跑
去找他。”
“你人还真好。”
“多谢夸奖。”
“你是不是喜欢田文裕？”
姜纬姗一问出口，就感觉到车身晃了一下。
黄至安没有回答，但她能够解读出这段沉默，她解答了他在这段沉默中提出的疑问：
“直觉。女生直觉都很准的。可能女生也不准啦，但至少我直觉很准。”
“……你喜欢田文裕什么？”黄至安问姜纬姗。
“我现在没有喜欢他啊。”姜纬姗试图打太极。
“那你以前喜欢他什么？”
“你先说你的。”
“我刚刚和他说过了。”
姜纬姗瞪大眼睛：“你告白了？！”
“没有。单纯只是告诉他我为什么都和他鬼混。”
姜纬姗突然放开了扶在黄至安腰上的双手，她轻笑出声：“这样一想，我们曾经是情
敌耶。我还输了。”
“我也不一定赢啊。”
“我为什么喜欢田文裕喔……因为他有种不在这里、好像跟我们不同世界的感觉。也
不是早熟，只是单纯他的视野里所看见的东西跟我们不一样。所以我们在这边的世界所烦
恼、羞愧、厌恶的一切，在他那里好像都可以被原谅。……虽然他常常对我们很不耐烦啦
。”
姜纬姗说著说著，自己也笑了出来。
“但是啊，那些本质的情感啊、最深层的不堪……在他身边真的会有种被原谅感觉。
他是……一座原谅我们的孤岛。”
“不愧是曾经的情敌，见解很精辟。”
“哈哈，什么鬼啊。”姜纬姗习惯把男生们挂在嘴上的“三小”在自己口中转化成“
什么鬼”。
“如果是这样，那让田文裕痛苦的事情，到了我们这边的世界，我，还有你，能不能
原谅他呢？”
姜纬姗放开握紧的双手，让沁凉的风从指尖灌过，仿佛触摸著某种无形的东西：“我
希望我可以。”
“我也是。”黄至安的声音微弱，乘着风抚过姜纬姗的耳侧，带起发丝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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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穿着制服的高中生出现在晚上七点多的百货公司，总是有点突兀。常来这种场所
的田文裕毫不介意；姜纬姗只要跟着两个男生，就能够放开手脚；倒是人生中没来过几次
百货公司的黄至安显得最为拘谨。
“放轻松啦，没人在看你。”田文裕说。
“我就讨厌你这种游刃有余的小少爷。”黄至安吐了下舌头。
他们从地下一楼进入，要去搭电梯，必须先通过一整层的少女区。
这是姜纬姗的主场，但她当然没钱买，只是四处看看，饱饱眼福也不错。她看到了一
件浅黄色的羽绒大衣，版型修长、细节精致，和平常她买的平价品牌根本不是同个等级，
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路过时不禁伸出指尖，蜻蜓点水般摸了一下，触感比想像中还要细
腻。好想要。她想。仿佛遇到白马王子般的心动感。
但姜纬姗没钱，只好不着痕迹地把眼睛当作相机，多拍几张照片，然后回到田文裕跟
黄至安的队伍里。
或许是平日晚上的关系，没有订位的他们也能够轻松入坐。
“琳瑯满目。”黄至安咋舌，他不安地问：“这要怎么吃啊？”
“躺着吃，坐着吃，趴着吃，都可以啊。”田文裕耸肩。
“认真点好吗！拯救一下你的乡巴佬朋友。”
“那你就照着你印象中最贵的食物，每个都夹一遍。”田文裕叮咛：“但夹了就要吃
完喔。”
“我知道啦，我才不会浪费食物。”
“姜纬姗，你OK吗？需要导览吗？”田文裕问。
“我OK！”姜纬姗点头，家人生日时偶尔会来。
“好，那就──解散！”田文裕用力拍一下手，三个人就分开行动，寻找各自心目中
的山珍海味。
黄至安跟姜纬姗都猎食方法差不多，海鲜、牛排先夹一轮，导致他们常常在宽广的餐
厅中冤家路窄，还不忘在碰到时互相交换情报，看哪些食物自己还没染指。
等到盘子实在装不下任何食物后他们才欲求不满地回到座位。桌上已经有一盘食物，
大概是田文裕的，他可能装了一盘又去跑第二摊。
“他都装一些很不怎么样的料理耶。”黄至安细数盘中的东西，脱口抱怨：“哪有人
来吃自助式餐厅装炒饭的啊！来来来我们先吃，不要理他了！”
两人都对这万恶的有钱人怒火中烧，面目可憎地解决起自己盘中的山珍海味，但等到
他们把小山般的料理都吃完了，田文裕还没回来。
他们开始担心了。
“田文裕到底跑去哪了啊，夹什么料理要这么久。”
“……我们要不要分头找一下？”姜纬姗面露担忧。
就在他们准备动身寻人时，田文裕回来了。还拿着两个纸袋。
黄至安开口就要唸：“你跑去哪里了！我们很担心耶。”
“你手上的袋子是什么？”姜纬姗问。
田文裕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把袋子递给两人：“我去买你们的生日礼物。生日
快乐。”
“生、生日礼物？”姜纬姗疑问地打开袋子，里面竟然是她刚刚一直偷看的羽绒大衣
。
“你想要对吧？我注意到你一直在看。”田文裕说。
姜纬姗心脏一跳，她没想到田文裕都看在眼里。
黄至安的袋子里是一双球鞋。他低头望着崭新的名牌球鞋，想起校门口前，脸上布满
泪痕，掏出一大把钞票的田文裕。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只要是用钱买得到的。我有钱。
姜纬姗神色慌张：“可是……我的生日是八月，早就过了。”
田文裕说：“那也没关系，反正就是生日礼物，就收下吧。”
“不行啦，这一定很贵，我不能收……”
姜纬姗要把纸袋还回去，田文裕眼明手快地握住她拒绝的手。
“你就收下吧，算是帮我个忙。”
田文裕的手掌很凉，他的掌心布满汗水。姜纬姗从这双手感觉到了什么。细腻的、一
碰就碎的。直觉告诉她，不要拒绝田文裕。至少现在不行。
姜纬姗阖上唇瓣，没有再说什么。她僵硬地点了个头，把纸袋放在自己脚下。
“我们收下这些后，你要怎么办？”
一直没有开口的黄至安凝望田文裕，他说出了心中的猜想：“这不是用你的钱买的吧
？”
田文裕死水般的眼神有了一点波动，他轻轻点头。
就在他以为黄至安会像妈妈一样质问自己怎么会有这些钱时，黄至安只是问：“如果
我们收下这些，你会好过点吗？”
黄至安看的不是田文裕的行为本身，而是他藏在行为之后的动机。
黄至安又问了一遍：“我不会问其他问题，但至少这个问题，你要诚实回答我：我们
收下这些，你会好过点吗？”
当他们进到百货公司，看到琳瑯满目的奢侈品时，田文裕心中那曾经因为黄至安跟姜
纬姗的存在而消融的物欲又再次猖狂起舞，质感高级的商品、强调地位的广告海报……所
有看似会带给人幸福的诱惑不断用低语提醒他，那些他假日一人拿着钱包来到这里，什么
都不去听、不去看，只是一昧要填满胸口虚幻空洞的记忆。
他什么都不想买，但他迫切地渴望东西到手的刹那，用蓝色的纸张，就可以换来的满
足感。手上崭新发亮的商品，仿佛可以让他的人生也重新开始。
所以他注意到了姜纬姗闪烁的目光，还有黄至安眼中因欲求而生的自卑。
他想要被填满的瞬间，无论是自己，还是他人。
但黄至安的问题撕开了田文裕的一厢情愿。直指他所构筑出的假象长久以来隐匿的现
实。田文裕张著嘴唇，没有说话。良久，黄至安和姜纬姗听见他的声音沙哑：“会。”
这是真话还是谎言，在场三人都有答案。
“好。那我收下。”黄至安什么都没有再多问，点头收下了纸袋。姜纬姗也是如此。
“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田文裕不知道该说什么。
-待续-
*谢谢观看~
*这章我自己写的时侯理智上觉得痛苦，对于田文裕。但感性上很喜欢黄至安跟姜纬姗。
*好像没提过，故事的名称是取自鬼束千寻的歌名，很好听的一首歌，推荐大家去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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