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Inosculation (限)

楼主: oenn (著)   2021-03-25 20:37:55
- 不是太快乐的故事
- 角色名字是法文单字(甚至不是名词)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舍不得真的帮他们取名字。
- 此限非彼限
 
 还是空一页防爆。
-
  空旷的房间,冷冰冰的仪器,细小而尖锐的规律声响。
  哔。哔。哔。哔。
  无机,冷静,一切都在秩序里。
  五个月,二十周。不曾起伏,不曾跃动,却也未曾真正停下。
  他甚至怀疑过那些机器只是毫无感情的节拍器,自顾发出哔声,无关生命,仅作为时
间仍持续流淌的记号,死板进行着。
  哔。哔。哔。哔。
  管线狰狞,错成一张网子,粗暴地将青年綑绑在床,从各处没入他的身体,送入氧气
、灌以营养、交换废液。
  青年一声不吭,机器规律作响。他们为彼此存在。
  noir 轻轻抚过管子在青年皮肤上划开的破口,仿佛能感受到微血管传来的,与机器同
步的脉动。
  突。突。突。突。
  ‘你听过“树吻”吗?’
  恍惚之间,他想起 vert 曾经这样问过他。
  ‘树木向彼此生长、交缠,看上去像是一对拥吻的恋人。’vert 比划著,‘时间再久
一些,枝干相接、根系相连,最后两棵树的维管束系统合而为一。你能想像吗?它们那样
相互支撑、彼此喂养──它们活在同一座时间轴上,是“一棵树”,真正意义上的合而为
“一”。很浪漫,对吧?’
  vert 张开手臂又收起,将自己抱得紧紧,看向他的那对眼睛闪闪发亮。
  ‘笑什么?’那时 vert 伸手推过来却被一把捉住, noir 笑着将吻落在手背上头。
  vert 总是这样,一旦讲起热爱的植物,整个人好像都在发光。那样的 vert 很耀眼,
也很可爱, noir 想着,老天怎么舍得让这颗星星黯淡无光?
  ‘浪漫,很浪漫。’他用鼻尖蹭了蹭光滑的手背,‘我开始在想你是不是选错系所了
。现在该怎么称呼你?科学家?植物学家?还是大文豪?’
  两座生命的时间轴揉合成一座。还有比这更具诗意的说法吗?
  ‘艺术家。我是艺术家。’
  noir 哑然,只是将人拉过来搂得更紧,笑声在青年颈项间化得一蹋糊涂。
  “嘿,vert,是我。”
  noir 没有将窗边的折叠椅拉过来坐,而是倚在床缘,以俯角看着仿佛静止的 vert,就
怕错过任何一个时间在他身上重新走动的证据。
  “还记得之前你做的好话坏话实验吗?你对好话组绿豆天天说爱它,结果那天我跑到
你们实验室,你当着它们的面接受我的告白,那盆绿豆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隔天你抱着那盆绿豆追打我,说我害你的绿豆心碎赴死;又说实验成功了,你总算
找到新的研究方向;你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突然又向我道了谢,我都被弄糊涂了,原来
暗恋更多年的人是你不是我。”
  noir 顿了一会,不知何时攥得发白的手松了松,眼底又填满温柔。
  “直到实验结束,你还是没舍得丢掉那盆死掉的绿豆,最后跟着坏话组一起种进土盆
里,它们就在彼此身边。
  “后来你发现坏话组的根牵起好话组,死掉的绿豆复活时,高兴得都哭了。你知道吗
?那时我抱着你说恭喜,其实心里吓得要死,觉得植物学还真有点邪门,哪天你种出杰克
的魔豆我可能也不会太意外。”
  noir 轻笑出声,随即又垂下肩,仿佛责怪自己的唐突,沉默着重新融入呆板而机械的
环境里。
  “我把绿豆移植到学校后山了。在初代绿豆开花结豆荚、又重新发芽好几代后。我们
的家,你也知道,那个小小的阳台很快就种满了。
  “vert,你应该很高兴吧?那些绿豆现在长得很好,上礼拜我回去看过了,一团团一
簇簇的很热闹,我都能想见,它们在地下的根也许就和初代一样,彼此缠绕、互相喂养吧
?像你说的。”
  noir 探出手,轻轻掐著点滴管,捏起、松开、再捏起,看着管线扯动 vert 的皮肤,
自己的心也一抽一抽的。
  好像如此才有真正活着的感觉。vert 的皮肤会回弹,他的心会痛。他们还“活着”。
  “……所以呢?”并起双指,指腹贴著肌理缓缓向上走,经过肘弯、上臂、肩窝──
最后戛然而止于颈部中央的气切造口,“现在这些管子是你的根了,对吗?”
  vert 仍旧安安静静,取而代之的哔哔声响就连一丝波动也没有。
  noir 目光变得深沉。或许他该亲手摘除那些不属于vert的根。
  想像无边驰骋,几乎构筑成事实。亲手扯开给氧管的那一刻警报大作,医护人员闻讯
赶至,他堵住门口用尽全力阻止他们,三分钟够吗?vert 也许会挣扎、也许不会,最后摆
脱缠缚,真正沉睡。
  哔。哔。哔。哔。
  那声音像是催促,又像叹息。noir 的指尖无声颤抖。
  “你在干什么!”
  一个巴掌猛地甩上颊侧,noir 狼狈撤开手。
  “你到底在干什么!滚开!不准碰我儿子!”
  女人叫得歇斯底里,像只狂暴的母猫,住他身上抓出好几道血口子。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vert 才会变得这样,你凭什么好好的?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
里!”
  “……凭什么?”noir 始终没有移开目光,仿佛透过 vert 看向更遥远的地方,喃喃
道:“是啊,我凭什──”
  啪。
  又是一记重重耳光,他踉跄好几步,头晕眼花。
  “脏东西。”男人居高临下看着他。
  noir 忽然笑了。
  一下,两下,三下。起先只是闷在胸口,双肩憋著一耸一耸地,不一会便放声大笑,
泪水、鼻血和笑声糊成一块,直到好似喘不过气了才停下来,睨向男人的眼里只有轻蔑。
  “您当初就不该把儿子交给我。”
  “他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喜欢的是男人时只敢和我商量,不会在犹豫着要怎么向你们
开口前先来找我演练两百次,不会在被赶出家门后第一个想到的是我,不会无处可去和我
挤在一个小公寓一待就是好几年,不会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见我。”
  男人猛然上前一拳灌下。他在地上看见自己的断牙。
  “……当辗转听到儿子有可能是下一颗学界新星时你们做了什么?大肆炫耀自己养的
天才儿子,接受媒体采访、参加虚伪的亲子教养讲座,然后呢?他半夜哭着说‘对不起爸
爸、妈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你们听见了吗?他病得话都讲不清楚却还念著爸妈
时你们又听见了吗?这些年你们在哪里?”
  “你他妈就是个诱拐犯!”
  他扯开嘴角。“您请进门的诱拐犯。”
  “骗子!凶手!”女人尖叫着扑上来,“既然你这么爱他,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vert
会变成这样?告诉我!”
  为什么?
  ──为什么?
  noir 的笑容僵在原处,而后颓然坐倒。一句话抽掉他所有力气。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
  山头空寥,黑夜浓浊,深深凝视万物沉睡。
  noir 屈身俯伏其中,拥抱草木,亲吻大地,卑微而渺小。
  ‘大哥哥您好,我是vert,请多多指教。’
  ‘老师老师!我真的考上了耶,这样以后我也是你的学弟了!’
  ‘晚上加菜好吗?隔壁实验室给了好多番茄,我的 quota 竟然有三公斤。’
  ‘生日快乐!虽然有奖学金,但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比较好,老师你看,这是家里浴
室墙角霉菌的显微写真照,我自己染的哦,很漂亮吧哈哈哈。’
  ‘你说,如果我再拿一座科学奖,是不是就有资格回家了?’
  ‘谢……谢谢你,我、我本来……谢谢、谢谢你……我回不去了……对吗?一辈子永
远是不孝子……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矛盾,但我真的很高兴……’
  ‘noir。n ── o ── i ── r ──,我可以就这样叫你吗?’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可是马上又会想,如果没有你在,我好像根本
连烦恼这些问题的机会都没有了,可能连什么是好或不好都不知道。很矛盾,对吧?’
  ‘noir、noir……吻、吻我……’
  他本来不奢求什么的。
  从男孩,到少年,之后成年。他看着 vert 就像弟弟一样,原以为这样就够了。
  只是永远都有只是,好像不再多试一点点,十年、二十年之后的自己会后悔。
  于是告白,于是相拥,于是在泪水中确认了彼此最珍惜的存在。
  可是,不。不对。
  一定是他哪里做错了。
  ──如果他这么爱他,为什么 vert 会变成这样?
  胸腔一缩一抽地撕扯肺部,noir 无声啜泣,红肿的眼却如烈火烧灼,再挤不
出一滴泪。污泥满身,长发凌乱,渔网般黏在颊侧、颈畔、肩头。草根划破掌心,碎石挤
进指甲缝,他恍若未觉,只是不停扒挖。
  向下,向下,向下。
  是。
  是的。
  是他错了。
  是他请 vert 下楼买的蛋。是他听见巨响却置若罔闻。
  是他哭着求医生不惜代价、不计后果,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 vert。
  都是他。
  如果他没有坚持亲自下厨庆祝他们的周年。
  如果他再早一点──晚一点打一一九,也许三十秒,vert 不会半死不活地被困在床里
那么久。
  是他。是他杀了 vert,两次。
  noir 嘶声痛号,山头空荡,黑夜回以静默,深深凝视。
  双肩发颤,指节酸软,noir 仍发了疯似地挥动手臂,用掌侧、用前臂,不断向下深刨
。泥土和青草的腥味刺激著神经,锋利的石屑扎入肌肤,指尖不堪刨挖,一片片指甲翻起
剥落,他甩开滑手的鲜血,继续、继续。
  触及那面坚硬厚实的板材时,noir 愣了一瞬,旋即更加疯狂地扒开覆蓋住的土壤,直
到半具棺材现于眼前。
  “vert!vert!”拳头重重敲击棺盖,“不行的……这样不行的……”
  后来 noir 找来石块撬开棺盖,腐败的气味扑面而来,他却只是笑着抱起仿佛睡着了的 vert,将整具棺木移出后,才又紧紧搂着 vert 纵身跃下深近两米的墓穴。
  “嘿,vert,我记得唷。”noir 喘咳著。肋骨也许因重摔断了几根,但他不在意。
  他轻轻抚上 vert 不再有弹性的面庞,指腹滑过额际,探向下颔,再熟悉不过的轮廓
在记忆中重合,noir 捧起那张凹陷的脸欣喜地吻上去。
  “你说树吻。”
  “你说它们的相互支撑、彼此喂养。”noir 伸手梳开自己的发丝。
  发长及腰,处处缠结,他耐心梳理。“如今我的头发总算够长了。”
  noir 轻声笑着,又朝 vert 肩窝亲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将长发系于 vert 的双腕、
上臂、颈项。
  “你说它们不再是两棵树,维管束系统合成一座。”
  noir 侧身躺下,满是温柔地抱着 vert,就像曾经相拥入眠的许多夜晚。
  “枝干相接、根系相连,我们活在同一座时间轴上,真正意义上的合而为一。”
  一起生根,一同腐坏。
  如此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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