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朝圣者 (9)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1-02-27 15:07:39
※奇幻架空
9.
他的梦嘎然而止,随着打在地上的雨滴声,两人都抬起了头。鄂德伸出了手,蓝色的眼睛
布满犹豫,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雨”。
天空得到解放,风雨之神自然能降下甘霖。他心想,不知道这是否会湿润那些沙子。
“据说这是月神降临的预兆。”卢加尔喃喃道。
雨越来越大,卢加尔将袍子罩在鄂德身上,不过他发现衣䙓似乎短了些。他问:“你是不
是又长高了?””
身体已经不痛了,鄂德摸了摸自己的脸,耸了耸肩。
此时,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需要帮忙吗?”
两个人立刻回头,尤其是卢加尔,不只视觉,他的听力也变得敏锐许多,绝对不可能没听
见来人的声音。
他们身后出现一个女人,与安一样穿着长袍,但同时又裹上红色的布料,部分缠在胸前,
一端丢至左肩后,另一端从右肩而下,然后再由后面绕过,包住左臂。那上面还有着非常
漂亮的刺绣,一针一针都十分精细,下摆还有流苏装饰。
最让人感到奇怪的是,女人的脸蒙着白纱,连眼睛都没有露出来。
“旅行者们,请问需要帮忙吗?”女人又问了一次,声音清脆好听,耳朵都阵阵酥麻。
卢加尔想,这或许是他最后一个考验。对女人他同样警惕,将鄂德拉到身后,没想到这个
举动却让女人笑了出来,不过他不为所动。
“谢谢您,女士。”他说,“我们是前往神庙的朝圣者,不知道是否能在这个下雨的夜晚
借宿一夜呢?”
他原以为女人会提出某个要求,一如安、恩利尔,又或者恩基那样。但女人只是笑着说:
“当然,请跟我来吧。”
他愣了一下,结巴地说:“谢谢您,女士。”他问:“可否请问芳名?”
女人大概在笑,抖动着肩膀,看起来准备放声大笑,但面纱的缘故他看不见,女人也没有
发出笑声。
“这个嘛……”女人说:“你就叫我阿斯塔蒂吧。”
奇怪的女人。他想。这或许是假名?他不确定,但仍旧说:“好的,阿丝塔蒂女士。”
“叫我阿丝塔蒂就好。”
女人示意他们跟上,卢加尔原本希望鄂德跟在自己后面,但鄂德却与他并肩,甚至微微超
前。鄂德很沉默,而且阿丝塔蒂就跟前面所有的人——除了讨厌他的恩利尔一样,对他更
感兴趣。
“你叫什么名字,朝圣者?”阿丝塔蒂问。
“卢加尔。”
阿丝塔蒂点了点头说:“很适合你。”
他只记得自己没有受过教育,所以无法辨识“适合”是否是一个好名字。阿丝塔蒂不知道
出于什么原因,在好一阵子之后才又问:“你呢?”这次问的是鄂德。
鄂德看了阿丝塔蒂一眼,卢加尔原本以为鄂德会继续保持沉默,但他却回答:“鄂德。”
阿丝塔蒂竟然噗哧地笑了出来,慢悠悠地说:“真是个适合你的名字。”语带笑意,十分
地愉悦。
她并没有带他们走到什么偏远的地方,相反地,她继续沿着蜿蜒的路走。但走没多久,他
们便在一个不大不小的房子前庭下,一样是泥造成的墙,但比乌鲁克前的小屋强些。
走进的时候,他看见了简单的摆设,水,和充当被褥的袍子,中间没有火堆,里面一片漆
黑。
阿丝塔蒂说:“请好好休息吧,朝圣者。”
“……你不请我们做点什么吗?”
“做什么?”阿丝塔蒂解开裹在胸前布料,露出了丰满的胸部,以及白皙的手臂。她含笑
问:“你们想做什么吗?”
卢加尔立刻低下头,心想不用当然是最好。阿丝塔蒂指了指这里道:“请您今天就睡这里
吧。”
“等等。”他制止了带着鄂德准备离开的阿丝塔蒂,“你要带他去哪里?”
她眨了眨眼,“地下室的房间。”他掀开了扑在地上的布,看起来是用来充当地下室的门

“他和我一起。”
阿丝塔蒂似乎很惊讶,但动作有点浮夸:“您要和这个少年一起睡吗?”
“……有什么问题吗?”
“您身为一个男人,怎么能和这位少年睡在一起呢?”
“……”
她笑道:“只有国王陛下才有与少年交合的权利。”
“交、”他被自己的口水呛道:“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在说什么!”
阿丝塔蒂说:“所以我得把这孩子、鄂德,带到地下室才行。”
卢加尔咳得脸都红了,一眼也不敢看鄂德。他不知道是怒还是其他的,浑身发抖,话都说
不清楚。过了半晌才结巴地说:“我、我才不会对他做出混蛋事!”
阿丝塔蒂丝毫没有恐惧的意思,无动于衷,语里依然带着笑意。“你确定吗?”她竟然这
么问,“你能保证你绝对不会对他做这种事吗?”阿丝塔蒂丝含着笑意,因此显得更为诡
异:“当月色降临,气氛旖旎时,你难道不会动用权利,上对下,用力量让他屈服吗?”
他全身发抖:“绝对不会!”
阿丝塔蒂似乎在观察他,一点也不怕这个强大的男人会气得揍自己一拳。卢加尔觉得身体
充满力量,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这具身体变得越来越“完善”,他正一点一滴地找
回自己,这股力量让他惊喜又恐惧。
太过强大了。
阿丝塔蒂最后还是道:“晚安,卢加尔。”
卢加尔因为阿丝塔蒂的一番话而有所动摇,错失了阻止她的机会,只能看着鄂德被她带走
——说是带走其实也不对,因为鄂德并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只是若有所思,离开之前深深
地看着卢加尔。
他看不懂那眼神的意思。
“祝您有个好梦。”阿丝塔蒂离去前温柔地说,“这是最后一个预示。”
诸神不会再以梦境给予预示,她给的便是最后的预言。

他看见了立于众人之上的尊贵国王七孔流血,倒在他的脚尖前,寂静一瞬之后,随即是尖
叫声。
耳鸣,他的脖子原本被架了一把刀,几乎要将他的头砍下来。旁边的仕女尖叫哭泣,趴在
男人的胸膛前哭泣,却又在看见被染红的双目时吓得晕厥。
“国王死了!国王死了!”
他挣扎,被削去了一只耳朵,丧失了一只眼睛,最后被按在地上。他是罪人,这只是个意
外,拿出套著布的脑袋时,他一个踉跄,国王便看见了死去女妖的头。
他正准备被刑行,手持锤矛的神降临,祂依然踏着两只狮子,一只手上是七歧蛇杖,另一
只手持是狮子的权杖。
祂说:“众神曾降言,国王将不会被死亡束缚,他会带领王朝走向颠峰,只要他不被他的
儿子杀死。”
众人寂静,趴在国王身边的仕女同样,瞠目结舌。
头戴盔甲的伊南娜露出笑容,绿色的眼珠子瞇起,闪著智慧与勇敢的光芒:“他是下一个
继承者,他拥有已死国王班达的血脉,同时,也继承母亲女神宁松的神力。”众人惊恐跪
下,对着他膜拜。他站在众人中心,就连侍卫都抛下刀剑,一边发抖一边将脸贴在地上。
伊南娜显然对此很满意,祂举起权杖,点在他的左肩,然后又举起蛇杖,点在他的右间。
祂非常愉悦,宣布道:“他便是乌鲁克的第五任国王——”
时间宛如静止。
“吉尔伽美什。”
骄傲的神。恐惧的人类。展翅飞翔的鸟。还不知父亲已死的小王子。他仿佛握住了那把少
年给予自己的剑。
风吹过。太阳被云遮住。他起了鸡皮疙瘩。失去的眼睛开始发热,眨眼之间,不只眼睛,
被削去的耳朵也长了回来。
吉尔伽美什是不死的。他是人,但也是神。
他真的得到了数不尽的财富,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利。
之后,祂曾告诉他:一切都是必然。

他在甜腻的味道中醒来。这是一种只是嗅见便觉得舌尖发甜的味道,他浑身燥热,起身的
时候也是满身汗水,收在腰间的布料也松了,只是动一下便散了开来,露出了精实的上半
身,胸膛有一个锯齿壮的疤痕。
本能地爬了起来,他仿佛听见手腕的金属声,自己似乎又回到那个强悍无敌,拥有至高权
利的国王。
口很干,而香味是从地下室传来的,他觉得自己不受控制,兽性支配了他的身体,他只能
一步步地往下。越是往下,味道更是浓烈,他几乎成了发情的野兽,只知道寻着味道前进

他看见少年——不,他终于成为了“男人”,而不是那个介于成人与青涩之间的少年。小
小的脸蛋长开不少,眼神不再像是羔羊,而是一只健壮又特立独行的公羊,浑身覆蓋著薄
薄的肌肉。
男人躺在地上,但双手被綑绑在头上,绳子被绑在旁边的蛇杖与权杖上。他知道,他能够
轻易地拿起赐予他的权利与力量,但男人不行,他被束缚著——正是权利与力量让他屈服

男人一双蓝色的眼珠子看着他,没有丝毫畏惧,大概只剩下这双眼睛可以自由活动。没有
任何表情,浑身的酥软与燥热与他相似,但,他拥有权利、力量,他是支配者。
下半身发痛,男人将被他支配。
男人全身赤裸,鼻梁很挺、但鼻尖小小的,嘴唇因为情欲而抿著,睫毛很长,看起来很妩
媚,灰色的长发洒在地上,皮肤是奶油色,他无法制止自己,伸手去摸,滑嫩得像是新生
儿。男人的下半身和他一样兴奋,唯一不同的是腿间溼漉漉的,不可言喻的部位正得到女
神的眷顾,湿得一塌糊涂,只要男人试着挣扎,大腿根紧绷一秒之后,双腿之间便是更多
的液体,正为权利的侵犯做好准备。
他俯下身,心脏跳得太快了。因为他是人类吗?这正是原因所在吗?肮脏的人类?神说:
这一切都是必然。
他渴望,渴望得想要咬下男人的嘴,他的暴力深藏在血液之中,几乎爆发。那双蓝色的眼
睛被雾气蒙上,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由自主地抚摸他的脸,一点一点地往下,抚过他的胸
膛,甚至去揪那个艳红。
男人发出像是小猫的叫声,哼哼叫着。他张开唇,声音却卡在喉咙。
一如当年他亲吻的少年。
他说:“你愿意。”
是的,你愿意。
他这么告诉自己。
但是男人却用与情欲完全相反的冷酷声音说:“如果我说不呢?”这是一个疑问句,但瞬
间便让他停下了所有动作,仿佛凝结。

母亲在他被宣布为第五任乌鲁克国王的时候便暴毙而死。他看见七孔流血的母亲,和死去
的国王很像。
他只剩下少年了。
他成为了最强大的国王,他越来越强壮,过了十八岁之后便再也没有衰老过。少年也成为
了他最珍爱的恋人,他太爱他,捧著都怕他痛,位于王位,却总会越过宫廷象牙白的柱子
,去看那个深居宫殿的恋人,连根手指都舍不得碰。
他学得很快,字、词,诗,兵法。他战无不克,在战场上,只要太阳探出头他便会获胜,
他们说他被神所眷爱。乌鲁克王朝大规模扩张,他们都说他是真正的国王,带领乌鲁克攀
上顶峰。
他们并未真正有过争执,他们在月光下谈天,他会和恋人讨论所有的政策。恋人也会告诉
他日月星河,神的起源,文明的起始,告诉他文字的发明,仿佛是最智慧的存在。
前五年的扩张让他受到更多人的崇拜,他的外表几乎没有改变,停留在十八岁的那年,恋
人同样,除了头发变长以外。
他们从未有过真正的争执,第一次是因为那个被留下的小王子。小王子的母亲在他登基的
那年按照法律被处死,但小王子贵有血统,因此得以幸免。
直到小王子十岁了,长得和死去的国王相似,他决定以反叛的名义处死小王子,这是他们
第一次有了争执。
恋人说:不可以,吉尔。
他不被允许前往神殿膜拜,因为他不是人类,他是半神,不该以人类的姿态膜拜。
直到听见了宫殿的传闻:当初众神降下预言,统治者班达不是命定的国王,但他会统治乌
鲁克直到死去,再由子嗣继任。
这是卡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恋人说了人类膜拜的必要,灵魂才能获得安宁,并且在死后归
于平静。
他淡淡地说:“或许我也该去见识一下那些神。”
恋人长发披肩,看起来颇为慵懒,但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蓝色的眼睛变得锐利。恋人说:
“不可以,吉尔。”
只是这么一句话,吉尔伽美什周遭的空气便冷掉了,好像突然结冰一样,从来没有人违抗
他的旨意。他面无表情,若是他人大概已经吓得跪下,但恋人只是平静但严肃地看着他。
下一秒吉尔伽美什便笑了出来,他抓住恋人的发丝,让冰冷纤细的丝滑从指尖缓缓落下。
他放软语气说:“我开玩笑的。”音节过于雀跃,“我不是人类,为什么要屈膝于祂们之
前?”
恋人放松了,他慢慢地靠近,在恋人默许之后将唇印在恋人的嘴角、唇,顶开恋人牙间的
时候,他被轻轻地推开。他坚持,恋人侧过头,他便退了回来。
“我爱你。”他说。
恋人摸了摸他的脸。
隔天,他忽然下令杀死妻子的男人将于正午行刑。足不出户的恋人对于这突然的安排感到
吃惊,但仅是对于行刑时间提前的突兀而对他有些不满。恋人难得地出了皇宫,因为恋人
绝不会错过任何的行刑。
神庙位于山上,与皇宫相距并不远。他摘下了最高处的树叶,将之含在嘴里。这是女神赐
福种下的神树,终年不谢,唯有祂认可的人才能摘下。
他穿过宫殿,往高耸的山尖走。若他是普通人类,可能要走很久才能抵达,并且气喘吁吁
,失去语言能力。但现在的他却脸不红气不喘,几乎是眨眼之间便随着自己的意识抵达神
庙之前。
象牙白的神柱与皇宫里的不同,因为受到众神的眷顾,只要神没有抛弃这座城市之前,神
殿将会永远不败。随着乌鲁克的扩张,不只尼普尔,遗世而独立的埃利都也成为乌鲁克的
领地。
神殿里供奉著空气之神恩利尔,水神恩基,天神安,以及主司性爱、战争,以及繁衍的女
神伊南娜。
这便是真正的神。他想。伊南娜赐予的隐身就连神都无法察觉,他听见众神的谈话。祂们
说伊南娜等人一意孤行,众神占卜预言的统治者班达时辰未到便死了,就连子嗣也无法继
承。
伊南娜用自信清冷的声音说:“别忘了,当初我们也占卜出统治者班达会被半神的儿子所
杀,并且借由梦境警告他——这不正是他会抛下吉尔伽美什的原因吗?”
恩利尔显然十分讨厌吉尔伽美什,他暴怒地说:“是的,半神的杂种。”他说:“若统治
者班达不被半神之子所杀,那们他便能安然无恙直到死去。然而,一切都错了,伊南娜—
—而这些都是祢们的错!”
掌司战争和智慧的女神大笑:“因为吉尔伽美什才是命定的君主!”
恩利尔震怒:“空气的精灵告诉我,他会带来鲜血、痛苦,死亡,以及绝望,祢不该只为
了该死的战争的胜利这么做!”
似乎是安阻止了恩利尔,祂是三神之主,只是一眼便让恩利尔闭上了嘴。祂说:“伊南娜
,这是祢的过失。”
“这是胜利的选择。”
“战争不一定只带来胜利。”安说:“它同样带来死亡,这会撕裂人类的灵魂。”
“这便是为什么吉尔伽美什会是命定的国王。”
许久没说话的恩基缓缓地问:“伊南娜,对身为战争之神的祢而言,或许这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祂呢?”祂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安这么严厉,也没有恩利尔这么愤怒。“身为审
判者的祂是这么判断的吗?”
伊南娜轻笑,声音回荡,“祂自然有祂的选择,他是我的双子兄弟,我与祂的选择自然相
似。”
恩利尔似乎在咒骂,空气的精灵厌恶战争,水的精灵同样是,精灵在缓慢死亡,这对祂们
而言并不是件好事。
“水源受到污染。”恩基说,“我的精灵们十分痛苦。”
“他该在被扔出窗户时就死去,然而审判者却招来鹰,他跌在鹰的背上,最终幸存了下来
,由叛逃的婢女偷偷抚养长大。”
“所以我们降下了惩罚,那个婢女也与统治者班达一样,七孔流血死去。”
“他本该死去。”
“他不该存活。”
“他会带来灾难,以及死亡。”
“他杀死生父,也将养母推向死亡。”
“这是众神的占卜,他是不被祝福的。”
他是不被期待的出生。他的胜利没有改变众神的选择,无论他如何以剑斩杀敌人,砍倒森
林征服自然、让农地扩张,众神依然想至他于死地。
除了战争的神。除了审判者。
他四处征战,在十年之内乌鲁克国王的名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所有人都该臣服在他的脚
下。不只领地,农地也四处扩张,他是唯一而且强大的王。
他掠夺,并且杀死所有反抗的敌人,敌人的子嗣、女人,无一幸免。他在败者的领地上大
肆庆祝,砍下他们的脑袋,用之饮酒。他喜欢新奇的东西,每掠夺一个城邦,他便会命令
士兵找来有趣的东西,有时候是眼睛被活生生挖掉的男人,有时候是舌头被拔掉的女人,
有时候是刚从子宫被剖出的胎儿。但他大多觉得很无趣,一剑便斩下了那个士兵的脑袋。
他喜怒无常,谁也不敢劝谏他增加后宫。
他的恋人被视为唯一的妃。恋人长得很美,尤其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冰冰冷冷,就连仕女
都会低下脑袋,不敢看他。
他亲吻恋人,用唇亲吻他心脏的位置,流连在他的腹部,但总是会被恋人阻止。恋人说:
不可以,吉尔。于是他便会停下来。
他们在政策上面开始有了细碎的争执,尤其是近年乌鲁克快速的扩张,以及他越发残暴的
战争,一直到他赐死了即将成年的前朝王子。
“吉尔,”恋人说,“不可以。”
恋人是智慧的,他提出的兵法在战场上从未失败过,建议总是能得到最好的结局,乌鲁克
人安居乐业有一半都是恋人的功劳。然而,他的杀戮总是会被阻止。战场上有战神护祐,
恋人看得不清,但在这座宫殿、这座城市,他被制止了。
“他的眼神不再是天真的小狗。”他冷冷地说,“无能的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王位曾经因
为他的父亲而属于他。人类永远是贪婪的,我很清楚。”
“他不该死。”恋人说。
他的愤怒如滔滔江水,淹没了脑袋,理智非常勉强才让他只是摔了手中的酒杯。
“这就是你的判断吗?”他问。
恋人没有丝毫恐惧,他非常严肃,脸色发白。
“是的。”他说。
这是他第一次拂袖而去。战争的本质是掠夺,他的财富如他少年时所说那样取之不尽、用
之不竭,就连铠甲都是黄金打造。母亲曾给予他纯金的手环,说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似乎
还奢望父亲有一天能爱他。
他狠狠地将黄金的酒杯摔在地上,踏步离开,黄金的铠甲撞击地面,由近而远,离开了被
称为后宫的地方。恋人没有阻止他。
他咆哮,在皇宫内回荡:“那个杂种将在今天正午行刑!”
正午,人头落地,行刑广场一片死寂。
对他们而言,喜怒无常的暴君在十年后才处死前朝王子才是令他们最惊讶的。
恋人失踪了,他并不惊讶恋人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消失。仕女战战兢兢,只要酒洒了、食
物不合胃口、胜利的士兵奉上的东西过于无趣,他便会俯视着人们恐惧的眼睛,手撑在下
颚,看起来很慵懒,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如坠地狱。
他会冷冷地说:“砍下他的脑袋。”
暴君吉尔伽美什,似乎有个诗人是这么称呼他的,并且随着他的诗流传于乌鲁克人之间。
诗人随着士兵征战,记录下了血肉横飞的残酷,包括他的残暴。
他让属于他的暗卫杀死那些诗人,传唱的人们,失去斗志的士兵,无声无息,就连失去儿
子的父亲也不放过,恐惧的人们称他们为夜影人。至此,再也没有无知的蠢蛋将自己的生
命暴露于危险之中。
恋人迟迟未归,他的血肉仿佛被迫剥落,疼痛难耐,日夜不能宿,咆哮声总在宫殿里回荡
。乐士无法取悦他,诗人的吟诗让他烦躁,舞者的舞姿他看不入眼。有人斗胆进谏,希望
能进贡歌妓讨他欢心。
他没有接受,只是拔了那个人的舌头。他下令,只有国王才能与乌鲁克的少年交合,他是
被神选中的王者,他是神圣的,他是神。成年后的男子被送往战场,成年之前的少年由他
宠爱,曾有人在泥版刻下这么一句话:吉尔伽美什不让父亲们保有他们的儿子。
他不老不死,再度征战了二十年,他每到之处都血流成河,即使是贵族的儿子也不能被留
下,贵族的爱妻也会供士兵玩乐,母亲们的女儿都会成为宫廷侍奉的婢女。
那天,他驾驶的马车,后头插著飞扬的旗帜,无论是他的士兵还是敌人都死伤惨重,但半
神的他还是太过强大,几乎无伤地夺下了这座城市。他高举著战神赐予的锤矛,看见了在
地上啼哭的婴儿。婴儿的脸被毁了一半,小腿也不再抽动,只剩微弱啼哭的力量。
他的马车飞驰而过,没有踩死那个婴儿,只是踩碎了婴儿的右肢。他转头,听见士兵绝望
的笑声,血湿润了空气,仿佛都能看见红色的湿气。
他举起锤矛,在马车经过的时候刺死了微弱抽气的婴儿,这次,一矛毙命。
正午的太阳被乌云缓缓遮蔽,雷声作响。他看着天空,过了好一会才狠狠地抽打马的屁股
。嘶鸣划过血染的大地,他驾驶的战车飞跃而起,看见的士兵都畏惧地说:半神的吉尔伽
美什。
他穿过逐渐沙化的农地,穿过水源污染的小河,穿过草木枯竭的森林,回到金碧辉煌却寂
静万分的皇宫。
这是吉尔伽美什第一次感觉到审判者的气息。
他看见了灰色长发的纤细身影,风吹得狠,卷起了恋人的头发。恋人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
半神的他,他无法从恋人的蓝色眼珠子挪开,一如第一次见面那样,依然心动不已。
审判者单手捏起他的剑,自从恋人离开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拿过。恋人的手也同样纤细,
但却仿佛无视重力那样捏著剑身。
他看见了剑身发出了悲鸣,碎痕即将从他的指尖绽放。他瞬间便明白,审判者要亲自毁掉
祂送给自己的剑。
他几乎暴怒。他抓住了恋人的手咆哮:“沙玛什!”
是的,恋人那时给他的名字是:沙玛什。
沙玛什的双眼冷冰冰的,好像是一摊毫无波动的蓝水。他最后还是没有舍得将剑毁掉,而
是转而掷向埃利都的森林,那里有胡瓦瓦能够守护这把剑。
“为什么?”他问。
沙玛什说:“审判将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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