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采访完何晏左没多久，新闻发出去，他妈电话就来了，这次因为江予舟父子不在，他
心情不怎么理想，正想找个人吵架，所以他接了起来。
“那小孩是怎么回事？”朱婉君电话一来就是尖锐的质疑。
何晏左笑了笑，“我不信你不知道我跟小舟同居，我也不信你不知道我们家有三个人的事
。”
“那你也不应该说那小孩是你的。”朱婉君超级不爽，“那个贱人都这样背叛你，跟别人
生小孩了，你还护着他的小孩？”
“母亲，你太入戏了。我们真的没有要演八点档。我跟小舟之间没有你想的那些事。他的
小孩就是我的小孩。”何晏左回道。
“你、你……花钱帮别人养小孩？！”朱婉君非常愤怒。
“我花我的钱养我的小孩。”何晏左很坚定，“母亲您都这年龄了，何必操烦那么多？”
“你说我老？！”朱婉君简直要疯。
“难道我说错了？”何晏左平心静气地回：“别太常生气，这样会多皱纹，很麻烦的。”
何晏左被挂电话了。
“这样就挂电话了？”何晏左摇摇头，“本以为还有更多要骂的，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母
亲。”
他不像一般放风的爸爸快乐地乱飞，反而恨不得立刻去找江予舟他们，或希望江予舟赶快
回来。
江予舟上周末趁保母来的时间，包了水饺冻起来，江予舟连水饺皮都自己杆，那可真的是
好吃，吃过的何晏左想了想就没跟他客气说什么你太累了别做水饺这种话，当天江胤佐一
餐一口气嗑掉十颗水饺，还想跟保母要，保母为难地打来问去晚餐的两人，于是最后多给
了江胤佐一颗。
“真的太像你。”江予舟当时是这么结论的。
何晏左打算煮水饺当晚餐的时候又想到这件事，闪了一下神，手差点被正在关上的冰箱门
夹到。
何晏左一边煮水饺，一边想着许许多多他看到或江予舟跟他说过的话。
江予舟不只一次赞叹过遗传。江予舟有避孕药。江予舟跟他说，佐佐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
。江予舟总说佐佐像他。
先前他一直以为，那是他的小舟疼惜他安慰他的说法，但……如果不是呢？
他决定打电话给江予舟，问之前他一直不敢问清楚的话：“你到白河了吗？”
“到啦，佐佐被我妈带去喂食了，你知道阿嬷都是很可怕的，他们两个处得正好。反正没
几天，就让他们祖孙都开心吧。”江予舟回来当他妈的儿子，悠闲得很。
“小舟，我有几个问题真的很想问你，你能不能回答？”何晏左问道。
“我要看看啊。”江予舟答道。
“佐佐是你收养的吗？”何晏左问道。
江予舟大方回答：“不是。”
“佐佐是你去找人做代孕的吗？”何晏左又问。
江予舟秒答：“不是。”
最后一个问题，何晏左问得特别艰难，“佐佐是你，跟别的女人生的吗？”
江予舟听他问得小心翼翼，笑了起来，“怎么可能。”
江予舟放低声量：“你觉得我对别人硬得起来吗？”
何晏左眼里光彩乍现，“小舟？！”
江予舟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还说要砸他呢，连他这种敬小慎微的样子都受不了，给了这
么大的福利，他会不会乐太久，“还有问题吗？”
“我、我要自己想。”何晏左难得有点结巴，“这个问题，我要听你当面回答我。”
“这么巧，我也是。”江予舟笑道。他早就知道何晏左要问的是什么了。
挂上电话，何晏左的手有点微微发抖。
他去翻了那盒先前被他当成没看见的避孕药，看了看制造日期，才几个月前……小舟说他
对女人硬不起来，那避孕药显然不可能是给女人吃的，那只能是、只能是……
他心跳得极快，打开手机，江妈妈给过他很多江予舟小时候的照片，每一张他都收藏起来
，回头再去看，发觉跟江胤佐竟然也是相似的。他又找到自己幼年的照片，江胤佐确实明
显更像他自己一点点，但大抵来说，江胤佐跟他们两个都像。
他再度回想起他公布结扎那天，小舟的坏心情，他那时以为小舟是坚持完整性，以为小舟
疼惜他，所以才安抚他说江胤佐是跟他们共同的孩子。
他不想去座谈会了，他几乎想要立刻坐高铁冲到白河，跟江予舟问出他最想问的那句问题
。
虽然他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江予舟早就暗示明讲那么多次，他都完美地没有接到球。他
这次，想要好好地跟江予舟问一问。到底怎么会、小舟怎么会……
何晏左仔细地上网查了一下预产期的算法，拿笔算了把江胤佐的生日往回推，一推他就几
乎完全能确定了。他先前从来没问过江胤佐是不是早产儿，他以为江胤佐是小舟跟别人生
下来的孩子时，当然更没细算过江胤佐成为受精卵的日子，只是大概想说也许就是早产儿
吧。
但现在真正算下来，佐佐只可能是、只可能是……
何晏左心情复杂到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然开心，当然狂喜，但更多其他情绪淹没了他。
他没办法想像，江予舟是怎么度过他还没回来的这些日子的。一个人受那些身体的折磨痛
苦、一个人育儿……
何晏左脑中思绪紊乱，静不下来，他干脆去洗了个澡，洗好想再准备一些明天座谈会的资
料，心思却不在线上，要抽工具书出来的时候，一个不慎，旁边一本手札意外落了出来，
他没接好，啪一声掉到地上。
那是江予舟的东西，他不记得以前见过。那本手札封面很精致可爱，是嫩黄色的，看起来
像是写给小孩的东西。
何晏左给江予舟拍了张照片去。
孩子他爹地：这本一不小心被我掉到地上了，我能看吗？
江予舟看到讯息笑了笑，这人就是这么尊重他，连这都还要拿来问他能不能看。
宝贝小舟：本来就有想要让你看，看啊。
何晏左缓缓地打开那本手札，里面是江予舟苍劲有力的字，写着，给我的宝贝。
X月X日
宝贝，原谅我还没给你取小名。前几天才知道你的存在，对一个至今对自己的生理认知为
男性的我，起初真的很不能接受。
一开始我真的很想拿掉你，你让我太意外了。我还没准备好接受你。
但我想，人生就是没办法事事准备好之下发生。
为什么留下你呢？我想终归是爱吧。因为你的父亲很爱我，我也很爱他。就算我跟他最后
没有能在一起，我也不会怨你。我只有选择当下最好的路。
你的存在，就是我曾经跟他深爱的证明。
X月X日
宝贝，要离开他我还是很难受，我觉得对不起他，但要养你需要很多的钱，我现在恐怕没
那么多的钱好好保护你。我想他突然找不到我，一定很痛苦。
我觉得我比他幸运，他什么都没有，但我有你。怎么办呢？谁来帮我安慰他？
X月X日
宝贝呀，你乖一点啊，你闹得我一直吐，我就没办法带你出去走走，你不想去公园玩吗？
X月X日
宝贝，我现在住在台北，其实我比较喜欢台南，因为我在台南长大的啊！你父亲在台北长
大的喔，不过他也很喜欢台南，因为他在台南遇见我了。
等你出生以后再带你去看看台南好吗？但是我们不方便住台南，有点可惜，我怕我一个男
人带你住在台南，容易让人觉得好像不太一样，在台北感觉大家自己忙自己的，比较没有
人会注意到我们。这样比较安全。
X月X日
宝贝，你又长大一点，好厉害啊。喔对了今天医生叔叔有不小心跟我开奖，说你的太明显
了，很难认错。
我好想跟医生说你像我，但我觉得他应该会觉得我头脑有洞，所以我没说。
但你父亲一定会说你太明显是像他，我们不要让他知道，这样他会太得意。
啊，好想你父亲啊。
X月X日
宝贝，今天做高层次超音波，看你长得很好，我很开心。
只是，为什么你长得好像比较像你父亲呢？明明怀你的人是我啊。还是，你也知道我很想
他，故意长得像他一些？
X月X日
宝贝，你动了。真希望你父亲也摸得到。对了，最近你很乖，我都不吐了，很开心。
X月X日
天气愈来愈热，我开始烦恼真正夏天到的时候怎么办，小宝贝，你说要怎么办呢？如果是
你父亲，他会怎么做呢？
我猜他会说你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
X月X日
宝贝，天气实在太热，我今天穿裙子去医生叔叔那里看你了，我发现其实产检跟以前一样
，也没人管我在干嘛，大家都在滑自己的手机。
不过，就算有人想管我那又怎样？我决定开始穿裙子出门了。
X月X日
宝贝，带着你一起上市场、做三餐的生活真的很有趣，如果你父亲也能一起就好了。
真可惜，但我不后悔。他本来就还得在美国读书啊。
我们一起远远地等他。
X月X日
宝贝，我想为我们两个拍照留念，我决定自己拍。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觉得真的以
后我或是你看到，都很有纪念价值。
当然，我也想让你父亲看到。我认识的他，要是知道我一个人走过这段路，一定超级舍不
得，我希望他知道，我过得很好，我们都很好。
X月X日
好快，我待产包都准备好了。快跟你真正见到面，我很期待，当然也会紧张。你要乖一点
好吗？对了，你的阿嬷到时候会上来陪我几个月，你也要对他温柔一点。
我最最希望你父亲能跟我们在一起，但没办法，暂时就是得这样。我不怪他，你也不要怪
他。
我希望他以后如果知道，不要责怪自己。我们都没有错。
X月X日
宝贝，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我是爸爸哟。我也有给你看你父亲的照片，你有看到吗？听说你现在视力还很差很差，可
能没看清楚吧，但以后你若是能见到他，第一眼就要能认出他好吗？
我相信如果我们可以重聚，他一定会很爱很爱你，因为他很爱很爱我。
我想，以后带你的生活可能会很忙碌很忙碌，我说不定就没办法像现在这样用笔写字跟你
聊天了，所以我现在要多写几句，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很吵，甚至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很
吵，可是多写一点，你就会多知道一点。
宝贝，你跟我很熟很熟了，我们一起共度好几个月的时光，真的很抱歉没办法让你父亲也
跟你一同成长，我想跟你说，你父亲他是一个很帅的人，才华洋溢，他还是世界上最温柔
的人，他常常很好笑，喜欢逗人，但非常非常真心，真的很宠我。但如果未来我们能够重
聚，我会要他不能太娇惯你，不能给你吃太多糖果、不能……好像太多不能了，真不好意
思，最重要的是，我一定会记得要他，不能再离开我们，因为我们都爱他。
再提醒你一次，记得你父亲的样子，要第一眼就认出他哟。
何晏左细细翻著每一页，江予舟写的一字一句，他都反复读过，到最后，他是抱着那本手
札，躺在床上睡过去的，枕头直到翌日一早，都是湿的。
座谈会之前，先是记者媒体采访，何晏左笑着说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你们每次都
想问跟座谈会没关系的事。我就直接答了，小孩是我的，我非常爱我男朋友，我们一家三
口非常好。什么时候带男友一起露面？再说吧他不是公众人物。眼睛为什么血丝那么重？
有一个词汇叫过敏我想大家应该都知道。好了，不要再编什么我跟我男友关系不好的新闻
了，再编下去我们登记的时候就不请你们吃糖果。看过我男友的厨艺吧，没看过的人去翻
翻我的个人粉专就知道了，吃不到他做的糖果，你们真的会很后悔的。”
何晏左直接把他知道记者肯定会想问的一口气说完了，只开放受访跟建筑相关问题，接着
就进入座谈会的环节。
座谈会结束，主办方的负责人本来还要约他午茶茶叙，被他婉拒，他带着早就收拾好的简
易行李直奔高铁。
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很快地又变成新闻。
“大建筑师形单影只冲高铁，疑跟男友感情生变。”
“男友疑因私生子事件离家出走，建筑师千里寻夫。”
“何晏左声明跟男友关系好，转头一人流浪去？！”
“何晏左疑情变痛哭，双眼红肿声称过敏。”
返乡扫墓的人把高铁挤得很满，何晏左从台北站出发，早就没座位了，他也不在意，就这
样一路站到台中，才有空位坐下来，坐下来后他滑到了新闻，禁不住笑起来。
这些记者真的是不想吃糖啊。
他的位置正好靠窗，高铁奔驰，窗外的景色逐渐变成一望无际的平原，他拍了几张照片，
选了一张发到他个人粉专去。
“男友带小孩返乡，想他。”
底下一堆本来还在讨论新闻的网友们突然就悟了。
“啊啊啊，这哪是什么感情生变，这是一刻都离不得啊！”
“说什么感情生变痛哭，该不会是太想男友偷哭吧。”
“是千里寻夫没错，但原因根本跟新闻差太多了吧。”
“大建筑师座谈会时明明就有说他跟他男友和小孩一家三口感情好得很，记者还是可以脑
补成这样。”
“也没办法啦，没耸动一点不吸睛，算了，建筑师一家三口好好的就好。”
“不过他的眼睛真的有红，到底是过敏还是哭？但就算是哭也不见得是感情有变，搞不好
是他男友做了什么太感动人的事也说不定。”
“对啊，说不定他男友说什么你的小孩就是我的小孩之类的，那不感人吗？”
“昨天坐高铁时刚好遇到一个男人一个小男孩，男人很帅，所以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小
孩也很可爱，那时我还在想小孩好像有点眼熟，现在想想，该不会遇到建筑师的男友了吧
？！”
“啊啊啊楼上快去买乐透！”
嘉义站就快到了，何晏左本人发完那则贴文后就没再滑手机，他专注地等下车，一下车立
刻就到出租车招呼站直接往江予舟的老家去。
整路他的脑子都是涨的，不晓得跟昨晚哭到底有没有关系。直到如今他还是满脑子都是江
予舟手札里的文字。
他不敢自责，他知道小舟不会喜欢他自责，所以更急着来看小舟，他不能恨不能悔，他只
能对小舟千倍万倍的好。
按下江予舟老家门铃时，何晏左手还是微颤的，来开门的是江予舟。
“小舟。”何晏左明明压抑著，眼眶还是一下子就红了，他要自己别说抱歉，因为江予舟
不喜欢，可是还是管不住自己，脱口而出，“对不起。”
江予舟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笑得非常温柔。
“别说对不起，只要爱我就好。”

神仙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