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苏三儿(全)

楼主: dcain (酱酱姜姜姜)   2020-11-08 01:22:58
※本篇用字:偷期=偷情
  
〈苏三儿〉
  苏三儿的爹——苏五郎被人活活打死了。
  在早秋的傍晚。
  因他与林大富的小妾偷欢被人抓了个正著。
  苏三儿得知这消息时人都傻了--什么、他那个性格愚直的爹跟别人家的妾偷期?这
不是来同他开玩笑罢?
  而还真不是玩笑。
  林姓富商家年初时迎了个男妾,名唤白玉春,是临水楼的知名相公。
  白玉春年方二十,生得如朵春海棠般动人可喜,风神秀雅,性格温软,擅音律,尤其
弹了一手琴音婉转缠绵,很得林大富喜爱;苏五郎每三日送一次柴薪到林家时巧遇了到后
院赏花的白玉春,二人一见对了眼,一时情生难抑。
  几次苏五郎送柴去,白玉春便找著借口到后院看花、弹琴、吹风、赏柳,一来二去,
二人便偷期暗会的,好了大半年。
  这白玉春有些手段,跟林大富说苏五郎与他老家表兄长的相似,为了解相思情便让他
每次送柴时陪他说说话喝个茶。
  白玉春新到林家,正受宠爱,苏五郎又是城里有名的木头汉子,早年丧妻后一手拉拔
儿子到大,多少人要替他介绍个后妻他也不愿,都回着心里还放著前妻等等这般的话。
  一时间还真没人料到这两人会搅和在一块。
  初时林大富也没想到,他身为富商,妻妾娈童收了不少,但当中没有同白玉春这般的
,俊雅聪慧,懂得哄他欢喜,性子温顺又不争宠。
  林大富对这白玉春真是怜爱的紧,几乎是有求必应,日夜看着也不嫌烦腻,他为了讨
白玉春高兴,便也由着他这样跟个樵子做朋友。
  岂料就这样看走了眼。
  当接到消息赶回家的林大富还正满心不信,推开小院的门见到自己心爱的男妾把命根
子捅在一樵子身上时,气的当下命人将苏五郎拖去后院拿木板狠打了一顿,另把白玉春关
了起来。
  原本林大富是想给苏五郎一点教训,但院里的小厮们一时打上了瘾,收不住手,就这
样活活将人打死。
  死了便死了罢——林大富仗着他有钱有势,仗着苏五郎与男妾偷情站不住理,便让县
官草草解决了这事。
  苏五郎那被打到发黑的遗体随着十两白银一同送回了家,按林大富的意思,苏五郎做
这樵夫十年都不见得挣得到十两白银,且又是他先犯了错,他林家还愿赔个十两白银已是
很对得起苏家。
  苏三儿才十四岁,前面两个姐姐一个嫁的远了,一个早年得了急病走了,整个苏家就
剩他一个。
  苏三儿小少年一个,性格单纯,自幼被父亲照顾的好,从没想过会遇到这事儿,看见
父亲被裹在草蓆中发黑的身躯,伤心难过的只能大哭。
  他捧著那十两白银上衙门告冤,被那可怜他的衙差撵了回家,衙差告诉苏三儿,这世
间有些事就是没得儿个理,要告冤?恐怕你跟着赔上自己的命都无法。他好心劝告苏三儿
,早日将父亲埋了,拿着那十两银子换个地方去住,做点生意什么的都好,就是别再这有
秋县继续讨生活了。
  苏三儿不懂为什么父亲要死得如此冤,更不明白凭什么他就非得离开有秋县。
  他哭着去拍林家的门讨个公道,又被人打了出来,林家人大概也是怕名声不好,这次
收敛了些,将苏三儿这痴蠢孩子一顿揍后便送回了家,要他别再来闹。
  邻家几户好人家也来劝着他,说虽然早秋寒凉,但苏五郎这尸体也不能这般久放在家
中,要不都要烂出味儿来了。
  一名婶子替苏三儿包扎好伤口,送了些馒头跟小鱼炒豆干给他吃,看着小少年一把眼
泪一把鼻涕吃著饭,叹了口气,要他早日看开,这事儿有一半也是苏五郎不对,他年纪不
过三十七,寂寞难耐能理解,想要找个伴儿谁都能懂,但怎能去招惹人家的妾呢?还被抓
个正著,说来这事也是他自个找的。
  苏三儿默默哭着吃完了馒头,谢过婶子,也不多回,只道父亲死的这样可怜,眼睛都
闭不起,想必是一股怨气,他做人儿子的,还要再想想。
  婶子见小子倔强,想着苏三儿再怎样强,也强不过人家有权有势,又叹口气指著门口
邻里合资买来的薄棺道:“你这孩子,要想就再想想吧,咱也管不得那么多。但就你爹,
都被打得这么惨,还裹在蓆子里躺在地儿,你好歹也给他收拾收拾,放到棺材里歇歇。”
  苏三儿擦著泪,赶紧说好,他从昨夜忙到今晚,也是乱了分寸,一时间疏忽就这样将
苏五郎的尸身给忘了,只顾著讨公道。
  婶子问着要不要叫丈夫来帮忙,苏三儿想着已经劳烦人家太多,不敢再多叨扰。婶子
离开后,少年小心地将父亲的尸体整了整,见总是慈祥和蔼的父亲身上一片青黑,那总是
温和的面容发肿发胀,边整著又忍不住恸哭起来。
  好不容易替苏五郎换上寿衣,放进棺材里安歇,已快到亥时,苏三儿趴在棺材边细细
看着父亲那可怜的尸身,越想越是伤心。
  苏三儿虽对婶子说要再想想,但到底能想些什么呢?要钱要势他没有一样比得上林家
,连该替百姓讨公道的县官也站在对方那儿。
  他心中更恨那个什么白玉春,什么人不招惹为何要招惹阿爹,阿爹为了他这样惨死,
也没听他吭个声,而那林大富着实可恶,县官也是……这天地之间到底还有没有公理?少
年心中想到极处,恨到极点,伤心痛苦疲惫一时间涌上心头身体,最后累到就这样靠着棺
材睡去。
  苏三儿是被冷醒的——早秋晚凉,子夜寒如水,他睡中迷迷糊糊的,梦见苏五郎两眼
垂下血泪,痴痴看着他,嘴里咕哝个没完,他哭着说,爹、爹,三儿听不懂你在说啥呀,
却又听见喃喃笃笃声响——哐、哐、哐。
  哐——哐——哐——
  这到底什么声儿?苏三儿揉着眼睛,发抖的起身,却见到靠着的棺材里苏五郎尸身不
翼而飞,吓得他脑子顿时清明,他慌忙跳起,只见早已没了气息的苏五郎竟直挺挺的从棺
材里出来,一蹦一蹦的撞著门要出去。
  “爹?”苏三儿一时间没想清,以为苏五郎活了过来,他高兴大喊,手才要探过去,
却猛然发现不对。
  苏五郎气息断的彻底,那尸身的情况怎样也不可能死而复生,且他双手直挺挺向前伸
著,双脚原地蹦跳,姿态看起来十分僵硬,这怎可能是活着的人会有的举动?
  难道爹死的不甘心,化作了活尸?苏三儿想起听过的民间传说,背脊一片发寒,不知
所措起来,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好半晌,又抖著缩了回去,他小声喊了几句爹,但顾著破
门的苏五郎没有回应。那僵直的尸体还是坚持跳着、撞门,背影看来莫名有几分可怜。
  到底是自己的父亲,苏三儿初时惊怕,但又不愿他这样,心中猜想,父亲的尸身会这
样动起,想必是心有不甘,且一直要往著外头去,怕是要去找仇人索命……连死都不得安
宁,都是他没本事替父亲告冤……苏三儿越想越是难过,眼泪又落了下来,他抽著鼻子,
想着得先让苏五郎停下,大著胆子就要上前擒抱住那燥动的尸身。
  这时,本该是幽黑静谧的屋外突然一片大亮。
  像是有人点了烟火般。
  苏三儿怔愣间,又闻一声大喝。
  “破!”
  破什么?苏三儿想。
  “灵犀,等等、等等这是别人的屋子!”
  又有个人这样轻声喊著。
  破声传来同时,苏家那不结实的木门就这样被炸了开来——沉沉木门撞到了苏五郎身
上,苏五郎又跟着撞到了苏三儿身上。
  原来是破我家的门?要阻止的那位怎么不早点阻止!苏三儿被撞得头晕眼花,手忙脚
乱的要护好苏五郎尸身,真是彻底乱了。
  “囉唆,都破了。”那喊著破的声音这样回著。
  苏三儿慌忙爬起抓住那被撞飞后居然还要继续跳起的苏五郎尸身,吐出不小心吃进嘴
里的木屑,想着到底都是些什么人来破门,惊疑抬起头一望——这是那儿来的仙人?
  只见一名穿着劲装的红衣少年,眉间一点朱砂痣,生得极俊,睫毛长的吓人,眼神灵
动锐利,鼻挺唇薄,下巴尖细,手里转着一团火,一脚踩在苏家门槛上,睥睨著苏三儿与
苏五郎。
  “嘛,半空中看到的邪气就是这东西?”少年唇角勾起,露出一抹让苏三儿想到“惊
心动魄”四字的笑,瞅向还在挣动的苏五郎。
  东、东西?对方话没说清楚,但苏三儿却马上明白这少年说的是什么,他抓紧著苏五
郎不放,嘴里不自觉的回话:“我爹、我爹才不是东西!”
  而少年身后,那刚刚叫人别破门的声音也跟着回了:“灵犀,不可以这样说别人是东
西呀……”
  紧跟着少年而来的是名高壮的青年,眉目清朗,生的俊俏,不似少年那样好看的艳丽
夺目,却也是长的极好,眼神深邃,脸长了些,但有独特味道,气质温雅,脸上挂著的笑
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憨,更引人注目的是这名青年极高,苏三儿与苏五郎父子俩在城里已是
罕见的高个子,但跟青年一比却是输了不少,看来足有六尺多,而他背上驮著一把几乎跟
他人一样长的大剑,让苏三儿怀疑他是不是傻了,揹这样一把剑人要怎么走?
  “三师兄,这都已经成僵尸了,难道还要称作人?小子,这东西是你爹?”俊俏少年
斜睨了青年一眼,啧了声又对苏三儿问道,这般问著间,苏五郎的尸身突然一个打直挺起
,竟直冲向少年而去,作势就要掐住他。
  苏五郎的十指指甲不知何时生的极长且发紫带黑,看来锐利可怕,这一变故让苏三儿
大叫出声。
  这石火电光之际,只见少年哼笑一声,手里掐诀动作极快,瞬间打出数道灵符往杀来
的苏五郎身上去,一眨眼就定住了他。
  高大的苏五郎虽被定住,但还在妄想挣脱,整个僵硬的身子呈现奇异的姿态,发肿的
面容没有表情,双眼瞪直,全身发颤著,想要摆脱符箓控制。
  苏三儿真是被吓坏了,他跳起来抱住苏五郎:“爹、爹!你不能害人呀!”
  同时也刷地出剑预防万一的青年道:“灵犀,虽说成了僵尸,但还是这孩子的爹,你
轻点啊、轻点。你看,他都要被你吓哭了。”
  “好啦、好啦,不是东西,我错啦!小子,对不住……哎,真麻烦!怎么轻点啊?”
咕哝了声,被称作灵犀——天剑门聚云峰云风真人门下四弟子,顾灵犀说是这样说,但动
作的确放轻了几许,只见他掌心一翻,手里化出数条锁魂绳仔细将苏五郎尸身捆住,他另
一手指轻弹,就将苏三儿挪了开来,那青年赶忙过来扶住他。
  看着少年一连串动作,苏三儿也明白对方是他曾听过但未曾见过得修士了,他深怕这
看来脾气不好的修士弄坏苏五郎的尸身,急的眼泪直流,嘴里不住喊著:“仙长,轻些、
轻些!”
  “小兄弟,你没事吧?”青年温声向着苏三儿道:“你别慌、别怕,灵犀很小心的,
他不会弄坏你爹的身体。”
  他亦向苏三儿自我介绍,他说他乃是仙派天剑门的弟子,名唤李长生,那少年叫顾灵
犀,是他的四师弟,两人正巧来有秋县接了个任务做完后要回门派,岂料才欲准备返回门
派,就见到这儿邪气冲天,这才下来一看。
  “就是,你担心个什么?弄坏了也给你修好。不过不是我修。要命,真臭。”顾灵犀
嘴角一抽,像是受不了苏五郎尸身散发出的味道,将他捆好后忙退了几步,缩到青年身边
,用脚踢踢他:“剩的给三师兄,你来。”
  “好、好,我来,那你同这小兄弟说说,要他别哭啦。”李长生很是纵容疼爱这师弟
,接过他手上的活,将苏三儿转给他,就见他小心翼翼、且也不嫌脏臭的将苏五郎尸身扛
起,放进棺柩内,将棺盖盖上,同时从袖中拿出一罐朱砂,在棺盖上细细画起符文来。
  只见他手指尖端荧荧有光,那朱砂被他夹带灵力划了上去,在棺柩上刻出重重痕迹来

  “你等等要记得洗手!”顾灵犀闷骂了句,转头看向被李长生放到椅子上,傻愣愣的
苏三儿,他整个人虽好看,但不知为何浑身就是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气息,“小子,你爹这
是怎么回事?”
  这不问也罢,一问苏三儿痛苦霎时涌上心头,他又见两名仙家厉害,想着这或许是天
无绝人之路,上天给的一次机会,一想到此,他哇的一声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将这
事情始末交待出来。
  苏三儿说完时,李长生也将那在棺材里碰通碰通燥动的苏五郎尸身封好,他听着苏家
发生的惨事,一张俊脸也跟着露出忧愁来。
  李长生叹了口气,眼眶看来有些发红,“灵犀,他们真可怜。”
  顾灵犀却是翻了个白眼,两手一招,从前院的井中随意将水弄了过来,他动作粗鲁的
把李长生的手抓去洗,又从乾坤镯里弄出皂角、解毒粉等等往他手上弄:“臭死了。”
  “灵犀,谢谢你。他们真的好可怜……”李长生乖乖让著师弟替他弄著,又说了这么
一句。
  顾灵犀没回话,只是拿出帕子要他擦手,而后踏步将苏家看过了一遍。
  李长生见他不说话,也不敢多说,跟在他身后同样将不大的苏家逛过一轮。
  仙家这反应不太对——苏三儿本想着对方看来是正派人士,或许愿意替他伸冤,但怎
么现在看来又不是这样?
  “你家里环境普通,你父亲做为一个樵子,将家里维持的还算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
错。”看完苏家,顾灵犀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李长生站在他旁边,目光和煦望着苏三儿。
  “……是。”抹著泪痕,苏三儿不懂这仙家么提起这个来是为啥。
  “那林家听你说,在这有秋县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了,怕是随便丢个几十两白银
出来,就能要那县官随便安个罪名,让你们苏家彻底绝了。”一手玩着腰带上缀著的犀玉
,犀玉形状似犀牛角,莹润洁白,在他同样雪白的手上翻腾著,看的苏三儿眼儿都晃,“
这事林家做的太绝,偷期是罪,但就我所知,按照有秋县所在列肆国律法所定,偷期者,
男责打断腿罚五银,你父亲是有错,但不至死。”
  没想到这仙家对凡间律法这么清楚,苏三儿听的怔愣,点点头,又想起苏五郎死的那
么惨,禁不住抽泣起来。
  李长生见他哭得这样伤心,好心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
  见他动作如此温柔,顾灵犀又啧了声,继续说道:“今日我们到这儿来,算是机缘巧
合,门派里有门规,修道如吾等,斩妖除魔不在话下,匡扶百姓亦是应当,但,你又想要
我们怎么做?”
  怎么做?苏三儿眨眼,一时间回不了话。
  “吾等修道人,追的是长命路,求的是天道机缘,不随意插手凡人间律法规范,说句
实在话,今日我与师兄的确可助你讨个公道,直接上林家要那林富给个交待,要他认错,
让苏五郎息怨魂宁,他今日转成僵尸,想必也是满心忿恚。但你要了这一时的交待,接下
来呢?林家会不会在我们走后饶过你?你说那县官与邻家交好,替他掩盖错事,想必也是
向着林家的。你解了这一时的怨,之后呢?你可有想过将来?你爹的坟会不会被林家气怒
扒了?你其他远亲会不会被县官找麻烦?你在这有秋县真住的下去?那劝解你的衙差是不
是叫你尽快搬走,想必是他怕你后有祸事,对这林家还算了解,你懂对方一番苦心吗?你
可有想清,你到底要什么?”顾灵犀说话速度极快,却字字清脆有力,说的清楚不含糊,
他这样说著,直视著苏三儿看,眸光锐利,话中种种含意令他心慌起来。
  “我、我……我我不知道!”苏三儿被这样问了一串,感到更加无措,所以仙家的意
思是他帮不上忙?难道他就不能使神通教训那个林大富吗?民间传说不都是这样吗,仙人
替百姓解恩怨,为什么这个仙家却一付做不到的样子?难道就真这样让阿爹死不瞑目?这
世间真没个公理!他哭得喘不过气来:“仙家,仙家,你真帮不了咱吗?我、我只想给爹
报仇!讨个公道呀……”
  见他哭成这般,李长生有些无奈,看向顾灵犀:“灵犀呀……”
  “真是傻孩子。这样就哭。”挑起眉,瞪了眼李长生,顾灵犀哼了几声后,叹道:“
你看看,你什么都没想清,看见我跟我师兄,就以为我们能替你做些什么,虽然这是人之
常情,我与师兄也的确可以随意替你解决这些,但这事不能这样做。你懂不?”
  “……不太懂。”抽著鼻子,苏三儿才十四岁,他爹都说他要结亲还太小了,说他镇
日闲的就只会帮他卖柴煮饭,说他还没长大,他真是不懂太多事理。
  他被苏五郎照顾的太好,生活的无忧无虑——苏三儿检讨起自己起来,他想自己做人
儿子着实不孝,竟从不知爹原来很寂寞,想要个伴儿陪,他想起这半年来,苏五郎心情的
确比往昔好上很多,每日出去卖柴都很高兴,尤其那天要送柴薪到林家心情会更好——他
只当爹最近赚得多了,没有想过他是同人好上了……但怎会去招惹那种大户人家的男妾呢
?而又为什么要因此付出性命来?爹才三十七岁呀……而仙家这样说,他又到底该如何?
  “料想你也不懂,真是个笨小孩。”顾灵犀骂了句,他站起身动作不耐的揉着苏三儿
的脑袋,拍掉他头上沾著的那木门碎屑,“我刚说了那么多,意思是要你明白,这事无法
善了,林家会这样做,便是仗着他们有权势,再多掐死一个你也不怕。若你真想要我俩助
你讨回个公道事理,要有心里准备,待解决后,你包袱收收,就准备离开有秋县罢,还有
跟亲戚们都断了关系,懂不?”
  “什、什么意思……”苏三儿听的迷糊。
  顾灵犀的耐性到这边是彻底告罄,他刷的站起身,看向苏五郎棺材,唇角勾起,又露
出那让苏三儿觉得“惊心动魄”、“艳丽至极”的笑:“意思是,这事虽然不该这样做,
但我想做。听了真不爽,偷个情而已,把人打打也就算了,打死了还不认错,又欺凌你这
么小一个孩子,林家这么霸道无视王法,真不是个好东西,有钱有势又如何?还有那县官
,身为百姓父母,这样纵容恶人行事,虽然仙门有令,不得随意插手凡间官吏作为,但这
事怎能就这样算了!小子,走罢!”
  “蛤?”苏三儿脑儿一阵晕,听的迷糊,他眨眼想问,仙家,走去那?
  只见顾灵犀那“罢”字音才落下,他一甩手,窄袖里又飞出数条粗壮如腕绳索,竟是
将苏五郎棺木捆起,一个使劲,就将那足有百斤多重的棺材拉起。
  棺材被他施了术法,半浮于空,但还是需要他使力拖动。
  红衣少年一步一踏,拖着棺柩竟也走得潇洒好看,他回眸对苏三儿坏笑道:“去讨冤
啊,傻蛋。”
  什么什么什么?苏三儿傻张著嘴,真是转不过来了,仙家刚刚不是说、不是说这事不
能这样做吗?他不是——
  顾灵犀才不理他这傻样,像是流星似的往前走,他一跨出苏家,旁边好几户听到动静
害怕守在外头的邻家都被他吓到,见到他竟拖着苏五郎棺木,更是大吃一惊。
  好些百姓被吓的退了数步,更有些人慌忙躲起,又有些人叫着这是不是该去报官?有
人偷棺材啊!
  顾灵犀才不理这些看热闹的,他随手甩出个追踪符,探出林家方位,便对那棺木道:
“苏五郎,走,找你仇人去。”
  见他走得那样快,李长生摇头无奈笑着,伸手将苏三儿抓起往背上驮去,少年反应不
及,只能紧张抱住这高壮修士的脖子,嘴里忙问:“李仙长,顾仙长是、是要帮咱吗?”
  今夜恰好满月刚过一日,月色正浓,丹桂寒色下,拖着棺木疾行的顾灵犀背影显得异
常威武,看的苏三儿心口砰砰乱跳。
  他真要被这奇怪的仙家弄迷糊了,个性那么冲,讲话那么直,说了一堆像是不帮你,
但最后又要帮你,到底、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呀?
  “灵犀的意思是,他说了那么多,是要你知道,这事情若真讨了公道,你心里也要有
个谱,将来不能再继续待在这故乡了。他啊,是为你好……这事情是非对错,有时说来简
单,却又不简单……”李长生追紧在顾灵犀身后,一路对苏三儿叨叨絮絮。
  李长生说,杀人赔命在修界中很常见,修界中许多时候,谁的拳头大,就是谁对;但
凡间不一般,百姓是要遵守律法的,而一般来说,像他们这般的修道者是不能随意插手这
些事情,若要插手,就要有觉悟承担后果。
  “后果?”苏三儿听的迷茫,对这两字害怕起来,他记得听过什么天道之理,是修士
要遵守的,害怕自己牵连了这两名好人,忙问道:“李仙家,你、你们若帮了我,会怎样
吗?”
  李长生柔和道:“不会怎样的,这事说来也就是个因缘,杀人偿还,本是应当,我们
有缘与你相遇,插手并无不可。就是回去可能给师父罚了。灵犀作法大概就是上门去帮你
揍那林富一顿、要他认错……但若咱们师父出手,就会再迂回些。师父曾经多次要他做事
别这么直接,还是要顾虑一些该顾虑的。”
  他说是这般说,但身为师兄的他却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李长生露出纵容一笑,“不
过灵犀喜欢这样,就随他吧。”
  “仙长的师父很凶吗?我能跟他说别罚你们吗?”苏三儿不懂,想着这两个修士已经
很是厉害的样子,又这么好心替他讨公道,怎还要被罚呢?
  “嘛……”李长生歪歪脑袋,觉得师父端云风一点也不凶,但又该怎么说呢——
  就在这时,顾灵犀疾走的脚步突然一顿。
  他们三人连同一棺夜半走在这大城街上,两个修士脚步飞快,一瞬间就将苏家邻居们
甩下,这一路走来都没遇到什么人,就是远方偶有犬吠,苏三儿心里还在赞叹这两人走得
那么快,仙术真是不一般。
  “……五郎……五郎……”原本宁静的街上,那远远犬鸣突息,却有幽幽叹息声从街
尾传来。
  那叹息声如泣如诉,又挟著呼喊,声声凄厉。
  那装着苏五郎的棺柩,本被李长生符文咒术压制,此时竟也再次燥动起来。
  哐、哐、哐——
  有着节奏的敲击声从苏五郎棺木中传出,顾灵犀眉头紧蹙,回头对正放下苏三儿的李
长生问道:“师兄,你布下的那些咒阵?”
  李长生搔搔脑袋,绕着那棺材看了看,道:“不可能呀,他这才新死没多久,照理来
说也不会变异的这么快,虽然怨气重了些,不该压不住。”
  而随着他这样一说,棺材里传来的敲击声却是越来越大,远处幽怨泣诉声亦是越来越
近,五郎、五郎、五郎,你在哪儿——
  原本清明的夜空突然间黑云笼罩,遮蔽了月光,早秋虽凉,但此刻却实在太冷,四面
八方一股寒气往顾灵犀等人这处聚拢起来,苏三儿毕竟是普通人,浑身发颤,他缩著身子
听着那莫名嘶哑的声音,感到害怕:“这、这是在叫我爹吗?”
  顾灵犀瞄他一眼,低嗯了声,从他那精致的储物镯子里翻出件轻裘往他身上套去,虽
然动作粗鲁,却是充满著关怀,被那香香暖暖的裘衣包住,令苏三儿一怔,同时他往苏三
儿身前站去,左掌一翻,一把黑白双色缠绕而成,带有红色火凤纹样的剑出现在那莹白掌
中。
  李长生亦是从后头护住了苏三儿,他两指并向苏五郎棺柩,加固术法到那已经整个摇
晃起来,看来快暴开的棺木上。
  “仙家、仙家……怎么了?”苏三儿眼见二人如此谨肃,心中感到不安,他悄悄抓住
顾灵犀的腰带,一手环住轻裘,又瞄向苏五郎的棺材,“我爹他?”
  “尸变的更厉害了。另外有魔气。”顾灵犀另一手招出数道阵法包裹住这狭长街道,
抬眼望向被阴云遮住,只露出隐隐晕色的月相:“月带惨绿……有人成魔了。”
  成魔?什么意思?又是谁?苏三儿脑中像有一道轻雷打过,像是想起些什么,却又无
法弄明,他喃喃问著:“成魔,很糟吗?”
  一道道灵火从一身红衣的少年外貌修士上飘出,顾灵犀的灵根与阵法皆带有火属,那
点点灵火像是牡丹、像是莲花、像是漫开桃树般,照耀整条暗街,花状灵火艳红烧着,一
时间让这条窄巷看来如同办起祭典来,那么好看。
  这样术法太过神奇,令苏三儿一时忘了恐惧,痴痴看向顾灵犀如此大显神通。
  只见在火光照耀下,俊极少年露出畅意一笑:“糟?糟透了,惨绿月晕下成魔的,十
之八九有金丹修士之能,哈哈,我跟三师兄现今才心动期,怕是十个也打不过。”
  “打打打不过?”什么惨绿月晕、什么心动什么金丹,苏三儿根本听不懂,只听得懂
打不过这三个字,他紧张到浑身冒汗,不懂事态怎么变成如此,“那个成魔的是来找咱们
吗?”
  说著打不过,但怎么这个仙家看起来一点都不怕?还笑!哈什么啊啊!苏三儿真是要
被他弄迷糊了。
  “可能罢——更该说,是来找你爹的。”舔舔唇,顾灵犀却是表现得很冷静,他与李
长生二人不用言语,便是默契良好的,前面一个布阵,后面一个固守,严阵以待。
  苏五郎的棺木敲击声越来越大,李长生适才加固在上头的术法已逐渐要稳不住,而就
在他蹙眉要再打入数道法阵之际,一声幽怨叹息突地包裹住三人一棺。
  那声叹息那么苦、那么苦,饶是不懂事的苏三儿听了,心头亦是一紧。
  “五郎,你让咱找的好苦。”仿佛一朵昙花突然开在棺木上,一名身着白衣,清瘦清
丽,眼睛细长,眉如细柳,脸色苍白的青年趴伏到苏五郎棺柩上。
  他看起来像是一般男人,但是双眸却是极黑,黑到没有眼白,他用着奇异姿态抱住棺
材,一只苍白的手细细抚摸著上头李长生刻画出的符箓咒文,摸著的手里、贴著棺木的脸
皮一碰到那些符咒,便像被火烧灼般,冒出滋滋焦响声,但他却看似一点也不痛,两眼落
下血泪,哭声不断:“五郎、五郎,玉春来了!”
  这人竟是那与苏五郎相好的白玉春。
  苏三儿没有见过这人,但从称呼中马上辨认出来,而令他惊惧的是,白玉春另一手上
竟提着颗人头!披头散发,还滴著血的,两眼被挖去,嘴黑黑张开失了舌头的人头!
  更可怕的是那人头离了身,照理来说该是死绝,此刻却从那无舌的嘴中发出哀泣声,
声音听来模糊不清,但仔细听来,声声皆喊著,玉春、玉春饶了我、饶了我。
  苏三儿吓到都快呼吸不过来,紧抓着顾灵犀不放,浑身发颤。
  顾灵犀亦是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不安,他与李长生互相传音,道这白玉春看来一夜
成魔,实力已有修士金丹之能——魔修生出魔丹来,便是所谓的吞噬期,这样的魔修已能
施展一定术法,极端不好对付,凭他二人之力,怕是一场死斗。
  ‘灵犀,要不你先带着苏三儿先逃罢?’李长生传音回著,已经悄悄移向前头,准备
护住师弟。
  ‘逃个屁,凭什么要我逃?你才是快点回师门求救,我比你厉害,挡他个几个时辰不
是问题。’顾灵犀瞪了他一眼,用脚跟踢他,‘快点!’
  ‘不行!我是师兄!而且明明上次大比我赢你——’李长生嘴拙,想想只能拿出这个
来回,但他知道讲出这件事情来,师弟一定火大。
  ‘那是我一时失误!’顾灵犀大怒。
  “五郎,我可怜的五郎……”两名修士在那儿传音争来争去之际,抱着棺木的白玉春
哭了一阵后柔声道,“是谁这样关住你?别怕,咱马上放你出来……”
  他这样一说,那施展重重符阵的棺柩随即爆开来,廉价的薄棺化为虀粉,现出里头苏
五郎尸身。
  只见苏五郎尸身上头原本捆着的锁魂绳已经断尽,他那发胀的面容上双眼瞪的老大,
身体长出许多白毛出来,指甲似乎比刚才要抓顾灵犀看来更长些,舌头从嘴里吐出,表情
看来极为恐怖的瞅着白玉春不放。
  “五郎!你、你怎会死的如此惨……”白玉春痴痴看着他许久,哀哭起来,把那哭着
的头颅往旁边抛去,一双手抚著苏五郎的那胀臭黑肿的脸,满是不舍。
  虽然入魔,他却是对苏五郎一片痴心,苏三儿害怕的从顾灵犀身后探看去,对这男人
竟然如此爱怜父亲尸身感到震惊。
  苏五郎突然发出声音来:“春儿……”
  白玉春没想到他成了僵尸也能说话,大喜之下又是哭声不断,抱住他那黑肿面容狠狠
亲了下去:“五郎!”
  眼前一片深情好戏,顾灵犀与李长生却是没有心思多看,因为他俩见到苏五郎竟然身
冒白毛还开口说话,更感不妙。
  等那白毛脱尽,这苏五郎就要变成传说中的旱魃了。
  ‘混帐,他怎么那么快变成旱魃?’这下顾灵犀维持不住从容气度了,一个吞噬期魔
修他还能应付一段时间,但此刻多了一个旱魃——这是僵尸中的大怪,跟金丹修士有的一
拼,白玉春若与苏五郎联袂对付过来,怕是都能半翻这有秋县,哪是他能一手顽强抵抗?
  ‘看来是怨气太重了……’李长生这下顾不得师弟开心不开心了,他重剑往前,硬是
将顾灵犀与苏三儿往身后护去,他身子高壮,力道大上不少,顾灵犀一时不察,没发现他
何时弄出个遁地阵来,竟是要把他与苏三儿往地里塞去,送往他处。
  ‘三师兄你做什么!’顾灵犀紧抓住他,气的用脚踢去:‘要走一起走!’
  这两人的动作与争执,苏三儿完全没察觉,他听到苏五郎说话,瞪大了眼,又见白玉
春竟吻起父亲,父亲还回应了,吃惊不已,傻少年没有多想,狂喜压过害怕,竟是从两名
修士中间钻了出来,对着苏五郎大喊:“爹!爹!你活了?你活了吗?三儿在这!”
  这一喊不得了,正吻的难分难舍的一魔一尸双双停下动作,齐齐看向他。
  看向两名修士,还有苏三儿。
  “该死。”顾灵犀低咒一声。
  “灵犀,别怕。”李长生温声道。
  顾灵犀瞪他一眼:“才不怕。要死一起死。”
  李长生微笑道:“好。”
  苏三儿听着这对话,满脑子不懂,他是个平凡人,不知道什么魔修境界如何,不懂苏
五郎尸身这样情况有多么不妙,他心中对苏五郎的印象想法一直都还是那个和蔼宠爱他的
好父亲,见他虽然身长白毛,身体发肿,但能动能说话,就还是那个父亲,他哭了出来,
踏出数步,就要去抱苏五郎。
  这少年这么傻也是让顾灵犀吃惊,他赶紧抓住苏三儿,岂料白玉春露出一笑,伸出白
皙手掌,一抓便是让苏三儿吸到他与苏五郎身边。
  他看来对顾灵犀与李长生并不在意,但就是这样的随意从容更令人惧怕。
  正魔两道向来对立,就算对方今日初成魔,也不可能轻易饶过两个境界比他弱小的修
士。
  “你就是三儿罢?真是同你爹说的一模一样,长的跟他挺像,傻傻的。”白玉春黑黑
眼眶看着苏三儿,像个长辈般慈爱非常,他虽然入魔,但身上气质并未变去太多,刚刚流
出的血泪也早就擦干净,如今这样清丽容貌温和向苏三儿说话,这傻小孩一时间也反应不
及,只能傻愣回著。
  “是……”
  “三、三儿……”苏五郎亦是哑着声音叫他,他那长满毛跟长指甲的手摸向苏三儿的
脸,他脸上有几块瘀青,早前被林家打的。
  成了旱魃后,苏五郎神识复苏,情感慢慢回到体内,他见到儿子这样,心疼摸著,但
那指甲太长,手掌太冷,让苏三儿颤了颤。
  “可怜的孩子,这都是林语卿那贱物所为罢,别难过,今日咱已替你与五郎报仇。”
白玉春细声道,他原本对着苏三儿温和神情,转向在地上滚著的头颅时瞬间变得寒凉残酷
,他又是一擒,将那颗失去双眼、舌头、散发的头颅抓回掌中,发出凄厉笑声来:“看看
!看看这贱人!五郎!咱已替你报仇了!”
  他不过一夜成魔,却是悟性极好,已经抓到不少诀窍,使起神通十分顺手,在旁看着
的顾灵犀与李长生满心不安,又不敢妄动,两人心神交流,瞅著时机想救回苏三儿。
  “玉……春……玉春……饶了我、求你……”失了舌头的头颅哀哭起来,声音也不知
怎么发出的,但听来很是粗哑恐怖:“我错了……饶了我……玉、春……心肝……”
  “心肝什么的?你就是这样对你的心肝?”白玉春看来已然癫狂,他一听到林语卿这
话,身上怒气大涨,虚空一抓,竟从空破出一具已被开膛剖腹的男子身躯来,那失了头的
身子明显看来就是林语卿的,一身染血的华服,失了心肝脾肺的腹腔,看来像个破烂娃娃

  苏三儿被他这样举动吓了跳,浑身发颤,不懂这么温和的人怎么会突然发怒。
  白玉春看着那具尸身,又发出欢快笑声:“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吃了你心肝
不够!我还要把你剩的血肉大啖一番!”
  他、他吃人吗?苏三儿看着那血淋淋的林语卿身躯,害怕的缩了缩,苏五郎则是将他
抱进怀里,嘴里喃喃道:“三、三儿……”
  “你平素怎么折腾我也就罢了,为何要这样对我心爱之人!为何要杀了五郎后还命那
些恶汉奸淫折磨我?你口口声声喊我心肝说爱我,就是这样对待我?我今日不过就是杀了
你偿命!”怒到极致,白玉春扯着衣领,露出他一片雪白琐骨到胸膛——只见上头有着许
多烫疤、绳痕、刀伤,都是些陈旧伤口,看来是平时被林语卿欺辱出来的。
  李长生在旁听着看着,忍不住脱口问道:“白公子,你、你一直被林语卿这样对待吗
?”
  这个蠢蛋!顾灵犀本还想着这入魔之人似乎一直没把他两放在眼里,正伺机找著退路
,那料到这三师兄这么傻,气的一拳揍向他肚子。
  李长生被打了一拳,摀著肚子无辜看向顾灵犀,眨眼可怜喊道:“灵犀怎又打我。”
  “打扁你这蠢师兄!”摀住脸,顾灵犀只恨今日没事管什么闲事,不早点回门派等大
师兄回来,干啥从法宝上跳下!这下可好,都不知道要怎么被这魔修跟旱魃生吞了。
  可恶,给二师兄知道,一定被他笑死。可恶,好想吃大师兄煮的红烧蹄膀配笋子!
  李长生不懂他心里怎么想,揉着肚子道:“没事的,这人看起来也挺好,且有很多委
屈,我们且先听听?”
  顾灵犀狠瞪他一眼,传音大骂:‘不是人了!他已经入魔了!他杀人了!还吃了这个
人的内脏,三师兄!’
  李长生回道:‘但他看起来真的不坏呀,且看来先是那林语卿有错?’
  顾灵犀闷哼几声,不想再理他,但动作却是护在李长生前面,看来是想着不管怎样,
也要保住这蠢师兄。
  看着眼前两名心动期小修士动作,白玉春瞇起细眼感到有趣似的吃吃笑起:“呵,是
呀、是呀……这人赎我时满口好话,怜我爱我,到了林府后才知道他是个恶心的可怜虫!

  可怜虫?什么意思呢?苏三儿从苏五郎怀中探出头来,看着白玉春,也跟着好奇起来
,将疑问问出口。
  ……好罢,我今日就是遇到了两个蠢蛋!不知怎么从那旱魃手中救出苏三儿,又看他
待在成为僵尸的父亲怀中待的那么舒服,顾灵犀大翻白眼,姑且暗暗划下阵法,见机行事

  苏三儿一问,令白玉春更加伤心起来,他抛耍弄起林语卿的头颅,开始恨恨道起这大
富的恶行。
  原来这人天生性器短小无法持久,受到正妻嫌弃,很是自卑,只能变着法子从其他小
妾身上得到欢快;他赎了白玉春,初时温柔,但过了几日后,就不再遮掩。
  白玉春没有嫌弃他,但林语卿却是很嫌弃自己,他行房上不便,便想着折磨小妾或是
像白玉春这样的男妾,从他们的痛苦上获得快乐。
  白玉春个性温顺,每日不是被他吊起来折腾,就是拿刀割或是拿火烫,他还爱命下仆
奸淫他,然后在旁看着自渎爽快。
  房事里如此丑恶,但林语卿对外却又是处处宠爱疼着白玉春,营造他是个好夫郎的形
象。
  白玉春年纪小小被家人卖入相公馆,本想着遇到了好对象,没想到林语卿是这样的人
,逃也逃不了,身在林家比在相公馆还要痛苦,这样受到折磨数月后,好不容易他遇到了
救赎——
  “五郎,咱的五郎……”回头看向苏五郎,白玉春又是落下两行红泪,“我本想着找
时机与五郎私奔,也一直在筹划著,怎想到会这样……咱的好五郎……”
  听着他的遭遇,苏三儿抽著鼻子,觉得这人真是惨透,更想着林语卿这么坏,死了活
该,泪眼濛濛推了推苏五郎道:“爹,你快去抱抱他。”
  李长生也感到同情,道:“灵犀,这人入魔也不算错,谁叫这林语卿手段如此,怎么
可以这样对自己的妻妾呢?”
  这都个什么事儿?哪有你这种正修道赞同魔修所作所为的!顾灵犀不吭声,只是用脚
狠狠踩着李长生的脚背,要他闭嘴。
  苏五郎的神识越来越清楚,他僵硬动着身躯,上前抱住白玉春来。
  已经入魔的魔修与一旱魃就这样抱在一块,相互依偎,看来温情漫漫。
  “玉、春……我错了……”林语卿的头颅被抛甩到流了更多血,他被施了定魂术,将
魂魄挤在那小小头颅内锁著,痛苦不堪,他只求白玉春放过他,让他早点痛快。
  “你错?你本来就错!”抚了抚苏五郎的面容,白玉春低吼,他眉眼一挑,又是将他
那尸身翻上弄下的一顿翻覆:“你想要痛快?没那么容易!我要将你的身体切成百八块狠
狠吃了!还要你魂识留着看尽这些!”
  “哎,不行不行,这样吃多难看,你一个人生的这么好,又听说你好歹也是有名的气
质人物,别这样自毁啊!”李长生道。
  “……三师兄!”顾灵犀真是要气晕了。
  白玉春听到旁边这小修士胆敢插话,露出好笑神情看过去:“喔,小兄弟,你什么意
思?”
  顾灵犀正想说话,李长生忙按住他,“灵犀,没事的,这人可以好好跟他谈。”
  跟魔修谈道理?你怕不是要把元魂送他大吃让他增进功力!顾灵犀哼哼数声,紧紧抓
住李长生的手,心道,好,我就不说话,让你这蠢蛋自己说去!等等找著时机,马上把你
抛出去个几百里!
  脚背被踩的有些痛,手亦是被握到发疼,李长生看着脾气火爆的四师弟这些动作,懂
他一片苦心,但他紫府中有个感悟,令他对白玉春这魔修与苏五郎这样旱魃不惧不怕:“
随意食人,据闻是修魔中最下等手段,你一夜成就魔丹,有了吞噬期能耐,表示你资质甚
好,不用这样食人的,你一时为了泄忿,但其实也有失你本来秉性,我听苏三儿小兄弟说
,你琴艺甚好,能文能诗,多么有才,为了林语卿这样一人做到如此,大可不必呀。还不
如早点同苏五郎去好好修炼,走这长生无尽路。”
  李长生说话向来这样,不多想,简单几句,却是让白玉春霎时大悟。
  “……是呀,我大可不必如此。”白玉春咀嚼他话中意思,神情间有些迷茫,但细想
起来,却又瞬间透彻,他转头看向苏五郎,很是感慨:“五郎,这位仙长说的也没错,你
我如今都入了邪道去,本不该被过去牵绊。”
  怎会有人要魔修旱魃好好修长生无尽路!顾灵犀用指甲戳著李长生的掌心,想着这事
若让师父知晓,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不对,今日也不知道有没有命留下?
  “随你……”苏五郎眨眨眼,声音粗哑回著,他爱怜抚着白玉春容颜,长长指甲小心
避开他的肌肤,看来很是疼惜。
  “好,随我,你我就一同天地逍遥去。”白玉春看着他发胀的脸,亦是疼爱不忍,掌
心冒出紫黑气息摸过他肌肤,轻易将苏五郎身上那些痕迹一一治好,还他本来俊逸容貌。
  但是已成旱魃的肉身恢复不了本来活人体态那样柔软充满血色,而是苍白异常,皮肤
看来有些粗,显得有几分邪气。
  到底怎么了?苏三儿从刚刚到现在还是感到不明白,他见到苏五郎身上被白玉春这样
治好,以为父亲完全活过来,欢欣上前去,拉着他手道:“爹,你好了?你没事啦?”
  苏五郎摇摇头,他魂识虽逐渐归复,但毕竟身为僵尸,不像白玉春那样一入魔,就明
白许多天地至理,不知该怎么跟儿子解释,他现下看来虽还算个人,却与他已是人鬼殊途

  “傻孩子。”白玉春看到他这样开心,虽已入魔,但还存著一点人心,也是不舍,他
拉开苏三儿的手道:“你爹身上尸毒太重,你别碰了。”
  少年不懂,刚刚这样随意碰著苏五郎,身上早已沾染不少尸气,他迷茫眨眼,问:“
尸毒?爹不是好了吗?”
  “他还是僵尸。”顾灵犀终于受不了,一声气吼,将苏三儿拉到身边,翻掌掏出一瓶
丹药往小子嘴里塞去:“你还搞不懂吗?你爹真死透了,白玉春亦是入魔了,他俩都不是
人了。”
  吞著那有着香甜气味的丹药,刚刚本来莫名闷闷的胸口舒畅不少,苏三儿喃喃道:“
仙长,你骗人,爹看起来好好的……”
  “他没有骗人。傻孩子。”白玉春伸出手,想揉揉这比他高上许多的少年,但他甫入
魔,身上那邪气最是可怕,刚刚已经让苏三儿沾染不少,怕又害他太多,最终还是缩回了
手,他牵起苏五郎,道:“你爹无法变回一般人的。我与他也不能在这有秋县继续待了。

  “为什么?林、林大富不是死掉了?他死了应该就没人能为难爹、为难你啦!你不是
成为什么魔的,应该也不怕县官了?咱们一起生活呀!虽然我没想过后娘会是个男的,但
、但爹喜欢你,我也会喜欢你……”苏三儿道,他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心里早就大乱
,虽然很多事情不懂,但才十四岁的孩子,总是期望生活一切如故,他想的简单,说出来
的渴求也是那样简单。
  白玉春不知怎么回他,他本来也是冀望着将来如此简单美好,他早已在筹划著如何与
苏五郎私逃,带着苏三儿一起。
  但岂料一夕之间,风云变色,他失去了苏五郎,在被多人奸淫时恨心涌起,心魔入身
,入了魔道,手刃夫君,就此不能再做一般人,这又该怎么跟这孩子说个明白?
  “苏小兄弟,你爹跟这位白玉春,真不能同你一起,你们人妖魔若是相处在一块,没
多久你就会受魔气尸毒侵身,失了性命的。”李长生见他不懂,对他解释道。
  苏三儿还是不懂,他问:“那、那我不要靠近他们,这样也不行吗?”
  顾灵犀弹指点他鼻头:“你跟在他们身边,没离个十丈远,不用五天,你就等著下去
见阎罗王了。傻小孩。”
  说到这边,顾灵犀姑且安心下来,他看这白玉春虽然入魔,似乎没有要动他与李长生
的意思,虽不敢完全松懈,还是时刻想着法子要逃,但见这魔修对苏五郎情意甚深,又怜
爱苏三儿,便是走一步算一步。
  “那我就住十丈远的地方!我要同爹一起!”苏三儿又大哭起来,他实在不懂,坏人
都死了,原本担忧的也无需担忧了,白玉春看起来这么厉害,他为何不能继续跟爹在一块
?他也很高兴自己有个新后娘呀!
  “三儿、三儿……”苏五郎看儿子如此伤心,已为旱魃的他流不出泪来,却也是难过
,他伸出那长甲双手,想要摸摸苏三儿,却也是不敢再靠近,毕竟刚刚孩子脸上已泛青气
,就是受到他尸气毒害。
  “仙长,那可不可以请你们帮帮我呀!你不是说了一堆什么能做不能做?咱不敢求太
多,就求你帮帮忙!让我爹跟白玉春变回普通人,跟我一起过日子,我、我给你点长命灯
!赚好多钱送上仙山给你修炼!好不好?你们这么有本事,刚刚好厉害弄出好多火燄花来
,说好多好多,一定有法子帮我,对不对?”看父亲不敢碰自己,苏三儿拉过李长生的手
,就要跪起他与顾灵犀来。
  他不知道顾灵犀与李长生修炼数十年,还比不上白玉春一夜入魔的能耐,以为对方身
为仙门中人必然有手段可以帮忙。
  在他心中,正义是道,道为理,这两位仙家又是看起来那样的强,又愿意替他讨公道
,再见林语卿已作茧自缚,失了性命,不再怕他戕害,父亲又看起来如故,白玉春虽说入
魔,但除了刚刚弄那林语卿头颅、身体有些可怕外,也是个温柔的人,到底、到底为什么
不能让他过著以往日子呢?
  “苏小兄弟,你别这样呀……”李长生见他这样又哭又要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四师弟突然一掌劈向苏三儿,竟是将他劈晕了。
  “别同他说了。他一时弄不清。”顾灵犀冷冷道,将人弄晕后,一把抱起,塞到李长
生怀里,接着他看向靠紧在一起的魔修与旱魃。
  这对已堕入妖魔道的爱侣还保有几分人心,且也不是他与李长生可以战赢的对象。
  虽然知道不能这般随意放任妖修魔修,可打不赢就是打不赢,顾灵犀个性虽要强,这
点道理还是懂;道途且长,将来谁胜谁强就看谁有本事了——且天地因果循环,或许今日
一遇,也是种种机缘,他今日与李长生有这一遇,或许就是为了帮助苏三儿吧。
  想想,顾灵犀问道:“你们欲要如何?”
  “先离开这儿罢。三儿就托付给两位了。”白玉春道,他如今堕入魔道,又犯了杀孽
,林家他不只杀了林语卿,更是斩杀了那些奸淫他的恶仆。
  顾灵犀与李长生虽无法对付他,但不保证县官向其他仙门发出缉令抓捕他与苏五郎,
若要与苏五郎携手长久,二人必然需要赶快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好好修炼。
  其实若是更为了安全,这两名修士也是命不该留,但苏三儿是苏五郎放心不下的宝贝
,白玉春亦是觉得对不起这孩子,又见这两名修士还算善心,便腼脸将苏三儿请托给他们
了。
  “好。”顾灵犀回,又道:“今日我俩能耐不足,也只能放过你与苏五郎,但将来再
逢就是各凭本事了。”
  “呵,小仙长资质不浅,未来仙途可期,咱是不希望再逢了。怕那时真会被你一剑斩
了。”白玉春摀嘴轻笑,他看向苏五郎,爱侣正痴痴看着儿子,那张僵硬的脸上露出不舍
来,“五郎,走罢?相信这两位仙长会替咱俩照顾好三儿的。”
  “好……”回著这些话,苏五郎又再看了苏三儿几眼,最终只能不舍的与白玉春相靠
在一块。
  白玉春也知他舍不得,但人妖魔终究殊途,不能同道,他叹口气,白玉似的手对虚空
劈出一道裂缝来,那是通往魔境的道路。他亦带起那林语卿尸身、头颅,向这妖魔界去。
  在吞噬期开出这样的通道对白玉春来说很是勉强,但为了保命,如今躲到魔境去是最
为妥当——眼见这样一魔一旱魃当着自己的面走得那样畅快,顾灵犀是又气又恨,他心中
立誓,要早日成就金丹,爬向元婴之路才行——他转身看向三师兄李长生,就见对方抱着
苏三儿,俊脸上挂著欣慰笑容。
  “灵犀,他们俩能这样在一块,真是太好啦。”李长生是打自内心真切为苏五郎与白
玉春高兴。
  “……好啦、好啦!皆大欢喜!”看着他如此欢喜,顾灵犀立在原地好半晌,气气踢
了他一脚,大步跨向有秋县的衙门去。
  一夜如此折腾,不知不觉间,已是五更天。
  “灵犀、灵犀,怎么又生气啦?他们携手相伴不是很好吗?林语卿也恶有恶报啦……
”李长生见四师弟又气呼呼的模样,忙追上去,看着他气鼓鼓的侧脸,忙安慰他:“而且
白玉春也是个好魔修啊,没有杀我们,要不我们怎么打的过他呢?今天真是幸运,逃过一
劫……要不我们俩这境界,怕是要成为他进补的对象啦……”
  “好啦!很幸运啦!很、幸、运!”
  * * *
  有秋县这年早秋发生了件大事,林家大富杀了与男妾偷期的樵子,还施虐毒害那与人
苟且的男妾——却反遭男妾入魔屠害,林家之主林语卿因此失踪,家里好几名奴仆一并遭
祸惨死。
  林大富小儿年幼,数名妻妾索性分了他那些财产,逃的逃,改嫁的改嫁。
  这一大家便被远亲分了掌管。
  而那樵子尸身据说也失了踪迹。
  樵子有个遗孤,名唤苏三儿,被路过仙家救下,仙家仁心,怕这小儿受林家后代报怨
,便带着这小儿送往他处,教他另谋生路。
  多年后,离有秋县百里远外一处大城里开了个饭馆,饭馆主人名唤苏灵生,娶了个少
见的男妻,两人一同经营这饭馆,生意兴隆。
  那苏灵生每逢月十六,便会向南大拜,说是要还愿。
  客人问他还些什么呢?
  腼腆傻气的苏灵生笑道:“还仙家殷殷相助爱护,求苍天佑他俩道途永顺。”
  
(苏三儿‧完)
小剧场:
  解决苏三儿的事情,带着这哭个没完的小子到他处托人照顾后,回去聚云峰路上,顾
灵犀都不吭声,看来心情十分不好,驾驶著飞天玉车,李长生一路哄他,时不时接他送来
几拳,很是无奈。
  “灵犀,不要气了,这样对道心有损……”李长生道,从乾坤袋里掏出一袋果干,“
来,吃大师兄做的果干?”
  “你为什么还有?”顾灵犀一把抢过,大啖起来,大师兄青竹随着师父带五六七师弟
妹们出外游历去了,快要两年没有回峰,峰里头师兄做的许多小零嘴早就被他吃尽,他正
嘴馋的紧。
  “哎,想说你喜欢吃,就、就替你留下……吃慢点、吃慢点……”李长生温和笑笑,
就看顾灵犀蹙眉,一脸不悦,却是往他膝上躺去,用着慵懒姿态吃著果干。
  “还有多少?”他躺的惬意,向李长生伸出的手很是霸道。
  李长生笑:“你猜猜?”
  “都给我交出来!”顾灵犀跳起,往他乾坤袋里挖去,两个心动期修士,一个要百来
岁,一个七、八十岁年纪,就这般在车里打闹起来。
  远远天剑门聚云峰里,正炼著丹药的二师兄陈晟一脸无聊,咕哝著:“那俩个小子出
去做个任务怎么那么久?怕不是遇到什么魔修给炖了吧……”
  
* * *
还噗浪上的点文<3
虽说是长生跟灵犀的互动但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一篇独立短篇XD
谢谢看完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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