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
不到中午,车队便到了鹿港。自由活动前要在老街附近的红楼餐厅吃午餐。所有人被安排
在二楼,几十张桌子,事前大概交代过,菜已上来了,六菜一汤,有鱼有肉,还有水果。
这才知道,还有个旅行社的导游同行,是个中年男人,田姓,大家喊他田哥。旅游的一切
事务,都是田哥出面处理。在车队过来之前,他便和餐厅联系好了,等学生们来了,立刻
可以开饭。
老高之前公布过以学号顺序入座,十人一桌。众人依序就座,大多数的人没有和要好的同
学坐在一块。王俊为的学号和曹凌隽、赵玮博等人都不在一起,当然也不跟我接近,他自
己要和其他九个半生不熟的面孔吃饭,心里不平,从进餐厅开始,嘴里就不停抱怨。我一
点也不想理他,只想快点入座。
在休息站上车后,我和周稚河也没有聊天,他几乎在睡觉,不然他会吐了。他并没有说出
口,我自己觉得有这个可能。他告诉我下车就没事了,车上有个味道。我不会晕车,也不
知道那个味道到底怎样。下车时,他又和吕正奇他们一块走着了。这是这是当然的,就算
吕正奇当着大家的面跟我换位子,我也不可能突然加进他们几个之间。
曹凌隽和赵玮博学号相连,他们和我这里隔着两张桌子。赵玮博却没有跟我们几个走在一
块,他跟在黄幼萱那些女生后面。我和曹凌隽都没有叫他,倒是王俊为也不奇怪他不在,
没有找他。一路上楼,室内闹声隆隆,一堆人慢吞吞地找位子,走来走去,遇到之前一年
级同班熟识的人,又凑在一块聊天,要人催促才就座。
王俊为跟另外两个男同学分别入座了。曹凌隽也到了他的位子,他忽说:“吃完了要不要
等你一起下楼?”
我道:“不用吧,你先吃完的话,你先上车没关系。”
曹凌隽点了点头,就坐下了。我走开了,往前就是吃饭的座位,已经有人就坐,包括六个
女同学。在我的学号后面开始全是女生了。先到的两个男同学——陈德进、彭育章,两人
坐在另一头,默不作声,发呆似的,女生们似乎彼此都很熟悉,滴滴咕咕地说话。我靠近
,她们便往我看来。我侷促地看了看,拉开一张椅子。
刚刚坐下来,就有人靠近。我侧过头,周稚河已经坐了下来。他依然戴着球帽。他仿佛随
意地看来,并不说话。我也不出声,拿起面前的碗筷。
对面一个女同学道:“唔,那个,吴梓文?不然你坐过去一点,你们太挤了。”
我一愣,看了看,左侧也是个女同学。我和她间隔不远,也不方便再接近了。突然周稚河
搬动了椅子,他往他另一侧挪了挪,他隔壁的人不得不跟着动起来,反而再过去的那男生
和一个女生缩短了距离。
几个女生默默相觑。老高走过来,见我们到齐了,让我们开动。大家便吃起来了。周稚河
拿了桌子上一瓶红色果汁,他倒了一杯,像是才想起了什么。他转头过来,问道:“要喝
吗?”
我面无表情:“唔,好啊。”
周稚河帮我倒了一杯。在他斜侧位子的女同学开口:“这是什么果汁?”
周稚河道:“蔓越莓。”
她道:“那我要喝。”
周稚河把果汁放在中央的玻璃转盘,转了过去。对方一愣,才伸手拿了。她倒完了,彭育
章就道:“我也要。”
她冷淡地道:“自己拿。”
桌子上有个海鲜羹,我舀了一碗,味道甜甜糊糊的,不太喜欢,又不能倒掉,只好放著。
但是,我就没有汤碗可以用了,还有个火锅。周稚河站起身,装了一碗火锅里的菜,放在
我和他之间。我瞥了他一眼。他什么也没有说,坐了下来,夹了菜,放在小碟子上,慢慢
地吃。我瞧瞧其他人,谁都在吃饭,或者自顾自说话。我伸出汤匙和筷子,从那个碗里舀
了汤,夹了菜。
有一道虾子,刚好十尾,不多不少。或许剥虾太麻烦了,没有女生动手,另外两个男同学
都吃了,陈德进说:“有酒味。”
一个女同学立刻问:“好吃吗?”
陈德进道:“妳吃啊,妳就知道了。”
女生没接话。她隔壁的女同学开口:“吴梓文你要吃虾子吗?”
我一愣,看了看道:“啊?噢,我不吃没关系,都给妳们吃。”
这人仿佛就要翻白眼,又朝周稚河看去,道:“那个周稚河,你想不想吃虾子?”
周稚河回答:“不想吃。”
又一个女同学开口:“哎呀,你们怎么听不懂!她意思是想叫你们帮忙剥虾。她留指甲,
怕会断掉,而且有味道。”
我才恍然大悟。可是,我也不想动手,干巴巴一笑,敷衍了过去。周稚河倒像是没听见,
毫无反应。女同学看着他,道:“周稚河可不可以麻烦你帮我们剥虾?”
周稚河淡淡地道:“不可以。”
我喝着汤,差点呛了一下。
对方愣了一下,大概以为他开玩笑,又道:“干嘛这样,帮忙一下嘛。”
周稚河道:“手上会有味道。”
似乎真是想不到办法了,这位女同学终于放弃。她们几人像是吃够了,也就不坐了,一个
说要上洗手间,另一个作陪,接着又一个走开……过了一会儿,便剩下我们四个男生,距
离集合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她们全都走了,桌子上的菜还有不少。彭育章道:“没吃完,好浪费。”
陈德进道:“那你吃完。”便自顾自地看手机。
彭育章往我和周稚河看来:“你们还要吃什么吗?不然我吃光了。”
周稚河便问我:“你要吃虾子吗?”
我隐约瞥了瞥彭育章,就道:“可是我不想沾手。”
周稚河无语。他去夹了两尾虾子。我一愣,道:“干嘛?你要动手?”
周稚河道:“谁要动手。”他另外取了汤匙,配合筷子,先截去虾头,很快除掉其余虾壳
。他朝我看来。
我睁大眼:“哇!”
周稚河看来:“要不要吃?”
我点头。他道:“自己夹。”就又动手照样剥除另一尾虾子的壳。他弄好了之后,也并没
有吃。
我自动自发地夹到我的嘴里。我道:“这是什么技能?”
周稚河好笑似的:“哪有什么技能,网络都有教学。”
我便疑惑:“你学这个干嘛?”
周稚河道:“不想沾手。”
我撇了撇嘴,道:“懒惰鬼。”
周稚河无言,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我哈哈两声。他道:“要不要走了?”
我道:“好啊。”
周稚河向另外两人道:“我们先走了。”
彭育章嘴里塞满东西,倒是点了点头。陈德进仍旧低头看手机,只挥了一下手。我跟着周
稚河起身,一面往外走。我道:“看不出来彭育章那么会吃。”
周稚河道:“谁看得出来。”
我道:“不是,他那么瘦。”说著,突然一个女生靠近。我顿了一顿,朝她看去,她在我
们面前停住。我一时觉得她有点眼熟。
她叫了周稚河:“喂,好久不见。”
周稚河道:“嗯。”
她道:“还记得我?”
周稚河道:“不记得。”
她还是笑着,一点也没有尴尬。她朝我看来,有些一怔,像是想了一下,道:“你是吴梓
文,对吧?”
我愣住,微瞥了周稚河一眼,道:“妳,妳是……”
周稚河出声:“一年级她和我们同班。”
我简直窘:“噢!”
她根本不在意似的,又和周稚河说话。她问起周稚河退了社团的事,原来她之前也在轻音
乐社。她问著:“学姐她怎么样?我好久没有看到她,唔,你们还在一起吧?”一副跟他
之间很熟悉的样子。
我霎时有些别扭,并不想听下去。对方目光总隐隐地瞟过来,仿佛我早应该识趣地走开。
周稚河还是平常的样子,冷冷淡淡的。他道:“没有。”
对方愣了一下。也不知道为什么看了我一眼。我实在尴尬,出声道:“那个,我去厕所。
”连忙走开。
我没有回头,直接下楼。迎面来了个人,是曹凌隽,他走得很急,我和他差点撞上了。我
吓一跳,道:“怎么了?”
曹凌隽像是一顿,又看看我,道:“这么久才下来?”
我道:“啊?我吃饭啊。”
曹凌隽跟着我往前走:“吃这么久。”
我觉得他莫名其妙,嘴里说:“还好吧。我要去厕所。”
曹凌隽道:“我也要去。”
我看了看他:“干嘛?”
曹凌隽道:“什么干嘛?”
我道:“刚才你不是急着上楼?不然走那么快。”
曹凌隽道:“刚才我就是急着要上厕所。”
我瞥了他一眼,道:“但是厕所就在楼下。”
曹凌隽道:“哦,我忘了。”
我无语。他看过来,抬起眉:“你到底要不要上厕所?”
我们便结伴去了厕所。需要排队,男女厕所都一样。我排在曹凌隽身后,在他前面也是班
上的同学,他们随便地说话。我转过头,看着楼梯那边。刚才的女生和别的女生一块走下
来了,一会儿,周稚河也在后面慢慢地下楼。他隐隐看来,就要走过来,却有两个本校的
女孩子凑了上去,把他拦住了。我掉回头。
我心想——我才不要想!反正酸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