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工作不谈情(18-19)

楼主: UnderLast (下末方)   2020-09-14 02:12:27
【18】
  林永良是在入职当日见到何孜衡的,他们是同期进来的新人,不过只在报到时见上几
面。
  林永良和何孜衡不一样,原先并不是在资讯二科,而是分派到核心技术科,这是一个
平时没事很闲,出事能几个礼拜不睡觉的部门,因为掌管整个公司的主机、服务器、网络
安全等等,初时接触大公司的技术整体架构很有趣,不过几个月后,掌握技术与业务流程
,变得十分无趣,毕竟一年到头没几件让人烧头的事,不然整个部门大概要腥风血雨了。
  稳定是这份工作的好处,待在这位置慢慢累积年资也不会过得太糟,然而年纪轻轻,
是否要在这个阶段定生死?每份工作都有其优缺点,能问的唯有自己的信念。
  舒适圈待久了,就不敢再出去了,慢慢耗尽自己累积的实力,林永良没有立时决定,
而是不断看看其他工作,这也是许多跳槽者的做法,反正他也不赶时间,慢慢寻觅契合度
更高的工作。
  约略半年时间,林永良在这间公司稳扎稳打累积了些关系,偶尔和同事下班喝酒,他
们提到资讯二科近期收获颇丰,做出一个个不错的元件,对于前线销售产品非常有帮助,
因为来了一个非常好用的工具人。
  ‘好像是叫……何孜衡吧?’
  ‘学历不错、脑袋很好、技术硬、做事快的……好人。’
  ‘那部门就是吃人血馒头的啊,我们都知道是谁做的,结果功劳都其他人分走了,他
也太笨了,不知道怎么替自己保命吗?’
  他过得这么惨吗?林永良回想何孜衡的长相,时日已久,依稀记得是长得挺帅气的,
眼里有满满的自信与希望,当时他觉得有些自卑,明明差不多年纪,为什么自己对社会毫
无期待,不过是求一份工作维生。
  不知何种心情驱使,林永良某日下班绕去资讯二科探看,明明下班时间才过半小时,
资讯二科已经走得只剩一个年轻男人。
  何孜衡。
  比印象中还要更瘦,面容苍白,看起来很虚弱,但他仿佛不在意身体状况,神情认真
,专注于电脑萤幕,手里不停歇地敲打出一排排程式码。
  像是孤军奋战的将军,四面围敌,即便伤痕累累也不断挥刀杀敌,不肯放弃的执拗,
坚信自己将会找到一线生机,为此仍要努力存活下来。他心想,真是帅气的人。
  林永良来此一趟无其他用意,只是旁观几分钟,然后下班。
  过了几个礼拜,白科繁游学回国,晒得有点黑,沾染了外国热情奔放的情绪与性格,
整个人看来阳光灿烂,当时林永良接机时忍不住玩笑,用手遮住双眼表达真情实意。
  两人聊了许多,在半年期间的生活,以及未来的发展方向,白科繁颇有开间接案公司
当小老板的意思,但目前他没有本钱、经验与人脉,所以想再多多磨炼。林永良本想推荐
白科繁进来同公司,这么一听又挺不适合,便作罢。
  一个月后,白科繁说自己在程式讨论论坛上认识一个很有意思的工程师,年纪大他们
几岁,对方和他的理念一拍即合,想搞点事的想法合拍,在出主意的方向也很一致。
  白科繁带来了何孜衡。
  ‘原来你想进我们公司啊!?’林永良惊讶得好半晌才说出口。
  ‘喔,对喔!原来没跟你说啊!’白科繁差点忘记。
  ‘……’林永良差点拿刀劈死他。
  ‘我对永良有印象,你跟我同梯次,做事很稳,我的主管也常提到你。’何孜衡苍白
消瘦的脸颊挂著温和的笑意。
  不知为何,林永良有不寒而栗的莫名感觉。
  白科繁和何孜衡提议要在资讯二科建置资讯整合系统,何孜衡大致上已经拿到所有子
系统的资料档案与电文规格书,他们得先抽空开发,再用成品往上层呈报。
  ‘这太危险了吧……还越级上报?’林永良待到现今,这间公司阶级制十分严重,要
是有这种行为等于造反,之后便是陷入斗争风波,这不是林永良想介入的。
  ‘不拖累你们。’何孜衡推了推眼镜,莞尔一笑,‘所有责任由我扛,但我时间有限
,只能劳烦你们多多帮忙程式开发,等部门清理干净,你们再进来就好。’
  白科繁不担心阶级斗争,但被劝说在外头开发到一个段落再进来资讯二科比较好;林
永良观望是否要介入这种事,不过无论介不介入,他仍继续待在核心技术科,反正本来就
清闲,用这段期间写程式点技能树也是好事,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总觉得很热血耶,一声不响的做出让所有人惊艳的事。’白科繁笑嘻嘻的说。
  ‘嗯,让所有人看看,平民员工的能耐,给尸位素餐的那些人吃个鳖吧。’何孜衡说
这句话笑得真心,力道十足。
  ‘……’林永良参加他们的热烈讨论,原本波澜不惊的情绪,渐渐沾染了点高亢情绪
,心头多了那么点热血与期待。
  三人对资讯整合平台架构讨论了大半个月,白科繁和何孜衡对资料数据运用都很有想
法,整理各子系统的资讯优缺点,然后呈现于平台上。做好规划,将之分派不同领域进行
开发,白科繁擅长数据库,由他处理数据库设定与自动化程序编写,何孜衡和林永良将前
后台功能四六分,他们都不擅长前端画面,几乎花了一半时间在雕画面。
  每个子系统都有大量资料,资料面向各有不同,要达到最大效益化实在不容易,林永
良开发过程受益良多,偷偷开发偷偷做事的战友感也很棒,便没了跳槽的念头。
  系统开发快要尾声时,何孜衡找了两人出来喝酒,举杯饮完一杯酒后,突然眼眶泛红
,告诉他们:‘接下来,是我们的世界,再不用被人压得喘不过气,真的,我十分感激认
识你们,谢谢。’虽然忍住眼泪,但声音尽是鼻音。
  白科繁和林永良不大清楚他意指什么,这句真情实意的感谢让他们很开心,他们给他
再次斟满酒,三人再次举杯共饮。
  不久,资讯二科经理林国皓调职东南亚地区,而位于东部边疆子公司负责人王今韶则
任职资讯二科经理,因为是她向刀副总提案资讯整合系统,虽然明面上不是赚钱的系统,
但是在资讯爆炸的时代,能妥善运用数据,能创造出更多隐性价值。
  当初三人合作做出的系统──成为王今韶调回总公司的工具,林永良和白科繁非常生
气,尤其是白科繁,因为当初是他和何孜衡两人共同构思初模,怎么能不吭一声就迳自卖
给别人?何孜衡解释自己没有足够资历与高职位,无法获得刀副总的信任,需要有个举荐
人引介,而且这间公司就算功绩再大,也无法一次跨级,他们三人没有人能吃下这个功绩
。白科繁半信半疑,但还是勉强接受这个说法。
  当日报告刀副总的人,是何孜衡,他对系统资讯与平台优势的了解远远大于王今韶,
一聊就会知道实际上的负责人是谁,所以表面上是王今韶的功劳,但他能入了副总的眼,
之后慢慢吸收战果,他也会不快不慢地升职。
  王今韶担任资讯二科经理后,清理林国皓的爪牙与几个没用的冗员,基本上只剩何孜
衡一人,何孜衡这时才把白科繁和林永良找进来。
  ‘科繁、永良,这就是我们的王国。’
  林永良记得清楚,何孜衡站在无人的办公环境,笑容像是雨后般的清朗。
  他恍惚想起很久以前偷偷来资讯二科看看同梯进来的男人过得如何,那个被压榨被欺
负、身体瘦弱、专注于工作的执拗男人,原来他还有这样爽朗的笑容。
  想必这几年过得很累吧。林永良拍拍何孜衡的肩,发自肺腑地跟他说:‘辛苦你了。

  ‘嗯,大家都辛苦了。’何孜衡笑瞇了眼,眼角有一点点的溼意。
  三人在同个部门工作当日,喝了一晚的酒,何孜衡醉得特别夸张,仿佛绷了许久的弦
松了,一张嘴开始臭骂前主管和前同事,用词不重复已经够让人敬佩,还不忘臭美自己多
优秀,看得林永良和白科繁都傻愣到忘了喝酒,又觉得好笑,纷纷跟着骂了起来。
  最臭的是,何孜衡隔天醒来完全忘记自己说了什么,白科繁记性好,当场演给他看,
何孜衡恼羞脸红,拒绝承认,但不管他承不承认,林永良和白科繁昨夜开始便知道这个人
就是藏着一张臭嘴臭脾气,平时工作就是很会演。
  资讯二科将资讯整合平台推上线前后兵慌马乱了数个月,才逐渐稳定下来,而换血后
阶级大断层总得补上,何孜衡一如预期中慢慢攀升三等,站到副理阶级时,白科繁升了两
等成为小组长,而林永良升了一等成为资深技术人员,相较何孜衡是差了许多。
  约一年半后,白科繁私下找了林永良聊聊:‘我找到几个合伙人,之后会跟他们一起
创业吧。’
  之前就有讲过,所以林永良感觉不是很惊讶,消化了这个资讯,举杯恭喜他:‘恭喜
,你就是不安于室的男人,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了。’
  白科繁差点一掌把那杯酒往他鼻子灌,笑骂一阵后,叹了口气:‘那股热血沸腾的感
觉彻底消失,孜衡变得势利,虽然没做什么坏事,但只顾钻营人际关系,却不再对钻研技
术、发想构思新主意。现在想想,大概找我们进来是为了今时今日吧,虽然我无意争权斗
利,但被话术利用的感觉真差,毕竟我挺喜欢当时一起战斗的情谊,结果变成这样……真
的无聊透顶。’
  ‘……’林永良抚著酒杯边缘,回忆前几年一起开发系统的时日,他不太相信当时的
相处与讨论是虚情假意,他们也都知道何孜衡本身多热衷程式设计,只是确实变了许多,
他轻轻地嗯了声,‘孜衡哥之前过得很累,我能体谅他害怕权力,或许当他获得想要的地
位,获得足够的安全感,就不会再执著于这些了吧。’
  ‘永良,我早就想问了……’白科繁凑近到他耳边,‘你是不是喜欢孜衡啊?不管你
喜欢谁,我都你好哥们,别害怕。’
  林永良愕然半晌,接着深深皱眉,满脸不可思议,‘你脑袋被灌浆糊,还糊到眼睛是
吧?我是怜惜孜衡哥这样优秀的人才,居然为了工作变成这样好吗?’
  ‘不是啊,你就像默默守护的痴情大仁哥啊,我这猜测合情合理吧!’
  ‘情你X理你O啦!’
  不久,白科繁离职创业去了,不过他没多解释说明什么,何孜衡也没有多挽留。
  之后,李鸿扬进来补白科繁的职缺,这个年轻人为人老实但缺乏自信,对未来前程十
分在意,极欲获得机会的念头显而易见,而他进来的原因正是何孜衡许以承诺,将礼品案
交给李鸿扬负责。
  商品部的礼品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牵扯金流很麻烦,何孜衡一直避免直接
接触金钱交易,把这火球扔给刚进来且怀有希望的新人,林永良觉得何孜衡这种话术十分
不妥,私下劝告何孜衡不要这么做。
  ‘礼品案推辞不掉,我也不会把这案子给你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忙。’何孜衡提
前拒绝林永良想包揽的念头,‘你不要去跟鸿扬争,他会误解你的用意。’
  ‘……’林永良目前工作量还真的不到很多事要忙的地步,但他如果抢了礼品案也不
妥当,一边认为何孜衡说得有道理,一边又为这种明明是要让别人跳火坑的诡辩话术给气
得血压飙高,‘孜衡哥,你别害鸿扬,你不觉得这样很缺德吗?’
  何孜衡没有回话,只是挂著当初让林永良一阵恶寒的礼貌性笑容,认识这么些年,林
永良也知道何孜衡是生气了。
  大概是为了发泄,何孜衡丢给林永良一堆莫名其妙的行政公务,一堆有的没的浪费时
间的例行会议,质问何孜衡为什么要这样做,却苦笑着说些无关紧要但又让人辩驳不了的
话,短短几个礼拜时间,将两人之间的情谊消磨殆尽。
  当初因为权力被压榨的人,现在利用权力做这种事,装模作样说鬼话,林永良实在无
法忍受这种行为──尤其是何孜衡,他一直觉得这个男人是有骨气的将军,可能一时迷惘
,但会回来的。
  背叛与失望的思绪蜂涌而上,同时也感到无比疲累,林永良慢慢耗著耐心,教导李鸿
扬和马致司,希望在自己离职后,他们有一定的程度接手。
  直到该做的事做完,他的耐心告罄,于是冷漠地离开。
  +
  刁律直看着眼前的白科繁与林永良,讲完他们任职前后的始末,两人怀念似的、惋惜
似的纷纷叹息。
  “刁经理找我们出来,只是为了了解这些吗?”林永良瞅眼表情复杂的李鸿扬,多多
少少猜测到他可能是知晓何孜衡的居心不良,又道:“要我说服鸿扬是不可能的,我顶多
就是陈述事实,何孜衡以前确实过得很辛苦,但如今何孜衡也是自找的。”
  “永良,你现在又像被背叛的正宫娘娘了,不要因爱生恨啊!”白科繁故意玩笑他。
  “闭嘴啊。”林永良踹了他一脚。
  刁律直这颗要嫉妒的情敌心不断升起又落下,整体来说,如果林永良真的有情,那刁
律直真的没有信心能跟他争。
  一来就跟吱吱对着干,互不顺眼,结果看着处著又喜欢上了,吱吱现在别厌恶我就很
好了。刁律直默默咽著“自找”的苦果。
  “我想是因为行销部的案子要崩了,所以来找我们帮忙的。”李鸿扬用吸管搅著饮料
,表情淡淡的。
  “嗯,我知道你们都很生气……”刁律直拿出一份短期契约,简单来说就是聘请他们
协助开发行销部的案子,上头有副总的签名,“这是我底下的部门问题,是我得解决的事
,如果你们不想在这段期间有何孜衡介入,我可以将你们分开作业,希望你们能放下私情
,看看合约内容判断是否要接受。”
  林永良和白科繁一愣,面面相觑。
  “您的风格和这间公司真是不搭。”白科繁讲话直接,看着合约以及刀副总的签章,
沉吟片刻,道:“之前刀副总找过我跟他底下的子公司合作,做事简单利落,能直接来就
不浪费时间拐弯抹角,跟您倒有一点点相似,看来他是打算整顿风气并拿下这间公司了啊
,您是他的前锋部队啊……”
  刁律直没有否认,他亦知道自己将要面对许多刀光剑影,但──确实适合他的风格。
  白科繁将合约放回桌上,苦笑道:“即便我有心协助,但我有自己的公司,业务繁忙
,实在拨不得空,很抱歉。”
  林永良拿起合约,捏著纸张,犹豫不决。
  “我是经理。”刁律直突然这么宣称,让白科繁、林永良和李鸿扬纷纷不解而看向他
,刁律直指著自己,“我是经理,何孜衡那家伙却大发雷霆,臭骂我一顿,说我是只会横
冲直撞的草包,不会服我。”
  李鸿扬有听到一些两人的吵架,但对于温和有礼的何孜衡会这么火暴仍是有些不敢置
信。
  “他那张臭嘴骂起经理,是真的非常不留情没错!哈哈!”白科繁哈哈大笑。
  林永良缓缓勾起嘴角,叹了口气,将合约收进背包,无奈道:“反正我也还没开始找
工作,帮刁经理一点忙,倒也无所谓。”
  “……”李鸿扬见林永良妥协,抓抓头发,吸了大半杯饮料,闷闷地说:“我没有全
怪孜衡哥,毕竟我自己能力不足是事实……之后我就是经理底下的员工,现在帮助您也是
合情合理,请让我销假,回资讯二科做事。”
  白科繁噗嗤一笑,“鸿扬弟弟,你真的是很容易被坏蛋吃干抹净的乖乖牌类型耶,我
喜欢。”
  “……”李鸿扬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他不擅长这种调笑,叹气,“请不要捉弄我啊
……”
  找其他厂商协助固然可以,但最了解资讯二科系统的还是这几个人,能让他们协助是
最低成本且适合的了。刁律直悬著的心总算落到实处。
  待结束会谈,刁律直揉揉肩颈,在路边胡乱买了一两百元卤味,准备找何孜衡吃一顿
辛苦工作后的美味晚餐,等著卤味的时间,他看向在都市丛林中慢慢落下的夕阳,没了刺
人的热意,温和而让人安心。
  当管理职实在不容易,做得马马虎虎,勉强解决了问题,但是最不容易的……
  ──现在的我,还是我。
  这就值得骄傲了。他想。
【19】
  “完成了。”
  何孜衡看着萤幕上的定稿的系统规格书,对此成果十分满意。虽然在技术上有些手生
,但脑袋还是挺能运转的。
  经过规划与分析,梳理出系统初模,再经过细节推敲与雕琢,脑海里已有完成度颇高
的原型,再依其结构转为文字档。任务完成的时候,仿佛久逢甘霖,既幸福又满足,这是
在喜欢的领域获得成就感时会有的特殊情绪。
  他靠着椅背啜饮咖啡,想起曾经无比热衷程式的自己,彼时此时有些神似,但他真的
也回不去当初的自己。
  依然喜欢,却不能再心无旁骛。
  当年龄增加,肩上扛着越来越多无形的负担,他的注意力容易转移到其他地方,这也
让他逐渐融入社会,适应所在的职场环境。他会感到遗憾,毕竟他以前向往成为怪异工程
师的那种角色,比如说美剧The Big Bang Theory 的Sheldon,沉迷专业知识而不知世事
,不用过份在意其他人,活得自由自在。事实上能成为这样的人少之又少,着实令人羡慕

  哪种性格的人适合这种路──当决意职场斗争来夺取属于自己的权力地位时,何孜衡
早已是准淘汰名单。
  时至今日不会后悔,他一直遵照自己的意志前进,但──确实是有些过火了。
  之后该怎么做,等到智慧行销案结束后再做考虑吧。
  何孜衡将文件档案以附件形式寄到公司信箱,到明天下班前,把之前乱七八糟的程式
进行重构,之后开发能迅速许多。
  虽然刁律直说过交给他,但一个刚上任、没经验又没相关知识的主管能解决吗?有心
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何孜衡是不抱持期望的,浪费有限时间,最后要承担
后果的只会是自己,于是他换上西装准备去公司,正在打领带时,门铃响起,从猫眼看到
意料之外的来访者。
  刀副总。
  何孜衡边打领带边思考前因后果,之前柯士钦说过“别被刀副总招揽走了”,他当时
不觉得副总有意招揽,不然这几年放生他是什么意思?还派刁律直这种机掰过来惹火他?
可是现在亲自上门,他又无法肯定了。
  即便猜不透来意,现在却不能让对方等候太久时间,何孜衡调整态度与心情,开门时
挂上有些讶异的笑脸:“副总好,怎么突然……?”
  “抱歉,抽空找你不容易,这才突然来访,方便进去说吗?打扰你一点时间。”刀副
总只有一人,平时旁边的秘书或保镳都不在,仿佛在证明他偷跑出来的说法。
  何孜衡自然无法拒绝,只是适当地露出为难的表情,道:“东西有些杂乱,不好意思
。”
  刀副总瞅眼四周,摇摇头,“很整洁了,想必你是没看过住你楼上那位的房间,如果
不是他母亲偶尔来打扫,像是猪窝一样。”
  难道这就是刁律直三天两头想留宿的原因吗?渣男。何孜衡引著副总坐在客厅沙发,
去倒了两杯冷泡茶,端到客厅时,瞧见刀副总惬意地翘腿滑手机,萤幕画面是Instagram
,像是在等人的时下年轻人,一时忘记这位副总与他年纪相当。
  “请用。”何孜衡将杯垫摆好,放上玻璃杯。
  “谢谢。”刀副总顺势喝了几口,“不浪费时间,避免有宵小掌握不到我的行踪,该
着急了。”
  意有所指,说得像是他被监视,劈头就说这句话,讯息量也是够明白到何孜衡想装听
不到都不行,于是只能尴尬地喝茶。
  “简单来说,我来邀请你成为‘我的’员工,为我所用。”刀副总开门见山,笑了笑
,“公司斗争风险大,我做为家族企业的旁支,比本家来得弱势,但相反的,在这种情况
下,我能爬到副总位置,自然是有我的优势存在──因为我能赚更多的钱。依我的才能,
自行创业或许会更好,但我性格恶劣,偏偏想把这些人踩在脚下,对他们说:‘只会浪费
钱的loser就别出来影响市场波动了’。”
  “……”不要笑着说啊,好可怕啊!
  “刚才说的与你无关,是个人私怨。”刀副总清清喉咙,继续说:“公司文化如此迂
腐,相信你已深有所感,我要重新建立这间公司的制度,简单来说,别做欺上瞒下的事,
多少实力拿多少钱,你们帮我做事,我也会看你们的诚信与能力给出相应的价码──这就
是我招揽人手的筹码。”
   “……太难了。”何孜衡无法相信,“整间公司能找到几个您想要的人?这样的人
通常职位不高,或者干脆直接离职,这也代表您的阵营相对弱小,当然,‘改善制度’是
很吸引人,但……”他想说的就是筹码的信任值太低。
  “刁律直不就是我从外头找来的?”刀副总深深叹息,“需要再培养一阵子,但他的
态度与信念不易得,养一个人的能力,比养性格来容易得多。”
  如果副总欣赏这种人才,他这几年的做法怎么还会获得垂青?何孜衡更是一头雾水了

  “啊呀,看来你对自己做的事是愧疚的呢,哈哈。”刀副总偏首,笑得灿烂。
  “……”这人怎么这么机掰?刁律直都比不上。
  “好啦,别恼羞成怒。”刀副总收敛笑容,看向屋主兼公司员工,“如果只有信念,
没有才干,我也无法成功。在你崭露头角时,我同样很欣赏你并开始观望你的做法,性格
偏激而让你迷失方向,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所幸还是看得到你的良心。”
  看得到良心?何孜衡怔愣愣地,想起刁律直之前在医院的话,他的原意就是要让他醒
悟,当时并未深思,所以刁律直来资讯二科后不断刁难,将他的言行做法彻底摊开来说,
团队搞得分崩离析,陷他于危难之际,就是刀副总的意思,用意是考验他的良心吗?
  何孜衡垂眸,握紧拳头,“恕我无法接受。”
  “本意没有要搞得这么过头,算是意料之外吧,不管怎样,任谁被这么做,生气是正
常的。”刀副总颔首同意,起身朝他鞠躬,“我来招揽你,同时,也是来亲自和你道歉,
对不起。”
  到现在为止,何孜衡不知道要被不同于常的做法愕然几回,当真的面临他想要的歉意
时,反而惶然得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如果你没有达到我的期望,自然是得不到我的致歉的,你没良心就是活该被
刁难。”刀副总笑着坐回沙发。
  “……”不行,这人真的机掰得让人不想对话了。
  听到这里,来意差不多清楚了,接下来就是何孜衡本人的意愿,这个邀约将会牵扯更
深的权力斗争,而他刚从资讯二部跌得惨重,不管他是适不适合这种路,他真的已经累了

  “谢谢您的邀请,不过,我恐怕无法胜任,到今天为止,失去太多人际关系与喜好,
我想找回‘我’的生活,而不是只剩下公司的生活。”何孜衡淡淡莞尔,却盖不过从心里
蔓延的酸涩苦意。
  刀副总拿出手机敲了一会儿字,收回口袋,继续对话:“你误解了,我需要的是你的
创意与才能,你已经有足够成绩来让我信任你,你尽管做为工程师去钻研技术、开发,只
要你给我忠诚,我就给你信任与支援。”
  “怎么可能避开这些斗争?就算我不斗,我挡到别人的道,对方也会把我视为眼中针
。”何孜衡在公司里也算看得多了。
  “放心,刁律直不会放任你被欺负的。”
  “……恕我直言,刁经理是很容易死在前浪的类型。”何孜衡实在忍不住吐槽。
  “他不是笨,只是他的信仰让他很难生存,你知道他以前经历什么吗?他能坚持至今
,正是招他进来的主因,在他羽翼长齐前,我保护他。”
  何孜衡确实不了解刁律直,只知道以前待在血汗公司,或许该好好认识刁律直,重新
写下印象与看法。
  刀副总到目前为止话说得好听,若能实现想必值得期待,却是口说无凭,何孜衡不会
完全相信,他还需要时间观望,所以不便一口答应或回绝。
  要怎么说才好呢……他相当苦恼。
  “我来表达我的意思,不是要你马上给出答复,你什么时候想给答复都可以,跟刁律
直说一声即可。”刀副总一口饮尽冷泡茶,起身整理服仪,准备离开,“刚才手机震个不
停,刁律直大概要冲过来了,我得赶紧走,再见。”
  至于何孜衡答不答应,对刀副总真的没那么重要,只要何孜衡没离职,留在他的阵营
的机率高达八成;其一,刁律直处世莽撞,但他是理想的管理层,当某天刁律直陷入危机
时,何孜衡是否真的能袖手旁观,看着理想彻底坠毁呢?其二,给予何孜衡充份的尊重、
信任与技术支援,能给出这种条件,他要找到下一家也是不容易的。
  离开之际,他再次瞅眼茫然的何孜衡,莞尔一笑,不急不徐走出大门。
  没多久,刁律直破门而入,着急得满身热汗,气势汹汹的像要干架似的,两手扣住何
孜衡的双肩,劈头就说:“要我道歉、打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
  “什么?”何孜衡下意识挪远距离,不然整张脸都快贴到眼前了。
  “我一直刁难你……是我的问题,可看到你的本性,我喜欢得难以自制!”
  “……”记得他在放弃遮掩后,好像不断瞪他酸他骂他,怎么还会喜欢?何孜衡瞇起
眼,“你没病吧?还是抖M?喜欢别人虐待你吗?”
  “不是,怎么说……”刁律直挤著脑袋里的适合词汇,总算想出一个,“你像是甜辣
酱,又甜又辣,是我的菜。”
  “甜辣你个头!”何孜衡给他一记膝击,彻底摆脱对方的掌控。
  刁律直捂著肚腹,几回呼吸间冷静下来,加上刚才何孜衡的反应,根本不像刀副总传
来的讯息:‘我来跟孜衡道歉囉,他知道你的用心良苦,气得要跟你绝交。’
  该死的臭玩意。刁律直恶狠狠地记下这笔帐。
  他看向客厅桌上的两个杯子,问道:“副总有来对吧?你怎么想?”
  “没什么,既然考验过我,我自然也得观望你们的优劣势,以及到底有几分信任度。
”何孜衡将杯子拿去厨房清洗。
  刁律直跟着他到流理台,心里忐忑,抓了抓后颈,“那你对我……”
  “当然是想再也不跟你有任何交集。”
  “……”
  何孜衡捞了把水泼往他脸上,乐得笑出声,“差一点啦,你最好是这阵子忍气吞声,
让我消气。”
  “……马的,你差点害我哭出来。”刁律直抹去一脸水。
  “哪有这么严重。”何孜衡挤了把洗碗精在菜瓜布,冷不防整个人被转了个身,被迫
直面对方的脸。
  “──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事情很严重。”
  “……啊?”何孜衡觉得可能听错什么,不由得发出困惑的声音。
  “是要我强吻你,才知道我是说真的吗?”刁律直一副想凑近的准备动作。
  “慢著慢著。”何孜衡一手抵住他的脸,“你不是只想找我打炮吗?我一直以此前提
,怀疑你在对我性骚扰。”
  “当然,也是……”刁律直咬牙承认,放弃挣扎,“你就是这么有性吸引力,不能怪
我不时兴起,还有,你觉得我对你性骚扰,你还说过也想跟我上床的话!快要两情相悦了
!”
  “性吸引力的观点一致,但不代表我就会喜欢你啊……”何孜衡不忍说对方一直这么
机掰,他要能喜欢真的见鬼。
  “所以之前你是把我当炮友看待吗?只喜欢我的肉体?”刁律直不敢置信。
  “还没打到炮,不算炮友。”
  “……天啊。”刁律直好半晌才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狠狠抱住眼前的男人,“算了,
前头乌烟瘴气的,不要也罢!接下来我会好好追求你的,吱吱。”
  “怎么追?”何孜衡在他耳边轻声,“我现在只肯跟你上床喔。”
  “……!”刁律直头皮发麻,忍得咬牙切齿,“等我追到了,一定干到你哭。”
  “不追也能干啊?”
  “你休想啊。”刁律直靠在他肩颈,双手揽得更紧,为关系尚存而大大地松了口气。
  何孜衡因亲密动作所传达的情意,感到无所适从,但这种被爱护的感觉令他不舍得推
开,只是举着想推开对方的手,任由对方拥抱。
  这个情意,也加入观望清单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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