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穷途末路 35

楼主: jydt (jydt)   2020-07-10 21:24:10
  校庆隔天,张毅柏在早自修之前去射箭场,看见社办铁皮屋门口被一群人堵住,他困
惑地停下步伐。一股直觉叫他别靠近,于是他后退几步,偷偷摸摸绕到铁皮屋外围,贴著
冰冷的外墙,悄悄从铁窗望进去。
  铁窗左边就是高度直逼天花板的几具铁柜,正好挡住张毅柏的视野,以及里头众人的
视线,将双方分隔,只有声音穿梭传递。
  张毅柏凑近窗格,模糊的对话终于转为清晰。先是社长的:“你们堵门什么意思,我
们还要社练!”然后是毛立帆:“你们让我们看看手掌,看完之后不管你们要练到三经半
夜还是什么时候都行啊,又不耽误你们。”
  接着再次是社长气急败坏的声音,不过张毅柏已经没在听对话内容。他因为毛立帆的
那句话而遁入怔楞后的思考,接着内心冒出惊惧的冷汗。
  昨天直到园游会结束,他都没听见杜军驰带人搜索校园的消息,因此以为自己想多了
,杜军驰根本没想要找出他这个人,可是现在射箭社被堵的情况证明他所猜无误。杜军驰
昨天不搜,今天才搜,显然是故意等人松懈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张毅柏抖了一口气,然后憋气蹲下,缩在墙边听着铁皮屋内争吵愈来愈大声,不必探
窗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杜军驰全程不发一语,都是扮黑脸的毛立帆和扮白脸的陈在楠交互说著,而他沉默著
等待手到擒来。
  张毅柏突然有点生气,同时对社长和社员们感到抱歉。
  明明他资助是出于好心,怎么现在搞得像是被通缉的犯人一样,还给周遭的人添麻烦

  杜军驰真是!
  张毅柏内心有股豁出去的冲动:干脆现在就冲过去撕破这层薄膜,揭露自己这个仇人
之子就是所谓善心的资助者,给彼此一个痛快。
  冲动在张毅柏脑里张牙舞爪,一段时间过后,他冷静下来,懊恼心想自己刚才疯了吧

  好像自从昨天会面以后,他就变得很浮躁,想要摔破那一直以来保持良好的天秤,急
著戳破那假象的泡泡。
  但他搞不清楚自己冲动的背后动机是什么,别跟他说是什么想要更亲近!
  真是疯了!张毅柏你醒醒啊!
  张毅柏抱住头,然后脑袋瞬间被装作伤势的右手夹板ㄎㄠ到。他旋即在地上缩成小小
的一团,捂著疼痛的脑袋并忍吞著差点泄出口的哀鸣,发出小动物般的微弱咽呜。他眨一
眨被痛觉逼出的泪光,转眼瞪向自己被绑成白萝卜似粗壮的右手臂。
  存在感这么大,竟然一时忘掉!简直自作自受!
  张毅柏无声低叹,下意识低头皱眉,然后被疼痛扯得发出嘶的一声,抬起手就想揉一
揉脑袋被ㄎㄠ中的部位,但突然看见一道影子不知何时从右边斜倚过来。他霎时僵住手,
然后慢慢抬头。
  虽然对方背着光,气势钝化,却依旧带给张毅柏满满的冲击。
  张毅柏倏地站起来,却整个人晕了一下,右手顺着倾颓的站姿甩向原本背靠的墙壁。
  “嗙!”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张毅柏惨叫的“啊!”一声。
  接连的两声都让杜军驰皱了一下眉头。
  他在对方晕眩歪倒的时候就伸手扶住对方左手臂,帮助维持平衡,没想到没抓住的右
手会像秋千甩出去,以至于对方闪过左手的厄运,却没躲过右手的灾难。
  “好痛……”张毅柏感受到类似打篮球吃萝卜的疼痛,像有电流在神经里一窜而过,
痛得他差点真的喷泪。
  手包得像萝卜一样,还真的吃萝卜……!
  张毅柏欲哭无泪,下意识要用左手碰右手,左手却无法动弹。他转头,看见一只略古
铜色的手将他左上臂虚抓在掌中。他僵硬片刻,然后缓缓抬头看那只手的主人。
  杜军驰看着眼前一脸呆样的人,觉得有些眼熟,细细回想,终于从模糊的记忆里想起
这个人是柳芷芸班上的气喘男。微垂的目光随意扫一眼自己环在掌中的苍白肌肤,脑海画
面顿时被布满疤痕的白花花肉体侵占。
  这肤色……
  杜军驰盯着张毅柏的手臂,瞇起双眼,接着将张毅柏的左手掌抓起来正反翻面。动作
重复好几遍,既缓慢又仔细,像在打量一件不容出错的商品。
  明明视线是无形的,张毅柏却感觉杜军驰的目光宛如羽刷般,每当轻轻扫过来就能激
起一片片细小的疙瘩,又仿佛缓慢爬梳着他全身的细毛,令他寒毛直竖,酥麻感一路从脊
髓蔓延至脑后,又从脑后蔓延到头顶。
  张毅柏手一缩,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可是杜军驰紧紧攥著,将他挟持不动。
  杜军驰凉凉的目光终于从他左手挪开,却转而落到右手。
  “你右手怎么了?”
  张毅柏感觉自己像被审问的犯人,如临大敌地神经紧绷,却又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
“昨天伤到了……”
  杜军驰察觉手下的人在害怕,他想了一下,收敛自己周身的冰冷,对张毅柏温和一笑
,缓声道:“你别怕,我不会对你怎样,我就是问问。昨天怎么伤到的?”
  像在安抚一个年幼的孩子,但张毅柏被骗过,如今只听出充满哄骗的意味,心反而吊
得更高了。
  他感受过杜军驰真心实意的温柔,所以能分辨得出此时杜军驰的温柔究竟是真是假。
  张毅柏心里慌到不行,努力镇定道:“你能先放开我的手吗?我手很痛,想去保健室
看看。”
  没料到杜军驰竟然说:“我陪你去。”
  张毅柏更慌了,直接从嘴巴爆出一个“不”字,爆完以后发现自己表现得太激动,赶
紧又说:“我、我自己去就好……”然后目光一转,这才发现社长等人站在铁皮屋旁边,
连毛立帆等人都在,应该是被刚才他手砸到墙壁的声响引出来查看状况。
  张毅柏赶紧用求救的眼神看社长。
  社长虽然是三年级学长,但面对杜军驰这个一年级的学弟,也和其他人一样有点畏惧
——刚才敢壮胆跟这群放牛班的人对呛,是因为他那时面对的人是毛立帆等人,不是杜军
驰。他犹豫片刻,勉强提起声音说:“你放开他吧,我们射箭的手很重要,如果伤得更严
重就不好了……我陪——”
  “走吧。”杜军驰干脆俐落地截断射箭社社长的话,拽著张毅柏就往射箭场反方向走

  张毅柏再也绷不住脸上强作的镇定,一步路三回头,神色仓皇地望着社长和社员们。
他们之中几个人犹豫地上前,但马上被毛立帆等人围住。
  张毅柏只顾著回头,没注意脚下的石台,本就慌乱的脚步被拐了一下,顿时往前踉跄
几步,被杜军驰托著两只臂膀短暂提了起来。落地停了几秒,又继续被杜军驰抓着强迫前
行。
  “那、那个——我昨天班上摊位是空气砲,我就是不小心被空气砲伤到的。”张毅柏
感觉自己必须说点什么来阻止杜军驰的怀疑。
  他不晓得杜军驰现在是否已经发现他就是资助者——应该是还没发现,但怀疑的时间
拖得愈久,对他愈不利。
  他只想到杜军驰会因为运动服衣袖而猜到他是育成学生,却忽略了自己手上的茧和肤
色会泄漏端倪。
  衣袖和肤色容易装傻糊弄过去,但他练箭的茧——学校里除了射箭社,应该没哪个人
也有。更何况他练的是弓道和传统长弓,而不是现代常见的复合弓和反曲弓等,练出来的
茧,位置还是有些不同。
  除了不知道他是资助者,杜军驰应该也没留意过他的名字是张毅柏,如果两者结合在
一起并同时被揭穿,那会对杜军驰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他之前认为会是核弹级的冲击,但现在想一想,却也未必,因为他不知道他这个资助
者在杜军驰心中究竟占了多少份量。
  杜军驰是邀请他去了园游会没错,以及在会面时对他做出脱序且荒唐的行为——可是
杜军驰先前根本没主动对他表示什么,连手机联络、讯息传送都不曾——这能代表他这个
资助者在杜军驰心里占了很重要的位置吗?杜军驰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对他那样做?
  明明进同一间学校是为了就近看看杜军驰,可是怎么感觉自己愈来愈不懂杜军驰……
  不……还是说,他本来就没懂过杜军驰?他对杜军驰的认知和了解,似乎都是自我解
读,挺自以为是的……
  两人来到操场跑道外,杜军驰抓着张毅柏就要横越操场,但是张毅柏在跑道外沿双脚
猛力一踩,同时扭腰带肩地将手往后一扯,虽然依旧没成功把手给拯救出来,不过至少让
杜军驰停住脚步了。
  杜军驰回过头,脸上还挂著微笑,张毅柏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可怕。他胆怯地后
退一步,被抓住的左手被迫拉长到极限,他对杜军驰说:“谢谢你,我自己去就好。感觉
你对我的伤好像很怀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是真的……”
  杜军驰垂眼看比他矮一颗头的张毅柏,像是看着一只瑟瑟发抖的小白兔,问道:“有
目击证人么?”
  张毅柏一愣。
  “有人亲眼看见你受伤?”
  张毅柏略瞪眼,抿嘴后说:“我受伤还得要有人见证?你这话很失礼。”
  看着变得有些气鼓鼓的小白兔,杜军驰微微一笑,“既然是在摊位,那么总不会只有
你一人。”
  “……柳芷芸——跟我在一起。”
  杜军驰微微挑眉,想起这两个人正在交往的八卦。不过虽然心里想到这件事,嘴上却
是继续逼问:“什么时候?”
  “十一点多的时候……”
  十一点多,正是他与先生见面的时间点。
  这样看起来,确实是有不在场证明。
  “那个……先放开我的手吧,拜托。”张毅柏示弱道。
  杜军驰盯着他,然后慢慢松手。
  这时,校内突然传来广播:“一年三十一班杜军驰,请立刻到教官室报到。一年三十
一班杜军驰,请立刻到教官室报到。”
  杜军驰被叫去教官室是很家常便饭的事,但对于现在的张毅柏来说无异于一道救命符
——不,不只一道。第二道救命符隔着数秒紧接而来:“不马上来报到,你全班留校察看
。”
  从没听教官做过如此强硬的广播,不仅张毅柏错愕,连杜军驰都感到意外。
  杜军驰转头望一下教官室的方向,然后回头用黑漆漆的瞳孔凝视张毅柏。
  杜军驰的目光宛如黑铁制的锋利箭矢,张毅柏感受到无形的刺痛,仿佛尖头已经抵在
他柔软的心脏上,随时就要捅穿他,他完全不敢动弹。
  张毅柏透过杜军驰的瞳孔看到自己惴惴不安的脸孔,以及惊惧的双眼,整张脸害怕到
仿佛失去血色。觉得那个模样太窝囊,张毅柏抿嘴,准备调整表情,但是杜军驰忽然沉默
转身,迈著长腿离去。
  张毅柏左手扶著自己綑成一大包的右手,第一次因杜军驰的离去而大大松一口气。杜
军驰凝视他时,表面上的和气已经荡然无存,冰冷得让他一秒置身北极圈。
  张毅柏在原地恍神半晌,然后回想刚才教官室的广播。总觉得说留校察看的声音,听
起来不像教官,可是很耳熟?
  张毅柏低头想一会儿,然后抚著右手,看着它大叹一口气。
  演戏得演全套——张毅柏走向保健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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