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英文小考,我考了八十五。
大家互相批改,改完了,照着学号一个一个向教英文的张老师报分数。这是第一次期中考
前最后一次小考,不只考单词,一部分的人成绩不算好,大家报完了分数,张老师训诫了
一番,才开始检讨。林毓涵也考了八十五,但好像不太高兴,上次她也差不多这个分数。
她把书本翻开,拿着笔在另一个簿子写字。她一副谁也别惹她的样子。本来没事的话,我
也不会跟她交谈。
赵玮博考了八十三分,他英文小考结果最好的一次。曹凌隽分数比他低,八十分。我和周
稚河学号相差不远,他先报出成绩,九十分。上完课中午,大家打菜吃饭,我吃完了到外
面去洗餐具,洗手台前只有周稚河一个人,我走近,他像是往我这里看了一眼,仍旧继续
洗他的东西。我扭开水龙头,把餐具放进水槽冲洗。他把一瓶公用的洗洁精递来。
我一愣,接了过来:“谢谢。”
周稚河道:“不客气。”
本来我还有话要说,赵玮博来了,他把他的餐具挤到我这边的水龙头底下:“帮我洗一下
,我要上厕所。”
我立刻道:“你洗完回来再去上。”
赵玮博道:“我急着大便。”
我恶了一声。回过头,周稚河早已洗好东西回教室了。
赵玮博真是去蹲了好久的厕所。我把他的餐具洗好了,又擦干了水珠,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桌边摆着英文单词小卡,卡片上的字不是他的。这单词卡也不是新的。以前我叫他做,
他总是嫌弃,他最讨厌背单词。
曹凌隽这时走了回来,他坐在赵玮博隔壁。他道:“这么好,还帮他洗。”
我回过神,道:“他丢了就跑,急着去大便。”
曹凌隽哈哈笑。我又看了那份单词小卡一眼,才回到位子上。下午课间,我没有机会问赵
玮博,大家嘻嘻哈哈聊天,特地问这个,太奇怪了。他也早把单词卡收了起来。放学的时
候,曹凌隽要去打球,问他一块去,他道:“不去,快考试了。”
曹凌隽嚷嚷道:“天啊,你真的认真,为爱——”
赵玮博大声道:“闭嘴。”
曹凌隽往我这里喊道:“吴梓文你们先走吧,我去打球。”
我点头,刚才远远的也听见他们说话。我拿起书包走过去,还是问道:“你不去打球吗?
”
赵玮博摇头,他倒和我一块往外走,却说:“我晚点才要回去,你先走吧。”
我愣住:“你去哪里?”
赵玮博道:“唔,K书中心。”
我实在惊讶:“什么!”
赵玮博看了我一眼,才道:“干嘛?”
我道:“你,你去K书中心干嘛?”
赵玮博道:“K书,不然干嘛?”
学校的K书中心通常需要事前预约才有位子,尤其大考前,可见他不是临时起意。我一时
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脑筋有些混乱。我道:“你要自己去?”
赵玮博道:“唔。”
我们已经走到楼下,K书中心在图书馆那头,赵玮博便道:“我先走了,拜拜。”就往另
一个方向快步走了。
我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去搭校车。进捷运站的时候,背后有人叫我,是黄幼萱,她赶上来
道:“吴梓文你今天怎么一个人走?赵玮博和曹凌隽呢?”
我道:“他们——”改口:“都去打球了。”
黄幼萱仿佛瞥了我一眼,道:“刚才我好像看到赵玮博去K书中心。”
我顿了一顿:“唔,对,他去K书中心了。”
黄幼萱道:“真难得。”
我无话可说。她又道:“我也很少放学只看见你自己一个人走。”
我道:“那是妳没看见,其实我常常自己一个人走。”这是真的,赵玮博和曹凌隽时常放
学去打球。
黄幼萱看了看我,她抬手拨开耳边的头发,清了清喉咙。她道:“唔,其实我们也可以一
块走,我们也算同路。”
我不说话。并不是听不懂,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倒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感到一
股僵硬的气氛在我和她之间,捷运站里那么多人,在这里的几乎都是同校的学生,平常也
总有认识的人过来搭讪,偏偏这时候一个也没有。
黄幼萱微垂著头,看不出神情。幸好,车来了。一群人涌上车,她踉跄了一下,像是要跌
倒,我连忙伸手拉了她一把,她的手臂的肉非常柔软,有点热。我立刻松开,可是旁边的
人又把她挤过来,她一侧肩膀紧贴着我的胳膊站着,我只好不动,不然好像急着躲开。倒
是她另一边空了一些,她马上站开来。
她又转过头来,道:“吴梓文。”
我镇定地道:“干嘛?”
她嘴巴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突然有个女同学靠过来和她说话。倒不是班上的人,两人
像是很久不见了。那女生隐约看了我一眼,黄幼萱并没有和对方介绍我是谁,只拉着她聊
天。
中间靠站,趁著别人上车,我往里面移进去,书包擦撞了别人的手臂。我忙道:“抱歉…
…”
我和周稚河对上视线。他往旁让开一小步,我就站了过去。对面黑黑的玻璃窗上照出我和
他的身影,他也穿着班服,倒是套上了外套。我忍不住道:“你不热吗?”
周稚河没有回应。我用手臂轻撞了他一下,玻璃窗上的他的目光挪动过来。我又说了一次
:“你不热啊?”
周稚河抬手摸了一下靠近我这面的耳朵,他手上多了个耳机。他歪下头来:“什么?”
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道:“我说你穿着外套,你不热?”
周稚河道:“嗯,我不热。”
我道:“今天气温还有二十八度,这种外套很不透气。”
周稚河淡淡地道:“我不想晒黑。”
我可真没想到。便说:“你擦防晒啊。”
周稚河看了我一眼,他道:“你擦防晒吗?”
我愣了一愣:“没有。”
周稚河耸了耸肩。我默然了一会儿,看看他道:“你又不黑。”
他听了道:“等黑了才防晒,已经来不及了。”
我道:“黑不好看吗?我没有注意,唔,我的肤色好像很黑。”
他像是看了看:“还好,不算黑。”
我道:“真的?”
他往我瞥来:“只是有点黄。”
我彻底给了他一个白眼。
过一会儿我道:“你怎么不考一百?”
周稚河像是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才道:“因为我不想考一百。”
我张大眼:“为什么?”
周稚河微扯嘴角,他隐约看来:“有谁会不想,当然是因为我没有读到,答错了。”
我一时有点窘:“干嘛啊,我真的以为——”
周稚河道:“我真的也没想到你还真的相信了。”
我哼了一哼。
美丽岛站到了,在这里换捷运红线,我们随着人流下车,又一块走路,重新搭上了捷运。
今天并不是礼拜天,可是我们又同路了。我感到一阵新奇,不知道他怎么想?当然我没有
问,这问题太无聊了。
广播又响起来时,我才想起来一件事,道:“那个蛋糕很好吃。”
周稚河道:“嗯。”
我道:“下次我也请你吃东西。”
周稚河道:“不用。”
我道:“不行,你请过我两次了,啊,我要下车了,拜拜!”
他道:“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