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干脆一点,都不要再出现了。”
锐利的话语刺进谢木梁微张的嘴,张净清总是知道怎么说出最伤他的话。
“原来你舍得?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04
在高中毕业前夕,林廷翰曾说过对于他的印象:我行我素。
谢木梁立刻反问这是在夸奖还是在酸,林廷翰笑着说都有。
但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是这样的人,谢木梁总是想干嘛就干嘛,任性妄为又反复无常,他总
觉得到头来能对自己好的只有自己,所以一切的压力、难堪、面子、人情,只要超出他能
承受的范围,他便立刻逃开,绝不委屈自己。
就像现在,跟张净清微妙紧绷的感情压力值大到了极限,他干脆启动自保机制,主动人间
蒸发。
不跟对方接触,不想交代清楚,不敢承担责任跟后果,每段关系都是被谢木梁这样搞砸的
,但他改不掉,仿佛诅咒一般的求生本能,他知道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在逃避中轮回
。
他关闭张净清的讯息通知,已读东门的讯息,登出所有社群帐号,除了处理自己接的案子
,其他时间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三餐让室友买,满脸胡渣连思考都陷入混乱。
没记错可能是第三天的夜晚,加班到十点多才到家的林廷翰终于受不了,一屁股坐在谢木
梁的工作桌上,伸手盖住对方的电绘板,阻止他继续用工作麻痺自己。
“从明天开始自己出门买饭,你看看你的样子。”
抬头看向从国中认识到现在超过十年的老友,谢木梁把手上的电绘笔一丢,整天下来终于
开口讲出第一句话,声音仿佛重感冒般嘶哑。
“才坚持不到三天就去找他,我是不是完蛋了。”
“我才不懂你以前在坚持什么,跟前任话都没讲清楚,足足拖到快两年才分手的人是谁。
”
老友的话像是撕开了谢木梁这三天来的赌气和抗议,一瞬间所有的罪恶感奔流而去。
原本是因为厌恶对方总是想掌控自己的生活圈,对于张净清迫人的态度感到窒息,才故意
搞失踪的。过程中也几度考虑过要不干脆借此断开联系,解决掉这段让他几近崩溃的关系
。
但室友一提出和解的选项后,之前的种种假设便像个笑话,自己或许比想像得还要不能没
有张净清,谢木梁无奈地想着。
“那要是直接去他公司等他是不是很没自尊。”
“看你觉得自尊跟他哪个重要?”
这个答案连想都不用想。
隔天一早便把三天分稀稀疏疏的胡渣全剃干净,头发也顺便整理一下还抓了点发胶,穿上
他自己挺喜欢的一件黑色飞行外套,正想习惯性在镜子前拍照却停住手。
他以前其实不擅长这些,甚至连自己的脸都不太喜欢入镜。
曾几何时,因为张净清总是喜欢跟他要照片,称赞他的穿搭,好奇他的三餐,关心他的起
居,不知不觉他已经养成有事没事就拍张照传给张净清的习惯。这已经是四天来不知道第
几次,他打开相机才惊觉已经没这个必要。
谢木梁呆呆地看向自己高举手机的手,忍不住在镜子前笑了。
看看这个人把我搞成什么样子。
傍晚的象山站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下班行人,谢木梁无视他人眼光,盘腿坐在人行道的边
缘,注视六线道对面的商业大楼。
不知道第几次打开张净清对话通知后,眼看毫无动静的对话字段,那个控制狂八成也是生
气了,居然能忍耐三天都不传讯息过来。
印象中,这好像是第四次来张净清工作的地方,明明认识这么久,谢木梁却很少主动来找
张净清,通常能让他亲自出马,就是两人有冲突或吵架的时候。
第一次吵架谢木梁人间蒸发了两周,第二次十天,第三次五天,这次则是三天不到,看来
已经病入膏肓了。想到这谢木梁不禁对着空气笑出来。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玻璃门后走出来,张净清今天穿着好看的修身铁灰色大衣,配上黑色高
领,这是张净清所有衣服里,谢木梁最爱的一套。
几个看起来像公司后辈的人跟着走出来,距离太远看不出来在说什么,但明显地这群人似
乎在邀请张净清同行,但穿着大衣的男人双脚始终没有改变方向过。
原本还期待着会不会看到张净清不为人知的一面,但对方就如同他自己说的一样,独来独
往,不轻易跟人亲近,不想与人建立复杂的关系。
以前张净清这么说时,谢木梁还以为那是对方想拒绝自己主动接近的借口,直到跟对方在
一起后他才知道张净清没有说谎。
一路尾随对方走进热闹巷弄中的日本料理,张净清拨开门帘朝店员说道:
“一位。”
“两位,不好意思。”
谢木梁跟着钻过布帘,肩膀不要脸地靠上张净清的身侧。
“所以是......。”
张净清没有对谢木梁的突然出现流露出一丝惊讶,面对店员的困惑,连转头的打算也没有
便直接步入店内,跟在他身后的谢木梁只好堆起笑,对店员挤眉弄眼地说道。
“麻烦帮我们安排两位,不好意思。”
拥挤的店内角落,谢木梁斜靠着墙角,忍受着张净清刻意的沉默,他不确定张净清还有没
有生气,搞不好这三天对方根本也没想起过自己。他两手扶住盛满热煎茶的瓷杯,无意识
地转着杯子。
“你怎么不干脆一点,都不要再出现了。”
锐利的话语刺进谢木梁微张的嘴,张净清总是知道怎么说出最伤他的话,一股酸苦涌上谢
木梁干涩的舌尖,他不确定张净清心底不是真的希望自己消失,但是能确定的是张净清希
望自己感受到与他对等的痛苦。想到这里回复便已脱口而出。
“原来你舍得?可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你。”
最后几个字甚至虚成气音,谢木梁清淡的双眼带着卑屈的味道由下往上看向面无表情的男
人,张净清没有接话,但也没有反驳,仅是撇过头避开注视。
眼看等不到对方的反应,谢木梁只好继续说下去。
“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很清楚我需要你,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这次是我的
作法不好,不小心就犯老毛病,失联的这三天我不停在想任何说法跟可能,但我没有想过
要消失,我舍不得你。”
说到近乎缺氧,谢木梁急忙喘了口气,徬徨不安的迎向对方的注视,这才发现张净清不知
何时已经把撇开的目光放回谢木梁身上,原本十指紧扣的手和缓的松开,放在离谢木梁紧
抓茶杯的双手不远不近的位置。
“我当下受不了的,是你动不动就要改变我原本的生活,会保持联络就是我还有自己的理
由。但我这几天都没再回过东门了,我是很贱,但我还分得出顺序,你是我最优先的理由
。”
听到最后一句时,张净清若有似无叹了口气,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和缓许多,谢
木梁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现在得乘胜追击。
“所以你如果希望我消失我能理解,但是我放不下你,我还是会想你,重视你,如果我..
.
...。”
话还没说完,原本紧抓茶杯的手被若有似无地碰上,张净清总是修剪整齐的五指,如羽毛
似地,用最轻的动作碰上谢木梁发抖的手。伴随着深长的叹息,张净清终于开口。
“别说了......是我不好,不该逼你到这个地步,是我过分了。”
碰上的手茫然停在原地,在张净清双眼失焦的前一秒谢木梁拉住了他的手,等待他继续说
下去。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看你跟别人亲近很痛苦,我对你来说大概是有害的,或许你
没有我......会更好。”
“不会,答案我很肯定,抱歉是我擅自消失让你不安了,我不能没有你,事到如今我不可
能没有你。”
谢木梁慌张地握住张净清的手,仿佛对方会从自己眼前消失一般。
“可是这样继续下去我只会更想要你,我会无法自制地关注你,没有自觉地压迫到你,我
不想要看到你被我破坏。”
“可是我还在,我还是哪个讨人厌的我,你还是那个愿意相信我一次,尝试跟我走近的张
净清,对不起害你难受,真的对不起。”
谢木梁低着头,近乎是快吻上两人紧握的手,他不知道该拿这份情感怎么办,他不清楚这
样时时失控的关系能持续多久,但他清楚自己还不想放手,除了眼前的人,已经没有人可
以接受这样我行我素的自己了。
两人步出店外时,谢木梁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冻得全身大打冷颤,他双手插在飞行外套的口
袋里,平静下来的张净清恢复以往的淡定看着远方,谢木梁的视线在街道的尽头与对方脸
上来回游移,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张净清才踏出没几步便回头看向愣在原地的谢木梁,他歪著头问:
“不回家?”
问著,一面将手从大衣里伸出来,翻白的指节在路灯下格外纤细。
“回家......回啊,我们回家。”
谢木梁立刻握住那在寒风中等待的手,尽管两人冰冷的手彼此紧扣也无法升温,他紧抓张
净清不愿
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