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高杭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潘孟煦当年这么轻易地就放开了他,放开这段他们悉心维持
了两年的感情。
尽管在那声划破静谧夜晚的尖叫声后,高杭无数次和潘孟煦说没关系、不要怕,他会
和他一起面对,可潘孟煦听不进去也不愿意,还是在他毕业前夕红着眼睛向他提了分手,
没有多久甚至换了手机号码,等高杭气头过去以后想重新联络潘孟煦和他冷静地好好谈谈
时,却已经联络不上人了。
亲情和爱情之间,在高杭看来,潘孟煦几乎像是没有任何犹豫和挣扎就选择放弃爱情
。
选择放弃他。
从卖场回家以后高杭就一直不在状况内,脑海里频频浮现方才潘孟煦最后离开前脸上
愕然受伤,又强撑著笑的表情。高杭悲哀的发现,都过这么久了,他依然会为潘孟煦难受
而心疼。
帮高以鑫洗澡的时候,高杭还因为恍神而不小心失手让洗发精泡泡流进他的眼睛里,
高以鑫痛得尖叫,大哭大闹著喊痛,又喊“爸爸是笨蛋”、“爸爸最讨厌了”,高杭手忙
脚乱地又是安抚又是哄诱,花了一小段时间才把高以鑫哄好。
一直到折腾完后坐回床上,高杭捏了捏鼻梁,有种筋疲力竭的无力感。
高杭想着不如还是直接打给潘孟煦和他把话说清楚,拿过手机点开通讯录,准备按下
拨号前一秒又犹豫了。
万一是他解读错误了呢?
万一潘孟煦其实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在意,或者只是单纯因为误以为他在分手后依
然过得很好,娶了妻生了子,所以才一时意难平呢?
更重要的是,重逢至今,他们一直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高杭虽然心里多少有些猜
测,但实际上并不能确定现在的潘孟煦身边是不是真的没有人,是不是依然单身。
思及至此,高杭沉沉叹了口气,将关了萤幕的手机往旁边一扔,关了灯拉过被子,决
定还是先睡一觉,等明早清醒之后再想想下一步应该要怎么做。
高杭花了周末两天的时间静下来好好思考,他想既然还是放不下潘孟煦,不如就先放
下那些无关紧要的自尊,找个机会和潘孟煦好好谈谈,把他们从前累积至今的疙瘩和误会
,包含当年毅然决然的分手、到现在高以鑫的存在,一次摊开说明白,之后复不复合,或
从哪一步开始重来,就顺其自然吧。
想清楚了以后,高杭原本想趁隔周一晚上去接高以鑫时和潘孟煦谈谈,怎料新的一周
开始,他手头上其中一个案子就出了问题,晚上六点过下班时间还被叫进会议室开会。这
会一开就不知道得开到几点才能结束,高杭又不可能真让高以鑫和潘孟煦等这么久,无奈
之下只好紧急连络小米,请她回来帮忙。
高杭这一忙就连着忙了近两个星期,期间他也曾抽空传讯息给潘孟煦,和他说有事想
跟他谈,等忙完这一阵子会再找时间约他,讯息传是传出去了,但潘孟煦过了很久都没有
回,甚至连读都没有读。
夜深人静之时,高杭看着只有自己一人自言自语的对话视窗,眸光逐渐晦暗。
后来手头的工作好不容易告了一段落,又正逢小米是真的有事没办法赶上放学时间去
幼稚园接高以鑫回家,高杭便又请幼稚园帮他多顾高以鑫一会,快到的时候他一样拨了通
潘孟煦的电话,冰冷的机械音响了许久,最后转入了语音信箱。
一连拨了两通都是如此。
等到了幼稚园门口,见牵着高以鑫的并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人时,心下无端有些失
落。
“宋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了。”高杭牵过高以鑫,礼貌性地向加班陪高以鑫的小宋
老师道谢,末了迟疑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问:“潘老师他……?”
“嗯?啊,之前本来就是因为我家里人出了点意外才临时请潘老师帮忙的,现在差不
多处理好了,自然就不能再麻烦潘老师。”小宋老师微微一笑,跟着又有些语重心长地和
高杭建议:“不过以鑫爸爸,要是你们家保姆工作时间这么难配合,是不是应该……斟酌
一下?毕竟这种情况长期下来,我们这边也是会有点困扰。”
高杭顿了顿,想起之前因为自己私心而放小米假的那一周,旋即垂下眼帘,诚恳地道
歉:“抱歉,是我考虑欠妥,未来会尽量避免这样的状况,不好意思麻烦你……也麻烦潘
老师了。”
“不会不会,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也不用客气,尽管和我们说。”小宋老师摆了摆手
,笑道:“另外就是下下个星期六幼稚园要办一场小型的跳蚤市场,通知单钉在联络簿上
了,以鑫爸爸这几天可以和以鑫一起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用不太上的小东西,也欢迎当天
一起来玩。”
“会的。”高杭应得得体,脑海里闪现的却还是潘孟煦那张脸。
潘孟煦依旧没有回复高杭的讯息,加上小米回归岗位,高杭更没有理由和机会去幼稚
园,转眼间距离上一次见到潘孟煦,也已经快要一个月过去了。
跳蚤市场活动前两天的晚上,高杭终于有时间陪高以鑫整理他那一堆玩具。高以鑫自
小就没有妈妈,高杭工作又忙,因此出于补偿心态,在经济能力许可之下,他都尽可能地
满足高以鑫的物质需求,长久累积下来,高以鑫的玩具几乎快堆满整间卧房。
“这个不要了好不好,消毒一下礼拜六拿去卖?”高杭蹲在高以鑫房间地上,随手从
玩具箱里捡出一个还算干净的皮卡丘布偶在高以鑫面前晃了晃。
“不!”下一秒立刻被高以鑫劈手夺过护在怀里。“这是我的宝贝!”
高杭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小小年纪还知道什么是宝贝?”
之后高杭又从玩具箱里挑出许多高以鑫所谓的“宝贝”,每挑出一样高以鑫就像要和
他拚命似地把玩具抢过来,最后高杭也有那么点不耐烦了,他轻轻蹙眉,故作严肃地教导
高以鑫:“知不知道什么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的玩具这么多,每一样每一天都会玩到
吗?不会。既然不会,放在那边是不是很浪费?我有没有教过你浪费不好?”
高以鑫瘪著嘴,不甘不愿地点了下头。
高杭伸手过去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语气放缓了一点:“那既然浪费不好,我们把这些
玩具整理一下,卖给更想要它们的人不是很好吗?这些玩具你卖掉以后,箱子里有空位了
,是不是又可以买新的玩具回来?”
小朋友都是好哄的,起码高以鑫是,一听到新玩具,方才原有的那点怨气顿时消散得
一干二净,主动拉着高杭和他说哪些可以不要。
“啊!”整理到一半,高以鑫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似地站了起来,和高杭说:“爸比,
你也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说著高以鑫咚咚咚地跑出房间,高杭还疑惑著,刚跟着踏出房门要去看看高以鑫在干
什么,就见那孩子从他房里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陶瓷杯。
高杭一看出那是什么,心里一跳,深怕高以鑫一个不稳把杯子摔碎了,便三两步向前
,像早些时候高以鑫从他手里抢过皮卡丘玩偶那样,伸手夺过高以鑫手里的东西。“这个
不行。”
“为什么啊,这个好丑,歪七扭八的。”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高杭垂了垂眼,指腹摸了摸陶瓷杯底的刻痕。
那里刻着高杭的名字,出自于潘孟煦之手。
杯子丑是真的丑,除了歪歪斜斜以外,杯身还有一些很不规则的纹路和细小的裂痕。
那是他们还在一起,一次去陶瓷老街玩时做的,做之前潘孟煦还兴致勃勃地说要做个好看
的杯子给他,还要刻上高杭的名字,烧完以后看到成品,潘孟煦又不好意思送了,觉得实
在太丑,还不如直接买一个实在。
最后那陶瓷杯还是高杭以“刻了我的名字就是我的了”为理由抢过来了,就这么一路
保存至今。
“为什么不可以啊?”高以鑫仰著头继续问,歪著脖子好像很想要一个答案的样子。
“这个也是爸爸的宝贝吗?”
高杭愣了一秒,而后低头看了看一点也不平整的杯缘,抿了抿唇,唇角很浅很浅地扬
起。
“嗯,是啊。”
“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