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定下约定后,白禹就很乖巧,不吵也不闹,每个月踩着点去找唐佑辛,生怕对方反悔
似的。
唐佑辛没多说什么,但也没太搭理白禹。
毕竟他答应的是“你可以找我”而不是“我会等你”,所以唐佑辛心安理得地将白禹晾在
一旁,该种田种田该浇水浇水,活生生把白禹当成了人形障碍物。
白禹也不介意,撑著下巴注视唐佑辛,眼神追逐对方身影。
多好啊,多好。一个人在记忆里活了这么久,现在活生生地站在眼前,会呼吸会说话还会
瞪人,就算无法在一起也是那么好。
白禹不敢说自己心满意足,他依旧渴望唐佑辛,但他也知道自己怎么急也没有办法,他只
能等。
赌一个可能。
看是唐佑辛先喜欢上他,或是他先放弃。
但是禹族长情,对于韧性白禹有着相当的自信。
唐佑辛忽然感觉背脊发凉,怀疑地扫了眼高挂的艳阳。
……大概是旧伤未愈,确实伤到了身体,不然怎么说明这么炎热的天气,他却有一瞬间感
觉从脚底凉上了头顶。
*
战争后百废待兴,很大部分仍旧依赖军队力量。白禹还是被安排在北防,负责调解安排与
北国交换哨兵向导的事情。
议和时最受人瞩目的协议,便是两国之间哨兵向导的交流与结合,来来回回讨论了大半年
,好不容易协议出一个初步条款。
除却现在的圣所与塔外,再另行建立三处,一方面方便集中管理哨兵向导,却又可以避免
过度集中而乏于应变之处。
对于哨兵向导而言,除却国仇家恨,能够有交流的机会对他们来说是好的,不仅寿命能够
延长,也能活得更安定。
起初双方都有些尴尬,几个月下来结合的哨兵向导也越来越多。有了实质上的相处与接触
,两国之间互动也渐趋良好。
“跟你说,上一回更神奇的是,北国那的前线将军来视察状况,顺便确认塔的构造时……
”白禹偷偷摸摸地将自己带来的物品搁在架子上,试图拓展领地。
唐佑辛不是没发现,但觉得既然这样就开心,随他去似乎也好,很配合地应声:“嗯?”
“王队你还记得吗?王祐宓。”
“记得。”我同梯,被我陷害一起兴风作浪,一起进塔进北防,最后退回后援变成白莲花
的小猫咪。
唐佑辛笑了下,拿起白禹带来的木梳,将人按在椅子上,梳起头发。
“总之就是,王队对人一见钟情,现在追到北国去了。”
唐佑辛想到那副场景,搭上自家同梯那有些傻的诚恳模样,莫名觉得好笑,“怎么没被打
死?”
“那人似乎也喜欢王队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不答应就是。”
“是喔,那要是有进展再跟我说,这倒是真的蛮有趣的。”
闲著耕田耕太久,唐佑辛发现自己无聊到连听八卦都能听出些趣味。
白禹嗯了声闭上眼睛,享受唐佑辛的梳理。
梳头发的要求是白禹第二回来到唐佑辛家时要求的,执拗地保证说自己真的什么也不要,
就希望唐佑辛能花上些时间为自己梳头发。
虽然不明白对方的坚持,但见白禹这样,唐佑辛也退了一步,每次都留上一小时帮对方梳
头发。
白禹的头发渐渐回到初次见面时,柔顺干滑的模样。
“头发真那么重要吗?”梳理这么多回,唐佑辛也开始好奇,随口问了一句。
“也不一定,看需要。”
“那你怎么头发当时变得那么干,太忙了?”
“越忙就越应该要整理头发的,照道理来说,这样弥母的祝福就可以照护着我们。”
“祝福?”唐佑辛扎好发辫,拍了拍白禹示意对方起身,却见白禹翻身轻轻压在自己身上
。
白禹把下巴搁在唐佑辛肩上,“禹族的精神图景不仅是广而已,我们不舍弃。”
唐佑辛一僵,知道白禹指的是自己一受污染,就断开精神图景的行为。于是他世界逐渐窄
化、最后失去了一切。
他曾经有过一整片花田。
白禹闭上了眼睛,声音放得很轻,“禹族都蓄发,尤其战士。越强大的战士头发越漂亮。
”
“那你不强大?”唐佑辛笑了下,却对上白禹明亮的双眼,一下咽住了。
“梳理头发的时候,会将自己梳理进去……”白禹伸手捞过茶油,从根部开始梳理著唐佑
辛的头发。
唐佑辛头发不长、有些打结,梳理时动作要轻却又不迟疑。
“于是渐渐的,你会成为弥母、你会进入头发……头发会借由你的照护成为你的生命。”
两人离得极近,茶油的香气黏腻地萦绕其中,唐佑辛感觉自己甚至有些呼吸不顺。
“所以上战场时,只要看着自己的头发,就不会迷惘也不会受创,弥母会带你找到方向。
”
你所在意的事物,会因着你的在意,而变得有价值;会借由付出而成为自己,成为迷惘时
的灯塔。
白禹有点哀伤,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许当初应该说的,那么唐佑辛就不会失去他自己。
而唐佑辛却将重点放在了另一处。
“那你为什么让我帮你梳头发?”
白禹眨了眨眼睛,有些像是哀伤的大狗,“我想让你在意我。”
他很轻地从唐佑辛衣领上拎起一小撮断发,跟自己的一起按在掌心,“想着要是让你梳理
我,是不是就能将你的在意引到我身上。”
“那现在为什么要跟我说?”
“觉得对不起。”
白禹弯下身体,把唇印在对方的手腕内侧,那是很久以前向人表达服从的方式。
他固然执著得毫无缘由,且丝毫不变通,一条路走到底也不回头。
可白禹也渴望着传说般纯粹的恋情,渴望唐佑辛也一样喜欢自己。
希望对方也向自己走近。
大概是看见王祐宓那样纯粹的义无反顾,反而触动了他的内心。
白禹不得不承认,唐佑辛只是怜悯自己。
他做了无比多的准备,终于在自己将带来的小东西放满一层架时发现,他可以占据唐佑辛
的生活,却会永永远远被排除于生命之外。
这场恋爱从开始就很荒谬,起于一次利用,中间相处几个月,就使他赔上了大半生命。
也许不是赔,白禹自嘲地想了想。
他希望自己的行为一切都有意义,以爱为名,将条康庄大道越走越窄,最后连白禹也不确
定,自己捍卫的爱是什么。
也许跟弥母的照护相似,只是种自我暗示。
唐佑辛垂眼看着白禹,眼中闪过了一丝波光。
图景中的草丛旁,颤颤巍巍地开出了一小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