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上邪

楼主: user19940218 (YTKJ)   2020-02-19 05:35:44
※大B版周三活动
※以下为章节顺序非活动主题顺序,若违反规则请告诉我,谢谢
0.
他不懂得爱人,所以他以为他找到了真爱。
1. 早晨
睁开眼睛的时候,莫上邪的思绪非常清晰,就像是一夜无眠那般,脑袋好像没有停止的一
刻,所以他才会在瞳孔聚焦在天花板时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其实没有作梦,他只觉得闭上眼睛、然后再睁开,天便明了。
该起床了。他知道的但身体却动不了。试着动了动四肢,从指末开始、然后是手臂,脚趾
、小腿,大腿,不知道是他的时间过得太快或者太缓,他似乎没有动过,一夜七、八个小
时,四肢都麻了。
他躺在床的正中央,即使这是双人床。他没有感到失望,他只是麻木;他想着失恋的姊姊
将自己锁在房间,不吃不喝、不睡不闹,只是哭,每天哭。他有一次打开姊姊的房间,大
概是和现在差不多的时间,大概是为了叫姊姊吃早餐,但在打开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姊姊蜷缩在偌大双人床的一角,抽噎答答,沾湿了枕头。
姊姊后来说,因为习惯了。习惯身边有个人。习惯身旁的温度,所以只能蜷缩在角落,哭
泣。
但他醒了,却还是像两年前一样,躺在床的正中央,好像身边从来就没有人似地。
他不懂得爱人。好像他从来没有爱过一样。
失落地起身,摸了摸双人床、双人床单、叠在一起的双人枕头,双人棉被,但他却无法相
姊姊一样蜷缩在角落,哭泣。
缓慢得像是迟暮之人,莫上邪没有折被,但也不觉得怎么样,即使几个月前还睡在自己身
旁的人会近乎执著地折好,他总笑年轻的他居然像个老人。
浴室一片凌乱,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东翻西找,他才终于找到掉在马桶旁边的牙膏和牙刷,又再花了三分钟翻找著镜子后面的
牙刷。
“我记得有买新的牙刷啊……”他咕哝著,他可没有粗神经到敢用掉在马桶旁边的牙刷,
况且,马桶已经好几个月没刷过了。
因为早晨而冰冷的手指碰到了最下层的棒状物,那是那个人的牙刷。
“啊。”他的声音很嘶哑,这是难得台湾干燥的早晨。
那个人忘记带走了。
其实,那个人忘记带走很多东西。不只是眼前的牙刷,还有衣柜的衣服,很年轻,是属于
大学生的衣服;床底下的行李箱、客厅的萤幕、餐厅的刀叉,零星的白色盘子,有大有小
,他总是会在那个人掌厨的晚上端上自己的碗,他用不惯盘子,当然还有刀叉。
迟疑了一下,他把照理来说几个月没用的牙刷泡软,费力地挤出淡绿色的牙膏,然后将那
个人的牙刷塞进嘴里。
少了一个的智齿、臼齿,犬齿、门牙,上排牙齿、下排牙齿,他好好地刷著,看着境中的
自己。
憔悴。眼睛下面有着黑青,若是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会露出怜悯的眼神,哀哀凄凄地说:天
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然而他只是过敏而已,眼睛下的黑青已经跟了他有十年
之久。
他没有失眠,倒头便睡,一夜无梦,仿佛眨眼之间便天明。
他没有哭。
“呸。”他吐出了口中的泡沫。
从分手到现在,他从没有哭过。一次也没有。甚至连鼻酸也未曾有。分手的那个时候太狼
狈,他无从反应,他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看着高傲的大男孩离去,他见过那个人轻浮
年轻的眼神、幼犬的假象,却从未看过那个人毫无温度的眼神。
说不惊讶的骗人的,但他却只能愣在原地,手指掐在自己的掌心。
咕噜咕噜,他吐出口中夹杂泡沫的水,抹了抹嘴角。
镜中的自己依然是“莫上邪”,并不是“失恋的莫上邪”。
他没有哭。一次也没有。
那个大男孩离开了,两个人的生活骤然变成单人,头一个月他因为不习惯而打了冷颤,醒
来时却在床的正中央,吃饭还是拿着自己的碗,倒进楼下买的卤味。
抹了抹有着薄薄灰尘的镜,莫上邪看着自己,困惑。
“你为什么没有哭?”
他问自己。
“你为什么不哭?”
自言自语着,牙关发出咖咖的声音。
这是一个人的早晨,他在月历上的今天打了一个叉,不知道在计算失恋的日子还是没有哭
泣的日子,但无论如何,他都过得与两年前毫无差异。
只是,他的脑中除了出现那个人出现在生活的各个角落以外,还会想起窝在床的角落哭泣
的姊姊。
姊姊哭着说,我想好想他。我爱他。我不能没有他。
他不爱我了。
我好寂寞。
2. 回忆
莫上邪不懂得爱人,所以他活到二十就有岁,除了烦恼毕业论文以外,他还真的没有烦恼
找男女朋友这件事。
“你给我去找个女朋友。”好友李孟含说。
“可是我好像喜欢男人。”
“那就更好了,你生对年代了,去找个男朋友吧。”
莫上邪诚实地说,“可是我不懂得怎么喜欢人。”
为爱要死要活的李孟含瞪大了眼,“什么叫不懂得怎么喜欢人?”
“我不知道。”
“工三小?”
那是个炎炎夏日,两个人从实验室逃了出来,如果多待一秒钟,他们深信他们会因为冷气
坏掉的炎热而暴毙身亡。
坐在7-11靠窗的位置,莫上邪啃著苏打冰棒含糊不清地说,“反正我不适合啦。”
吃著红豆冰棒的李孟含不能理解,“什么不适合?哪里不适合?”
“我不会说。”莫上邪继续啃,“心跳加速不能理解。兴奋害羞也一样。”
舔了舔嘴唇,李孟含说,“很爽欸,你知道吗?”
“什么很爽?”
“就是很兴奋、很爽。”
莫上邪还在啃冰棒,嘴巴太小,得张得很大才有办法含进去。“因为什么兴奋?”
李孟含暧昧地看着他含着冰棒进进出出,“例如现在。”
“……”他默默地把冰棒从嘴里拿出来。
李孟含还想说什么,却被手机的通知吸引了目光。
“欸要不要去游泳啊?”
“蛤?”虽是发出疑惑的声音,莫上邪却眼放精光。
“我表弟高中毕业从美国回来,会在这里待个一两年。”
莫上邪没兴趣知道细节,只在意游泳。“那跟游泳有什么关系?”
李孟含神祕兮兮地说,“我表弟家超有钱。他爸好像是英国贵族后代。”
“那跟游泳有什么关……”就算是英国女王去游泳池还是一个人两百啊。
“你懂不懂有钱人啊,他家有一个泳池!超大的那种!”
“喔喔喔!”
“要不要去?”
“要!”
李孟含满意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沾沾光,李孟含也邀了实验室的学长学姊,男男女女浩浩荡荡地抵达果
然是豪宅的宅邸前。
“这么多人没问题吗?”
“我表姊邀的啦,她说我表弟太久没回台湾,希望可以邀多一点台湾朋友来,所以没关系
啦。”
李孟含的表姊在美读完高中之后便回到台湾,看到众人很是高兴,招呼东招呼西的,还把
李孟含拉了过去,那双淡色双眸盈满感激,诚诚恳恳地道谢。
大概是父亲是来自欧洲那边的关系,表姐的脸孔还是显得突出,但个性却台得很,很快众
人便打成一片。
“你不是说是为了你表弟来的,人呢?”大概是被招待得有点不好意思,莫上邪在其他人
玩成一片的时候小声地问。
李孟含已经有点醉了,高级豪宅里居然还有吧台,里面没有让人失望,各类酒精皆有。
“时差吧。”李孟含打了一个嗝,“还在睡。啊、学姊——”说完便屁颠屁颠地跑到泳池
旁,手里炫耀般地端著颜色鲜明的酒。
“……”
莫上邪并不是个喜欢社交的人,躺在阳伞下的躺椅套了件海滩裤和系服,被笑是宅包认了
,被笑不敢晒太阳的废物也认了,他从小皮肤娇嫩,如果是女孩子或许还好,偏偏他是二
十几岁的大好青年。
想了想,莫上邪端着气泡饮料慢悠悠地晃进室内,游泳池的嬉闹声逐渐远去。
宅内其实没有他想像中的豪华,有着游泳池的家里很朴素,甚至称得上低调,除了空间大
得让他脚麻以外。
呃,想上厕所。
他东张西望,正巧看见李孟含的表姊。
“请、请问厕所……”
“啊不好意思,楼下厕所可能不方便。”女子歉然,“你可以去楼上上。”
他点了点头,尽量在显露自己的着急下三作并作两步,镇定地往楼上去。
关上的门他不敢开,只得走向虚掩的那间。
缓缓地推开门,他看见有张至少King Size的床,床尾有着被踢掉的白色被褥,很厚,不
是这个季节该有的,难怪会被无情舍弃。
房间还有一丝未散去的清凉,房间简单得近乎贫瘠,床边有个摊开的大行李箱,里面零零
伞伞地有几件衣物……和素色的紧身四角裤。
他自觉偷窥不是善良青年该有的行为,正想退出,转过身却冷不防被吓了一跳。
门边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大男孩,淡色的发丝蓬松地乱著,眼睛很蓝,比游泳池的水蓝、比
没有云朵的天空还要蓝,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出不来。
那个人只穿了一件灰色的紧身四角裤,精实的上半身裸著,让他只能逼着自己盯着那双把
自己灵魂吸进去的蓝色双眸。
两人默默无语了好一会,大男孩抓了抓头,金发闪得他回过神。
“呃,对不起。”他发现自己因为尴尬而声音干涩。
“这是我的房间。”那人耸了耸肩。
“我想借厕所。”
那个人笑了笑,指了指说,“那快点去吧。”
得了许可,他又尴尬地把杯子放在桌上才匆匆地进去解放。
不知道为什么,液体打在马桶的声音让他耳根子发烫。
解放完毕之后,他看见那个人还在,靠在门边,看起来过分慵懒,手指挟著玻璃瓶颈,上
面写着“台湾啤酒”。
“我比较喜欢这个。”他笑了笑。
“台湾啤酒?”他慢慢地走到门边。
“‘台湾啤酒’,”那个人重复了一次,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喝。”仰头又饮了些。
“你是李孟含的表弟?”
他观察着眼前的人,说是“男人”还有点勉强,因为那个人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笑起来像
只幼犬,但高挺的鼻梁又让他看起来像个男人。
“孟?噢对,孟含。”那个人说,“叫我爱德就好。”
“爱德?”
“对。”爱德露出亮得闪瞎眼的牙齿,“爱德华。我父亲取的,他很喜欢。”
“我姓莫,叫上邪。”
“上耶?”
“就是乃敢与君绝的那个上……”他想了想换了一个说法,“上面的上。”他指了指天花
板。
“那‘耶’呢?”
“邪。”他迟疑了一下道,“写作邪恶的邪,但唸作耶。”
爱德的表情有点迷惑,他也不勉强他,只是说,“名字的话唸作耶,那是我妈取的。她喜
欢看那种情情爱爱的东西。”
“噢。”
莫上邪也不知道爱德是真懂还是假懂,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开心。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了
爱德跟他下楼时,游泳池已经没人了,水底的灯光亮了起来,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会不会
太浮夸了?
爱德看起来很习惯了,他惊讶不是因为这个,东张西望了一下,“孟含跟曼蒂呢?”他猜
“曼蒂”应该是爱德的姊姊。
看了一眼手机的讯息,莫上邪张大了嘴,“他们去吃火锅了。”
“火锅?”
“就是,”他比划了一下,然后放弃地道,“火锅。hot pot。”
“好吃吗?”
“要看他们吃哪家。”
莫上邪答得太实际,爱德也没有在意。
“你喜欢游泳吗?”说完,爱德就跳进水里。
扑通,溅得他满身。
浮上来的时候,爱德笑得很开心,用力地拂过脸上的水珠,爱德将额前的发丝拂到头上,
载浮载沉,脸因为水底的灯光而光影交错,与他脸上的笑容相映着,看起来既相悖又合宜

“呃,还好。”他小心翼翼地说。
“你没有下水?”
莫上邪猜他指的是今天下午。他指了指上面,不过这次是指天空,“我怕晒伤。”
爱德噗得笑了出来,意外的是,他并不感到冒犯。
“我很容易晒伤。”他又补充。
“噢。”爱德露出遗憾的表情,却也伸出手,“那现在可以了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黑了,莫上邪歪著头,“我并不、”手还是伸了出来,他想,应该
是因为爱德的眼睛,现在想想,有点可怕。
像是被迷惑一般。
被冷不防地拽住,他被狠狠地拽进水里。
扑通。
他在水里因为错愕而睁大了双眼,鼻尖撞到爱德的腹部,痛得流出眼泪。
浮上来的时候他听见爱德在笑,很舒服,并不猖狂,但有些轻浮,那是年轻孩子的专属。
他蹬了很多下才发现泳池很深,他在挣扎的途中被爱德扣住了手腕,腰被温热的手臂环住
,他才没有在沉下去。
“咳咳咳、咳咳咳……”
“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讨厌游泳。”爱德带着笑意听不出来有多抱歉地说。
但他发现,他还是很喜欢爱德。真的。为什么呢?
莫上邪咳了几下,倚在爱德的身上。他想大概是因为混血的关系,明明给他“大男孩”的
感觉,但爱德却比他高得多、也精实得多——后者应该是他自己的问题,但他拒绝承认。
柔软的内侧肌肤与爱德紧紧贴著,他发现两人的脚也是交缠着,海滩裤已经湿了,更别提
爱德还穿着紧身四角裤,他发现自己的大腿贴着明显形状的部位,耳根子很烫。
爱德还在笑,他原本想问有什么好笑的,却在眼神相撞之后,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嘿。”爱德说,“我希望你会喜欢泳池。”
“嗯。”他听见自己说,“我、不讨厌啊。唔。”
他感觉自己的唇被咬了,牙关被顶了一下,他几乎是失守地张开的嘴,甚至是湿润地回应

亲吻并不是太意料之外的事,虽然只是几分钟之前的预感,但莫上邪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爱德大概是对自己有意思,明明只是短短的时间。
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这就是李孟含说的“兴奋”吗?
爱德好像还想做什么,最后却只停在唇舌交缠的阶段。
“我想吃台湾早餐。”
莫上邪迷迷糊糊地但仍旧说,“现在不是早餐时间。”
“有什么地方现在还能吃到台湾早餐吗?”
莫上邪发现自己被抱上岸,他爬了起来,伸出手也把爱德拉上岸。
“知道。”
莫上邪喜欢看爱德笑,他笑起来就像太阳一样。
“知道。”他又重复了一次,干巴巴的,眼睛却像带水一样闪亮。
爱德笑得扣住他的腰,又吻了他一次,啃着他的唇,这不是他的初吻,却觉得像是第一次
被填满一样满足。
他扔了件李孟含的海滩裤,爱德从行李箱随便套件T-shirt,不理解莫上邪的劝阻把人拉
上了车,滑出了车库。
当爱德埋头吃著永和豆浆的蛋饼时,他才含糊地向莫上邪告解,“不该开车的。”他说,
拥挤的街道并不适合开车,“这真的太好吃了,慢个十分钟都不行。”
莫上邪觉得爱德的字与字的分界过于清晰、用词庄重,还不怎么像台湾人,但他却也觉得
可爱。
“下次再来吃、”爱德说,卡了一下。
“蛋饼。卷饼。豆浆。”
“对、对对。”
爱德又重复了一次,像是个好学的孩子。
“蛋饼。”
3. 后悔
“我简直不敢相信!”李孟含说,谴责之余只有满满的错愕,“居然是你出轨!”
是的。他出轨了。出轨的定义可以很模糊,但在交往两年、期间同居后,他吻了另一个男
人,被爱德撞个正著,因为他跟踪他。
烂俗的剧情并没有多新奇,李孟含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劈腿、当场抓奸,这些都没什
么好说的,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李孟含不是替爱德问的,因为爱德在痛揍那个亲吻他的男人之后,狠狠抓着他的肩膀,满
脸阴郁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
两年。为什么?
爱德还舍不得回美国,因为这里有他。所以为什么?
他很茫然,就像是酒醉的人忽然被泼了一桶冷水,脑袋因为冰冷而有点模糊,全身因寒冷
而颤抖著,但渴望着什么的胸膛却冷却了。
他不会爱人。挨揍的男人狠狠地骂,然后便走了,剩下他们两个。
被紧抓的手臂很痛,爱德的手指像是烫红的铁,禁锢着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前任、前前任、甚至是前前前任会在与他激烈分手之后成为朋友。
因为他们都不是爱德华。
“我……我不知道。”
他看见爱德华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脸扭曲得模样还是这么好看,却也充满杀伤力。
李孟含事后对着他喊,“你真的太烂了,烂人!”
其实莫上邪想说的是:因为我不想爱你。
但话到了嘴边,却成了茫然的“我不知道”。
他其实从没爱过。

睁开眼睛,似乎又是一夜无梦,仿佛是眨眼之间天便明了。
他还是睡在床的正中央。他还是用着爱德华的牙刷。
他还是从马桶旁捡起牙膏。
他还是用着自己的碗,吃著刚叫的Uber Eat。
他还是过著两年前的生活。
但是今天似乎并不是“平凡”的日子,打开电视、手机,网络,都是漫天的恋与爱——情
人节。
他盯着手机好一会,他知道自己必须去实验室,他必须赶上进度,否则他的毕业论文就完
了,但他就是动不了,细胞好像都死光了,但眼泪却还是流不出来。
他希望自己可以蜷缩在床边,眼泪沾湿枕头,哭着说思念、寂寞,和爱。
他滑开讯息,点开与爱德华的聊天纪录,几个月以来,都是他单方面的讯息。道歉、道歉
,还是道歉。
期间爱德华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他答不出来,所以还是道歉,他说:对不起。
爱德华像是心死一般,再也没有回过他。或许是把他加入黑名单了,但他仍旧不死心地传
。他说,是我不好,对不起。
今天他一如往常地说著对不起。他不懂自己在干嘛,只觉得灵魂好像随着爱德华的离去而
散了七魂六魄,不完整了。
他盯着手机萤幕,慢慢地打上:情人节快乐。打完之后,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补上一句:
我能见你吗?
他不抱希望,把手机扔进背包就出门了。
实验室二月的时候称不上冷,要冷不热的,冷气也要开不开,莫上邪面无表情地放下背包
,刚进来的学妹有点忧心地问:学长,你还好吗?
他只是淡淡地说,黑眼圈是因为过敏。
啊,呃,这样啊。学妹尴尬地告退。
他在失恋之后从来没有失眠过,他依然吃好睡好,除了变得比往常还要少话以外,没什么
改变。
他原本因为爱德华而变得整洁的生活也变回了脏乱。
李孟含坐在他隔壁而已,正巧前后的学长姐都没有来,李孟含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压
低问,“我等等要叫饮料,你要吗?”
他原本想说不用了,但在看到李孟含的表情之后改口,“我跟你去吧。”
两个人假借跑腿之名离开了实验室,一路上莫上邪都显得心不在焉。
“我还是不懂。”李孟含有气无力地说。
“我也不懂。”
那个时候他是说:我不知道,爱德华不可置信的表情还很清晰,他想,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你是有……有什么病吗?”
若不是李孟含的口吻太过严肃,莫上邪恐怕以为他在辱骂他。
“我……我不知道。”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人。真的。这不是借口。”
“你有跟别人交往过吧?”
“有。”
李孟含在生气和苦恼之间徘徊著。
他说,“有,两三个,有的。但我没有爱过,你一定不相信。”沉默了一下,他接过找钱
,低声地说,“三个月、两个月,四个月,然后就分手了。”
“什么原因?”
“不知道。厌烦了。”莫上邪说,“总是这样,不是恐惧,只是有一天,我发现两个人太
挤了,有一个人得离开。”
李孟含皱眉,“我不懂。”
“我也不知道。”他沉默了一下,“对不起。”
“你不该对我说。”
他想说:我对爱德华说过千万遍了。
“我觉得,”李孟含斟酌地说,“你大概跟其他人不一样。”
“我知道。”他低声地说,“我不该跟他在一起。”
李孟含困扰著,正想开口,却被递过来的饮料打断。接过饮料之后,两个人慢慢地走回校
园。
“我以为……我以为只是暂时的。”
李孟含被口水呛到,张大著嘴巴似乎在说:这也太渣了吧……
“一开始总是快乐的,但是一个月、两个月,吵架,总是会分手的。”
“吵架就分手?”李孟含瞪大了眼,“又不是小孩子了?”
“每次都是这样。”莫上邪淡淡地说,“就是分手了。总是不长久。我会松了一口气,真
的,我的世界似乎很窄。”
“……”
“我可以跟他们当朋友,即使当初他们说著多恨我。”莫上邪继续说,像是说给自己听,
“但是爱德华不行。真奇怪。真的很奇怪。对不起。”他的语速变快,声音更低,“我很
害怕,太奇怪了,比四个月还长,然后是五个月、六个月,十二的月、二十四个月。”
李孟含发现,莫上邪的单位只有“月”,甚至是“天”,但没有“年”。
“你问我‘为什么’,爱德华也这么问。”莫上邪说,“我以前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想现
在我知道了。前任、或者前前任,或许是‘不爱’或者‘没有爱过’。爱德华……我对爱
德华应该是、”他说不下去了,盯着前面的小红人发呆。
“应该是什么?”
“应该是……不想爱了。”
李孟含没什么恋爱的哲学脑,他重复著,“不想?”
莫上邪看着小红人变成小绿人,“不想爱他了。不能爱他。”
“我不懂。”
“我也不懂。”莫上邪说,“我很奇怪。我不是正常人。”然后迈开了步伐。
李孟含愣了愣,追了上去,“也不是这么说。”
“我太害怕了。”莫上邪轻轻地说。
不想爱。不敢爱。不能爱。
“你知道我名字的由来吗?《上邪》,就是那个‘乃敢与君绝’。”
“……我国文造诣不好。”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注1)
“真讽刺。”莫上邪淡淡地说。
除非凛凛寒冬雷声翻滚、除非炎炎酷暑白雪纷飞、除非天地相交聚合连接。
海誓山盟。
“像是诅咒一样。”
莫上邪还是没有哭,但李孟含却希望他能哭。
4. 痛哭
睁开眼睛,因为眼皮痒痒的,爱德华正亲吻著自己的眼皮。
“早安。”
他瞇起眼睛,将半张脸藏在棉被下。
“……早。”
爱德华想要亲吻他的唇,却被他躲过了。
“我没有刷牙。”
“那又怎样?”
他干脆背过身,爱德华的手臂环过他的腰,爱抚般的鼻息吐在他的后颈。
莫上邪拍了拍腰际上的手臂,换来后颈被咬了一下,他低声地喊,有点恼怒,“不要留下
痕迹。”
他感觉到屁股被顶了一下,爱德华有时候就是这么下流。
“你背后都是痕迹。”他故意在莫上邪耳边说。
“……”他想说,不只后面,前面也是,尤其是胸前的两点,又痛又麻。
“我下午要打工。”
莫上邪吸了吸鼻子,“大学?”
“对,整理一些资料,然后分析。”
凭著推荐,爱德华找到了助理研究的打工,偶尔也会在餐厅、图书馆之类的地方出没,他
不缺钱,却很懂得生活和成长。
“嗯。”莫上邪又快睡着了,脸被捏了捏。
“为什么你总是在睡?”
“……先问问你昨天干了什么?”他的腿还有点合不起来,更别说后面怎么了。
爱德华似乎很开心,抱着他呵呵笑着,又吻了吻他的耳后才跳下床。
“我去买早餐。”
莫上邪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你要吃什么?”
“……唔。萝卜糕?”
爱德华一边套上衣服一边说,“蛋饼比较好吃。”
“……”那你问我干什么?蛋饼狂魔。
“蛋饼吗?”
“……那就蛋饼吧。”
“鲔鱼蛋饼?”
“培根蛋饼。”
爱德华掀开他遮在脸上的被褥,吻了吻他的唇,也不管他还没有刷牙。
“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爱德华传来了一个地址和时间,莫上邪没有看过,google map看了一下,似乎是一间高级
公寓。
他回:我可以去吗?爱德华却再也没有回复。
莫上邪没有再传讯息,他坐在床沿发呆,往后一倒,整巧是床的角落。他侧过身,试着曲
起脚,将自己蜷缩著,像是胎儿那般。
他没感受到多少安全感,只觉得更空虚,手指捏著被褥,身下的布被他弄得一团乱。
“爱德……”他说出口,忽然哽住,觉得背后直冒冷汗。
当他穿过警卫室的时候是心魂府定的,他知道爱德华家很有钱,但没想到有钱成这样。
上了X楼,到了地址的房间,他隐约听见震耳欲聋的音乐。
他有了想逃的冲动,这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他从来没有恐惧过、关于爱,无论是被
爱还是爱人,他只是厌烦,然后在合宜的时间点上恢复一个人的生活,他一直以还都是这
么“爱”的。
两年真的“太久了”,久到他恐惧、迷惑。
叮咚。他不相信里面的人会听见门铃声,他甚至怀疑这是爱德华故意的,因为他此时觉得
脚底发麻,脸因为羞耻而感到热。
这是爱德华的世界,他把爱德华推出自己的世界,却也被困在爱德的世界之外。
叮咚。
好想逃走。
叮咚叮咚。
收回手指的时候,他颤抖著。低下头,手机萤幕亮起,爱德华没有给他任何讯息,他想要
打什么,却骤然放弃。
他转过身,牙关咖咖颤抖著,门冷不防地被打开。
回过头,他知道不是爱德华,但没想到当眼神与那个人碰在一起时,双方都愣住了。
虽然是一张亚洲脸孔,但那个人似乎很洋派,至少莫上邪是这么觉得的,而当那个人开口
时,莫上邪更加确信了。
“嘿,是你按的门铃?”细细软软的,却让人很舒服。黑色的发丝好像因为汗水而黏在脸
颊,看起来并不邋遢,反而有种莫名的魅力。
“对。”他挤出声音。
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困惑,细细长长的眼睛瞇起,嘴巴抿著。那个人身后的音乐声更大了,
那个人苦笑着,几乎是吼叫地道,“我不能随便让你进来,”他瞇起眼睛,“你知道的。

莫上邪呆了呆,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丑角,至少是今天爱德华生命中的丑角,他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正想转身离开,那个人却像是想到什么似地拉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莫上邪愣住了,他只说了“莫”,迟疑了一下,才把“上邪”说完。
“噢,上耶。”那个人点了点头,眼睛因为笑而瞇起,“那进来吧。”
“呃。”
半拉半扯地被拽进门,莫上邪一瞬间失去听觉,耳边嗡嗡作响,视觉也因为五光十色的灯
光而暂时陷入一片黑。
头好痛,声音与灯光像刀,刺着他的脑神经。
视觉终于恢复时,他看见那个人惬意地随着音乐扭动,看起来很享受,公寓内有着好几十
个男男女女,喝酒、跳舞,或者搂着某个人亲热著。
那个人露出好笑又遗憾的表情,“很惨,”他说,“在情人节单身,所以大家就在爱德家
办了场派对。”
“……”数十个中的单身狗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人指了指楼上的房间,“爱德在那里。”那个人想了想还是领着他走。
莫上邪经过喝醉的两个男人,忘情地亲吻彼此,手在大腿之间游移,那个人咕哝著,“去
房间啊。”
他面无表情地被领到房间门口,那个人没有敲门便打开了门,莫上邪看着他,发愣。
昏暗的房间里有好几张沙发,莫上邪终于看见了爱德华。他很幸运,碰到了爱德华最美好
的年纪,看着大男孩退变成男人,四肢变得更修长了,脸变得更深邃,像个男人。那张薄
唇以前总是笑,现在却紧绷著。
“嘿,爱德。”那个人的声音让人很舒服,莫上邪却只是盯着爱德华,“你朋友。”
莫上邪这才发现爱德华身边坐了很多人,房间隔音很好,音乐很柔软,不像楼下那般激烈

“噢。”不知道是房间内的谁低语着,站了起来。
零星的男女经过莫上邪,金发碧眼的、黑发黑眼的,端著酒,带着好奇的眼光看着他,又
看了看领他来的人,低语着什么经过他,离开了这个房间。
房间内的音乐相轻柔的丝布,滑过他的耳膜,他起了满深的鸡皮疙瘩。
那个人耸了耸肩,说,“我先出去了。”
莫上邪忍不住又回来看那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的T-shirt,领口很低,胸口是奶油白,
手臂看起来则很纤细,比他高了只有一些,高腰牛仔裤衬得他腿长。“美丽”,他想。
“谢了,凯。”
那个人露出洁白的齿说,“不客气,爱德。”关上门的力道和姿势称得上优雅。
房间内一片寂静,他终于见到爱德华了,他穿得很休闲,除了领口低了点、裤子紧了些,
让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流连在爱德华的锁骨。
他知道自己在颤抖,他来之前甚至不知道爱德华的意图、或者这里有这么多人。
“谢谢你,”他挤出声音,“邀请我来。”
爱德华看着他,露出了讽刺的笑容,眼睛瞇起,“邀请。”他重复著,莫上邪觉得畏惧,
又觉得羞耻。
他在这里格格不入,这是海归子女的派对现场,他从来不参加派对,他光是踏进这间公寓
都觉得勉强。
爱德华没有站起来,慵懒地躺在沙发上,手像是无趣般地拖着下巴,他没由来的觉得想哭

“对不起。”
爱德华放下手肘,露出了勃然的表情。
“你该学着闭嘴,”爱德华的字与字之间又变得鲜明,一点也不像是与他躺在一起的大男
孩,“又或者别再说那该死的‘对不起’。”说完,爱德华眉宇一松,嘴角歪斜地勾著讽
刺的角度,“很廉价。”
他茫然地看着爱德华,又回头望了望,可惜凯已经离开了,否则他应该会用更稳定的声音
开口。
“我知道了。”他说,声音有点模糊,“我想,凯可能……可能有点像我。”说完他觉得
很羞耻,觉得丢脸。他看不见爱德华的脸,声音变得很快,“情人节快乐。”
他低着头打开门,撞入了激烈诉说著爱与性的音乐,将柔软缠绵的音符挡在门后。
凯站在大门边,看起来惬意又自在,他经过的时候几乎想把自己埋在地上。
“你要走了?”凯的声音从后面慢半拍的传来,似乎有点惊讶。“爱德的朋友。”
他走得很急,不敢去看被他撞到的人。他手臂被迟疑地拉住时,手已经按在门把上了。
回过头,他挤出了笑容,大概是很难看,凯的表情看起来很错愕。
“情人节快乐。”他说,推开了门。
他蹲在电线杆旁,他没有喝酒,却觉得想吐。
他拨打爱德华的手机,意外的,爱德华很快就接了起来。他仰望着天空,只有一轮明月,
一点星星都没有。
豪华公寓的隔音太好,他一点也听不见公寓内的音乐,他没有在方才的空间感受到满足,
此时觉得更加寂寞。
寂寞让他恐惧。
他问,“为什么?”为什么邀请他来?为什么让他见到凯?为什么?
但话一说出口,他忽然想起“为什么”是爱德华一直以来的疑问,现在从他口中说出,似
乎显得可笑。
他笑了出来,发现自己的声音破碎的不像话。“为什么”滑出口的时候,他模模糊糊地理
解爱德华的“为什么”。
“我……”他咬住舌尖,想起喜欢看耽美的妹妹。
妹妹自从知道他是GAY之后很是兴奋,他还不到厌烦的地步,妹妹却总是捧著耽美小说像
是经验丰富、情人满满的老手一样对他朗诵著小说内容。
勾勾缠是最糟的喔,哥。你的爱会像一包垃圾,把垃圾丢到别人家,你很爽,对方很痛苦
,这叫爽到你,艰苦到他。(注2)
他不怎么看耽美小说,也不认为小说足够现实到能够涵盖他的同性恋人生,但却被妹妹朗
读的这句话吸引。
他想,现在他的爱就是一包垃圾,爱德华不该也不要收。
他扶著电线杆,觉得头痛欲裂,好像要吐似地。
“对不起。”他说,“我很抱歉。”
电话那端很安静,他却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我不会爱人,所以,”他的头靠着电线杆,“我以为我遇见了真爱。我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这一切都会如他料想般地合理,他不会爱人,他以为这是他的真爱,两个
人总会在“合适的时间”分手。直到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六个月,十二个月,
二十四的月,他沉溺在没有厌倦的爱与缠绵,偶尔的争吵却让他沈溺得更深,他恐惧了。
他不相信突如其来的亲吻、约会,在一起,能是长久的。他高估自己也低估对方,直到慌
乱让他错失判断。
爱德华没有“原谅”他,也不该“原谅”他。
他最后说,“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他挂了电话才将喃喃地说,“我爱你。”从头到
尾爱德华没有说过一句话。
失去恋人对他而言不过是“恢复正常”的同义词,他从未为此落泪,直到温热从鼻尖滴落

他伸出手抹了抹,指尖颤抖,充满困惑。
抹了抹,又是一滴,然后是两滴,他因为陌生的情绪而满身恐惧,慌张地想要站起,脚下
一麻又跌回地上,伏在地上,仿佛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眼泪爬满了脸,他张著嘴,发不出声音。
直到他被赶来的李孟含拉了起来,拽进副驾驶座。
“爱德不该‘邀请’你来的,”他的李孟含的声音很严肃,“你也不该来的。”
他终于发出声音,声音嘶哑又破碎,充满绝望,发出了呜呜声。
嚎啕大哭。
这是李孟含第一次看见莫上邪哭,甚至是哭成这样,像是失去一切那般绝望,发出“啊啊
”的声音,痛哭着。
李孟含安静地行驶在安静的夜里。
莫上邪哭了很久,嘴里含糊地说著什么,一直重复著,李孟含听不清楚,直到终于远离爱
德华的公寓,他才在莫上邪一直重复的句子中听清。
他不爱我了,莫上邪不停重复著,眼泪没有停下过。
“他……呜……他不爱我了。”
他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他不爱我了。
他不爱我了。
“好寂寞。”
5. 重逢
睁开了眼睛,他还是躺在床的正中央,只不过身下并不是双人床,而是比台湾的单人床还
要大些的单人床。
搔了搔头,他跳下了床,宛如丧尸般爬进浴室开始梳洗。
浴室的门被敲了敲,他听见李孟含快死的声音说,“帮我买早餐……”
他埋在毛巾里含糊地说,“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好。我要吃台湾的早餐……”李孟含的声音逐渐远去,却越发令人发毛,“我要
吃……台湾早餐……”
“……”多年好友是疯了吧?
他变得早起,晚是八点,早则是像现在六点。他依然睡在床著正中央,牙膏牙刷总是乱丢
,还是无法习惯盘子,另一个拉丁裔的室友总是看着他默默拿出自己的碗。他不敢常叫外
送,偶尔会自己做饭,自己吃,难吃也认了。
异国的博士生涯已经两年了,他逐渐习惯异国的食物和文化,幸好这里的天气像干燥的台
湾,他考到了驾照,每个周末总是早早地起,开着车,在清晨中奔驰。
他有时候会放慢车速,总是无法专心,他不知道是想念台湾还是台湾的食物,还是爱德华

真奇怪,他还是忘不了爱德华。他是为了忘记爱德华才努力出国读书的,却忘记这是爱德
华的国家,他可能永远也忘不了爱德华。
清晨并不难找到停车位,他下了车,二月还是有点冷,店还没有开,上面写的“大树豆浆
点心坊”,他的手塞进口袋,因为寒冷而蹲坐在着,心不在焉地看着自己的车牌。
逼逼两声,那不是他的车子,他没有抬起头,一直到一双修长的腿进入他余光的范围。
早上还是有点冷,莫上邪裹着夹克还瑟瑟发抖,他不敢抬头,只是开始盯着自己的脚尖。
七点一到,他感觉身边的人靠自己很近,贴著那人双腿的右臂不知为何麻了,他想等那个
人先走,但后者却没有动静。他缓缓地起身,抬起头时,那个人已经背对着他推开了门,
他只得跟上。莫上邪没有看见他的脸,只看见金黄色的后脑杓,那可能是清晨阳光的颜色

店员递上来混杂着中英的菜单,只有一份,莫上邪迟疑了一下,坐在那个人面前。
微微低着头,如羽扇般的睫毛遮住那个人的双眼,淡色的眼眸与情绪被一同隐藏。
“你要吃什么?”那个人问。
他哽了一下,说,“萝卜糕?”
“蛋饼吧。”
“好,蛋饼。”
上面已经没有鲔鱼或是培根蛋饼了,只有“蛋饼”,就像是记忆深处被挖出来,什么都不
剩了。
将菜单递回时,莫上邪看见蜕变成男人的他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他看得出神,然后在两个
人眼神对上时垂下了眼。
他盯着爱德华的手指,还是这么好看。
两个人沉默了很久,直到两份蛋饼送上。
莫上邪拿出筷子,爱德华找到了叉子,低着头,莫上邪咬了一口热呼呼的蛋饼。
“我一直在找。”
莫上邪差点被哽到。
爱德华漫不经心地戳著蛋饼皮,直到里面的馅露出来。
“我一直在找相似的人。”
他想,爱德华的中文又退步了,这次他竟然听不懂。
“黑色头发,细细的脖子,软软的手臂。”
莫上邪咽下蛋饼。
“眼睛。”他觉得爱德华可能点了头,“眼角。我一直在找。”
“找到了吗?”他问。
爱德华拖着下巴,懒懒的模样,看起来有点迷惘。“我找了很久。每一次以为自己找到了
,但还是没有。”
“凯?”
“凯。”爱德华顿了顿,“我以为他是。”我以为他是我要找的人。因为他最像你。爱德
华没有说出口。
莫上邪放下了筷子,但还是不敢看爱德华的眼睛。他一直觉得爱德华的眼睛会勾人,他怕

“上邪。”爱德华停了一下,又喊了几声,“上邪、上邪。”
莫上邪不确定爱德华是不是在喊他。
“我觉得好像是诅咒。”爱德华说,“我再也找不到了,好像是诅咒一样。”他说了两次
,但没有责备的意思,声音很平静。“你说你无法爱人,我想那个意思是你无法爱我,至
少,那个时候是的。”
莫上邪想,他是不是该让爱德华停下,他衡量著自己能够承受的范围,嘴巴却发不出声音

“你无法爱人,好。我却也变得无法爱人,这不是诅咒是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他的声音干巴巴的。
爱德华终于动起叉子,戳了戳,饼皮和馅分开了,他还是吃了下去。
山岳没有消失、海水也未干枯,夏日未曾降雪,他却也他分开了,再也无法爱人。像是诅
咒一样。
蛋饼被三两下解决了,爱德华把外套给了莫上邪,他想拒绝,却只是捏紧外套,上面充满
爱德华的味道,就像是被拥入怀中一样。
他们走出了餐厅,客人已经陆陆续续进来了,爱德华在外面抽了一根菸,他甚至不知道爱
德华已经学会了抽菸。
“再见。”爱德华说,辗熄了菸,穿着单薄的T-shirt驾驶著低调奢华的车离开,他则是
靠在自己的车门旁。
爱德华曾说过,他不懂中文的“再见”,因为明明是再次相见的意思,却像是永别,
farewell,好像要去很远的地方,很久不见,或者再也不见。
他钻入驾驶座,引擎发动,他绕了点路,那不是回家的方向,他太过徬徨、没有方向,只
是想要逃离什么、又或者是追寻什么。
他想像爱德华亲吻自己的后颈,他感觉到口袋里有什么,可能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再次相
见的可能。
引擎运转的频率越来越高,他感觉到眼窝被液体占据,但视界却变得清明了起来。
我不懂“再见”这个词。
现在的人大多都说“掰掰”,“再见”太沈重了。
可我也喜欢“再见”这个词。
喜欢?
他打开纸条,手指还在颤抖,引擎空转着,但他却觉得一切都停止了,空气的流动停止了
、风的吹拂停止了,时间停止了,爱与恨停止了。
上面写着:再见,上邪,再见。我想要再见到你。再见。再见。
他想,他也开始不懂“再见”这个词了,究竟是诀别还是为了再次重逢,他已经搞不清楚
了。
再见。再见。爱德华。
我也想要再见到你。
再见。上邪。
再见。
(完)
(注1 )取自《上邪》作者佚名,翻译来自:
http://www.chinesewords.org/poetry/48041-222.html
(注2)来自配菜太咸的《秋雨为凉》。原文是:“如果把‘喜欢’这种情绪实体化,那
你会看到一包垃圾,如果他不喜欢你,你却去向他告白,就好像把垃圾丢到他家一样,这
叫爽到你,艰苦到他。”
作者: lizhen21 (狸牲)   2020-02-19 12:20:00
好深刻的文,写得真的很好,很喜欢QQ
作者: oPTT (OP)   2020-02-19 12:47:00
好看!
作者: hentaimouse (感光鼠标)   2020-02-19 13:52:00
推推
作者: lsryu (lsryu)   2020-02-19 15:09:00
再见,总有一天
作者: mixforever (Mix)   2020-02-19 18:44:00
推推~结尾给人想像空间,但也希望有机会看到后续~
作者: LeeCheolWoo (李哲宇)   2020-02-20 02:11:00
写的好好QAQ
作者: peylon (阿龙)   2020-02-21 04:19:00
QQ爱德华.....
作者: zymeice (北极熊)   2020-02-21 04:58:00
想看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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