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初恋始于那场战争，也终于那场战争。
──荷马‧斯特林
一、心动
“还好吗？”
“没事，你的拳变得更快了。”伸手抹了抹擦破皮的嘴角，荷马笑着坐起身，伸手搭上攻
击者伸向自己的手掌。
“是你慢了。”
褐发的青年如是说道，嘴角挑起浅浅的弧度，颊边不明显的雀斑似乎因而柔和不少。
“别胡说！和以前一样，我可是天天锻炼。”
荷马和卡尔顿相识于一九三九年的春天，初入海军基地的两名少年年龄相仿，前者开朗活
泼，后者寡言冷静，虽说性格和生长环境天差地远，但同吃同喝同寝，一同训练的两人理
所当然变得熟悉。
本就紧张的国际局势在当年九月德国入侵波兰时骤然升温，英法向德国宣战，士兵不断输
出，为了补充前线人力，年仅十五岁的两人在一九四一年受命派驻不同的船舰。
转眼两年多过去，一九四四年的春天战事进入白热化，赢得北角海战胜利的贝尔法斯特号
经过短暂假期后，奉命前往北极前线执行任务，两人因而再次相遇。
曾经因营养不良而瘦弱的少年已经抽高，单薄的胸膛变得壮实，甚至能在三招之内将荷马
撂倒。
直勾勾望进一双祖母绿的眸子，荷马笑了，无意识伸手将一头金色鬈发搔得更乱，尘封在
回忆中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浮上脑海。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一如朴茨茅斯惯有的模样。
晨训结束后，同梯的丹尼在众人前往餐厅时说了个亲身经历的笑话，当然带有浓烈的性暗
示色彩，惹得大伙哄笑四起。
荷马眼尖地发现室友依旧板著一张脸，不禁上前关切，“不觉得有趣吗？”
“为什么有趣？别人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荷马被问得一愣，而就是这一晃神，荷马只觉得眼前光线突然一暗，前额和鼻尖同时传来
剧痛。
“噢！好痛！”
痛呼自然引来走在前头众人的注意力，“什么声音？”
“荷马你在干什么？”
摀著立刻红肿的伤处，荷马仿佛没有听见同伴的关切，只是一动不动地望着跟前正微微扬
起嘴角的褐发少年，那一霎那，眼前一亮，灰濛濛的抑郁天色似乎被灿烂的阳光驱散，胸
口涌上不明所以的骚动。
就像是一只驻足多时的彩蝶，突然振翅高飞，悄然在花园中掀起一股几不可察的气流。
当时的少年不知如何为陌生的情绪命名，只是愣愣盯着卡尔顿直瞧，一如此时，即便逆着
光，望着男人隐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心搏依旧不争气地加速。
那是令人为之雀跃的欣喜，那是心动。
二、接吻
晚间七点，挂满吊床和摆满长桌的拥挤船舱内稀稀落落容纳将近五十名穿着统一制服的士
兵，衣着不同的金发青年则坐在整个船舱的中心位置。
然而即使是少尉，荷马所配给的食物仍旧毫无新意。
将硬得几乎能砸死人的饼干泡进汤里，荷马单手支著下颔，一边啃著即便经过烹煮仍严重
过咸的牛肉乾和隐隐散发霉味的乳酪，一边旁观手下的士兵胡闹。
海上生活枯燥乏味，扣除备战时的肃穆和每日的必要训练，多数时候这些半大不小的青年
都闲得发慌，深知个中滋味，荷马对于手下年龄相仿的弟兄向来宽松放任，当然，前提是
不触犯底线。
不知是谁先提议，待到荷马回过神时已经让众人拱著加入牌局。
然而军阶并不等同于牌技和运气，一连玩了几局，荷马虽不至于惨败，却也绝对称不上胜
利，直到最后一把，运气用罄，方才将众人折腾一轮的惩罚终是落在荷马头上。
日夜相处，堪比家人亲暱的士兵可不会在这种时候手软，只见数人凑在一块，你一言我一
语，争先恐后地提案，“和弗雷一样，让少尉做两百个伏地挺身？或是一个礼拜的朗姆酒
？”
“呿！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别这样浪费。”
“还是脱光了绕整艘船裸奔？”
“然后闹到整船人都知道，你想让大伙一起受罚吗？”
“不如这样吧，在目前的范围内，玩大一点。”
“喂我说你们——”
荷马苦笑着正欲出声，就被先一步抢白，“少尉，兄弟们体谅你的欲望在水上无法抒发，
特地给你一个机会找人热吻一下，只要是在这个空间内，对象任你选！兄弟们都有国捐躯
的体悟了！”
荤段子和性暗示几乎是男人群聚时无可避免的产物，此话一出，顿时换来众人一阵鬼哭神
嚎地附和。
军旅生活多年，对于这点不痛不痒的惩罚荷马自是没放在眼里。
笑着耸了耸肩，目光依序扫过船舱内一张张兴致昂然的面孔，正寻思该找个唯恐天下不乱
的家伙下手挫挫锐气，却不料，舱门在此时让人推开。
清冷的男声接着响起，“纪律都喂鱼了啊，吃饭时间怎么还能那么吵！食物都堵不住你们
的嘴吗？”
直勾勾望向抬腿跨进船舱的卡尔顿，荷马不是没有瞧见手下的士兵被训斥，只是默不作声
地穿越码放整齐的餐桌，一把擒住没有防备的男人。
“荷马你──”
倾身覆上那对仍吐出困惑的唇瓣，舌头顺势长驱直入，完成惩罚的目的被抛诸脑后，只是
循着本能在溼热的口腔内大肆侵略，吸吮、翻搅，不断逼近的气势仿佛誓言扫荡每一寸角
落。
耳蜗屏蔽了所有声响，仅余下两人步调渐趋一致的心跳声，显得无比清晰。
三、失败
几天前的意外插曲最后以一记直接捣上胃部的重拳作结，像是一股飓风，将荷马直接由天
堂刮落，狠狠摔回现实。
刻意关闭的感官纷纷回笼，荷马发誓自己在痛得弯下腰以前听见此起彼落的吸气声，而后
卡尔顿冷著一张脸，“都没事干了吗？如果饭吃完了，我看整天爬上爬下的船梯挺脏的，
与其在这里浪费生命，不如为了贝尔法斯特好好贡献你们的体力，你说对吗，斯特林少尉
？”
两人相识多年，深知卡尔顿外冷内热的性子，同样也清楚向来好相处的卡尔顿只在怒火中
烧时改口直呼姓氏，就是再迟钝，荷马也知晓自己闯祸了。
打从少年时期开始，荷马便清楚自己之于卡尔顿的特殊，荷马也习惯性地享受这份纵容，
而这回，显然是过界了。
为此，荷马接连试了几个法子，然而不论是以朗姆酒和亲手钓到的鱼上门赔罪，又或是表
示愿意替其缝补破损的衣裤，无一不碰了软钉子。
没有慷慨激昂的起伏，卡尔顿的怒火和其个性一样，隐在低温之下，每回瞧见青年不冷不
热的反应，荷马只觉得心口郁闷，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
常言道，时间能治愈一切，但显然荷马的烦恼并不适用于此。
多日过去，两人原先和谐的关系急速降温，荷马甚至能够预见即将到来的形同陌路，反复
暗骂自己的莽撞和躁进已经无济于事，不善迂回的荷马几番踌躇后，选择正面迎击。
当天晚间，荷马做足了心理准备，敲响那扇与自己房间相隔不远的舱门。
别于士兵食宿全在一起的壅挤，船上的军官均拥有自己独立的寝室，配有木床、桌椅和置
物柜，空间不大，但胜在能够保有隐私。
揣著被拒于门外的忐忑等待片刻，门终是开了，“有事吗？”无暇感到庆幸，荷马便让青
年格外冷淡的语气震得一愣。
“我能进去吗？”
卡尔顿抿著唇没有说话，一双绿眸静静回望，好半晌方才侧身让道。
“谢谢。”
听闻舱门被阖上的声音，正在打量房内摆设的荷马回过身，就著昏暗的煤油灯，这才后知
后觉地发现本就狭窄的空间在容纳两人后显得更加侷促，热意悄然涌上两颊。
然而不容荷马继续分神，就听房间的主人如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那个、我……关于那天的事，很抱歉，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亲你，不该不顾及你的感
受……”不该放任本能胡作非为……耷拉下双肩，荷马选择性隐下后一句话。
“嗯，我知道了。”
“你还生气吗？”
荷马抬眼偷觑卡尔顿，只得了一个不痛不痒的答案，“很晚了，回去睡吧。”
“可是——”
打断荷马的是一声叹息，“荷马你想穿着那一身制服睡过头吗？”
乍看之下，卡尔顿的态度有些软化，然而荷马清楚这回虽说就此揭过，但自己的道歉却是
又一次让青年拒绝了。
荷马知道，卡尔顿拒绝的是自己摇摆不定，却又忍不住上前撩拨的心。
四、哭泣
老约翰死了，经过军医的鉴定，确定死于船上数见不鲜的水手病。
三十多岁数与年老尚且沾不上边，但相较整船十几二十岁的小伙子，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老约翰身形微胖，面上是占据大半张脸的红槽鼻，身上则挺着衣服遮不住的肚腩，因为一
只行动不便的木腿得以分到相对轻松的岗位。
虽说有些贪小便宜，也总爱倚老卖老，但因为厨房的肥缺，健谈的老约翰始终和多数士兵
维持不错的关系。
如今，老约翰浑厚的笑声和唠叨已成追忆。
依循海军惯例，士兵们以吊床裹住老约翰的遗体和足够沉重的炮弹，在三天内为其举行海
葬。
当重物落水所掀起的余波逐渐平静，老约翰留下的只有惆怅与为数不多的遗物，包括几张
泛黄的黑白照片、破旧的衣物和几枚用乳酪雕刻的小玩意。
竞标由那几个似牛又似羊的怪异动物开始，只见稀稀落落有几名和老约翰交情不错的同袍
举手喊价。
荷马先后曾在爱丁堡号和谢菲尔德号服役，登上贝尔法斯特号不足一个月，与老约翰的渊
源自然比不上原先便常驻的士兵，因此荷马只是远远地观望着，并未参与其中。
“还有其他人吗？”担任拍卖主持人的士兵问道。
“我。”
干净清冷的嗓音令蓝眸瞬间缩放，荷马忙不迭循声望去，颀长的身影正迈著快而稳的步伐
向前。
“泰勒少尉，请问你是要竞标哪一个项目？”
“全部。”
将一袋沉甸甸的布包扔在放有遗物的木桌上，仿佛没有察觉众人的视线，卡尔顿的面色依
旧淡然，“这些够吗？”
“够、够了，已经太多了。”
“东西让大家发下去吧。”
卡尔顿没有为难被意外变故震得反应不及的二等兵，只是抛下一句，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几分钟后，眼见和老约翰向来交好的数人由震惊中回神，面面相觑半晌，便在竞标主持人
的招呼下靠前方聚拢。
不打算继续关注数人打算如何分配老约翰的遗物，心神早已随着前室友离开的荷马悄然溜
出空气相对不流通的船舱，最末在顶层的甲板上寻着迎著腥咸海风，格外寂寥的身影。
“你和老约翰交情很好？”
之于英国皇家海军，大海便是最好的归处，而留给家乡亲人的就只有拍卖遗物筹措的微薄
财物，这意味着多数参与竞标者均是抱持着为死者尽一份力的心意。
“他有两个兄弟，都是陆军，在两年前接连战死沙场。他还有一个母亲，在等唯一的儿子
回去。”
卡尔顿的答案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荷马却听懂了。
即使事隔多年，荷马依旧记得很清楚，卡尔顿的母亲是在一九四零年因病去世，接获死讯
的少年盯着手中薄薄一张纸，一动不动，沉默足足有三十分钟之久。
而后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表现如常。
但荷马知道，当时那年仅十四岁的少年会在夜里辗转反侧，如同受伤的野兽将自己蜷缩成
团，黑暗中，生活习惯严谨的卡尔顿未曾发出一丝声响，荷马却似乎听见来自灵魂深处的
哭泣与低鸣。
唯一的亲人辞世，本就独立自主的少年加速蜕变，变得更加难以亲近，更加拒人于外。
当时的荷马不知如何因应，只是更加寸步不离地跟在少年身旁，而今多年过去，不再是菜
鸟军校生的荷马依旧没有任何长进。
五、告白
时序来到六月，初夏的天气依旧有些凉意。
五月时有幸与国王乔治六世共乘的荣光已经过去，战事在即的肃穆弥漫在空气中，像是一
条无形的绳索，缠绕在众人喉头，不仅压迫呼吸，更随时有夺去性命的可能。
官拜少尉，荷马没有资格得知更细节的行动部属，只是和其他中阶军官一起被告知堪称大
英帝国最强轻型巡洋舰的贝尔法斯特号将加入诺曼第登陆的支援行列，奉命协助同盟军的
部队抢攻金沙滩和朱诺海滩。
翌日，贝尔法斯特号启航前往英吉利海峡，距离目的地越近，荷马的情绪便越发紧绷，事
实上，那种无可言喻的凝重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即使是高浓度的朗姆酒亦无缓解效果。
前线的紧张似乎也感染了后方，来自父亲和贝蒂的信除了诉说思念，无一不透出浓烈忧虑
。
不论哪个时代，名为战争的历史总是不断重演，为了荣耀征服和正义之名，无数英魂献身
于此。
一九四一年加入海军服役至今，荷马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亦曾亲身见证爱丁堡号的殒
落，荷马忘不了不绝于耳的隆隆炮响，忘不了那最初被击破的右絃，忘不了在弃船指令下
自己如何狼狈地沉浮在海水之中，试图搭救其余不及逃生的同袍。
眼睁睁看着鲜血染红海水，熟悉的面孔失去生气，除了胆怯，荷马只能庆幸自己的运气。
为了终结已经历时多年的磨难，荷马在过程中学会迎难而上。
然而坦然接受奋战与牺牲的到来，并不等于丧失感官，荷马的神经犹如绷紧的弦，严正要
求士兵提振精神，要求每一门砲管和甲板的清洁务必做到最好，以因应随时可能吹响的号
角。
紧迫除了激发潜能，亦有催生冲动的效果，摊牌吧，告诉他，把你胸腔中的跳动、眼底的
占有欲、夜里不堪的梦境，都告诉他……
脑中的声音由何时开始已经不可考，随着压力增加，原先可笑的提案似乎极具诱惑力。
时间来到四日晚间，前线回传的讯息一天多过一天，整艘船舰的当班士兵陀螺似的忙得打
转，就在这般情况下，荷马终究决定顺应本心。
“我想和你谈谈。”
“正事吗？”
“是私事。”
深吸一口气，荷马看了一眼始终堵在房门口、显然不打算退让的青年，“卡尔顿我想告诉
你，我——”
“说出那句话的后果，你想好了吗？来自外界的质疑和歧视，你可以承受吗？还有你的未
婚妻，你打算怎么处理？”
被青年几个质问问得脸上一热，然而一想起可能面临的情况，荷马便顾不上多想。
“但是要开打了啊！”
一把揪住卡尔顿的衣领，声量不住提高，“就在这几天，战场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可能
是你，也可能是我！我不想这样道别，我不想……”
“好好活着，还有人在等你。”
“答应我，你会活着。”
直勾勾对上一双绿眸，荷马无暇细想自己是否过于缠人，只是执拗地寻求承诺。
沉默仿佛无尽蔓延，几分钟后，只听卡尔顿叹了一口气，终是松口，“我答应你。”
展臂拥住卡尔顿，荷马选择放任自己沉溺于脆弱如纸的谎言。
＊
终于写完啦！！！
选择二战背景的我真是作死www
但是军服和船舰真的是二战的浪漫啊（捧颊
希望大家喜欢无口路线的卡尔顿和有点渣的荷马ww
这里是莫斯卡托（酒杯）
平常都在噗浪活动，欢迎来找我玩(●′з`)♡
https://www.plurk.com/m/u/dreamdeath
最后感谢板主代发！

酒杯推推

时代背景的细节好棒

喜欢时代背景!!!

背景细节好赞

有微电影的感觉，好看！

结尾停在这里刚好(逃避心态)

背景超强！！喜欢酒杯用侧写的方式让人物立体，好想

好看推！！！

好想看后续！但又有点怕会BE

后续好怕QQ

然后呢QQ 未婚妻是怎么回事QQ

停在这里刚好+1

让时光停在美好之处...

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