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邻居
光是听到脚步声，张仲礼就知道是谁来了。
“嗨。”
门的另一边是蓄著平头的男人，身上的衣服还带着外头带来的水气，手上拿着一瓶未开封
的威士忌，半张脸被墨镜给遮盖住。
张仲礼没有问李季烨为什么在这种时间这个地点戴着墨镜，只是往旁边跨一步，说了声：
“请进。”
李季烨皱了皱鼻子。“跟你说了别对我用‘请’。”
张仲礼勾起唇角，把门锁上。
李季烨把酒放在餐桌上，迳自走到阳台去看他“亲爱的养子”，张仲礼双手抱胸靠在墙边
，看着经常被误认成地痞流氓的男人缩起高大的身子，低头查看一盆盆绣球花。
“今天不唱歌了？”张仲礼问。
“今天嗓子不好。”李季烨说。“会破音。”
“你平时也会破音。”
李季烨头也没抬就对着张仲礼比了个中指。
张仲礼低笑。
李季烨唱歌其实不难听，声音条件好，音准有点飘忽但不到大走音的程度，就是喜欢唱一
些高难度的歌，结果时常唱到破音，一开始张仲礼还会礼貌性忍笑，但熟识起来之后他就
不给李季烨这个面子了。
“还没吃晚饭？”他问。
李季烨想了几秒。“还没。”
“外卖？”
李季烨撑著膝盖站起身。“我泡个方便面就好。”
张仲礼橱柜中的方便面都是李季烨带来的，来自世界各地，口味五花八门，他以前都不知道
人为了口腹之欲，能把原本只是为了方便产生的食品做出多少花样。
翻找了半天，李季烨最后挑了绿咖哩口味的方便面，张仲礼试过一次，他必须承认是真的好
吃。
在碗中加了热水，李季烨拉开椅子坐下，拿下墨镜，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睛。
张仲礼静静等着他主动开口。
“其实也没什么。”李季烨说。“只是海上钢琴师重新上映的预告而已。”
只是一部电影、只是一首歌、只是一个熟悉的气味。
以为深埋在脑中的记忆总是会因为一个简单的契机突然涌现，张仲礼已经不会因而崩溃恸
哭，却也有回过神来已经泪流满面的经验。
只是他虽然悲伤，但不是特别难受。
我还记得你，他的心如此呼喊，几乎可以说是雀跃地跳动着。
“她喜欢的电影？”
张仲礼不需要问也知道李季烨是触景伤情了。
“她最喜欢的电影。”李季烨低着头说，嘴角微微翘起。“她那阵子不知道进戏院重看了
多少次，我每次都陪着她，她说我愿意这样次次陪她肯定是真的爱她，所以之后就放心跟
我求婚了。”
浅淡的笑容染上一丝甜意，李季烨的手指轻轻敲著膝盖，像是在弹著看不见的琴键。“我
不求四季如夏，我只求四季更迭时你一直都在。”
张仲礼弯起唇，打趣地说：“她可比你会告白多了。”
“你这个连正式告白都没有的人没资格说我。”李季烨吐槽。“子敬太纵容你了，他就该
晾你几个月。”
张仲礼耸耸肩。“我也不是没有告白，只是相信行动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李季烨翻了个白眼。“你掰，你继续掰。”
张仲礼朗声大笑。
三分钟时间到，李季烨熟练地倒出碗中的水，加入调味粉。张仲礼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撑
著头看着他。
他的吃相称不上优雅，但吃什么都很认真，不管是花了三分钟泡的方便面，花了两个小时准
备的晚餐，还是花大钱在餐厅吃的法国料理。
李季烨半开玩笑地说这是因为他和老婆一开始厨艺一样差，在厨房里也同样多灾多难，只
是为了省钱轮流下厨，做出来的食物能入口就谢天谢地了，李季烨的左手还有当时差点切
下自己手指留下的疤痕。
虽然比不上子敬，相较之下张仲礼还真不算是个厨房杀手。
“发呆？”李季烨含糊地说。“要吃点吗？”
张仲礼顿了下才回答。“好。”
“那你去拿个——”
张仲礼抓住李季烨的手，弯腰直接咬下筷子夹着的面，距离近得让他能注意到李季烨屏住
的呼吸。
李季烨胀红了脸。
“你真的很容易害羞。”张仲礼在咀嚼吞咽完之后说，舔去嘴角残留的调料。
“我这是正常程度的害羞。”李季烨说。“是你脸皮太厚。”
张仲礼勾起唇。“难怪当初是你老婆追的你，求婚也是她求。”
李季烨跟他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他从很早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李季烨一直到最近才意识到自己也能喜欢男人。他习
惯以温和的面貌示人，但实际性格带着岁月没有磨去的棱角和恶趣味，李季烨则是表里如
一地桀傲不逊，面对感情却意外地纯情和容易害羞。
张仲礼没有想过自己会用“可爱”这个词形容一个奔五的男人。
吃完之后李季烨的情绪恢复了许多，洗碗的时候不自觉哼著歌，带着颗粒感的嗓音听起来
意外温柔。
“这是什么歌？”张仲礼问。
“没有名字。”李季烨说。“我在牛津的时候一个街头艺人即兴的一小段旋律，他不允许
录音，我就在那里和他学了几遍。”
“牛津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李季烨想了想。“满诗意的吧，很多砖头路和老建筑，几乎每条街道都能看到街头艺人在
表演，当然唱歌的最多，我那段时间也遇过一对拉小提琴的夫妇，因为没人帮忙带孩子，
他们就直接把孩子背在身上表演。”
他笑了声。“那也是个蜜蜂比苍蝇要多的地方，做在广场上吃东西的时候四处都是蜜蜂，
连垃圾桶周遭围绕的也是蜜蜂，我一开始还觉得有趣，过了一个星期就开始觉得困扰了。
”
张仲礼“唔”了声，弯起笑。“听起来不错。”
李季烨回头瞥了张仲礼一眼。“我觉得子敬会喜欢牛津的步调。”
“他大概光是听街头表演就能听一个下午。”张仲礼笑着说。“都不用去别的地方观光了
。”
李季烨摆摆手。“观光客会去的景点没必要去，当初在纽约的时候要不是工作关系，我也
不会搭船到自由岛。”
他关了水，把手擦干，转身面对张仲礼。
“陪我喝一杯？”
张仲礼点点头，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两个酒杯。
他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李季烨整个人陷进椅背中，伸长了双脚，手拿着酒杯摆在大腿上
。
张仲礼没有算他们喝了几杯，他自己神智依然清醒，李季烨看起来倒是有点恍惚。
“我跟你说过我老婆是怎么认识的吗？”
“说过。”
“如果我再说一次你会不会想掐死我？”
张仲礼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还有泛著雾气的双眼。“不会，你说吧。
”
“从前从前，有个全世界最漂亮最善良的女孩子——”
张仲礼好笑地轻哼，拍了拍李季烨的头。“你醉了。”
“醉了？”李季烨慢半拍地说。“好像是醉了。”
“没有好像，醉鬼。”张仲礼把酒杯从他手中拿走。“要回自己家吗？”
李季烨摇摇头，瘫倒在沙发上。“我睡这里就好。”
“你隔天早上会背痛。”
“不会。”李季烨含糊地说。“我才十八呢。”
张仲礼忍俊不禁。“你十八那我几岁？”
“五十二。”
“只有你自己回春了？”张仲礼好笑地说。
李季烨点点头，一点也没有犹豫。
张仲礼用指节敲了下李季烨的额头。“这样我们年龄差太多了，我可不敢收留你。”
他假装要拿手机打电话，衣服下䙓立刻被这名自称刚成年的醉汉给抓住。
“别，你也才二十二。”
张仲礼笑出声，也亏这个人酒醉的时候还记得他们差几岁。
“好，不赶你走。”他说，拍拍李季烨抓着他衣服的手。“我去帮你倒水。”
李季烨“喔”了声，放开手。张仲礼走到厨房倒了杯温水，回到客厅时就看见李季烨坐起
身，呆愣地盯着他看。
“喝点水。”张仲礼说，把杯子放在李季烨手中。
李季烨盯着水杯几秒，之后像是灌酒一样把水干了。“再来一杯。”
张仲礼没忍住自己的笑声，李季烨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无法理解他在笑什么。
张仲礼看过很多人喝醉的样子，变得暴力的、嚎啕大哭的、变成性骚扰狂魔的，李季烨是
他看过最好玩的醉鬼，对自己和他人都完全无害，但无法预测会有什么反应。
“好，再来一杯。”张仲礼说，直接装了一壶水拿到客厅。
李季烨看着他，突然红了脸。
“怎么了？”张仲礼边问边替李季烨倒水。
“你好帅啊。”李季烨说。“这个年纪的人怎么可以这么帅？”
张仲礼咳了声，差点呛到。“喝水。”
这次李季烨没再把水一饮而尽，而是一面喝一面侧眼偷看张仲礼，毫不掩饰大概也无法掩
饰自己打量的神情。
“又怎么了？”
李季烨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我眼光很好。”
张仲礼莞尔。“挑人还是挑房子的眼光？”
“都好。”
张仲礼无奈地摇摇头，拍了拍李季烨的头。“睡吧，我去拿条毯子给你盖著。”
“喔。”李季烨躺了下来。“谢谢。”
张仲礼从卧室的衣橱里翻出一条毛毯，回到客厅盖在李季烨身上。李季烨整个人蜷缩起身
子，低低说了声“晚安”。
“晚安。”张仲礼说，把桌上的空杯斟满水，放在李季烨伸手能拿到的地方。
整个空间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时钟指针移动的声响和李季烨缓和的呼吸声，熟悉却又
陌生。熟悉是因为他曾与另一个人近乎每晚同床共枕，陌生则是因为两个人并不相同，连
睡着之后的呼吸声都有不同之处。
他还记得他，记得他的脚步声，他睡着时的心跳，他刚睡醒的模样。
张仲礼曾经担忧过自己会遗忘子敬，但他的心和大脑十分固执，大概先忘了自己是谁都不
会忘记和他一起走过轻狂岁月的年轻男人。
李季烨跟张仲礼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在这方面却与他异常相似。
“祝你梦中有她。”张仲礼说，轻柔地拉了下毯子，把李季烨露出的双脚盖好。
张仲礼时常梦到子敬。
有时候是他们过往的重现，有时候是在梦中实现了他们没来得及做的事情，更多时候是张
仲礼隔着跨越不过的障碍，看着子敬的梦。
这一次梦中的透明藩篱像是起雾的玻璃墙面，模糊了子敬的身影，但张仲礼知道墙的另一
头是子敬。
一只手突然抹去了墙面上的雾气，露出子敬还有些青涩的模样。
张仲礼走到窗边，下意识地知道子敬看不见他。
张仲礼第一次看见子敬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他，子敬不是特别显眼的类型，没有好看到让
人惊艳的程度。
直到他看见了子敬的笑容，整颗心因此骚动起来。
张仲礼缓缓伸出手，贴在透明的墙上，子敬把脸凑近了点，像是把自己送进了张仲礼掌心
。
张仲礼带着笑，看着他呵了口气，在起雾的透明墙上画了把幼稚的小伞，一笔一画写下自
己和张仲礼的名字。
他们生在一个难以公开诉说感情的年代，每一次示爱都得小心翼翼不留下人证与物证，当
别人拿着笔刀在课桌上刻下名字，他们只能把自己的情感寄托于雾气上的字，随时可以用
手抹除。
张仲礼也低头呵了口气，用手指画了个爱心。
子敬睁大双眼，随即露出了张仲礼最喜欢的笑容，从眼角到眉梢都诉说著自己的欣悦。
他低下头，额头抵著看不见的墙面。
张仲礼隔着墙面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像是过去每天早上出门前的告别。
他醒来的时候恰好听见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慢悠悠地下了床，走进浴室洗漱，套上外
出的衣服之后走出房门。
李季烨从餐厅对他挥了挥手，餐桌上是两个饭团和两杯豆浆。
“早啊。”李季烨说。“我买了早餐。”
张仲礼走到李季烨面前，低头靠着李季烨的肩膀。
李季烨僵了下，张仲礼眼角余光可以看见他开始发红的耳根。
“干麻？”
张仲礼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你还记得自己昨天说了什么吗？”
“不记得。”李季烨立刻说，完全地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称赞我帅，还说我是你最喜欢的男人。”
“乱说什么呢。”李季烨回嘴。“而且我以前又没喜欢过男人，你跟谁比啊？样本数也太
少了吧？”
张仲礼轻哼。“你也只喜欢过你老婆一个女人，样本数就不少吗？”
李季烨顿了下。“也对，你说我看人怎么这么准呢？”
张仲礼笑出声，直起身退了一步，拉开椅子坐下。
“睡得怎么样？”张仲礼问。“头会不会痛？”
李季烨摇摇头。“很好，不痛。”
“那背痛吗，十八岁的李先生？”
李季烨敲了敲自己的腰。“还可以，就是腰有点酸。”
张仲礼脑中顿时浮现几个带着颜色的笑话，但他担心说出口会让李季烨羞愤地夺门而出。
他们安静地吃著早餐，偶尔说几句话，李季烨说他梦见了和老婆结婚的那天，走到红毯的
另一端时他老婆突然拉着他的手跑到新娘休息室，张仲礼和章子敬坐在桌边，正把麻将从
盒子里倒出来。
然后他们打了一下午麻将，李季烨每把都输。
张仲礼难得地差点笑到岔气。
“你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张仲礼问，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我怎么知道？”李季烨没好气地说。“一次梦到这么多人，梦里打麻将还一把都赢不了
，我容易吗我？”
“不容易。”张仲礼说，拍拍李季烨的手背。“太不容易了。”
“我祝你之后也一次梦到三个人。”李季烨忿忿地说。“不然我心里不平衡。”
“要是我做的是春梦呢？”张仲礼忍不住调侃。“是不是别告诉你比较好？”
李季烨张了张嘴，憋红了脸，最后只挤出一句：“我才该问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自己过去二十年好像没有过去半年笑得要多，他在想缘分可真是难以预测，他在想
自己难得地有为了谁想再活久一点的念头。
“季烨。”
“嗯？”
“等等跟我去买花吧。”
李季烨歪了下头。“现在这个时间买绣球花很贵。”
“不是绣球。”张仲礼说，弯起笑。“想添点不一样的花种。”
李季烨瞇起眼睛，像是在思考他的话有没有弦外之音，但最后决定没有思考这种事情的必
要。
“好。”李季烨说，语气带着点跃跃欲试。“我帮忙你挑。”
*
花店老板问他是不是老样子的时候，张仲礼第一次说了“不是”。
最后李季烨不按牌理出牌地挑了圣诞红，张仲礼在老板讶异的目光下结了帐。
家里阳台迎来了新的住户。

邻居先生的梦好有趣XDD，好喜欢看他们相处好可爱///

喔喔喔喔喔我喜欢！好可爱啊好自然然后牛津真的蜜蜂超多哈哈哈哈哈

这样的相处模式萌萌的啊

好喜欢他们能如此坦然地聊彼此的过去 :)

推推！

喜欢他们互相照顾又温暖的气氛

哈哈这两人的相处好有趣www

这两人的相处很坦然也很成熟~不逃避自己的旧爱!不过相较之下，仲礼比较会撩人!要是他真出手，邻居只能举白旗!

好喜欢恶趣味的张先生～容易害羞的邻居也好可爱～

我也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不用特别避讳什么！谢谢番外更完整了这个故事

好喜欢呜呜呜

相处好特别，但觉得是最适合他们的模式，大大写得超棒的！

期末考完突然发现有番外阿阿阿我要去操场跑圈对他们表白

好喜欢这个互动！！！！

仲礼很会www互动很可爱

喜欢这对！经历太多的人才懂得珍惜身边人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