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的那一日,他在视线朦胧中,看见无数星光自天幕簌簌落下。
繁美灿亮的流星雨撒在他身上,星的光融入他漆黑柔软的背中,让他感觉自己特别了
起来。他轻轻伸展身体,让背上小小的辉光随着动作一闪一闪,像是他承接到了的星辰们
正在喃喃低语。他很高兴。
流星雨源源不绝地下著,他想趁雨停之前收集更多的星星,便离开了巢穴,往外爬去
。
没想到刚走出几步,就被微妙的禁制给缠住脖颈。
他不熟悉这种感受,低头猛甩也甩不开那圈烦人的束缚。禁制的力量拖动着他,他用
力挣扎,却只能眼看星光一一离他远去,因此气恼而焦急地吐出一束火焰。火焰喷在虚空
之中,没能造成任何伤害,他又慌又气,急忙张望四处,正在心神不宁之时,有一股奇怪
的力量猛地将他一扯,他被活生生拖离长居的岩浆河畔,接着被缚在冰冷的法阵之中。
“……沙罗曼达(Salamander)。”
有谁在几步远的地方说了一个词。
那语调低缓,却隐含一股幽微的狂热,仿佛黑原中一抹暗暗流动的火光。
他睁大双眼望过去。烛火昏暗中,黑影绰绰,他藉着明灭的光线,看见一名身着宽大
黑袍的、身形修长的人类。
人类咏唱着他听不懂的咒语,法阵中的光随之一道道亮起,他不讨厌那声调,却不喜
欢颈上越发紧实的无形禁制。他在对方身上感知到火的力量,人类并非火的天生眷属,他
却清晰感觉到那力量的强势在自己之上。他暗暗蕴起一团火,同时龇著牙,打算如果火无
法伤及对方,就要不客气地扑上去咬其柔弱的身躯。
即使他这一族并不以物理攻击力见长,对付区区人类倒还绰绰有余。
他严阵以待,胆大的人类真的越走越近了,他感觉到喉中的火花几乎要从尖利的牙缝
喷溅而出,而那人类居然还在靠近。他张大口,准备吐出凶猛的烈焰,却在看清对方容貌
的瞬间,自己失了战意。
──黑袍棕发白肤红眸,犹如白月夜下的篝火。
明明沙罗曼达一族并不特别欣赏人类的长相,为什么他竟觉得美呢。
他错失了逃离的时机,最终被人类法师以咒彻底收服,从此成为使魔。
*
他被拘在屋中,花了一点时间才查明自己身在何方。
这片杳无人烟的深林,距他的家乡非常遥远,没有火山的轰鸣以及岩浆的融流,显得
太过冰冷也太过寂静。他的法师并不特别役使他去攻击谁,甚至不使唤他,每天只是让恹
恹的他窝在总是燃著的壁炉中,炉边还摆了香香的草。他觉得自己与其说是使魔,简直更
像是一只宠物。
那法师甚至时不时变出一簇簇火炎给他啃。火甜甜的,很好吃。
就算他的年岁在族中还算年轻,也明白这种互动是奇怪的。
哪里来的召唤师会千辛万苦呼唤出一只使魔,却只是好吃好住地供养着呢。
他在壁炉里细细观望对方,琥珀色的竖瞳紧紧盯着,没有一刻懈怠,然而还是满腹疑
惑。他听说人族是群居生物,跟他的族群一样,喜欢聚在一起取暖;可为什么这个人却孤
身独居,成天只与书本(以及一只不太理人的沙罗曼达)为伍呢。他也听说人类并不如他
一族那般,永远拥有湿润光滑的表皮,因此皮肤仍旧光润的对方,年纪应该并不大(大约
是青年期吧?他猜);为什么偏偏灵魂中却染著一股烧灼的焦味呢。
谜团这么多。
“……嘶嘶。”他实在憋不住了,发出疑惑的声音。
人类青年在窗边的桌上写着什么,没有注意到他的声响,所以他稍微爬出壁炉,往对
方靠得更近一点。他小心翼翼地慢慢接近──如果愿意,他当然能在几秒内窜到慢吞吞的
人类身边,可他没有害主之心,不需要制造恐慌;况且他还没完全放下戒心,保持距离总
是好的──但他几乎要攀到对方的长袍上了,这个法师为什么还没发现?
警戒心这么低微,未免太过轻率。他不甚苟同,忍不住嗤了一声。
“嘿。”法师总算注意到他,并因为他的主动靠近,而显得高兴,绯红双眸透著跃然
的笑意。
嘿什么嘿,这么轻浮!他板起脸,露出严肃的表情,但对方完全没有读懂,只是弯下
腰,试图将他捞进怀中。他下意识闪躲,尖锐的爪不小心划过对方的掌,留下好几撇淡红
的爪痕。
“……过来。”
法师明确下了命令,他不得不遵守。他快速爬进对方摊开的掌中,小小的体型,刚好
是能被人类成年男性拢在手中的尺寸。
“你就是条坏小蛇。”法师用拇指按了按他的脑袋,语带训斥,可是并不可怕,所以
他吐出舌以表抗议:沙罗曼达怎么说也是火蜥蜴,是蜥蜴!不是蛇!
人类并不通晓他的语言,还兀自“小蛇、小蛇”地喊他,他气得在对方手里转了好几
圈。
“你摸起来凉凉的,真舒服。”
那人这样说道,一边摸他的背,他背上的星星们因此一阵骚动。他扭扭身子,觉得痒
,却不能说讨厌。那触碰轻柔而且热烘烘的,像是岩浆缓缓地流过他,比壁炉的火还暖。
他用尾巴勾住对方的指尖,小爪子按在人类柔软的掌窝里,垂下脑袋,摆出臣服的姿态。
作为从属,所有能取悦对方的事,似乎皆透过咒的牵系而变成本能。
(这种本能算是他的意志吗?)
在法师温柔的碰触中,他任由那抹困惑沉落心底。沙罗曼达与总是多思多虑的凤凰一
族不同,他们并不追求久远的伟大;即使这份本能因他人而起,如果自己也能享受其中的
话,就不算坏事吧。他想。他抬起头,露出软嫩的颈腹,他的法师以为他在撒娇,笑着搔
了搔他的下颚。
随着对方一遍遍摩娑他滑溜冰凉的身驱,他发现火法师身上的焦灼气息似乎正徐徐平
息,像是一座逐渐陷入浅眠的火山。就在这时他多少明白了,对方特意召唤他前来,所求
的或许不是他控火的能力,而是……抗火的天赋?
*
只要他乖乖待在法师身边(窝在手上、趴在发间或者靠在腿边),睡前就能得到绽放
如星华的火焰,这些火花比寻常的火魔法还要甘美,而且会在舌上滋滋跳跃,口感很有趣
。这一天,他咽下最后一颗火,舔舔嘴,熟练地爬进主人的被窝里,等著被环进怀里。
“你都这么大只了,还要人抱。”人类走进卧房,看见占掉半张床的黑蜥蜴正睁著圆
滚滚的金眼,笑着关上吱呀作响的木门,并用魔法轻巧地将散乱的书堆们收进柜中,相当
井然有序。
他凝视着法师以行云流水的术法将书籍们依照颜色仔细排好,心情复杂。不知道他的
主人有没有自觉,明明平时是举止端雅的法师,睡熟之后根本判若两人。不好好睡觉还一
直翻动,他原本那么小一只,老是差点被压扁,好几次险中求生,求生欲才被旺盛激发,
不得不迅速生长。好不容易长成现在这样安全的尺寸,结果始作俑者居然还嫌弃他。
他露出谴责的神色。
一如既往,迟钝的人类没有读懂。
人类一躺上床,他就熟门熟路地往对方的怀里钻,长尾跟着轻轻缠上对方纤细的脚腕
──这样他的主人即使在睡梦中各种翻滚,他也能随时感知到。夜中的火山比白日旺盛,
失去了人类有意识的压制而更加躁动,他往往要花好多力气去蹭,才能让对方安稳下来好
好睡觉。
……与其说是使魔,好像更像是陪睡的抱枕。
数个月来,他终于在微弱的星光下顿悟自己的定位,不禁惆怅不已。
“晚安,小蛇。”他的主人抱住他,低声说。
小他半人马的蛇。他本来已经习惯这个称呼了,但偏偏在此时意识到自己真是沙罗曼
达一族中的废物,忍不住生起反抗之心,恶狠狠地啃了一把主人杨木色的棕发。
*
──我才不是抱枕。
──我既灵活又强悍,能干更多大事的。
他瞇着眼,打定主意要向他的主人表现自己。
该怎么办才好呢。他会的魔法在火系高阶法师眼中并不稀奇,看来还是得先摆脱妖怪
的型态吧?或者先去学会人族语言的发音?话他听得懂,但说出口的都是嘶嘶嘶……不然
干脆两样都一起努力看看呢?
路阻且长,不过他是有毅力的沙罗曼达,没问题的。
星星适时给予了祝福之力,在他下定决心不久后,法师说得出一趟远门,好一阵子才
会回来,要他看家。
他抬头挺胸地哼气,甩了甩尾巴,展现著背上的星光张扬地表示没问题。
因为不知道会分别多久,他在主人离开前寸步不离,试图多一点点也好地、努力去吸
取对方身上过于炽热的温度──毕竟等他一不在身边,这个脆弱的人类就又要夜夜受苦了
──他心里非常担忧,但不知情识趣的人类居然逗他,说,你就这么不想离开我吗,黏人
的小蛇?
去你狮鹫兽的黏人小蛇!
*
他气呼呼地发愤图强,在法师离开的期间,有了很不错的进展。
他把法师的卷轴摊开,一边吸收著附在其上的灵气与法力,一边用淡淡的火雾烘晒纸
卷。浅黄、米白、褐灰色的纸张们被燻出柔和的书墨气,其中他也闻见壁炉边那株草凉而
清爽的香气。有一些卷轴承载的“能力”过于艰深,但在这些美好香味的薰陶下,他能静
下心去融入其中,也逐渐有了一些体悟。对于他这种寿命可以无限长却不特别强悍的种族
而言,每经过一次这样的顿悟都是一种蜕变。如今他也是一条优秀的沙罗曼达了。
他很期待主人回家的那一天。
他有好多想说的话。他想知道对方是否会喜欢自己的新模样。最重要的是,他非常怀
念法师给予的甜的火花与笑容。
*
那一天并没有让他等待太久。
他远远嗅见熟悉的焰火气息,雀跃地从法师常坐的扶手椅上一跃而起,动作太快,不
小心踢散了这几天在钻研的卷轴。他慌慌张张地把它们捡起来叠好,然后拍拍身上的灰烬
,低头审视自己,确认所有准备已万无一失,最后往门打开就能看见的位置一站,翘首等
候。
“我回来了。”
法师憔悴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接着房门被咒解开,人类青年风尘仆仆地踏进屋内,猝
然与一名黑发金眸的褐肤少年四眼相对。
“……您,您回来啦。”少年──他──说,模仿着法师的语调,同时站得更挺一点
。
他的主人愣愣的,如他期待地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勾起唇角,迎了上前。
“小蛇……?”
“嘶。”是我。
“你怎么……变这样?”
法师关上门,把身上的行李都丢到一边,拉着他的手与脚东看西看。这些东西明明他
的主人都有,为什么要这么惊讶?他不太明白。他不讨厌法师的碰触,乖乖接受着对方的
检视,被摸到后颈处时,因为很痒,他甩了甩头,瞥见几绺黑色的发丝飘过眼前。
沙罗曼达一族光滑无毛,为了变成他的主人的族样,他如今也是多毛而干巴巴的“人
”了……啊,好不习惯。
“你原来是β啊。”法师判断出什么。他不懂那个词,侧着头一脸困惑。
他询问对方是否也是“杯搭”,法师苦笑着说,是就好了呢。
杯搭是什么好东西吗?是他的主人所渴求之物吗?
他目光迷茫地望着面前的人类法师。他注意到自己需要微微仰视对方,有点气恼。
按照计画他的人型本应该要比主人还大只的。
“先不说这个了,你要变成人,也得穿衣服啊。”法师随手画出法咒,变出简便的上
衣与长裤直接套在他身上。
“……很、ssssssss、刺……”他抓着衣角,作势要扯掉,艰难地忍住脱口而出的蜥
蜴口音,话说得磕磕巴巴。法师原本凝重的神情被逗得眉头一松,说著“真拿你没办法”
,抬起手再次施法,改换上一件轻飘飘的黑色长袍。
*
长袍轻柔,穿起来很舒服,虽然还是有不自在的地方,但如果他的主人这么希望,他
便愿意忍受。透过这层无用的薄物,他觉得自己似乎接近了对方一点点,而感觉开心──
这是人类型态的他与他主人之间,唯一共有的色彩。
他不晓得该怎么评价自己的人类模样,那与他本族的审美相距过远。尝试化人成功后
,他曾有机会透过窗户与博学的知更鸟交谈,知更鸟说他看起来很嫩,清新秀气,虽然不
特别艳美,但总之是人族会喜欢的模样。
说是这么说……
他觉得自己的主人大概是人族中的异类吧。
火蜥蜴型态的他能在法师身上蹭,对方也很乐意于他的陪伴,一朝变成人后,对方却
不再允许他的接近,睡觉时还把他赶出卧室。这种冰冷的温度差,就算是强韧的沙罗曼达
也难以承受。他知道只要自己退一步,不再坚持以人的样子出现,两方就能恢复过往的相
处模式。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曾看错的,对方毫不设防地看见他的人型时,眼里分明满满都是惊艳。
那直击灵魂的炽热温度,他好喜欢。
*
这天睡前,法师再次将他划入禁制区,以防晚上他擅自乱跑。
他倚著壁炉,手捧法师给予的小小的火,并不肯吃。火花还是星跃般可爱的样子,但
却不再如同过去那般甜;他不想吃,也不舍得丢,最后只是全储在壁炉边。闭着眼睛躺在
火中时,还能够假装那是他主人的拥抱。
他静静注视着法师完成咒语,一道无形的障蔽隔在他与对方之间。他用手去试探障蔽
的边缘,每晚都期待那障蔽仅仅是虚张声势,这一晚却同样被电光刺得缩回手。
“……您、sss是不是讨厌我了呢?”法师转身离开时,他忍不住开口问。
障蔽是他无法跨越的存在。就像他老是掌握不好正确的发音,他们本是如此不同的存
在,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奢求过度的亲近。再怎么喜欢对方、再怎么渴求贴近、再怎么
被允许撒娇示好,到头来,他不过是一名使魔而已。
“并不是讨厌或不讨厌的问题。”法师安静许久,用他喜欢的声音回复了他不明白的
答案。
“我不懂您的意思……”
“……睡吧,小蛇。晚安。”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睡得着。
*
他听着卧房里,法师的挣扎与压抑的喘息声,在禁制的边缘踱步,心里焦急。
“召唤我!让我过去啊!您明明需要我!”
他大喊,人类却毫无回应,只有更加躁动的声响让他知道,对方此刻也许根本无暇他
顾。自被收服以来,他还从未经历过这么激烈的情景;他不知道法师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是诅咒或者魔法反噬、或是跟那什么杯搭有关系。早知道就应该问个清楚。早知道当初就
不应该轻忽地觉得,反正自己总在对方身边,即使不明就里也无所谓。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乱赌气了。
若隐若现的火光在房门的缝隙闪动,他好怕是对方终于压抑不住体内的焰火,只要一
想到那凶猛的火也许正在吞噬他的主人的身体(而他竟毫无作为),他就感觉要疯。
我非去不可!
我马上就来!
……等我!
他扛着禁制被触动而炸下来的雷光,感觉自己自豪不已的柔软肌肤正被轰得面目全非
,即使妖怪天赋有助于快速自愈,那痛也鲜明而真实。他眼里蓄满泪水,金眸湿润得仿佛
星星滚入湖底。有一霎那禁制松绑了,他赶紧大步逃往对方身边。
“……主人!”他撞开卧室房门,扑上兀自挣扎不休的人类,将那柔软又脆弱的滚烫
躯体抱紧在怀里。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他急急地说,过于慌乱,说出口的其实都是嘶嘶声。
“……你别来啊,傻蛇……”他的碰触带给了法师短暂的清明,法师试着推开他,又
被他一把抱得更紧。
您赶不走我的。您明明一点也不讨厌我。我都知道了的,如果真的讨厌我,您回答时
就不会支吾其词。您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一只使魔,不该随便化人呢?嘶……请再忍我一个
晚上,在那之后,我绝对会乖乖听您的话。但今天晚上,我要这样陪着您。人类的模样方
便多了,您看,我能这样好好地密密地抱住您。把火都交给我吧。
他不管不顾地说个不停,双手双腿缠住了对方,胸腹也贴紧著,轻薄的长袍衣不蔽体
,随他的动作绽露大片肌肤。那接触太过令人舒畅,焦灼中的法师下意识想索求更多,擅
长画咒的灵巧手指贪婪地揉捏著又软又凉的肌肤。他被捏得疼了,低低发出哼声。
听见那声响,人类法师恢复了一点神智,又伸手要推他。
“走开……!”
“不要!”
“你什么都不知道……走开!”
“我知道您渴求我!随您想怎么样,用我!”
他大逆不道地乱吼自己的主人,到最后都吼出哭音,金亮的眼睛现出竖瞳。他们贴得
那么近,他从法师唇间感知了火的气息,一俯首直接覆过去,并把舌头也探了进去。
浓烈的火味之吻,又甜又苦。
他的主人并不抗拒他的亲吻。察觉到这点,他不自觉地又哭了起来。
“你不知道自己都应允了什么……”
“知道或不知道有差别吗。”
“……让β面对α的发情期太残忍了。”
“您明明知道最残忍的是您拒我于外。”
他仍然不晓得什么是杯塔跟阿尔法,但“发情期”这个词已经足够清楚明白。他的主
人意味深长地瞧着他,绯色双眸透出一股情欲的艳丽与狰狞,在那短暂而无声的对视中,
他感觉对方在给他逃跑的机会──也许这一段时日以来,对方的冷落都是在试图保护他─
─可是……没问题的,他是浴火也能全身而退的沙罗曼达;如果世界上有一种火,是连他
这样的妖怪也无法抵挡的、是要将他化得尸骨无存的,只要那是他的主人的希望,他便能
义无反顾。
没有谁能明白也无所谓──那并非是咒术施予从属的约束。
若他浅薄的知识尚能描绘这样的心情,请容他姑且称之为爱。
他顺从地被按倒在床榻,主动帮着解开两人身上的衣物,并往床下扔。他的主人低头
啃咬他的肌肤,人类的牙一点也不利,他却被咬得喘息连连。他的尾巴被抓着揉捏,那感
觉陌生而刺激,舒服得令人惶恐。
“您别、别吃我的尾巴……”太刺激了掉下来怎么办……
“……你怎么这么傻。”他的主人嗓音低哑,很浅地笑出声。
他被那声响酥得腰一软,同时禁不住对方火炎气息的撩拨,情动着溢出了浓郁的凉香
。
“薄荷味的小蛇。”对方嗅闻着他,低声感叹,他不知为何感觉难为情,轻轻地唔了
一声。
“我没有想过会这么快……”他的主人说。
“什么?”
“我捕捉你、养着你,确实是有这样的期待。抗火听话的、意外可爱的使魔,连人型
都是照我偏好的样子长。但我本想等你更喜欢我一点的。”
“……我还不够喜欢你吗?”
他坦然而有些委屈地回问。我怕你太喜欢我了,他的主人怜惜地说,一边将他揉开,
接着在他仰头索吻时,一把撞了进去。
“……唔!”人类是有尾巴吗?人类的尾巴为什么这么大!
他疼得呜咽,整只被抓在法师单薄劲瘦的怀里,随着激烈的动作尽情喘息。他又有点
想哭了,这种奇异的满足感,又涨又烫又痛又……爽。如果人类的交尾必得伴随疼痛,那
便让他来承受吧。他想。如果所谓的阿尔法是这么强势的存在,既然他有妖怪的强壮体质
、既然他天生有安抚对方的能力,那未必不也是一种如愿以偿。
他抱紧他喜欢也喜欢他的人,心满意足地投身于一片蒸腾的火气之中。
*
我是……不谦虚地说,相当有才能的法师。
(我知道哦。)
嗯……因为人类世界的权力斗争,有个国家的君王希望我为他效力,被我拒绝了,在
确定得不到我的忠诚之后,他趁我毫无防备之时,找人施下恶咒。我所拥有的火之天赋有
多么强劲,与之而来的,灵魂被夜夜烧灼的痛楚便是那之上的十倍;面临α本能躁动的时
期,则是百倍。
我复仇未果,只好避走那片疆土多年,直到有一天,占星师给予了一个启示。
在某一日某一刻、下满一千颗流星雨后,第一只从炎魔守护的火山中探出头的沙罗曼
达,我必须得到他。是的,那就是你。占星师说,你与你的星星将会划开迷雾,为我点亮
归途。
(我有吗?)
你当然有。
我带你回家。驯服你。喜欢你。最终却喜欢得不只是喜欢一只有用的使魔。你对我而
言远不只使魔。我不想再用功利的眼神审视你。
为了能用纯粹的目光去注视你,我决定,除去那道诅咒。
解咒并非我的专长,不过还好,猎杀是。
……别问细节,总之狼狈地失败了。
咒师居然是Ω,还试图挑起我的α本能,我好不容易挣脱逃回来,结果回到家,却发
现家里的小蛇变成了迷人的人类少年。
(不好吗?)
不好的是时间点啊,不是你。
好险你是个β。如果你是α,我们应该会打起来;如果你是Ω……嗯……
(您这样不干不脆的摸法是什么意思?)
嗯。
我出手抱你、以及你给予的回应,都不仅是出于性别本能的渴求,至少这点很令人感
激。
……谢谢你是β噢。
(……不客气?)
(可以再亲一下吗?)
可以的,当然可以。
我反而,不确定你为什么……会愿意……
(跟您交尾?)
唔、你别说得那么直接吧。
(我们沙罗曼达一族心思很简单的。有美味的东西就尽情吃、有讨厌的对象就用火喷
他、打不赢就跑回家让炎魔出来讨场子、有喜欢的人就跟他在一起,最好可以一起住在暖
暖的火河里。因为被您亲吻与拥抱十分舒服,所以就算现在腰酸得站不起来,也还是很高
兴。)
(跟您在一起,我很高兴。这是需要理由才能被接受的吗?)
……不。
我只是,有一点点的不自信。
*
“我想放你自由。”
法师这么说道,在空中画下咒语,灿烂如星光的火花们在小小的卧室闪现,刷刷朝床
上的他涌去。他想起了相遇那天的流星雨,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对方有些沉郁的神情,他
想起那忧郁如何在他的陪伴下温驯地散去,他想起那双炙烈如岩浆的眼神如何直直流进他
的心窝里。
他的颈间一松,那道单方面的咒之牵系被斩断了。
“……然后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会选择不走。”法师继续说。
“好哦。”
“什么?”
“我不走。”
他从床上坐起身,轻快地答应了对方似乎难以启齿的乞求。深色的肌肤上没有妖怪型
态的点点星光,但有着散乱的绯红印记。他看着似乎很紧张的法师,伸手搭向对方握紧的
拳,轻轻地推了推。
所以您别怕呀。他说,然后对着闻言微笑的他的恋人也微微一笑。
“……只不过,您知道吗,如果您是沙罗曼达,现在就会被吊起尾巴抓着打喔。”
“咦。”
“哪有人温存过后说这种话的,真的很讨打耶。”
“抱歉。”
“人类都是这样想太多的吗?你们简直跟囉嗦扭捏的凤凰一族一个样。”
“……我、好像确实是有一点那个血统。”
“……我就知道。”
他翻了个白眼,那神色在他的恋人眼中简直可爱得不得了。他注意到对方视线中深邃
跳跃的小炎,凑上前亲了亲,接着主动伸手将人拖往被榻。
人类这么脆弱,他大概没有机会带对方去看自己故乡里最美那条火河。虽然可惜,但
没关系的,与这样一个人在一起,被这样热切渴求,即使有一天身在冰原,那也肯定是美
好而灼然的时时刻刻。
他已拥有一座只属于自己的火山。
他甘于守在这座甜美的火山身边,再不分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