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雨。
全黑了的夜幕只有城市的灯光点缀,街道上,人们三三两两躲在骑楼下避雨,或是挤在不
大的折叠伞下,叽叽喳喳的讨论著要先吃饭还是先逛街的好,偶有几个遮著头顶匆匆跑过
的路人,为寒流带来了些许热闹的气息。
张允翰只身走在街道上。
人行道不宽,大约是两个人并肩行走的距离,加上是雨天,对上迎面而来的行人,撑个伞
还得往旁斜靠去,才不会打到彼此。
他刚离开公司一段距离,就听到身后传来急凑的脚步声,呼喊着他名字的声音由远而近。
张允翰回身,来的是公司里的新人助理,还有着毕业生的青春朝气,在公司跑上跑下的也
不见脸上笑容减少半分,在公司里颇受欢迎。
只是张允翰也不晓得对方受欢迎的是热情活泼,还是在那之下的Omega的性别。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一路跑来也没带把伞,浅色的外套上布满了水痕,张允翰只好匀了一
半的伞给对方遮著,同时不着痕迹的后退些。
“怎么了吗?”才刚下班不久,张允翰想不到有什么事情会让新人这样冒着雨跑来找他。
尽管淋了雨,新人的热情不减,笑眼盈盈的问著:“张经理,待会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陈
姐跟小宇他们也会来。”女孩往下说著,还扳着手指数着出席的人。
新人问的自然,还带上了几个老员工,换做旁人说不定早已应下。
张允翰却不语,目光落在新人带着希冀的脸上,双颊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跑过来的关系
,还是另有原因。
他移开目光,状似不经意瞟向后头,部里一对有名的AB情侣正在转角处紧挨着观察他们,
神情竟是比新人还紧张上几分,好似现在不是部门聚会的邀约,而是什么经典电影的告白
桥段。
他并不反对办公室恋情,却也不喜被人这样拉着做媒。况且,如果不是在两人独处更显暧
昧的情况,甚至再早些在公司里询问,他兴许还能考虑一下。
张允翰抬手,看了下腕上的男表,疏离的拒绝:“还是下次吧,我晚点还有约。”
新人脸上明显的失望,却还是强打起精神:“好的……”她有些犹豫,像是在思考什么,
在张允翰决定告辞时才故做自然的询问,“--张经理待会是要跟女朋友出去吗?”
两人并没有私交,后面的问题过于踰矩了,新人问出口时也有些紧张,但还是佯装镇定,
像是闲谈般的打探他人隐私。
张允翰轻笑,他本可以沉默以对,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问题,还是想到了什么人,再开口
时带着愉悦,还有一丝说不出的情绪。
“不是,是跟我的哥哥。”
语毕,他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耳边似乎还能够听到后头那对办公室情侣冲上前安慰新人
的话。
将打湿的伞收在外头晾干,张允翰进了公寓,同样尺寸的鞋摆的整整齐齐。他打开灯,屋
子布置简洁,充满著不近人情的冷色调,只有一大片落地窗用了温暖的米色窗帘。
电视机前还放著PS4,两个手把落在地上没来的及收拾,整个屋里充满著单身男子居住的
气息。
脱下外套,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张允翰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就从窗上倒影中看到另一人
从身后抱住他。
“我回来了。”张允翰温声说,伸手揽住对方环抱的手。
对方只嗯了一声,便将头埋在张允翰肩膀,闷著不肯说话。
“还在难过?”似乎是感受到对方低落的情绪,还有肩膀处一点湿润,张允翰不回头也明
白对方的难受,便细声安慰著,“没事,没考过就再考几次,你弟又不是养不起你。”
对方仍旧不说话,张允翰似乎也明白哥哥不喜言语的性子,便任由对方抱着,还不断的哄
著。
“不会怎样的,毕竟公职难考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你也才考了两年,还有的是时间。”
“我知道你从小就聪明,虽然差我还是一点,但我就没有你这份顽强啊。”
“好了别哭了,真不行你也可以在家工作,我哥那么优秀,到哪里不行呢?”
哄著哄著,张允翰下意识吸吸鼻子,像是闻到了独属于兄长身上的信息素。
像是雨后的青草,干净,舒服,包容了一切的存在,一点也不像一般Alpha一样强势,也
不如他同胞弟弟一样霸道浓郁。奇异的是,这味道一点也不让同为Alpha的张允翰排斥,
反而不自觉得侧头想亲吻对方
--却不意外被对方给避开。
“还是不习惯吗?”他调侃的说道,明明两人也是发生过关系的,交往到现在也有两年了
,兄长对于这些亲密举止还是生疏的让人想一点点扭正。
对方默不作声,张允翰也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却还是在看到兄长发红的耳根而忍不住笑
出来。
“真是,明明交往前你还会严肃著一张脸呢,怎么现在动不动就害羞,像极了我们公司里
的Omega一样……”
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松手离去,生著闷气把自己关进了房内,留着哭笑不得的张允翰在外
头敲著门。
“好好好,这话我不说了,我哥是顶天立地却只属于我的Alpha,外头的人我可是一眼也
不会多看的……你不喜欢我动手动脚的,我就继续用抑止剂就好,等到你想接受了再说,
嗯?”
张允翰还在继续说著,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烦。
两年前他哥出了车祸,撞到了头,尽管术后恢复良好,个性却变得不如以往强硬直接,用
比较刻版的话来说,那就是“一点也没有Alpha的样子。”
张允翰却乐于见到这样的改变,这样不像Alpha的Alpha,也许在外头会被他人用怪异的眼
光对待,但在他这里,却成了他哥不会离开的凭依。
--毕竟这样的Alpha,不喜出门,内向胆怯,不喜也不善言辞,也只有身为弟弟和恋人
的自己能够包容了。
说不上是大大满足了Alpha独占的私欲,还是害怕高中时哥哥的不告而别再次发生,张允
翰明白两个Alpha之间牺牲磨合较其他情侣来的更多,因此在两年前事故发生后,他明白
最后这一点难处也消失了。
尽管他哥还是无法接受两人再次发生关系,张允翰却一点也不介意,还是同一句老话,两
个Alpha在一起本来就困难,作为承受一方的人,哪怕准备再充足,肯定也不好受,而张
允翰不想让他哥难受,就只好为难自己了。
“我知道的,你肯定还在生气,气我高中一时冲动不顾你意愿就碰了你。”张允翰软下语
气,说的又轻又慢,还夹杂着愧疚难受,他知道,他哥一向吃软不吃硬,尤其受不了他的
苦肉计。
“如果哥你还怨的话,我也可以躺平了任你出气,你想打我骂我还是上我,我绝不会有半
句怨言,因为这些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应得的。”
果不其然,门后的人听见他的忏悔,门板缓缓向外打开。
张允翰心中一喜,推开门就看到房内的窗户没关,一阵冷风夹着细雨吹进屋内,令他忍不
住一颤。
“怎么不关窗?这周寒流,也不怕吹了感冒。”
他上前将窗户关紧,玻璃上映着自己的面容,还有床上躲进被窝的人,闷不吭声的转了个
身。
看着被窝成了个圆茧,张允翰也摸不清这到底算不算气消了,只好连人带被给揽进怀中,
低声细语。
“是哥哥你说的,说亲情比什么都还要紧密,而我们是从母体就在一起的,世界上没有什
么能把我们分开。”
双人床的被子很大,哪怕是羽绒被也有一定的大小重量,兄长裹在里头却瘦弱的很,张允
翰都想自己是不是只抱了个被子,就听到棉被里头传来闷闷的声音。
“……是亲情不是爱情。”
张允翰笑了,抱着被子的手收紧,语气冰凉的像刚刚吹进房的冷风。
“谁说这两者不一样呢?”张允翰说,随即换上了另一副口吻,像是年幼时和哥哥多讨一
块牛奶糖的语气,“--不管,是你先说的,所以你是属于我的。”
“张允翰跟张允则,永远不能分开。”
被子里的人似乎低低的叹了口气默认,没再多说什么。
那扇关上的窗不知何时又打开了,刺骨的冷风吹在身上,却吹不走张允翰心中溢出的甜。
晚饭是张允翰做的,他舍不得他哥碰这些柴米油盐的,能全身全心依赖他再好不过。白天
他上班不在家,也是让家政阿姨来煮饭,只是他哥胃口不好,常常吃没几口就冰到了冰箱
去。
他将晚饭端到电视机前,他哥已经坐在地板上等了。
张允翰愉悦的走近,挨着张允则坐下。电视没有打开,客厅一片死寂,似乎只听的到呼吸
声。
他伸出手,像只蜗牛一样缓慢的朝他哥靠近,偷偷摸摸的攀上对方的手背,冰冰凉凉的,
却有着一丝甜蜜和背着人亲密的禁忌感。
两个男人,两个Alpha,两个兄弟,张允则和张允翰,这些不会将之联想到的“恋人”的
字眼,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没有人知道,他在说出“哥哥”的时候,想的都是什么。
张允则没有反抗他的动作,这样的举动似乎不会引起他的牴触,就像幼时牵着手的兄弟俩
,去哪里那双手都不曾放开,就这样被张允翰给牵着到现在。
寂静包围了两人,张允翰却不觉尴尬,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没有旁人的干扰,他和他的兄长,他的爱人,可以这样相依相偎著,任何人都分不开。
这样很好。
只是一阵铃声打破了张允翰沉浸的幻想,他不悦的从口袋翻出手机,见萤幕上显示是阴魂
不散的那人,粗鲁的关上手机,还不忘打开静音键,就把手机给抛的远远的。
侧头,张允则疑惑的看向他,未出口的疑问张允翰一眼就明了。
“黄建文你还记得吗?高中我班上的朋友。”见张允则点头,张允翰继续说,“他后来当
了医生,你两年前车祸手术他也有参与一部分。”
张允则不明白这和刚刚那通电话有什么关系,张允翰就继续说了。
“他偏要说我有问题,让我多去找他看看,真不行视讯也行。”说到这张允翰就一阵烦躁
,说不上是因为看医生牴触,还是对于两年前的车祸抗拒,“真好笑,明明是哥你的医生
,却来关心我好不好,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张允则没有说话,却抽出了自己被压在下方的手,轻轻的覆在张允翰手背上,一下一下拍
著安抚。
“我知道哥你关心我,但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张允翰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了抓头,“高中
建文跟我关系也不错,怎么到了出社会就奇奇怪怪的,你不知道最近他联络的勤,早中晚
一通电话,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病呢!”
张允翰叨叨说著,一点也没发现被丢到远处的手机不断亮起又熄灭,萤幕上是黄建文见电
话没接通,传来一则又一则的短信,哪怕收信人从不曾点开。
‘允翰,你真的需要回来复诊了,两年前车祸你康复后,陈医生不是也说你要来找我回诊
吗?’
‘我知道你还是无法接受你哥过世的消息,毕竟高中他突然去国外留学,到两年前才回来
就发生这种事,你心底肯定也不好受……’
‘但是都两年了!你就算信不过我这个朋友,也要相信心理医生的专业。’
‘算我拜托你了,你跟你哥再亲也要好好过生活啊!更别提你哥还有未婚妻了,你这样把
骨灰抢走,要人家女方怎么想?’
‘张允翰……你……’
‘张允翰……’
‘张允…………’
“张允翰!你他妈给我住手!”张允则被綑住双手,难得的破口大骂,对象还是他宝贝到
大的双生弟弟,哪怕他只比他早了一分钟出来。
父母都说,这是因为弟弟舍不得离开他太久,从小就是,爸爸妈妈谁抱着都好,但最爱的
还是哥哥,连睡觉也要挨的紧紧的,一分开就哭。
张允则不觉得有什么困扰,就算有许多Omega甚至Beta委婉说过他弟这样太黏了,他也觉
得没关系,毕竟是弟弟啊,哪怕弟弟同他一样是个Alpha,兄弟本就是要兄友弟恭,手足
本就难得,更别提他们还一起生长。
他还记得是父母国中时因空难去世,他在灵堂上紧紧握著弟弟的手,安慰着他,就算父母
不在了,他们还有彼此,世界上不会有什么把他们分开。
但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给了张允翰错觉,让他觉得两个Alpha是可以在一起的,让他连伦
理道德都不顾,在自己和同胞弟弟分享自己交了女朋友的喜悦时,变了脸似的,口口声声
喊着他爱他,爱身为Alpha的他,爱身为兄长的他。
挣不脱被绑得死紧的双手,张允则只觉得可笑。
这莫名其妙的占有欲,与其说是爱恋,倒不如像小孩子的无理取闹。
“允则、张允则,我爱你。”
胡乱的亲吻落在身上,张允则感到恶心,他喜欢的是Omega或是Beta,就算是Alpha,也绝
不会是身为弟弟的张允翰。
他的弟弟却像是长不大一样,还依恋着兄长,紧紧抓着不肯离开。
“哥,如果你就这样在我身边,依赖着我,该有多好。”
张允翰在挺进时低声说,而后声音越来越大,诉说他猖狂而不被接受的爱恋,全身全心的
,喊著如果张允则能仰赖他依靠他,像个受人摆布的布娃娃也行,他一定会付以同样的爱
。
底下的张允则紧紧握著拳头,指甲深深刻进了肉里,嘴唇也被咬出了伤口,更别提Alpha
本就不是承受方,随着张允翰的进出,鲜血将白液弄成淡粉的血沫,很疼。
Alpha是不会被标记的,张允翰却不管也不顾,在自己的脖颈上咬下背德的齿痕,很疼。
一下又一下的,伴着张允翰病态的情话,很疼。
他想离开,离的这边远远的。
永远都不要回来,张允翰也能彻底断了这份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