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事态和他预想的不同,王韩以原先录影只是为了个人的恶趣味,彼时他和陆臣正恩爱,陆
臣对他有求必应,他也没想过要让陆臣知道影片的事。
后来,他被陆臣抓奸在床,陆臣单方面切断联系,却又帮他在《情深大院》安插角色,他
想,陆臣不过是跟他闹几天脾气,他也不以为意,专心拍戏。
直到“台鸿”撤资,他连系不到陆臣,才透过各种关系找到陆臣的饭店。
王韩以瞥向胸口的手机。
进房之前,他原本预计,如果陆臣软硬不吃,他就说出性爱影片的存在,陆臣就算不确定
真伪,也不敢掉以轻心。只要陆臣厉声质问他为何拍摄,便会侧面证实两人曾经发生过性
行为,这段录音将成为一项筹码,能让他要求陆臣日后继续替他筹谋。
他策划许久,一切照计画进行,每一步计画得很完美,但当他使出杀手锏,出乎他意料的
是,陆臣却面色不变,沉着地说要报警。
王韩以顿时沉下脸色,“你确定吗?如果我把影片公布的话——”他拖长了音,边说边观
察陆臣的神色。
叮铃——
门铃声骤然打断他的思绪,陆臣在靳明毅的示意下前去开门,王韩以情急之下突然喝道:
“阿臣,你敢开门,我马上上传,让全世界知道你多淫荡。”
陆臣停下动作,王韩以心里一喜,知道对方并非不为所动,他勾起唇,等陆臣面无表情地
走到他面前,“怎么样?”他洋洋得意地问。
陆臣忽然抬手,眨眼间,他的肚子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
“干!”他痛得骂出声来,才要动手,双手立刻被人反制身后,陆臣冷漠地说:“刚刚那
些话,我可以告你性骚扰,还可以告你毁谤。你说你有影片,你拿出来,我们法院见。”
陆臣落下话,转身开门,门外站着饭店经理和一位保全,陆臣将房门大开,转向王韩以,
“这位先生未经我的同意就擅闯我的房间,我很困扰,希望饭店协助处理。”
靳明毅放开对方,饭店经理转向王韩以,“先生,请问您是怎么上来这个楼层?我们需要
核对您的住宿资料,请您配合。若您不是我们的住户,我们只好请您离开。”
王韩以心知不妙,边说边退:“我来找朋友,走错房间。这是误会,我自己走。”他在众
人的目光中退出房间,在保全人员的监视下仓惶离开饭店。
房间内,经理对着陆臣轻轻鞠躬,“不好意思造成您的不愉快,陆先生。先不打扰两位休
息,晚安。”
等所有闲杂人等退出房外,陆臣僵著脸转向靳明毅,“靳哥,让你见笑了。”
靳明毅摇摇头,“你刚刚很好,我很喜欢。”
陆臣微扯唇角,身心俱疲,事已至此,多说一句都像此地无银,愈加解释更像辩解,他自
暴自弃地问:“你确定吗?也许我就是他说的那个样子,会张开双腿,求人操我,淫荡又
下贱。那样你也喜欢?”
“第一,那不叫淫荡,叫热情。”靳明毅凝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第二,所有的
你,我都喜欢。”
“真的吗?”不知怎么的,那回答没安抚他,反而激出他累积已久的不安,烦躁顺着火气
攀藤而上,“你怎么知道?你又没见过,凭什么保证?”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以为他最惨最难堪的样子都已在靳明毅前无所遁形,原来还有更难看
的时候。
他明明想赖在对方怀里撒娇,却逼自己一刀一刀挖开腐烂在底层的脓疮,将最丑陋的自己
摊开到男人眼前。
如果先自贬来降低别人对自己的期望,当被别人批评,他早有心理准备,心里也会好受一
点。
靳明毅定定地望他,沉默蔓延而开,陆臣呼出一口气,也不知自己期望听到什么答案,他
垂下眼,只听靳明毅说:“你怎么知道我没见过?”
陆臣猛然抬眼,瞠大眼瞪着靳明毅。
他想过各种可能,靳明毅无论是困扰、嫌恶或尴尬,他都能绷住表情,挺直腰杆,不露出
一丝脆弱,谁知靳明毅迎面砸来的一句话,他毫无心理准备。
他反射性问道:“你在哪里见过?见过什么?”
靳明毅沉默良久,陆臣皱起眉,“靳哥?”
靳明毅忽然深深吐气,沉声道:“每一面热情的你,我都见过。”
陆臣喷笑一声,“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他揉了揉脸,打算结束这个令人不舒服的话题,
“靳哥今天去看什么?”他走到书桌前,从一袋食物中拿出渗出油渍的纸袋。
“陆臣,”
靳明毅的声音从他身后远远传来,声音仿佛在雾中飘散,水雾裹住每一个字的棱角,语音
带着潮意,模模糊糊,似假还真。
“我见过影片里的你。”
啪。
纸袋落在地上,猪肉馅饼滚出来,散落一地。
一瞬间,字句带来的水雾仿佛从陆臣的脚底漫过头顶,他很慢很慢地喘气,好几道思绪一
闪而过,恐慌几乎盖过理智。
所以王韩以已经上传了吗?不是虚张声势?
已经有许多陌生人看过他放荡的样子?那些人是不是都认出了他?他们会在背后嘲笑他、
羞辱他,谈话时会在话里随意轻贱他,像王韩以那样?从此以后,别人的言论里,他的代
表作不是《毕生》,不是《医者仁心》,也不是《门的另一侧》,而是那个糟糕至极的性
爱影片?
他阻止不了名声堕落,是不是代表他不能改变未来?他还会染上毒瘾,会死得毫无名誉?
怎么办?
该怎么办?
他是不是要先召开记者会?不对,应该先查出上架的网站,还要找人销毁,然后、然后—
—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愈想愈恐慌,他抓起桌上的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淌过
喉咙,流进腹部,稍稍冷却发热的脑袋,陆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搞清楚状况。
他曾经被抹黑过,他有经验,如果他一口咬定影片是假的,如果影片还没被大量发布,他
应该会有补救的机会。一定要有补救的机会。
亡羊补牢,不嫌太晚。
他很慢很慢地问:“——你在哪里看过?”
声音像从山谷的另一头回传,失真又朦胧,连自己都辨识不清。
○
靳明毅望着陆臣僵直的背影,只觉得心脏像被谁狠狠捏住扭转,他从来无意伤害陆臣,却
不能替陆臣抵挡来自他的伤害。为今之计,只能尽可能将伤害减到最低。
他咽下唾沫,拨电话给靳敬阁,“我说了,接下来换你。”
“收到。”
下一刻,陆臣的手机在书桌上疯狂震动,他瞪向手机,萤幕上未有来电显示。
陆臣一动不动,手机震动逐渐减弱,停止,又重新震动。
连续几次后,“接吧。”靳明毅低声说,“你会得到你想知道的答案。”
陆臣慢慢伸手,接听手机。
“陆先生,你好。”清冷的声音有几分熟悉,陆臣只觉得似曾相似,男人继续说:“如信
件所问,你所有的不雅影片都已销毁,没有被上传的纪录。你之前提过,免费代言只能等
你明年二月和经纪公司解约之后,这没有问题。我们公司已拟好合约,合约也寄到你的信
箱,再请你确认。”
公事公办的用字和毫无私人情绪的语调带着某种说服力,仅仅简单几句话,莫名安抚了陆
臣的焦虑,他转身看向靳明毅,“可是靳哥说他看过,”他根据靳明毅的反应推测,小心
翼翼地验证:“所以,你们、你们是一伙的吗?”
男人顿了一下,“没来得及自我介绍,陆先生,你好,我叫靳敬阁。靳明毅是家兄。”
陆臣被出乎意料的答案吓了一跳,脑中浮现男人端正清冷的面容,一直以来悬在半空的心
忽然踏实,陆臣只见过靳敬阁几次,没有交谈过,但至少帮他处理这件事的是认识的人,
他的影片也没有外流,比起这个,其他问题都可以慢慢解决,他又转过身背对靳明毅,轻
声问:“有多少人见过?”
靳敬阁沉声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对不起,陆先生,这是我的失误。我在处理影片,没
听到敲门声,家兄误闯才看到的,再也没有别人。”他简单说明当时的情况,陆臣边听边
点头,情况比他预期得好,男人的话合情合理,所有的疑点都得到解释,陆臣彻底安下心
。
他挂上电话,捡起纸袋,又把桌上的食物拎到沙发前的小矮桌上,一回头,见靳明毅还站
著,他失笑道:“靳哥,不饿吗?”
靳明毅小心翼翼地端详他,顺他的意坐到沙发上,将纸袋推向他,“吃吧,快冷了。”
纸袋里还剩一个猪肉馅饼,陆臣也不客气,厘清疑问后,心里的阴影都被翦除,他一口咬
下,酥脆的外皮与肉汁溢出,在口腔里漫开,他胃口大开,又将面倒进纸碗里,吃了起来
。
他吃了大半碗,只见靳明毅眉头深锁,边吃边望他,仿佛在观望他的情绪,陆臣只觉得好
笑,他几时见过靳哥如此不安的样子?其实这不是靳哥的错,若不是在意他,靳哥不会那
么紧张,他一想,心里更觉得柔软,“靳哥,别紧张,我不怪你,你又不是故意的。”
“啊嗯。”男人含糊地应声,仿佛更加坐立不安,那个样子太罕见,陆臣忍不住起了童心
,他故意板起脸,“你现在道歉,认真一点,我考虑要不要原谅你。”
话一落下,靳明毅立刻放下手边的食物,站起来,朝他微微鞠躬,声音郑重肃穆,“对不
起。”
陆臣一怔,忽然想起昨晚靳明毅抱着他道歉的场景,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在脑里串连起
来。知道这件事早已折磨靳明毅很多天,他心里更软,“没关系,靳哥,没关系。你又不
是故意的。”
靳明毅没抬头,低声说:“如果我是呢?你会原谅我吗?”
他垂头等了半天,没等到回答,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凝成冰霜,心里愈来愈凉。
他苦涩地想,如果我能看透未来,我当初就不会那么轻率。
但若失去认识你的契机,我宁可备受折磨,也会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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