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安珀,
我希望这封信永远都不会到你手上。所以如果你现在正在读,那我想,大概就是这样
了吧。
这是一封遗书。
我从来没有写过遗书,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写遗书。我不是那么擅于文字的人,
也不觉得自己想要留下什么。
但是那天,那个叫做拉斐尔的奈灵对孩子们吟了一首诗,这大概是我想写遗书的一
个原因。
若有音乐,哼我爱听的那曲/若有醇酒,斟我嗜饮的一杯/也许为我出薄薄的诗集/
但不必写长长的序/追求的我已空无所有/这秩序缤纷的世界/就留给你整理/
若有久别的朋友来寻/请转告他们我去哪里/此后可有人间的消息已无妨/
我只是挂念你
另一个原因,就是明天了。明天我们将要带上所有的人手,跟那群奈灵一起,讨回
属于我们的公道与家园。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坦白说对你也很抱歉,遗书的对象
不该是才十二岁的你,我应该将后事交代给其他人,但我思索著遗书的意义,大概就
像上面的诗所说,我挂念你,如果意外比明天先来,我不希望这些话来不及说。你是
我最重要的人。
然而真的很难下笔,你不会相信才不过这几个字,我写了多久了。我想跟你告白,
说些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的事情,但是我该这样做吗?我对你从来都不够真诚,我总
是告诉自己你还小,我不应该把我的黑暗与你分享──这真讽刺,我真可悲,因为另
一方面我就是所有的原凶。我将所有的重担压在你身上,逼你扛起,逼你像卡尔文一
样;我还老是忘记你不是他,你才十二岁,你是他留下来的重要的孩子,应当在安全
与温暖下成长茁壮。
对不起,其实我很懦弱,又懦弱又没种。我不如卡尔文甚至不如你坚强,连这辈子
唯一能做好的一件事都没做好,什么黑森林的猎手,却让你失去了你的父母。
这都是我的错。我从来没有跟你道过歉,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我什么都不敢说,
我怕你不原谅我。沉默成为了我的武装,我不想让你知道我这么不堪,这么孱弱。坦
白说就连现在我的手都在抖,光是写下这些事,想像你有一天会知道我是这样的人,
我会让你多失望,我就忍不住发抖。
其实我并不勇敢,一点都不。你为什么不怕呢?也许你不记得了,你曾经这样问过
我。但安珀啊安珀,你错了,事实是──我一直都很害怕。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做
得到底对不对。万一我又让重要的人离开了怎么办,万一我又辜负了重要的人怎么办,
万一卡斯托利安军团同样不安好心,万一这些奈灵都不安好心──就连雨果也跟他们
是一伙的──我该怎么办,我能相信谁?万一这一切是个巨大的错误,万一我们久违
的希望再次成空──我该怎么办?这些念头在我的脑海中徘徊不去,像秃鹰一样,我
的恐惧滋养了黑暗,于是我愈来愈少说话。
为什么这个世界是这样呢?有时候我很沮丧,不知道要怎么坚持下去。然而每当这
种时候我也都会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你。我还记得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笑得好开
心,虽然大家都说你逢人就笑、是全世界最快乐的孩子,但你对我笑了,不怕生的主
动过来抱我,你不知道那对我而言是对大的鼓舞──通常孩子都怕我怕得要死。说起
来你还教过我笑,你还记得吗,你以为我不会笑,你将你的手掌放到了我的脸上,试
图牵动我的嘴角。当下难免觉得难堪,因为卡尔文在旁边狂笑笑得超大声,可又觉得
很感动,很温暖。于是我拙劣的模仿你,却总笑不了你一般真实好看。多亏有你,不
只是这件事,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我从你这里学得真多,像是耐心信心与眼界,尊重
与理解,都多亏有你。
年轻的灵魂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我不希望你的世界跟我的一样,因此哪怕我怕得
要死,哪怕我需要开天辟地,我都想要让你拥有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为了你。即使这
封信的意义代表我没有回来,但不代表我会失败;我不会失败的,这是我的承诺,无
论如何我都想让你有个更好的人生。
我打算把我的财产都留给你,虽然我没有价值,也没什么财富,但我把我的刀都留
给你,请让我的精神我的灵魂与你同在,守护你。还有我的书,没有多少本,但都是
卡尔文给我的,我想该是时候让它们物归原主了。谢谢你们没有放弃我,还愿意教导
我。
我不确定具体来说会以怎么样的形式,倘若有我的尸体,请放把火,什么都不用留。
如果你还允许我的话,请让我的骨灰陪伴在卡尔文和菲比身边,能再另外一个世界继
续守护他们,能会是我至高的荣幸;但如果不然──我不确定你到底恨不恨我,如果
你恨的话──也许也可以把我洒在圣殿周围,我愿用尽不知道还剩多少的力量,捍卫
此地周全。
不过倘若我什么也不剩,那就算了,你可以当我成为了永夜沙漠的黄沙,永永远远
的留于此地,留在你身旁。
其实我们认识相处的时间都不长,与你的一辈子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所以你可以的,
偶尔想想我,然后继续向前走。你会过得更好的,我的刀我的书都会陪着你,你不孤
单,你永远不会孤单,因为我回归曦和怀抱,我成为了光,我将照耀你长长久久,多
美好的一件事。
谢谢你让我认识了你。
望你自由自在,有朝一日能过尽千帆,看到你最想看的大海。
乌里希
The end.
* 《光影随形》相关,因为乌里希活下来了,所以这封信默默被他又收了起来
* 最近几天的香港新闻让我太难过了,满脑子都是悲惨世界那首歌,Empty Chairs
at Empty Tables,看到年轻的灵魂受苦甚至消亡,活着的人真的值得吗,一直在
想这件事,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所以才写下这篇,但这也不算做什么,如同潘
柏霖的《我想知道哪天是世界末日》,我们想改变世界/每天起床/世界都像是/
从未发生/我们只是路过
* 拉斐尔的诗是罗叶的《遗书》
* 对不起我这么厌世......
*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