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原崇豫跟段甯捡了不少栗子和橡实回来,有的打成浆、捣成泥做成点心,
有的加糖熬煮成酱,不过两人还是最喜欢现煮好的栗子,煮了一大盘剥好慢慢儿吃。
他们两人因修炼的缘故无惧冷热,不过外面的人纷纷换上秋冬的衣物,戴上兽
皮帽,于是他们也随季节换装。近来染风寒的人较多,药铺生意转好,两人每天忙
著秤药、包药包,关店后除了修炼就是下棋、修剪花草寻些消遣。
这天还没关店,原崇豫把灵竹真人送来的药酒挪好位置,出来前堂时段甯正好
送完药回来,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说:“辛苦了,喝杯茶吧。”
段甯抿了口茶对他笑道:“不辛苦,三个地方都不远,一下子就到了。我也把
你做的点心送去巷口刘家了。”
“谢谢你啊。”明知道段甯没流汗,原崇豫还是拿袖摆装模作样给他擦擦额角,
然后垫起脚尖往他脸上亲一口,再低头偷笑。
段甯习惯这人偷香,噙笑轻捏他鼻子,听他说:“啊唉,这人间的日子也算安
稳,这国家的京师倒算得上繁荣富庶。”
“只是不知将来如何,人间朝代总是不断更迭,若将众生福祉全系在少数几人
身上也是不稳妥。”
“哈,这倒是。就算有明君盛世,也只是一时而已,世事无常。”原崇豫笑容
有些黯淡,双手负在身后往柜台里走,拿出算盘跟帐簿细细对着近来的帐目。
段甯晓得他是想起幼年的事而心情复杂,但是过一会儿他就会恢复过来,因此
也不打算去打扰他沉淀思绪。
午后起风,天上乌云飘来,看起来像是要下雨,这时门口却走进来一人欢喜唤
道:“原崇豫,我来啦。”
原崇豫探头往外望,段甯早一步挡在他前头,他皱眉睨人说:“你挡着我啦。”
段甯说:“是姜师弟。”
原崇豫一脸开心绕出柜台往外走,朝来人挥手:“好久不见啊,姜坏鱼。唔。”
姜怀瑜欢喜扑过来抱住他,他用力拍姜怀瑜的背大笑:“哈哈哈,一样健壮嘛。过
得如何?”
姜怀瑜退开一步笑回:“自然是过得极好。你呢?跟这人在此地开药铺无不无
聊?”他说这话时瞥了眼段师兄,笑容不觉有些挑衅。
原崇豫想都没想回答:“怎么会无聊,很好玩。而且有阿甯天天陪着我。”
姜怀瑜狐疑挑眉:“是么?我师兄这么闷的一个人,是你陪他才对吧?”
原崇豫摆手笑道:“都一样啦。你一个人过来?”
“本来不是一个人,但是同行的太囉嗦,我好不容易甩开人。”姜怀瑜露出恶
作剧得逞后的笑容,原崇豫肘击他手臂嗤笑说他:“真是只坏鱼。”
“哼。”
段甯看原崇豫和姜师弟两人就在他眼皮底下有说有笑,互动亲切,虽然知道原
崇豫是完全信赖自己才这么大方和姜师弟交流,心底却还是醋浪翻涌。他不再理睬
姜师弟幼稚的挑衅神态,转身说:“我去屋里点清库房存的东西,你们自便。”
原崇豫点头:“好,我会招呼的,你去忙吧。”
姜怀瑜看段师兄走远,喜孜孜拉住原崇豫的手说:“我真想你,没想到这一别
就快过年了。”
“离过年还有几个月吧,你真夸张。”原崇豫笑了笑,刻意抽开手笑着跟他讲:
“你师兄在的时候跟你亲近些没什么,不过他不在的话,我可不和你这样拉手的。”
“为什么?我们不是朋友?”
“是朋友没错,但我得避嫌啊。我跟阿甯是道侣也是情人,我不想他心里不舒
服。他那么信任我。”
姜怀瑜表情有点怅然,随即撇嘴说:“呿,都说我眼光没这么差劲看上你了。
你有道侣了不起了?真是见色忘友。”
“过奖。嘻嘻嘻,要不你也找个道侣?”
姜怀瑜转着眼珠想像了下,皱眉阴沉着脸说:“不,我不想要道侣,麻烦。修
炼还得跟另一个人绑在一块儿,多麻烦。你跟我师兄都傻,呵,我才不要像你们。”
“啧,你居然不羡慕我们。”
姜怀瑜笑开来,原崇豫问他吃不吃栗子还有糕点,他一点头,原崇豫就跑去厨
房拿了。趁著原崇豫走开,他绕到后面中庭找段钧和。
姜怀瑜在前堂后头的走廊望着斜对角库房里的人,他喊:“师兄。”
“有话说?”段甯声调平淡,和他的神情一样。其实从前他对谁都是平和冷静
的态度,不过自从雪雁峰的劫难后,加上姜怀瑜屡次和原崇豫牵扯在一起,他对这
师弟就较为疏冷。
姜怀瑜随师兄进库房,他看师兄果然拿着一本册子在点清药材,身上穿的不再
是之前织云居做的那种修炼法衣,只是普通百姓穿的素白布衣,挽发的簪子也是简
单的木簪,多少有些不可思议。从前那个仙人似的师兄,此刻和道侣一块儿隐于人
间修炼,而且好像很自然就适应了。
“想说什么?”段甯看师弟一直愣在门口若有所思,于是出声喊他。
“其实也没什么好跟你说的。只是想确认你们、原崇豫他好不好,所以接了任
务后顺道绕过来看一看。”
“这就看到了。”段甯没瞧他,言下之意也是看到就能走了。
姜怀瑜好笑轻哼说:“师兄在吃醋?”
“嗯。”
“以前的你绝不会这么坦率承认,跟他在一块儿果然变了不少。”
“彼此彼此。”段甯答得简单,却并不敷衍,他只是同样认为和姜师弟没什么
好聊的。
“师兄,我喜欢他。”
段甯听到这话才停下手边的事看向姜怀瑜,但面无愠色,只是好奇道:“所以?”
姜怀瑜难得露出一丝窘赧神色,眼神闪烁游移,他微微垂首说:“所以我希望
他好。”
段甯暗暗诧异,沉默打量他半晌才道:“这不太像是你的性子。”他所熟知的
姜怀瑜一向直来直往,甚至有些霸道,看上眼了就要抢到手,也不管任何辈份资历,
以往他会认为师弟是来向他宣示跟挑战,但此刻姜怀瑜却没有过往那种直白到有些
蠢的任性和狂气。
“在时煌殿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也体会了不少……”姜怀瑜话语顿住,想起
了什么而苦笑了下。他说:“也许是我跟他曾经一起经历生死,多少有点舍不得吧。”
听到这句段甯才忽然打翻了醋坛子,冷下脸沉声回应:“明明是你掳走他,害
他遭罪。”
姜怀瑜愣了下,师兄讲这话语调不凶,却呛得他无言反驳。他双手负于身后,
瞥向一旁装傻道:“总之,我大概是不会像你们那样永远钟情于一人,所以我决定
抛开这种小情小爱专注修炼。一个人也乐得逍遥自在,再说,有道侣反而多了罣碍,
更加麻烦。”
“你到底想讲什么?”
姜怀瑜瞥他一眼,说:“我不会和你争的,因为我要专心修炼,一个人修炼。
你跟他,祝你们永结同心吧。”
段甯听完望着师弟眨了眨眼,语气平静调侃:“真不坦率。你不是一直都很死
心眼?”
“哼,师兄才是。其实我一直觉得我们有点像,不过论起死心眼这点,我远不
及师兄你。”
“罢了,反正你想争也争不赢。”
“师兄你!”
外面传来原崇豫的声音,他端著茶跟点心找不到人,纳闷呼喊:“咦,人咧?
坏鱼?”
段甯说:“他找你,去吧。”
姜怀瑜问:“师兄跟我还真的是没话聊。”
“姜怀瑜。”段甯喊住他。
“什么?”
段甯转身正视他,用略微无奈的语气道:“愿你一生平安顺遂,逍遥自在。”
姜怀瑜勾起嘴角释然微笑,往前堂走过去回喊:“我在这儿。”
原崇豫看姜怀瑜从后面走廊冒出来,讶道:“你找阿甯聊啊?还是找他吵架?”
“紧张什么,不过是参观一下你们药铺而已。”姜怀瑜拿了颗拨好的栗子吃,
坐在椅子上翘腿,再迳自端茶喝,一副大爷架势。
原崇豫也拿了东西吃,问起姜怀瑜在时煌殿的生活怎样,姜怀瑜表情僵了下,
他疑问:“难道是在那儿太受欢迎,被热烈追求?”
姜怀瑜瞪他:“胡说什么?”
“你应该很有女人缘吧。我之前不小心看到有个女孩子老追着你。”
姜怀瑜咋舌:“无聊。谁说有了道侣才好修炼,我偏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
无拘无束!”
原崇豫神情戏谑的笑看他,鼓掌说:“我们家坏鱼长大啦,懂事独立啦。”
“你是不是讨打?”
“唉,我们是朋友,怎么能打朋友。嘻嘻。”
“我绝对不找道侣。”姜怀瑜斜眼瞪他,嘀咕道:“眼光太差了,啧。”
姜怀瑜没待多久就起身说要走,原崇豫客气挽留道:“你留下住一晚也行啊,
还有空房呢。”
“不了。”姜怀瑜果断拒绝,想了下拿出一个用黑布包著的东西递过去,说:
“送你们。”
“这什么?”原崇豫接过东西,低头摊开黑布看,布里有两片半透明透出银芒
的片状物,像指甲似的,他抬头想问个清楚,姜怀瑜却已经不见踪影。他拿了东西
回屋里问段甯,段甯说:“是他幼年换下的鳞片。”
“哦?”
“从前就是稀罕之物,自鲛人近乎灭绝后,大概又更难得了。”
“那,放你那儿吧?”原崇豫笑看他说:“这种宝物由我收藏太危险,交给你
吧。他说的是送我们,由谁来收都一样。”
“嗯……”段甯笑叹,低喃:“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
飞驰在天边的姜怀瑜一手抹了下鼻子,勾起得意的笑,因为终于了结一桩心愿
而感到轻松开心。
“姓姜的、姜、姜怀瑜!”不知何方传来女子呼喊声,吓得姜怀瑜赶紧卯足了
劲飞逃。他虽然对感情的事不太敏锐,不过自己的心情如何还是晓得的,在养伤时
就隐约感觉自己喜欢原崇豫。然而这心情也仅是有些心动,还不足以让他为之忘我、
乱了方寸,只是一份想藏在心里的思慕罢了。
他也明白自己恐怕无法接受、承担这样的情意,就算喜欢也并不打算拥有,因
为任何感情对他来说都太沉重。他曾失去过族人、父母,任何羁绊都让他感觉到窒
息,就连于长老的关怀也令他害怕,只勉强应付得来师父的关爱吧。
“我不是能拥有太多感情的。”姜怀瑜浅笑,眼中有着璀璨的光芒,他最想要
的还是单纯无忧的自在。因此,只要看一眼原崇豫和师兄,知道他们过得安好就够
了。
“姜──怀──瑜──”
姜怀瑜闻声汗颜,难道他生得太好看也是错?早知道不听越长老的话把烧伤的
地方医好了!时煌殿过份热情的家伙实在难缠。
* * *
入冬,刚下了一场细雪,药铺这天休息,原崇豫他们都睡得晚。
前些日子原崇豫特地做了几样糕饼,买了些集市里逛到有趣的玩意儿,托段甯
召仙鹤寄去南海给道侣的双亲。这天原崇豫晨起就发现一只白鹤在他们药铺中庭散
步,白鹤颈子上系著一个布包,打开阅读里面附上的信笺,是柳唯元他们夫妻的回
礼。
原崇豫才读完信就听段甯走出房门问:“谁寄东西来了?”
“是你爹娘的回礼。这仙鹤是?”
段甯说:“这只鹤叫小张。”
原崇豫朝仙鹤点头打招呼:“小张你好,累了吧,刚好厨房有好吃的,我拿来
给你。”
仙鹤轻拍翅膀开心跳了跳,跟着原崇豫去厨房休息吃点心。原崇豫把布包交给
段甯说:“呐,你先保管,等我回来。”
段甯把布包拿回房里搁桌上,梳洗结束后原崇豫就回房间,他说:“我还没瞧
是什么东西,你去看看吧。”
原崇豫神情期待凑到桌边将布包打开,这布巾摸得出是极好的料子,上面有金
边刺绣,他猜想里面的东西也许很精巧,而且还用了漂亮的织绳在布巾上打了几个
好看的绳结,可见段甯的父母有多用心。他解开绳结时猜测道:“感觉是很软的东
西,会不会是冬天到了,送布给我们制衣裳?”
段甯说:“既然要送这类的,或许是送成衣吧。”
“也可能是外氅?靴帽、手套什么的?”原崇豫解开绳结、摊开布巾一瞧,果
然有几套叠好的漂亮衣裳,他开心说:“真是成衣啊,是不是我们两个都有?”
段甯拿起一套衣裳摊开说:“拿起来看就知道了。”
展开的衣裳是淡黄抹胸和渐层的藕粉色长裙,旁边还附了条罩在外面的水色轻
纱,颜色料子都像春衫,段甯将它们摆到原崇豫身上比较了下说:“你的尺寸。”
“这是……什么意思?”原崇豫嘴角抽了下,段甯搁下衣服拿信笺细察,说:
“这信笺还有后续的内容。”
“写了什么?”
段甯把纸笺递过去,两人一起看,他注入些许灵力后,纸上浮现接下来的内容。
柳唯元写道:“浅色衣裳是请织云居为原掌门特制的法衣,无论四季如何变化
都能穿,但无法抵御像雪雁峰或是北国海域那种蕴含灵气的严冷之地,一般凡间的
冬天穿着无碍。至于第二套衣裳是给阿甯的。”
原崇豫看桌上另一套衣裳是龙胆紫,颜色贵气漂亮得让他羡慕妒嫉,他说:
“为什么送给我女装,你的就是──”他把龙胆紫的衣裳摊开看,也是女装!
段甯面无表情看原崇豫拿着那套衣裙捶桌爆笑:“哈哈哈哈,柳夫人是个好娘
亲,柳夫人万岁,柳夫人哈哈哈、哈哈哈。”
段甯明白这是柳唯元的玩笑,却也是一份心意,因此他讲不出“这一定是搞错
了。”这样的话来,只能默默接受。
原崇豫把紫色衣裳塞到段甯怀里说:“快点换上吧,为夫想看你穿。”
“哼嗯。”段甯轻笑,也把浅色那套衣裳拿给他说:“你也换。”
“换就换。”原崇豫朝他眨单眼,转身又开始大笑,当下就要解开衣带换,段
甯拦了他说:“去屏风后面换。走吧。”
“真麻烦,这里又没旁人。”
段甯仍坚持道:“进到里面隔着屏风换比较好。”
“怎么?难不成你连看我更衣都受不了?”原崇豫说笑,没想到段甯还真的应
他一声,他好笑绕去屏风后头换装,一面跟他闲聊:“令堂怎么会送女装给我?是
不是你跟她讲了什么?”
屏风另一侧的男人沉默了会儿才答道:“有一回我跟她说,你是个妙人,说女
子装束多变又好看,所以羡慕女孩子。我说你是个心胸宽广的好人,我很喜欢。”
“就这样?”
段甯又静默半晌继续吐实:“我说,我送过你一套女装,你还真的换上了,扮
成女装也好看,不管你怎么变我都喜欢,所以请她告诉父亲早日死心不要妄想我再
接受他人。”
原崇豫忍着笑意问:“那令堂怎么说?”
“我娘她笑得很开心,只说她知道了,让我们安心。”
原崇豫笑着问:“我好了。你换好了?”
“嗯。”
原崇豫绕到前面,一位天仙映入眼中,看得他失神愣在那儿。段甯一头长发尚
未梳起,穿着一袭龙胆紫的衣裙,款式虽然不复杂,但袖摆、裙摆的刺绣和襟领暗
纹都精致优雅,衬出这人本就高贵清凛的气质。
这身女装没有花巧多余的设计,和男装相比也不算复杂,段甯穿好后睐向原崇
豫问:“奇怪么?”
原崇豫痴痴望着人点头又摇头,结巴道:“很好看、很、很好。唔。”
段甯浅笑,欣赏原崇豫穿一身粉嫩女装的模样赞美说:“这身衣服很适合你。”
原崇豫左摇右晃甩著裙子逗他说:“当然啦,我可是原崇豫,不过还差了些,
头发还没弄。你等我,我先梳好自己的再帮你。”
段甯看他开心跑去梳头发,无奈又宠溺的笑了声,尾随他来到镜子前接过梳子
说:“我帮你梳吧。不过女子的发髻我并不擅长,你要是喜欢我再学看看。”
“好啊。”原崇豫一点都不排斥这些事,还很期待这种情趣游戏。段甯拢起他
头发时,手指若有似无挠过他后颈,微痒又舒服,他心情很愉快的透过镜子望着身
后的紫衣美人,调戏说:“段娘子真是生得俊美英气,要不是当初在下救你一命,
有缘相识,恐怕还高攀不起呢。”
段甯轻哼:“不爱看戏,却爱说戏么。”他专心替办侣梳发,分神回道:“小
姐生得也很俊俏,脸蛋比我的手还小,头发却乌亮茂密,天生丽质。”
“呵呵呵过奖了。”原崇豫装模作样掩嘴笑,他说:“应该找把扇子来才好。”
“你啊。”段甯失笑,念他说:“究竟只是喜欢女装漂亮,还是喜欢扮作女子?”
“一开始只是喜欢女装漂亮,后来觉得这样也挺有趣好玩的。你不喜欢?觉得
恶心?”
段甯摇头:“你怎样我都喜欢。不过,我倒是扮不来女子,其实也不晓得男人
应当如何,女人应当如何,不过是身体长得不同罢了。我娘他虽然生得一见就知是
女人,但性子却外柔内刚,脾气也不比我爹好,只不过器量不凡,若她生为男子,
南海肯定不会有我爹这个大将军。”
“唔。”原崇豫认为这些事他不太明白,因此并不打算多言。
段甯接着聊:“虽然是我幼年的事,但因为很有意思,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娘亲
跟我爹说,要是两人来世再做夫妻的话,就轮到我爹给她生孩子。”
“……柳夫人,了不起啊。”
“不过近来我娘的想法也有点不一样。”段甯微微仰首想了下,回忆道:“上
回在琼渊楼,她给我们俩见证道侣仪式后,她说要跟我爹去拜访越长老他们。我后
来听她说,是去打听生子药的。”
“啊,你娘亲还想给你添手足?”
段甯神情微妙说:“也算是吧,但她不想自己生,她跟我爹说有些事不必等来
世,今生能试的事就现在试。好像是想看看男人能不能生孩子。”
“什么?”原崇豫被柳唯元的奇思妙想给吓傻。
“呵,有意思吧。”
“你、你、令尊怎么讲?”
“他由始至终都不曾吭声,不过越长老说这主意虽然很妙,但目前无人炼得出
这种药或是钻研出类似功法,而且也担心天道不允,至少我们这世界还不可能有这
样的事发生。我娘说听完长老的话,我爹好像松了口气。”段甯又浅笑了下说:
“我娘就是想戏弄我爹吧,虽说也不尽然是想开玩笑而已。”
原崇豫轻叹,表情变得正经,他忖道:“纵是男人能生子,我想我也不会为你
生孩子。”
“我也不想你生。”段甯轻捏他耳垂揉了揉,温柔道:“这种事都是豁出性命
的,我不需要你再为我或是谁拚命,只想你长长久久的跟我一起生活。我这么想会
不会太自私?”
“怎么会呢,跟我想的一样啊。我也不要你生孩子!”
段甯:“嗯……”怎么觉得原崇豫最后那句结论有些微妙?他本来就生不出来。
原崇豫看段甯神情微变,料想这人是害臊,他却喜欢得要命,也爱看这人害羞,
于是一脸正经强调:“别人怎样我是不管,但我爱一个人就是不让对方生孩子。”
“知道了。”段甯面颊微热,耳根染了点绯色,看起来像高岭之花难得羞涩,
这让原崇豫更兴奋了。
“阿甯,不要为我生孩子,我只要你!”
听到这里段甯也知道这人是故意的,似笑非笑睨著镜中的“俏女子”说:“够了。”
“嘻嘻嘻,不过万一真的有了孩子的话,我想看阿甯奶孩子。”
“你真是……”
“你的胸比我大嘛。”原崇豫不知死活继续调戏。
段甯轻捏他脸颊低声念:“调皮。”
原崇豫扭头嘻笑,起身走开说:“我想起来上回嫌秋老虎热,买了把扇子,搁
哪儿了?”
“放你外袍的衣箱里,你说放那里才不会忘记带出门。不过现在也用不上吧。”
原崇豫跑去开衣箱,果真见到染成水蓝的褶扇落在角落,他掺著扇子回到段甯
那儿说:“来来来,还没帮你编发呢。”
段甯想拒绝,可是原崇豫坚持要帮他挽个风韵迷人的发髻,他见这人兴致高昂,
加上一身女装都穿了也不差这点打扮,干脆陪他玩到底。片刻后段甯被挽了个云髻,
原崇豫满意欣赏道:“真美,可惜没什么漂亮发饰,改天买些回来。”
段甯轻叹。“拿你没辄。”
“香一个。”原崇豫凑过去亲段甯脸颊,又连忙拿起扇子搧烫热的脸,望着段
甯傻笑。
段甯斜睐他问:“若是我有姐妹的话,你是不是也露出这模样?”
原崇豫当即反驳:“不会啊,我喜欢的是你嘛。”
“我这模样一看也能看出是个男人。不过,你以前说喜欢腿长、高个儿的。”
“不一样嘛,我都已经心里有你了。你怎么还跟自己吃醋啊。”原崇豫笑出来,
抱住段甯哄说:“管你是男是女、非男非女我都爱,别乱想啦。”
“我自然信你,只是再确认一遍才更安心。有些事一旦想起了总得问出口,免
得堆在心里,毕竟我时不时就魔性发作。”段甯向人解释,两人有默契的笑了笑,
他接过原崇豫的扇子替对方搧,忽闻外面有人大喊。
“段钧和在不在?”那人嗓门相当宏亮,中气十足。
屋里两个男扮女装的家伙互看一眼,皆神情茫然,段甯疑道:“听起来有些耳
熟。”
药铺外的人一边敲门一边喊:“段钧和,你老父来啦!”
还在寝室戏耍的两人顿时警觉互看,但手忙脚乱的只有原崇豫一人,段甯只是
皱眉咋舌说:“怎么会突然跑来了?”段甯拿纸笺又瞄了眼,底下有一排小字浮现:
“你爹近日可能会过去看你们,不必特地招待。”
“怎么办?来个法术把头发、妆容衣服都还原?”原崇豫拿起扇子猛搧,又改
口道:“罢了,既然来不及,那我就去前面见他,你趁这时候把衣服换了吧,头发
也记得解下。”
“崇豫。”段甯才喊他,那人已经跑去应门了。
段清璋是个严守纪律的军人,个性也一丝不茍,就算是个能飞天遁地的修士也
不会擅入他人屋宅,或放出神识做各种试探,因此他像个普通人站在药铺外喊门,
喊了半天也没人理睬,反倒引起巷子里外一些行人注目,这让他有点不耐烦。
“该不会是两个人跑去外头摸鱼打混了?这两个小子也真是,仙鹤也不晓得把
信送到了没有。”他思忖要不要先走,面前的门就打开了,一位拿褶扇掩面的女子
小声招呼他说:“是段郎的父亲,久等了,请先进屋里吧。”
段清璋受不了被路人注目,眉心皱紧走进药铺问:“他们两个人去何处?你又
是何人?遮遮掩掩做什么?”
原崇豫紧张的放下扇子,以为会惹段前辈发火教训,没想到段清璋居然认不出
他是谁,瞥了两眼就疑道:“和原崇豫生得有几分肖似,可没听说过他有亲戚?”
原崇豫干笑,胡诌说:“我不是原先生的亲戚,只是碰巧生得有点相像,和段
郎他们成了朋友。他们二位不在这儿,所以我趁著有空来替他们打扫药铺环境。”
段清璋不解:“为什么他们两个自己不打扫,让你一个不相干的人过来这儿?”
“邻里间互相照顾罢了。”
“爹。”段甯换回男装走出来,却让原崇豫的谎话彻底破功,他看原崇豫一脸
尴尬,问:“怎么了?”
段清璋狐狸盯着原崇豫,瞇眼质问:“你不是说他们都不在?”
原崇豫装傻继续演:“唉呀,原来段郎你已经回来啦?那、那我就先走了。”
“慢著,原崇豫人呢?”段清璋喊住女装的原崇豫,质问段甯说:“他人在哪
里?”
段甯瞄了眼一旁的伪女子,察觉自己出现的时机很不妙,他不晓得先前原崇豫
都讲了些什么,因此也不知该怎样回应段清璋才好。
段清璋看段甯神色犹疑,再看这女子尴尬紧张,于是心中已有所联想,当即怒
斥段甯说:“混帐东西!你才跟原崇豫在一起多久,立刻就和别的女子孤男寡女的
在一块儿,做些什么事?啊?”
段甯跟原崇豫都没想到段清璋会有奇怪的想像,后者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说:
“呃、不是这样,我能解释,其实是我──”
“是你勾引我儿子?仗着跟原崇豫有几分像就敢做这种事?”段清璋瞪着原崇
豫的眼神充满敌意跟鄙视。
段甯沉下脸道:“爹,我是你亲生儿子,再怎样你也该相信我的为人。”
“那就是勾引不成囉?”段清璋看原崇豫的眼神就像捉妖道士在看可恨的妖孽。
段甯上前将原崇豫拉到身后护着,此举令段清璋更生气了,段甯抢在亲爹发火
前解释:“他就是崇豫,不是别人,你莫要这样凶恶的瞪人,会吓着他。”
“什、什……”段清璋错愕,以为是听错,他看那女子从段甯身后探头望,指
着人疑问:“这怎么回事?你把他变作女子?”
“噗──”原崇豫惊笑出声,他站出来解释说:“没有、没有,我还是个男子,
只不过柳夫人送了女装来,所以我们两个就试穿了一下,方才却担心您误会,这才
不由得撒谎,反倒害您误会更深。对不住啊。”他讲完行礼致歉,再抬头时,段清
璋的表情由愤怒变得茫然。
段甯接腔道:“事情就是这样了。因为先前和娘闲聊提到崇豫的趣事,他曾开
玩笑说女装款式多又漂亮,娘亲也是起了玩心才这么做吧。”
原崇豫尴尬笑了声,附和道:“这样的回礼也是有趣,哈哈。伯父不会再生我
们的气了吧?阿甯是正人君子,绝对不会背着我乱来的。”
段清璋被那句伯父喊得回过神来,似是有些不满意这称呼:“你喊我伯父?”
原崇豫有些摸不清段父的喜好,喊伯父可能太亲近了令人不适,于是他试着改
喊:“那,将军大人?还是,段老爷?段将军?段大人?”
段清璋长叹一口气,摆手说:“够了,再怎样我都担得起你喊一声爹吧。”
原崇豫愣住,莫名有些鼻酸,他拢了拢袖里的手指有些慌,但还是唤道:“爹。”
“嗯。”段清璋点头应他一声,跟他们讲:“我就是路过附近,顺道绕路来看
你们过得怎样,好回去给你们娘亲报个平安。虽然法术灵妙,相隔千里也能相见,
有时还是想亲眼瞧一瞧你们。唉,唯元真是的,怎么跟着你们这些孩子一样胡闹。”
段甯微微抿笑,默默牵住一旁原崇豫的手,向转身要走出门的段清璋喊道:
“爹,既然来了,住一阵子再走吧?”
“不了,要是再撞见你们玩什么花样,我可受不了。我要走了,去住我道友那
儿,真是。”段清璋小声碎念,迈出药铺外走远。
原崇豫不知为何有些慌,但胸口有些温暖,他忽然冲到外头,在巷子里喊:“爹!”
段清璋被他吓一跳,停下步伐回头望,皱眉问:“干什么?”
“至少,至少吃顿饭再走吧,好不好?”
段清璋说:“我辟谷了,再吃东西不好。不用了。”
“那、那喝杯茶?”
“不用了。你们忙你们的,我走了。不要送我。”段清璋怎么觉得这孩子挺黏
人的,他实在不习惯多了一个这样个性的孩子,莫名慌乱的施法飞上天。
“爹,下次再来!不,下次我们再去找你们!”原崇豫挥舞双手道别,在巷子
里跳了跳,段甯过来拉着他的手急着回屋,他笑问:“急什么?我觉得你爹应该不
讨厌我,他刚才好像害羞了。”
段甯叹气,小声跟他说:“嗯,他就是别扭。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穿着女
装?”
“噢。”原崇豫汗颜,急忙躲回药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