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点忘记从什么时候开始留意到的,这世界没有声音,这是第一个不对劲。所有
的声音都不过是他的想像,他自己给自己的配音,譬如上课钟响叮叮当当,拳头打在
肉上的撞击声与他的哀鸣嘎然而止,有些人忿忿的又补上几脚,正好踢在他最脆弱的
地方,他张开嘴巴惨叫——或至少他认为他有这么做——然后水龙头被扭开了,强劲
的水流倾泻,有人揍了他还嫌他脏,临走之际必须洗手,以免沾上他的细菌;最后门
轰然关上,门板后施暴者讪笑着离去。
那都是他的想像:这个世界没有声音,这个世界只是默剧。像是卓别林的《摩登时
代》,所有发生的当下都是寂静的,配乐则倚靠后制,所以格外滑稽荒谬。
他想这种事情总是这样的,他说服自己必然是这样,不然他会以为是他这样的人的
声音没有人听,因此才没有人引以为意,世界很和平。
缓缓从湿哒哒的地上爬起来,他摇了摇头,巍巍颤颤地花了好几分钟才蓄足了膝盖
的力量,他撑著洗手台,水依然不停地流,他在心里叹气,用力扭紧水龙头,这些人
真不懂的爱惜资源。
他动作一顿,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这件事给他一种奇妙的似曾相识。
他望向眼前的镜子,却看不到自己,他的面容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