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若梦 十七

楼主: bbb22261 (向晚)   2019-04-07 02:11:32
贺仲城邀我出门走走。
我说好,按了按额角的生疼,但不能被发现。
他一如晨早出门的装扮,深色毛衣黑长裤,立领风衣,短靴与围巾,立在门边,看我下
楼。
“走吧。”贺仲城说。
可未开车,沿着小区砖道步行。外面冷,我吸一口气,问他:“去哪儿?”
贺仲城转头问我,唇角带笑:“去喝杯咖啡怎么样?”
他回头太快,像追着掩饰散掉的笑容。
我察觉异样,可未说话。闸门封住社区进出的车道,贺仲城领我自一侧雕花铁门穿
过,门卫室里一名警卫抬起了手,例行地示意。
贺仲城走在前头,忽出声:“张叔在这里当警卫有二十年了。”又似随意道:“听仲玲
说,最近偶尔会认错了人。”
我迟迟收回后望的眼神,问:“什么意思?”
“年纪大了。”贺仲城说。
我眨了一下眼,终于会意过来。他将话讲得那样平淡,怕是没有隐瞒情绪欠佳的意思。
咖啡店开在社区外隔两条大街的街角上。
这一带一样是住宅区,不少大厦保留了建筑前的空地作广场,人群三三两两。咖啡店外
横挂了一张黄色布帆,上绣一行花体外文,遮了店家大半气窗。
门是单扇木门,厚重,木条间嵌满了正方形玻璃。贺仲城带我进去,服务生领我们到窗
边的两人位,抽出桌上菜单摆下又施然走开。
贺仲城点了一杯美式,没有加糖,喝的时候一张端正的脸,看不出来滋味。我低头喝点
来的拿铁,瞥了窗外,这一面朝的是另个街道,却也挂了黄布帆。一个小孩在玩滑
板,旁边两个小孩眼睁睁地看。
店内很温暖,让人不自觉多看两眼:主调是沉稳的木制装潢,角落圆桌一律铺上深红布
巾,方桌漆黑;每张椅子都放了颜色不一的暖色小靠垫,吧台光洁,橱窗展示一些瓷
器。
“怎么了?”
“嗯?”
下意识应声,我沿着贺仲城视线,察觉自己正按著额际。
于是收了手,吸吸鼻子,说:“温差大,有些过敏。”
贺仲城如平常询问:“又做恶梦?”
我一怔,望向他同时,不禁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宛如自语道:“像吗?”
贺仲城静静看了我一眼,却不往下追究。他别开眼,语气淡淡道:“早上我去探望一位
长辈。老人家病了,瘦得很厉害。”
我问:“什么病?”
贺仲城道:“癌症。”
对话便突兀地停住。
是我收声——治得好吗?寻常对答如此,我却说不出口。人生际遇,不可捉摸。一天之
内有光影变化,却也有人生老病死的变化。
贺仲城道:“或许是最后两年了,不得不接受。”又忽地轻笑,一揭而过般地道:“老
人家讲的。我不有这本事,只是也非当事人,不该比老人家难受。”
贺仲城问我:“仲玲找你出去,你们都讲什么了?”
……这时换主题,我可感受到身体里始终未愈的凉意又趁隙冒出。但不能笑,只能正经
地再喝一口拿铁,说道:“清禹。”
仲玲和我出去,是谈了清禹。
贺仲城眼神朝我望来,我道:“仲玲因为当初的不知情,对自己不谅解。”我一微
顿,仍道:“但尽管如此,我也不能宽慰她什么。”
其实是要怕贺仲城认为我欺负她。可也不想说谎。
贺仲城却道:“她的问题,她要自己解决。”
我意外地抬眼看他。 贺仲城放下咖啡,杯盘碰撞发出一点声响。
他道:“仲玲说过陈颖熠了吗?”
贺仲城问这句话时垂著目光,并不看我。
便问:“他是谁?”
贺仲城答:“我朋友。”
“颖是脱颖而出的颖,熠是星光熠熠的熠。”
——陈颖熠是贺仲城高中时代的朋友。
贺仲城轻描淡写地说起:“最早看见他名字,是在科学竞赛的展场上。”
竞赛采晋级制,陈颖熠作为他们校里的优等生被推派,混在众多学校的人堆里,表现并
不突出。而贺仲城的学校因有悠久的竞赛经验,轻而易举地在地方赢下冠军,总决赛排
名全国第五。
比赛结果带来的升学加分,将贺仲城一队的学生都送进了明星高中。那一年,不过十四
五岁的年纪。
陈颖熠名字的第二次出现,是在高一下的市区联合模拟考。
考后发布成绩排名,全市前一百名的名单里,陈颖熠的名字就列在第一页,名次远在贺
仲城之上。──陈颖熠姓名前头挂著的校名,是当地有名的私校,以杰出校友界和高额
奖学金闻名。
贺仲城没想过他和这个人会有再见面的时候。也没想过两人真正熟识,是因为他自己的
一次多话。
模拟考后不久,贺仲城因为美术课分组,被小组指派到市里最远的美术用品店采买特殊
彩纸。那一间店店址偏僻,在小巷子底端,路边长年散落着烟蒂和一些垃圾,环境不大
整洁。他自店里走出,听见一声问话。
有什么事,能好好说吗?
因这声音太调侃,贺仲城未忍住注意,见到一人举著双手背对他,脚步让一群人逼得缓
缓往后退。
贺仲城无法判断他的话是在惹恼这些人或求饶,那人退了几步,直至后背撞上贺仲
城,微讶地转过脸来。
唔,抱歉。他口头上说著,似未真诚,欲转回脸去,又想起什么,停了一停,眼睛看着
贺仲城,开口:你——
贺仲城看了看他,再看了和他身穿同样制服的一群人,镇定道:你的老师呢?他和我约
在这里,为什么却是你出现?
陈颖熠本来道:我——
却眼珠一转,笑容勾起,道:老师约我吃饭呢,让我在这里等。
人让他们诓走后,陈颖熠蹲在地上笑了好半天。
贺仲城提着一袋彩纸,冷眼等到看不过了才出声:你上学期干什么去了?
陈颖熠揉了揉笑痛的肚子站起身,不明所以地问:什么上学期?
贺仲城只是无语。
陈颖熠哦了一声,不甚在意地道:摸索了一下怎么考试而已。
原来陈颖熠在那家美术用品店打工。那天让人堵了,不过是学校里那些资优生看不顺眼
他窜起,招来了些人要他好看。
贺仲城后来才知道陈颖熠兼了不少份打工,因为他总是半真半假地开玩笑要给贺仲城打
折。
高中三年,陈颖熠提过一次他的志愿,同样是淡定地说,医学系吧。贺仲城怎么看也看
不出陈颖熠有一颗济世之心,虽然聪明,竟也这么世俗不可。
陈颖熠从未认真解释过,直到考完试,两人在考场外边见了面,陈颖熠才说他的母亲其
实死在生他的时候。
只是陈颖熠没来得及实现他的梦想。贺仲城道:“大三那年,他在清晨从教学楼走回宿
舍的路上发生车祸,抢救无效就过世了。”
我盯着贺仲城语调平稳,脸色平稳,整个人十分平稳地喝了一口咖啡。那是一杯美
式,没有加糖。
复看窗外,街边玩耍的孩子不见,贺仲城倒是看我,抽了一张纸巾擦嘴,道:“仲玲还
说了什么吗?”
我摇头。
仲玲说清禹和陈颖熠相似,我不能仓促同意,而即便贺仲城对清禹有任何想法,如今都
属多说无益。
想了想,我说:“他应当是你很好的朋友。”
贺仲城也想了下,却道:“不尽然。”才说:“如果他还在,我们可能早已渐行渐
远,或一直维持着平淡的交情。”
贺仲城的话很有道理,我不由怜悯地道:“你恢复了理智。”
贺仲城未否认。只说:“一直到现在,还是有些朋友定期去探看他父亲。”停了下,又
道:“长辈时间不多了。我可能,之后也得再回来。”
我点头。又招来服务生要两包糖,面不改色全撕了倒进拿铁。贺仲城目睹全程,可是未
说话。
我慢慢搅著杯子底下的白细砂糖,贺仲城看着我,我疑惑问他:“你要喝?”
他笑着摇了摇头。
贺仲城已经喝完咖啡,他略略换过坐姿,右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拿曲起的指背撑住脸。
我思考着,开口问贺仲城:“我在你房间看到生物笔记。……记得你好像说过,你考虑
过生物和医学。”
“只是有兴趣。”他道。
我瞥去一眼,贺仲城澄清般再道:“——有兴趣却未必合适。你也明白。”
我喝下一口拿铁,过度加工的甜度让人忍不住瞇起双眼。贺仲城回答得自然而然,仿佛
不值得让人怀疑。
走出咖啡店时,贺仲城忽然问:“你想玩滑板?”
我道:“怎么可能。”
贺仲城说:“你刚刚一直看着。”
原来他留意到了。
我随口道:“看小孩子玩而已。”
贺仲城没说什么,握住我的手便走了。我却是到话说出口,才怔怔著,好似想通什么。
比起自己,还有人更加合适。正因为自己不那么欲求,所以让更正确的人去做到。
是不是因为这样听起来像胆小鬼的理由,让贺仲城做了不同选择,又在后来当上妹妹与
同学的家教,教导他们往所选的路走。
我望向贺仲城侧脸,不曾发现自己又再被他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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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ogeko (Tomoe)   2019-04-07 23:52:00
有时间就补了这篇,喜欢照着主角二人个性步调的文笔,好似拖拉着是因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好着急的。(是好是坏就是另一回事了,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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