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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沿安觉得徐立航有点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好像是有点……太乖了。
姜家过年向来热闹,各路亲朋好友纷至沓来,然而人多毕竟嘴杂,徐立航一直不太擅
长应付这种场面,每当这个时候姜沿安总会在身后护着他,就算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也几
乎不会放他一个人离开自己视线。
以往吃年夜饭徐立航总会待到姜沿安下了桌才跟在他屁股后面,今年姜沿安还在跟叔
叔伯伯们敬酒,徐立航却早早就随着几个吃饱坐不住的孩子们窝到客厅去了。
在一群不熟的人之中徐立航是特别安静的,姜沿安刚一转头,嘴唇还贴著杯缘,就只
捕捉到徐立航离开的背影,他眉头拧了拧,对面的二叔叔又斟满酒杯举著朝他示意,姜沿
安一时想走也走不了。
好不容易长辈们都吃饱喝足,决定转移阵地继续喝酒,姜沿安这才趁势下桌去找徐立
航。
徐立航一个人窝在沙发角落,缩着脚滑手机,身边几个小孩子跑跑跳跳玩自己的,简
直形成了两种世界。
姜沿安走上前去,先给几个姪子姪女发红包,随后把他们赶到一边去玩。
“航航。”姜沿安唤了一声,徐立航很快抬起头看向他,眼神里带着疑惑。“怎么一
个人坐在这边?要不要出去放烟火?”
徐立航轻轻摇头,“不想去,吃太饱了不想动。”
姜沿安知道徐立航是在睁眼说瞎话,那家伙刚刚就坐在自己旁边,吃得又慢又少,还
没一会儿就下桌了,最好是会饱到哪里去。
他又怕徐立航是哪里不舒服却又不好意思讲,于是坐到他身旁侧过身,手探过去摸了
摸他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姜沿安微热的手摸上来的时候徐立航的背脊顿时僵了一下,想往后躲又怕被看出异样
,只能不着痕迹地缩了下肩膀,扯扯嘴角,“没不舒服啊,我哪有这么娇弱,动不动就不
舒服。”
“那就是不高兴,闹别扭了?”姜沿安的手顺势往下,捏了捏徐立航的脸颊。“是不
是我回来太晚了,所以不高兴,嗯?”
姜沿安是昨晚才回来的,行程耽搁,加上飞机又延误,比原先预计回国的时间又晚了
一些。到家的时候一楼客厅的灯都已经暗了,二楼徐立航住的那间房还透出点光亮,他放
轻脚步上楼,推开门才发现徐立航还没睡,两个人都怔了一下,后来还是姜沿安率先反应
过来,走过去揉了一把徐立航刚吹干的发顶,叫他赶快睡,明天再拿从国外买的礼物给他
。
现在回想起来,从头到尾徐立航就和他讲了两句话,“你回来啦”,还有“晚安”,
态度是不自然的疏离。
姜沿安全当他孩子气性未过,在闹小情绪,哄了一会儿徐立航果然松口了,跟着他到
外头庭院,拿着根燃起的仙女棒有一下没一下的晃,一明一暗的火光在徐立航脸上映着斑
驳的影子,看上去兴致不是那么高。
情绪是会传染的,姜沿安侧着脸看向他,一直勾著笑的嘴唇也跟着抿了起来,在外头
放了没有多久,他就把徐立航拉回房里了。
“你到底怎么了?心情不好就说出来,什么也不说我猜不到。”姜沿安板著脸,想训
训徐立航让他改改有事动不动就藏心里的坏习惯,但低头看着他的脸时语气又和缓了几分
。“航航,别闷著好吗?”
徐立航张了张嘴,视线却掠过姜沿安的肩头,看向后面的书柜,几秒之后略垂眼眸,
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而后小声开口:“那个……回去以后,下个学期我能不能……能不能
搬出去住?”
姜沿安有些错愕,愣了几秒嘴巴比脑子反应更快,反对的话一秒脱口而出,“不能。
”
姜沿安眉头皱得很紧,不晓得徐立航怎么会突然提出要搬出去,直觉他不在的这一阵
子一定发生过什么,可每天的通话和讯息往来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姜沿安实在想不透
徐立航究竟怎么了。
“航航,你--”
“在日本的时候你不是说,怕我想出去闯荡却不敢说,我想自己试着去闯闯看了,不
可以吗?”徐立航深深吸了口气才仰起头,尽量扯出一抹自然的笑,一双眼睛甚至都跟着
弯了弯。“下学期就要开始准备毕业专题了,会变得很忙,也想趁这个机会让自己长大点
,别再事事都依赖你。”
“其实我早就想和你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
“沿安哥,做人要说话算话,你就让我试试好吗?”
他们站的距离很近,姜沿安的背脊微躬,看着徐立航的双眸越发深沉,他想在徐立航
眼里看到一丝犹豫,那么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继续把人留在自己身边。
可惜他没有。
徐立航的眼里一片清明,一点犹豫、一点迟疑都没有,他是真的想离开,是真的想独
立。
姜沿安垂在身侧的手紧握了下拳,半晌过后又放松开来,他重重吐了一口气,才又开
口:“知道了,我尊重你。”
徐立航不清楚最后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里的,姜沿安妥协的话重重敲击在他鼓噪的心口
,敲完就停了,像整颗心脏都停止跃动那般。
他们后来下了楼,两个人都佯装无事地和一群孩子守了岁,说吉祥话、领红包,所有
过场都走完了,也没人发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
徐立航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仰倒在柔软的床垫上,一双眼睛瞪着天花板看,不知不
觉就红了。
想想也是,姜沿安从头到尾就没和他说过一句喜欢,没说过一句要在一起,最多的就
是那句不明所以的慢慢来。
还有那一个越了界的吻,碰在眼皮上,若有似无。
徐立航抬起手,掌心盖着眼睛,遮挡住四面而来的所有光线,他想起小时候家人带他
出门,别人总会说他和爸爸像,尤其是那双眼睛,从眼折到微微上勾的眼尾,从眼瞳到笑
起来特别明显的卧蚕,和他爸爸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思及至此,他忽然轻轻啊了一声,脑海里闪过一个很久远又有点模糊的画面,姜沿安
蹲在他身前,抬手蹭着他的眼下,很温柔的说:你有一双和你爸爸一样的眼睛。
鼻子忽然一酸,徐立航吸了吸,觉得胸腔很堵,呼吸不畅,眼角生生逼出两滴眼泪。
徐立航在之前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谁,后来他喜欢上了姜沿安,他更没想过自己有
朝一日会成为谁的替代品,结果在一切看似要往好的方向走时,这个事实却杀得他措手不
及。
他知道不能完全都怪在姜沿安身上,姜沿安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他没和徐立航说交
往,也没对徐立航始乱终弃。
姜沿安只是,喜欢的不是他而已。
眼泪一滴一滴顺着仰躺的姿势从掌心下滑落,徐立航很小心地吸吐,克制着不让自己
发出一点声音。
他从懂事以来就很少再这么哭过了,因为和姜沿安待在一起的日子一直以来都那么舒
心自在,姜沿安总是站在前面替他挡去所有困难和烦恼,从来不会让他失望。
可他得到的这些,原来都是建立在姜沿安对徐轻帆的喜欢之上。
原来一直认为的那些暧昧,不过是自己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