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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期末考周结束,徐立航都没再见到赵璘,他就当那几天只是个插曲,一天两天
过去了,也就不怎么放在心上了。
年前最后一次进店里,关店前何奕特地把几个工读生聚在一起,一人发了一个分量十
足的红包,搂着男朋友的腰笑着说:“哥今年要干大事了,先给你们讨讨喜气。”
几个人围在一起起哄笑闹,徐立航看着他们的眼神比平常少了那么点羡慕,又多了些
祝福,徐立航把红包攥紧,他不那么羡慕了,因为现在他也有了自己的归属。
以往回姜家都是姜沿安开车载他往返,这次姜沿安不在,徐立航本来打算自己搭车过
去的,结果东西刚收拾一半,夏宛欣就打电话过来和他约了隔天中午过来接他,顺道两个
人一起去逛逛街办办年货。
徐立航本来在听到夏宛欣还要特地过来接他的时候打算拒绝,后来夏宛欣让他陪她逛
逛,徐立航没有理由拒绝,便应了下来。
夏宛欣挂上电话后徐立航坐在地上靠着床,轻轻吁了口气,他心里多少有点忐忑,夏
宛欣还不知道他和姜沿安的事,所以待他还是像以前一样对亲儿子似的,就不晓得知道了
以后会不会对自己有了疙瘩,还是会失望。
对徐立航来说,和姜沿安有关的事虽然是最重要的,但他还是很在乎姜滕和夏宛欣的
看法,不可能真的做到毫不在意。
他想了一想,给姜沿安发了条讯息:阿姨明天要来接我,有点紧张。
没过多时姜沿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快到徐立航都以为那人根本就一直盯着对话视窗
看,看到讯息才能马上反应。
姜沿安低沉稳重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进耳膜,问他紧张什么,徐立航觉得耳朵麻了一下
,支支吾吾说不清楚。
姜沿安没等到徐立航的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别紧张,说他过几天就回去了,有什么事
他就在前面替他挡着。
“你这次去好久啊。”徐立航仰起头,后脑枕着床缘,双眼盯着洁白的天花板看。
姜沿安在那边半开玩笑地问他是不是想他了。
徐立航沉默了半天,吸了口气,还是顺着姜沿安的话小声接了下去,“嗯,想你了。
”
隔一天徐立航陪夏宛欣逛了整整一下午的街,买的东西多到两个人都提不动,只好先
把一些东西放回车上后又再去逛了一轮,晚餐也是在外面解决的,回去以后徐立航觉得手
脚都快不是自己的了,他简单把东西整理好后又盥洗了一番,几乎沾床就睡。
再睁开眼时已经天光大亮,徐立航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按亮萤幕看了眼,发现昨晚有
两通来自姜沿安的未接来电,十一点和十一点半各一通,那时候徐立航已经睡死了,根本
没听见震动声。
许是猜到徐立航睡着了,姜沿安最后只发了一条晚安的讯息,徐立航有些懊恼地点开
聊天视窗,回了他一个打呵欠的贴图,又发送了早安两个字。
姜沿安那里正是半夜,徐立航想姜沿安也不会马上回,便下床洗漱去了。
姜家一直都有固定打扫的阿姨,不过清扫范围仅限于客厅、厨房、庭院和客房等比较
公用的环境,私人房间便由各自清扫。
徐立航在姜家好几年一直都住的同一间房,但后来就被姜沿安带出去住了,这里也没
留下多少东西,没一会儿就收拾完了,特别干净。
他一个人待着无聊,就到外头问夏宛欣要不要帮忙,夏宛欣却端了盘切好的水果让他
吃,吃到后来他也就洗了个碗,其他什么也没做。
远在德国的姜沿安刚睡醒,给徐立航打了个电话,随便聊了一会儿,徐立航忽然兴致
勃勃地说要帮他整理房间,姜沿安没想那么多,便说了声可以。
姜沿安的房间很大,但因为后来搬出去了,房里其实并没有太多东西,多是以前学生
时期留下来的。
徐立航也不是第一次进来,以前他在这个房里睡过好一阵子,后来也有好几次藉着要
查资料的借口跑来姜沿安房里偷偷玩电脑,被逮到了还会大言不惭地说什么现在是休息时
间,或者说人都需要适当的放松不然容易早衰。
姜沿安房里有个很大的书柜,上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读物,有小说、有工具书,甚至
还有他从国中到大学的一些课本讲义。
徐立航猜姜沿安应该是很恋旧的,不然也不会留着这些用不到的东西那么久。
书柜最底层放著一个有点陈旧的铁盒,徐立航见过的,姜沿安曾经在他面前打开过,
把自己写给他的一张小卡片塞进去,随意却又有些珍重。
徐立航小的时候,在父母过世之前也是给姜沿安写过卡片送过一些小东西,形状奇特
的石头啦、钢铁人的贴纸啦,或是一些在他那个年纪觉得好吃的小零食,回想起来徐立航
觉得自己那时的品味还真是糟,姜沿安那会儿都多大了,哪会和他一样喜欢那些幼稚的玩
意。
徐立航勾勾唇角,捧著那个铁盒坐到地上,把盒子打了开来。
里面不外乎都是一些徐立航以前写给姜沿安的一些小卡片,大多是在生日的时候给的
,跟着一些不明所以的小礼物。
压在最下面的是徐立航九岁那年写的感谢卡,卡片样式老旧,边角都泛了黄,徐立航
把它抽出来,看着自己九岁时歪扭的字迹,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卡片是徐轻帆要他写的,那时徐轻帆任职的学校运动会,徐立航吵着要去玩,结果比
赛看得太入迷又太兴奋,一个不小心回过头就找不到爸爸妈妈了,四周都是他不认识的人
,一个小学生混在一群高中生里简直像羊入狼群,他吓都吓坏了,转身找人的同时眼眶也
红了,他不知所措地一个人走了一会儿,忽然后头有个人推了他一把,徐立航整个人往前
趴去,那人扶也没扶他,随口扔了一句不好意思就跑走了。
徐立航一个人默默爬起来,两只脚都很痛,他想赶快找到家人,脚步踩得有些急又有
些踉跄。
然后他遇见了姜沿安,姜沿安很好心地安慰他,带他找到爸爸,又和他爸爸一起陪他
去保健室擦药,还称赞他都没有哭,是小小男子汉。
回去以后徐轻帆买了张小卡片,要徐立航写些感谢的话,好好感谢今天帮助他的哥哥
。
徐立航握着笔苦恼了很久,最后歪歪扭扭地写了:沿安哥哥谢谢你救我,你跳高好帅
呀,我以后也要像你一样会帮助人,又会跳高。
短短几句词不达意的话还夹杂了几个注音,落款的名字也没好好写,画了一艘简陋的
三角船,底下画两条波浪号,表达一个航行的概念。
徐立航从九岁到十二岁写给姜沿安的卡片都是这么落款的,直到上了国中才好好写自
己的名字。
他和姜沿安认识至今也十一年了,一个小小的铁盒承载了他们十一年来的种种回忆,
徐立航小心翼翼地把所有东西整理好放回去,再把盖子盖上,心想之后得要姜沿安换个大
一点的盒子,因为往后他们会制造更多回忆,会放进更多东西。
徐立航把铁盒放回书柜底层后便站起身来,因为腿麻而一个不稳撞到书柜,几本书册
迎面落了下来,徐立航倒抽了口气,待腿上麻麻胀胀的感觉褪去后才弯身要拾起掉下来的
书。
他捡起一本高一下的国文课本,一张边角虚化斑驳的信纸从书页中掉了出来,徐立航
好奇地捡起翻开,只看了几眼,方才那点温情暖意顿时被一股冷凉寒意给取而代之。
少年青涩的语句描摹著青涩的情意,如果上头不是属名给徐老师,徐立航还不会想到
那么多。
徐老师,教国文的徐老师,世界上姓徐教国文又是班导又带姜沿安出去露营观星过的
徐老师,也就那么一个人了。
徐立航脑海里猛然响起赵璘那天的最后一句:你不过是你爸的替代品,比我更可悲。
原来赵璘并不是随便乱说。
他把纸张夹回课本里,手有点颤抖,却又不自觉瞥向最后一句,那用铅笔草草写下的
浅淡字迹。
--那晚夜空的确繁盛,我记得最清晰的,却是那双在黑夜中依然闪烁光亮的眼眸。
徐立航第一次彻底体会了一把,什么是一瞬间的如坠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