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预警地被好友亲吻了。
与那孩子道别后,蝴蝶在夜空缓缓飞行,飞向照例前往的方向,在快要接近目的地时
,又在夜空中停了下来。
远远望向总是前往的目的地,正是大蛾先生栖息的地方,但这次蝴蝶仅只是远望,却
裹足不前。
那一天,当他失落倾诉时,大蛾俯身在他脸颊落下轻轻一吻。
很温柔,很包容,如此温软地安抚了他的情绪,却也让他感到意外;而当他怔楞仰起
头看向大蛾时,对方脸上带着一丝企盼,吐出近似乞求的话语。
‘我亲了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吗?’
如此卑微的口吻和姿态,让他心里毫无预警地揪紧,产生近似不舍的情感。
他当下楞在原地无法反应,大蛾见状垂下眼,转身展翅飞离了原地。
从那之后,蝴蝶飞到大蛾的栖息之地时,便没再看见他的踪影。
一次,两次,好几次来到这里,却再也没见到那总是停留在原地倾听他说话的人。
蝴蝶搧动美丽的翅膀,向前飞近一段距离,又停下来,望着那端,心里莫名忐忑。
他是希望见到他,还是不见到他呢?
当发现大蛾不在时,他心里总泛起难以忽视的落寞;但又想着若是他就在那儿,自己
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对方?
平常若是被一般的朋友碰触示好,他只会当那是亲腻的表现,轻描淡写地带过后,与
对方隔起一道若有似无的距离,就当作是没说出口的拒绝。
但是大蛾不一样。
即使是被亲吻碰触,他却从没想过要逃离对方,反倒因为大蛾的避不见面感到失落。
──蝴蝶先生,你有主人了吗?
面对那孩子的疑问,他直觉说了自己没有主人,但又被问了,难道对方是主人一样重
要的存在吗?当下他回答不出来,脸却不由自主地发烫。
主人是什么样的存在?蝴蝶没有概念,但要说大蛾是重要的存在……蝴蝶一时之间却
没想到要反驳。
他四处旅行,从来没有一个人,还是一个地点,会让他频频回顾,但当他遇见那孩子
后,他停留在大蛾身旁的次数却慢慢增加。
那孩子单纯善良,总让他想捧在掌心宠爱,但对方重视的人不是自己,着实让他感到
失落,于是他停留在大蛾存在的地方,倾吐这一切。
无论是开心的、难过的、遗憾和庆幸的这些情感,他逐渐习惯与大蛾分享,而对方也
总是静静包容,他从没想过会在对方脸上见到落寞的神情,也没想过自己竟会因对方而感
受到心疼的情绪。
他很温柔、很重要……蝴蝶总想和他说说话,好的坏的,只要大蛾在他身旁,他就觉
得平静且安心。
当追求那孩子失败而感到遗憾时,就算失落,但也同样为还能与对方一道旅行而感到
庆幸,那代表他还能与那孩子相处,还能时常接触那样纯良的人,况且那时的他还有大蛾
的陪伴。
但若是大蛾不在身旁呢?
像现在这样,总想着对方,寻找对方身影,甚至在和那孩子旅行时频频出神,这样的
状况,蝴蝶还是头一次发生。
若是那孩子消失,他会感到遗憾惋惜,但当大蛾消失时,他却感到无助失落。
他懵懵懂懂,明白那样的感觉似乎不同,却无法厘清那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头一次有这样的心情。
远望的丛林间忽然飞出一道身影,正是消失一阵子的大蛾。
蝴蝶先是一怔,心跳不知为何忽然加快起来。
大蛾不经意抬头,发现蝴蝶身影后脸色一僵,而后别开脸。
蝴蝶见状,轻轻皱起好看的眉,不高兴了。
望见大蛾的翅膀微微搧动,似乎又想跑了,蝴蝶下一秒没经细想便鼓动翅膀,在大蛾
来不及反应时飞向对方,抓住他的手。
“不准走。”
蝴蝶紧紧抓着大蛾手掌,没发现一向绅士作风,姿态优雅的自己竟难得地扳起了脸孔。
被逮住的大蛾顿时手足无措,看着眼前心仪的人,不由得热了脸。“你这是……你先
放手……”
“不放。”蝴蝶难得态度强硬,垂下长睫。“放了你又跑走怎么办?”
“我……”大蛾低下头,一阵欲言又止后,终究没反驳,他是打算离开蝴蝶视线没错。
见他没辩解,蝴蝶沉下脸,更不高兴了。
虽然还没厘清自己的情感,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并不喜欢大蛾躲着他。
“你打算去哪里?”
大蛾沉默一阵后,轻叹口气。“去哪里都好……”
“只要是没有我的地方?”蝴蝶迳自猜测,不悦道:“你就这么想躲着我吗?”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样呢?”大蛾脱口而出,不再压抑心里情感,抬眼看向蝴蝶的眼
神眷恋又痛苦。“我对你做了那种事……早就没办法回到以前了。”
他没办法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地跟他相处,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喜欢到再也没办法隐瞒
的程度。
蝴蝶回视大蛾眼里不再隐藏的情感,心里仿佛被牢牢抓住了。
这抹眷恋的表情……是因为自己吗?
他竟然没想过拒绝,更没想要拉开距离,甚至为了对方逃离自己而感到愤怒。
他拦住大蛾,目的并不是要回到原状,而是不想让眼前的人逃离自己。
“你……”蝴蝶忍不住问。“你对我……一直都……”一直都抱持这种情感吗?
大蛾看着蝴蝶,目光深沉,接着另一手覆上蝴蝶抓住自己的手,低声承认。
“我一直都喜欢你。”
蝴蝶听着,感受大蛾手掌的热度,没来由地热了脸。
“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害怕你会离开我,连朋友都做不成,所以一直没办法说。”
现在什么都没办法挽回,他索性全说个清楚。“你的一切我全看在眼里,你的喜怒哀乐我
都喜欢,包括你中意的那孩子,我也觉得,你想对他好,我也会对他好。”
一直都是如此,只要蝴蝶想要的,自己总想顺着他,就是希望他能时常洋溢笑容。
“我一直看着你,以为能隐瞒自己的感受,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我舍不得看你难过,最后还是忍不住……”
大蛾缓缓说著,抬手抚上蝴蝶脸颊,眷恋地看着那张优雅的美丽脸庞。
“我忍不住想着,如果是我,绝对不会让你这么难过,如果你喜欢上的是我的话……
所以我……”
‘我亲了你,你愿意成为我的吗?’
他想拥有,也想守护这个人。
蝴蝶低垂长睫,觉得被触碰的地方都好烫,不晓得是对方的温度,还是自己的。
“我没想过,你是喜欢我的……”
“现在你明白了。”大蛾叹气,手移开蝴蝶脸颊。“那就放开我吧。”
蝴蝶一怔,缓缓抬起脸,又揪起了眉。
“放开你,你能去哪?”
“都说了去哪里都──”
“去我不知道的地方吗?”蝴蝶心里冒着酸,抓紧了手忍不住质问:“你这些日子去
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蝴蝶发现自己总是对大蛾倾诉,但对他却一无所知,不禁有些沮丧。
大蛾回视蝴蝶好一会儿,不明白他为何想问这些,但仍是照实回答。“……去朋友那
里借住了。”
蝴蝶闻言瞇起漂亮的眼,像是生气了,大蛾怔楞地瞧,却不懂他为何生气。
“蝴蝶?”
“……你朋友知道我们的事?”
“多多少少……”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去借住,他稍微向友人透露自己失恋的事。
蝴蝶看着眼前明显不知所措的大蛾,也不明白为何自己心里的不悦感挥之不去,甚至
因为这一句而加深。
“……你向你朋友说了你的事,却从没告诉过我。”像是指控般,蝴蝶喃喃说著。“
你明明说喜欢我,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他说了喜欢自己,却逃离自己去了别人的地方;对其他人说了心里话,却从没对自己
说过。
喜欢一个人,难道不该把对方摆在第一个位置吗?
大蛾试着解释。“那是因为我说出口,就会失去你──”
“你失去我了吗?”蝴蝶插话道,抬眼瞅著大蛾。“……明明就是你躲着我。”
大蛾瞪着蝴蝶,那一字一句的质问和控诉,让这一向美丽优雅的绅士顿时像个妒夫,
仿佛像是十分在意他一样,让他一时之间迷惑了。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那又怎么样?”蝴蝶从没想有过这种念头,心里只觉得莫名委屈。“回不去有什么
关系?你说了喜欢我,为什么却躲开了?”
──为何他喜欢自己,自己却要失去他了?
大蛾讶异看着蝴蝶难得露出了无助的模样,心都软了,伸手将蝴蝶揽进怀里,深深叹
息。
“蝴蝶……你这样子,会让我有所期待的。”他在意的不是那孩子吗?
蝴蝶被熟悉的沉稳气息包围,让他忍不住凑近,将脸靠在大蛾胸前。
感觉大蛾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蝴蝶垂下长长睫毛,心里想着这代表对方十分在意自己
吧?不由得扬起唇角。
“……我心里是喜欢那孩子的。”蝴蝶靠着大蛾,慢慢厘清自己的心情。“他单纯善
良,对世界存著冒险的眼光,那样的存在,让我非常喜欢……应该说,没有人会讨厌那孩
子。”
蝴蝶抬起眼,对上大蛾看他的目光,牵起微笑。“你也这么觉得对吧?”伸手抚摸大
蛾温暖的绒毛,接着用触角蹭了蹭,蝴蝶对于彼此崭新的亲密关系,十分享受且乐在其中。
“我周游世界各地,见过不少稀奇珍贵的东西,而那孩子本身的存在,对我来说,是
最稀有的……稀有到十分吸引我,甚至到了想拥有的程度……但是我失败了。”
那是他头一次遭受拒绝,而且还是他真心想拥有的人。
“我很失落……但是多亏了你,因为是你告诉我,至少我遇见他了,遇见那样单纯的
美好。”
蝴蝶仔细想着那样的心情,失落之余,还好有大蛾陪着他。
“我虽然感到遗憾,但是因为你,让我明白至少能有那孩子陪着一道旅行,我还能感
受那样的美好。”
他的快乐和难过,全都向大蛾倾诉,蝴蝶这才细想到,他的心情从头到尾,只会想和
眼前的人分享而已。
将脸埋进大蛾怀里,他闷着声,带点委屈地控诉。
“我能接受得不到那孩子的关爱,但你躲着我,试图远离我,却是我无法忍受的。”
他原本有着以世界为家的潇洒,但现在每每遇到开心或难过的事,却只想和大蛾分享。
无法接受他的远离消逝,若是对方执著在意自己,他并不排斥,甚至开始接纳这样的
新关系。
曾几何时,他已经不自觉地在意和牵挂眼前的人。
原本的空着的心里,在不知不觉间,早已住进了大蛾先生。
蝴蝶想着,逐渐厘清了心意,伸手回抱住对方,喃喃问著。
“你那时候既然问了我,难道不想听我的回答吗?”
大蛾从头到尾沉默听着,心里激昂,一开口,竟哑了嗓音。
“……你想对我说什么?”
蝴蝶仰起头,在大蛾的唇角轻轻一吻,见对呆楞回视自己,忍不住笑。
“大蛾先生,请你成为我的。”
“……什么?”
蝴蝶止不住唇边笑意,笑容美丽又甜蜜,他窝回大蛾胸前,调整好舒适的角度,笑着
闭眼,承诺道。
“只要你一直属于我,我就会是你的。”
当你成为我的,我将专属于你。
大蛾沉默一会儿后,收紧怀抱,低头亲吻蝴蝶头顶,换来对方触角愉悦地缓缓摇摆。
大蛾见状,终于扬起唇,跟着笑了。
“你要,就拿去吧。”他的人和心,很早前就绕着蝴蝶打转了。
得到回应后,蝴蝶满意地笑。
他以世界为家,虽然没有主人,但此刻有了最重要的人许诺陪伴,那样的归属感,让
他感到安心。
“大蛾先生,你曾经说过,一定会有刚好遇见我,让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而对方也
是这么想的人。”
在大蛾怀里蹭了蹭,蝴蝶的触角缓缓勾缠上了大蛾的,笑着问道。
“那么……你会不会刚好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呢?”
大蛾的触角温柔地反复摩娑蝴蝶的,像是嘻戏,也像调情般绵绵缠绕。
──他的刚好,持续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在低头吻上蝴蝶前,他笑着给了回答。
“我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