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接近中午休息前，工作的电子邮件信箱里，出现Sara寄来的团购讯息；先前都是
点心、饼干类的东西，卢承禹没有兴趣，也没收到赵子熙委托他订购的讯息。自从上次与
总务部的人聚会后，已经一、两个月没有与Sara交流。这并不奇怪，他们本来就是不同单
位的人。
　　这次团购的物品是芒果、芒果干，家中父亲喜欢吃芒果，因此卢承禹有兴趣参加。衡
量每盒七到八颗的数量，又是甜度太高的水果，不好带太多回去，免得父亲担心放坏，一
下吃太多。
　　虽然找同事合买也是一个选择，但想起先前某些同事在团购上精算的模样，还是认为
与同事保持距离比较好。
　　当时的团购品是苹果，合买一盒的同事，衡量哪几颗比较大颗，用金额平均颗数来计
算不公平；最后借了磅秤算，秤斤计算彼此该负担的金额。老实说，这样对彼此是最公平
，谁都不吃亏的计算方式，可是卢承禹并不想让自己陷入那种情境里。
　　因此他决定传讯息给赵子熙：‘吃芒果吗？公司团购，一盒太多，分你两颗。’
　　知道赵子熙今天是晚班，这时间还在家里，没等赵子熙答应，卢承禹就直接回填订购
单。一起吃饭时曾有芒果类的饮料，至少知道赵子熙会吃芒果这类的水果。
　　才刚填好订购单没多久，就接到Rita的电话。
　　‘最近有空参加我们部门的聚会吗？’
　　“怎么会是找我？”卢承禹怎么会不知道，她们想找的是赵子熙才对。
　　‘最近约他，不是说有事，就是跟你有约了。看来得要先约你才行。’
　　不管赵子熙是不是真的有拿卢承禹来当挡箭牌，两人以每周一次的频率见面，Rita她
们约赵子熙的时间，确实可能先被他占走。但可不能被Rita说话的方式牵着走，卢承禹直
说：“不管他说的事不是真的，Rita姐应该看得出来，他是有原因才会这样说…”
　　‘当然知道。如果他是逃避跟人交流，也得要稍微强硬让人走出来。’
　　“这怎么说？”突然说赵子熙逃避与人交流，这与卢承禹对他的印象有点落差，直觉
就问出口，接着马上后悔。
　　Rita她们对赵子熙过去的事，比自己更清楚；以Rita的个性，会直接对卢承禹说出她
的观察与顾虑。再次由他人口中听闻赵子熙的事，这让卢承禹感到坐立难安。
　　‘上次不是说到他跟女友分手？’现在是午休时间，大多数人都离开办公室吃午餐，
总务部与自己的办公室都相当安静，电话那头的Rita还是压低声音。
　　‘在他妈妈病倒之前，两人已经讨论到结婚的事。现在父母过世、又跟女友分手，同
事几年，也能说是朋友，想多关心他不为过吧？’
　　卢承禹沉淀一下Rita所说的事，还是不打算站在她们的观点去关心赵子熙。
　　“他也知道妳们是出于好意，不然早就封锁妳们，拒绝往来。如果是想帮他牵线，只
会让人为难。”
　　代替赵子熙发言，卢承禹虽然感到些许不妥，但自己已经变成她们用来约人的工具，
想办法为自己开脱算是合情合理。
　　‘想太多了啦，就跟朋友跟一起吃饭聊天，不至于拨不出时间吧。’
　　对前辈过于热情的邀约，让卢承禹想起难以摆脱的亲戚，真有冲动想说：‘跟妳们的
话，一辈子都不会有空！’同公司的这层顾虑，让卢承禹耐住脾气。
　　自从与女友分手后，常受到亲戚热情的以“认识朋友”的名义介绍对象，至今他依然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才能让亲戚死心。为了保持良好的礼仪，还是至少会与对方约出去吃饭
一次。
　　卢承禹不会因为这样的认识方式，故意表现不同的模样让对方打退堂鼓；彼此都是拗
不过长辈的热情，都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受。只是在这种状况下认识，就算合得来能当
朋友，多一次连络，就让长辈多一分期待；彼此都很识趣，不会再有所交流。
　　偶尔有真的期望找到对象的女孩，拒绝几次邀约后，对方也就知难而退；日后顶多被
亲戚叨念几句，她们又会涌起热情，寻找下个介绍的对象。比起结果，她们似乎更享受“
促成姻缘”这种想像里。
　　不想让自己成为她们‘佳偶天成’的背景画面之一，卢承禹无奈地说：“妳们想约他
，就直接找本人啦。”
　　‘唉，要不是Sid说得好像他的时间都你在管，我也不好意思来问你啊。’
　　“最好跟我有关系，你们两边都不要拖我下水，我要去吃饭了。”知道这不过是打诨
插科，卢承禹没好气地结束话题。
　　选定今天的午餐，等待老板煮面，点开平时打发时间的手机游戏前，卢承禹先向赵子
熙传一句：‘拒绝她们也别拿我当借口啊。’
　　点着手机游戏不久，萤幕上方跳出赵子熙的回应。
　　‘她们要约的那天，确实跟你有约。你要为她们改地方吗？’
　　‘不要，那间店可是两个礼拜前就订好了。’
　　那家店也没办法临时增加人数，更不需要考虑邀总务部的人到那家店。
　　‘所以，以你为优先也没错吧。’
　　压根不想再与Rita她们聚餐，因此没问她们准备约哪？约什么时候这些细节；真的刚
好同一天，也不能说赵子熙拿他当做拒绝的借口。认真说起来，卢承禹也没有真的要为此
责难赵子熙，只是身为同样被逼着赴约的伙伴，互通声息。
　　或许，跟要分芒果给赵子熙一样，只是想找机会跟他连络、与他见面。
　　已经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方才一闪而过的念头，让卢承禹认真思考，频繁的约赵子
熙，是否存有想与他当朋友以外的想法？
　　午餐放在桌上的声响，打断过度在意交友行为的念头，卢承禹简单回句：‘很好！’
便放下手机，享用今天的越式河粉，不再深思。
　　这次之后，卢承禹没有再接到Rita的询问，也没听赵子熙再提起总务部的事；当她们
还是懂人情世故，没有过度积极，卢承于着实松口气。他跟了Sara主办的芒果团购，还要
缴钱、拿东西，见到面的人情压力，可不是赵子熙那种隔着通讯软件就能打发的。
　　很平顺、没有多交谈的自总务部拿回自己跟团的物品，这两天赵子熙都是晚班，上班
时间是下午一点到九点。不想把芒果放在身边太久，下班前卢承禹传讯息过去，询问隔天
早上有没有时间拿过去。从公司到赵子熙的住处，来回不用半个小时，偶尔开个小差不至
于会出什么问题。
　　到晚上九点半，才收到赵子熙的回应。
　　‘既然这样，要一起吃午餐吗？芒果的钱要给你多少？’
　　‘芒果的钱不用啦，我带回家太多，有人分担吃掉就好。你等我吃午餐的话，来不及
上班吧。’
　　‘有人跟我换班，明天休假。’
　　听到这个消息，如果不是明天下午的会议可能开很晚，卢承禹还挺想改约晚餐，可以
找家店悠闲的吃饭，不用在中午匆忙吃完后赶回来上班。
　　‘好喔，约哪？’
　　‘我家如何？因为休假，有准备明天吃的东西了。’
　　看来是放假在家就不想出门的类型啊。
　　想起赵子熙家橱柜中的三根铁筷子，卢承禹问：‘餐具够吗？’
　　‘够吧。’
　　看他回得理所当然，卢承禹不知道他是没注意到只有三跟筷子，还是认为拼拼凑凑还
有得用就好？反正也不是那么重要，只是想找机会揶揄，对方却没反应，觉得有些可惜。
＊＊＊
　　要拿给赵子熙的芒果，留在办公室抽屉里，虽然用了塑胶袋包好，隔天上班一到座位
上，还是闻到浓郁的芒果香气，想起昨晚，甚至更久以前，刻意不愿想起的事。
　　昨天晚上到家，母亲自盒子里拿了两颗拿纸袋装起，要卢承禹拿给住在公寓对门的邻
居；出国游玩半年，早上刚回到台湾的严阿姨。卢承禹称作严阿姨的严巧兰有两个儿子，
一个是小他两岁章宪洋；一个与卢承禹同年的严宪武。
　　卢承禹家里，哥哥与他相差三岁，下面的妹妹小他五岁，跟严家兄弟相处玩闹的时间
，比自家兄弟还多；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吵吵闹闹的，称得上是情同手足的亲梅竹马。
　　严家兄弟现在都不住在这里，这几年严巧兰三天两头往国外跑，住在台湾的时间反而
少，卢承禹已经好阵子没看到对面的灯亮起。严巧兰相当注意保养与穿着，脸上看不到独
自养育两个小孩的辛劳；卢承禹小时候就觉得严阿姨很漂亮，到现在仍没有因岁月，或是
她身上的许多故事改变想法。
　　她曾是医院中的护理师，院内医师与她外遇，直到严宪武一岁后，与医师的婚外才曝
光。离职后，严巧兰很快就与曾在院内照料过的退役军官结婚，在二儿子章宪洋出生后不
久，军官就过世。她虽一人抚养两个孩子，因医师给的赡养费与军官的退休俸，只要妥善
管理，生活并没有压力。至于医师老婆对她的唾骂，或是军官家属对遗产觊觎而生的愤慨
，在搬到这里，离那些过去时光几个县市后，不再干扰自己与孩子的生活。
　　‘小禹，好久不见。’
　　‘阿姨，这个给妳，刚好今天拿到团购的芒果。’
　　‘谢谢，好久没吃到台湾的水果。’严巧兰接上纸袋，嗅了嗅纸袋里散发出来的芒果
香气，露出满意的笑容。‘最近在忙什呀？进来坐一下，阿姨泡茶给你，还有纪念品要给
你。’
　　卢承禹从小就常往严家跑，严巧兰也照顾过他，受招待进屋事很自然的事情，但卢承
禹可不会真的坐着等严巧兰送吃的、喝的。
　　‘是阿姨比较忙，小洋还适应吧？’
　　章宪洋在研究所毕业，又准备到英国继续公共传播类型研究所。就卢承禹对章宪洋的
认识，比起钻研学术，更多是想借机出国见识；但他确实也有能力应付学业上的要求。严
巧兰也藉著关心章宪洋的机会，规划三个月在英国、欧洲的旅游。这是卢承禹难以想像的
生活方式。
　　接过严巧兰手中的茶罐，依照指示放了两匙到茶壶里，注入热水时，飘出浓郁的柑橘
香气。严巧兰在餐桌上摆好与茶壶一组的骨瓷杯盘，打开一盒千层酥。每次看到严巧兰这
悠闲、讲究的生活气氛，就不禁想着，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究竟是从哪里开始有分歧的。
　　‘你也知道他，什么都不挑，天气、吃的都无所谓；跟他哥完全不一样。’
　　而严宪武的各种挑剔与讲究，倒是与严巧兰相似。卢承禹想着，浅酌一口热茶，闻到
的是柑橘香味，入口是淡淡红茶般的涩，与千层酥的甜颇为相衬。
　　‘你妈有跟你说，周六晚上订好餐听了吗？’
　　‘啊、有啊。刚才一到家，就要我空出周六的时间。’
　　从严巧兰搬来这里后，两家家长如果有事无法照顾小孩，都会彼此支援；为了感谢彼
此，不时会找餐厅订一桌菜聚餐。
　　‘小武也会回来，比起你，好像更久没见到那个儿子了。’
　　三个月前，严巧兰出国前的聚餐，只有卢家人跟严巧兰，严宪武因为工作没有出现。
　　‘他这么投入在工作，算是好事啊。’
　　‘是啊，不知道要帮他准备多少诉讼基金，现在医生哪这么好当，动不动就被投诉、
被告什么的；真是哪里想不开才去学医。’
　　卢承禹听得出，这不是口是心非的话，严巧兰是真的不希望严宪武走这条路。
　　‘不回讯息、没空回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可是看拿工作当借口搞七拈三
的人。不说他了，小禹你呢？交新女友了吗？或是男朋友？’
　　‘都没有。’
　　严巧兰就连对自己的儿子也是这么问，还说如果卢家父母不接受，由她负责去说服他
们。听多了，有时会反抗地想：说的比做得简单。这时只要想起严巧兰一路来的生活，就
觉得她应该能言行如一。
　　‘怎么，不会是还放不下前女友吧？’
　　‘也不是，就是没什么想法而已。’
　　卢承禹看严巧兰盯着他微笑，眉宇之间还有因时差而显露的疲累。
　　‘小禹，阿姨家两个儿子，以现今社会标准来说，外表跟工作都是不错的，不考虑看
看？’
　　听到这番话，卢承禹很平静。
　　‘阿姨，妳这次回来，开玩笑的尺度更大了呢。’或许是为了表示支持孩子们诚实面
对自己，她从不吝于在这类话题上，表示自己支持各种多元的选择。但卢承禹又不是不了
解严家兄弟的个性，自然把严巧兰的话当作玩笑。
　　严巧兰不针对这个话题多说，起身打开放在客厅一角的行李箱。
　　‘早上刚到有点累，只跟你妈打个招呼就先回来休息，等等你把纪念品带回去。’
　　‘不直接过去我家，顺便找我爸妈聊聊天吗？’
　　‘其实还是有点累，如果不是你，也不会招待进来。’
　　收到的纪念品是围巾，还替每个人都选好花色；卢承禹看了看，确实很适合家中的每
个人。
　　‘你的可别拿错喔，是跟小武同款的。’
　　以往对这些话，卢承禹不会有其他想法；比起卢家的哥哥跟妹妹，年龄与严家兄弟相
近的卢承禹，更常受到严巧兰的关照；给两兄弟买东西时，时常替卢承禹准备一份。但今
天过度提起严宪武，令卢承禹感到不自在；向严巧兰道谢过后，要她再多休息，就赶紧离
开。
　　那件事，卢承禹与严宪武应该都清楚，只是他们玩过头的蠢事里多加一笔而已。在这
间屋，在严宪武冷气开得过强的房里……
　　他们国小六年级时，拉着才四年级章宪洋，三人偷偷聚集在严宪武房里看色情影片；
那时还不懂得怎么装得天衣无缝，很快就被严巧兰发现。之后三人被逼着看了一堂性教育
影片，其中还有生产的片段。严巧兰告诫的是注重卫生、安全，以及尊重对方意愿；说了
很多道理，但三人那阵子都因为生产影片带来的冲击，对性的好奇减少许多。
　　而后分享有兴趣的女星，或是交女友的经验，比较彼此的成长，都是男孩子间的秘密
话题。
　　去年夏天的周末下午，他懒散的倒在严宪武的床上玩手机游戏，说出与女友分手的事
。他并没有特别难受，也不是特意为了这件事来找人聊天，只是严宪武问起怎么没出去约
会，为此说明状况而已。
　　卢承禹不记得是怎么开始的，回想起来，只有严宪武的吻与侵入体内的热度仍留有印
象；剩下的，全是不能让彼此父母知道这件事的紧张感。之后他们还是有见面，没有特别
说什么，也没有再发生什么。
　　那个下午，就像想办法把父母不愿意让他们玩的游戏买到手，偷偷传阅父母不希望他
们看的漫画一样；在当下小心翼翼、紧张无比，其实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要说是跟严宪武上床，才发现可以喜欢同性，就太对不起已经过了二十六年的人生；
早知道无论异性或同性，都有让他心动的地方；选择异性，要面对的生活比较简单而已。
只是没想过，仍是以爱恋的情绪看着严宪武，接着被他以玩闹的行为敲醒。
　　‘怎样？就说你也会爽吧…’
　　卢承禹真想一头撞向办公室桌子，好把那些不堪的影像遗忘。

推，看到最后有种平淡剧情突然很顺地(？)急转直下感！本来以为无缘看到这个帐号发文了，谢谢作者QQ

小禹乖，Sid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