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黄光，寥寥无几的客人，夜幕又即将要落下。
这是当今旅社的困境，在外头挂上了红布条写着住宿一晚只要３５０依旧没有吸引多少客
群。
我坐在柜台百般聊赖地翻著今天的住客纪录，写不满一页已经是常态，因为一直以来收入
勉强和支出打成平衡，才会到现在连个像样的订房系统都没有。
半年前我离开台北回到了故乡，这个小乡镇虽然比隔壁的几个城镇还要热闹一些，但毕竟
比不上大都市的繁荣，一开始我还很不习惯，久而久之也学会欣赏步调缓慢的美。
不然能怎么办？当一天和尚敲一天钟囉。
走到门口点了一根烟，看着稀稀落落的车流，纯朴的乡镇有着大都市没有的宁静和人情味
，我不过回到这里半年左邻右舍已经都记得我的名字了。
两抹人影由远而近走了过来，我认出其中一个人是最近都会来投宿的客人，没有意外的是
身边的女人又是不同的面貌。
“还有空房吗？”男人在我面前停了下来，笑笑地问道。
“我们看起来像是没有空房的样子吗？”我低头看着这个娇小的男子，身高一八五的我算
是鹤立鸡群的高度，他大概只有一百七十公分。
“一大床一间，住一晚。”
我走向柜台随手拿了一个钥匙给了他，他出现的太频繁我甚至连登记都不用，收下钱后就
让他们进房了。
我一直很好奇这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职业的，怎么可以三天两头就跟着不同的女人来开房
间，看他长的白白净净讲话又很温和，看来不是被包养就是靠取悦女人赚钱的吧。
在大都会打混过，形形色色的人都遇过，我早就已经不意外，只是没想过在这么纯朴的乡
下也会有像他这样的存在，只能说小白脸到处都有并不只限于都市。
墙上的时钟短针指向了九，入夜的城镇一片宁静，我拿出了手机刷一会社群网站，只有在
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我还活在现代。
脸书上的朋友不是打卡今天又去哪间餐厅，就是上传自己的新发型自拍，离开台北后过著
被说是山顶洞人的生活，每天到对面的清粥小菜报到，回老家半年就瘦了五公斤，连上健
身房都不用。
估计不会有人来投宿了，我拿着烟坐在门口抽了起来，在这里的好处是就算坐在这里抽烟
也不会遭到别人的白眼。
“能给我一根烟吗？”
身后传来了有些熟悉的男声，我回头看向来者，他在我身边坐了下来，向我伸出了手。
“卡斯特７？”我将烟盒递给了他，口气带着疑问。
其实不是我真的有偏见，像他这类型的人多半是抽凉烟，很少会抽卡斯特。
“我给你一脸抽凉烟的样子吗？”他熟稔的点了烟，对我的反应似乎不意外。
“难道不是吗？”
“只要是烟，我来者不拒，就好像只要能给我钱，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自我轻蔑，丝毫不在意他的底细被我知道，毕竟一个月内有一半的天数
能看到他的人，早就猜得出他的身份。
“你的家人知道吗？”
“怎么，你想做道德劝说吗？让你失望了，我没有家人。”他平静地诉说著自己的过去，
“很老梗，我是车祸唯一幸存的人。”
“真的很老梗。”我还以为这种狗血般的剧情只会在乡土剧出现，没想到现实生活中还有
人这么悲情。
“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轻笑出声。
就算再怎么迟钝，我也感受得到他想要用笑掩饰自己内心的悲伤，毕竟在一夕之间失去所
有的家人的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感受不到。
我站了起来走进柜台，从小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啤酒，给了他。
“要付钱吗？我没有钱哦。”他先是一愣，接着半开玩笑地说。
“喝吧你，那么多话。”
自从回到乡下后，我的生理时钟并没有因为我所在的环境而有所调整。
家人负责早班，我自然而然的接下了晚上时段的柜台，过著日落而作、日出而息的生活。
那天和他聊了一个晚上，他不是个话很多的人，幸好我之前在台北是做酒保的工作，很习
惯找话题聊天，还不小心套出了他的身世和他为什么会靠女人赚钱。
严格来说，他不是只有靠女人，只要有人找他甚至连男人都可以，但他其实并不缺钱，他
有一份正当的职业，听说是在搞设计的，所以工作时间很自由，之所以会三不五时跑旅社
是因为他怕寂寞，想要有人陪。
“我这么倒楣，身世这么可怜，有谁敢跟我在一起？”
他一直认为那场车祸是他的错，如果他没有吵着要去玩就不会有这样的意外，但这种事又
有谁说的准，况且没有人会想要发生这样的事。
相较之下我好像就幸运许多，之所以会离开台北回到老家是因为老爸前不久摔断了腿住院
，老妈分身乏术无法旅社医院两边跑，我那时正好有些厌倦都会的生活，所以干脆搬回老
家跟老妈分摊照顾旅社的工作。
虽说古有云男儿志在四方，不过我目前选择沉淀，至少也要等老爸的情况好一些了再来谈
离家外出工作的事。
“阿海啊，有人来找你。”
简单的盥洗后，正当我准备睡我的回笼觉时，老妈的声音从楼下传了过来。
“谁啊？”我走下楼梯，看到一名身着西装手提公事包的男子站在门口。
“午安。”
“是你？”我看到来者明显一愣。
“有空吗？我请你吃顿饭吧。”
几个晚上没见到他，猜想他应该是埋首于他的设计工作，今天应该已经把稿子交出去了所
以无事一身轻了吧。
“我换个衣服。”我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服梳好了发，接着骑上我的破旧小五十载他来
到了两个路口以后的一间简餐厅。
这间简餐厅经营已久在此地屹立不摇，回到家乡才觉得这里的东西简直便宜的不像话。
“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以为你离开这里了。”在点完餐后，我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天接到一个案子，勘景和设计花了一段时间。”他轻啜了一口咖啡。
“原来你真的是设计师。”一开始还半信半疑，在看到他手边的长筒和公事包才信服，“
现在设计师的工作很吃香吧？”
“吃不吃香我是不知道，不过这个城市的人都很友善，不怎么会杀价。”
“那倒是。”这点我是很认同的，热情好客是这个城镇给我最大的印象，“你几个晚上没
睡啦？都快变熊猫了。”
我没接触过设计这个职业所以不太清楚他们设计师的工作模式，看来他们一忙碌起来应该
也没少熬夜过。
“一个多星期吧，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真拼，看来你很缺钱。”
他先是一愣，接着低笑出声。
“有人不喜欢钱的吗？”
“说的也是。”我当初在台北找工作也想要有月薪四万以上的，在酒吧工作的那段期间我
存了点钱，才有办法短暂的放逐自己。
“我有事想跟你说。”他放下了咖啡杯，用指腹擦去嘴角的奶泡，接着伸舌舔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他这个动作时我突然一阵心跳加速，下腹一股莫名的躁热。
“什么事？”我有些不太自在地喝了口茶，想用茶杯挡去自己的不自在。
“我要离开这里了。”
他的话虽然仍然不愠不火，但却像平地一声雷一般，震撼了我的心。
“离开这里？”我只能茫然地重复他的话。
“我受到了美国设计事务所的邀请，预计两个月后搬到纽约。”
“纽约……”还以为他是去台北或者其他的城市，没想到是直接到美国去。
“我想在离开台湾之前，先来跟你道个谢。”顿了顿，他接着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会看
不起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愿意和我当朋友，听我聊那么多，我很感谢你。”
“不客气，每个人都有生活的权利，没有好看不看得起的。”我甚至同情他的遭遇，也明
白他是因为寂寞才会自我放纵。
如果去美国拓展生活圈后，就不用害怕寂寞了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内心有些失落。
“你真大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认识你这个朋友，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收获。”
我已经不记得他接下来都跟我聊了什么，我只知道，他要离开台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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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住他，或者跟他走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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