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主角的肉,连肉渣都不是,
仅描述到一点精怪间的互动,以防万一标个限。
泛花茗醉、伍
云上高空有一灵鹫驮著一顶精致轿辇飞行,座轿内有两人,一是咸和山庄的主
人谭乔则,一是他的小师妹凌照雪。凌照雪自幼在咸和山庄长大,因其出身备受宠
爱,她和晋燐一样都是头一回出远门。虽然咸和山庄是个各界消息灵通的地方,但
凌照雪依然对任何事都感到好奇,比如渐云观。
谭乔则本来闭目养神,凌照雪就缠着她的庄主师兄聊天,谭乔则于是给她概略
说了点这道观的事。渐云观多是阵修、符修和一些丹修,他们在修行地里都有各自
设阵修炼的地方,通常很隐秘,会寻一处适合自己的地方,或是找到属于自己的命
石、草木,用来设阵、炼符,以其为媒吸收日月精华,累积法力道行。
凌照雪却记着十多年前的惨事说:“说来说去还是功法、道行不济吧?全观的
人只晓得种茶、制茶,却没几个武修,怪不得看着好欺负。”
谭乔则不以为然说:“倒也不尽然是好欺负,只是渐云观厌恶争斗杀伐,也从
不做掠夺、争抢之事。他们以符、阵为防御的本事还是不容小觑,当年要是没有精
细严密的护山阵,只怕也等不到各派去援救。擅入他们宝贵茶园的,也往往会受困
阵法内,被炼化吸收掉。”
凌照雪慢慢睁大眼疑问:“你是说、侵入者受困后会变成茶园的养分?”
谭乔则别有深意笑了下:“总之不要小瞧人家。”
凌照雪心虚挪开眼,端起眼前薄酒浅啜。谭乔则笑睨她一眼,支著单膝饮酒,
同时释出灵识感应后方不远白鲤上的人。他一直就对渐云观那口名作云魄的灵泉感
兴趣,听说被历代观主炼成一块法宝,韩璧渊也传承了那块法宝修炼著,就不清楚
修炼的境界如何了。
谭乔则的灵识与韩璧渊的阵法相触,对方必然有感,当初秀气低调的少年如今
成了观主,脾气依然是清冷了些,不好亲近,不过这倒挑起了他一点挑战欲望,对
韩璧渊这人颇感兴趣。
凌照雪不知他为何而笑,又想起一事问:“庄主师兄,他们真的没有那法宝么?
不是云魄,是诸天……”
“现在应该没有,将来不好说。”
她纳闷皱了下眉:“那就是没有囉。”
沙罗在云里悠游,韩璧渊靠着臂搁闭目养神,晋燐坐在他身旁看书,两人同时
感觉像被人碰了下,是谭乔则的灵识,不好察觉。晋燐天资过人,直觉敏锐,一下
子就知道师父也被姓谭的冒犯了,沉着脸看向灵鹫的方向。
虽说这种灵识互探根本不算什么,跟出声打招呼差不多,但晋燐就是不喜欢外
人亲近师父,对他来说师父这么玉白无瑕的人谁都碰不得。
韩璧渊感觉到晋燐气息微乱、心绪浮燥,出声低唤他说:“阿燐,我无碍,专
心看你的书。”说著抬手在周围又施下一道禁制,谁都无法随意以灵识试探他们了。
晋燐收心点头,不过对着韩璧渊那云中出尘的仙姿也不太能专注,算来也是一
种修行吧。
几番昼夜交替,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月岩近在眼前。韩璧渊撤下禁制,谭乔则驾
灵鹫飞到一旁和他打声招呼说:“再过去会出现金鸢,你将座骑收了来我这儿吧。”
韩璧渊浅笑婉拒:“我和弟子已有打算,这一路多亏谭道兄照拂。接下来的路
就不劳烦谭道兄了。我带弟子们前往秘境,也算是给他们机会历练。先告辞。”
韩璧渊将沙罗收入袖中,弹指施术放出一道火花,其他渐云观弟子得令纷纷收
了座骑往下跃,坠势如星。晋燐修道时日虽短,但服食丹药和天赋加持下也足以应
付此刻,不过韩璧渊仍不放心捉着他的手。虽然皆有真气护体,但这里的风蕴有驳
杂的灵气、妖气,也能将人刮得十分难受,若是寻常人恐怕在半空就已经皮开肉绽。
晋燐初时有些怕,但由韩璧渊带领之下也很快适应,再见师父快意扬起一抹笑
睇来,他心情也变得舒畅,立刻报以微笑。
韩璧渊觉得晋燐近来懂事不少,却也凭添不少烦扰心事,又无从关心起,此时
看晋燐笑得俏皮纯真,不由得心里软陷了一处,不觉将少年的手握得更牢。
不远处的玉杓、王烈沼他们发出大笑,似乎是难得这样玩儿,晋燐见了笑说:
“多少岁了跟个孩子似的。”
韩璧渊也想说些什么,却忽地歛起笑容将人拉进怀里,刻意加速下坠,并发出
数十道灵气丝线牵住其他弟子们,拉着他们一同降落。原来已经到金鸢猎食的范围,
金鸢是连小龙都吃的,玉杓等人吓得脸色难看,多亏有韩璧渊才能全数安然落地,
避开金鸢后朝秘境入口移动。
凌照雪在金轿里掩嘴笑出声,调侃谭乔则说:“竟有人不领庄主师兄的情,韩
观主挺有意思的。可是下面……”她能在不放出灵识的状态下视物百里,垂眸就看
到山林间有许多魔化的巨犬奔窜,正在追其他修炼者,而飞落在前方的渐云观一行
人似乎尚未察觉。这里的巨犬更凶暴可怕,而且越接近秘境入口越多。
谭乔则面上那宛如君子的笑容依旧,眼底却冷漠,说:“相信韩观主应付得来。
我们先走吧。”
凌照雪虽然心底瞧不起渐云观,但就这样抛下他们也有些不忍,不过庄主师兄
都这么讲了,那伙人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韩璧渊察觉魔气、妖氛渐浓,拦下弟子们说:“看来这儿也有妖物。牠们追着
有道行的,都把灵气藏好。”
言罢,所有人对自身施展杳然无音阵,这阵术有好几阶应用之法,其一即是将
自己气息灵气全部收歛禁绝,让人察觉不到。韩璧渊一行十多人借此迅速闪避妖犬
前行,途中韩璧渊看到有人遭妖犬攻击,不忍见死不救,就叫晋燐和玉杓他们一块
儿走,自己就去救道友了。
玉杓焦急碎念:“师父真是的,心太软啦。大师兄我们快走先,免得给师父扯
后腿啦。”
晋燐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也只能和师弟他们先进秘境入口。他们朝师父所说的
方向冲,看起来是无垠山林,冲过某道无形界限后忽然置身在空中往下坠落。玉杓
等人尖叫:“还来?又这样?”
他们穿越云雾不停往下坠,森忍和其他弟子召出座骑接应同门,下方是一望无
际的雪白世界,他们安然飘降落地才发现这不是雪,而是羽毛,每根羽毛都像参天
大树似的高耸笔直。抬头一望又见许多光点自空中迸发、闪烁,像极了蒲公英种子,
但那都是其他进入秘境的修士。
“大家没事吧?”师父不在,晋燐担负起大师兄的责任确认了其他人安然无虞。
王烈沼看向一旁亚泉师妹问:“妳在看什么?”
亚泉手摸了脸颊上的湿意,茫然望着师姐说:“四师姐,这是血么?”
王烈沼微讶,拿手帕替她擦脸,其他弟子也抬头观望,空中出现的可不是只有
进入秘境的修炼者们,也有途中就被金鸢啄食而伤死的,或是遭到妖兽、巨犬攻击
而掉进来的断肢残骸。
那些闪烁的火光原来有一大部分是修士们和妖物相斗发出的震荡,晋燐心头一
凛,警觉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师父。”
玉杓原地转一圈问:“都是羽毛,躲哪儿?”
道观里灵识能感知最广的两人就是森忍跟五师弟阿蝠,晋燐让他们俩探查周围
有无可躲藏之处,师兄弟俩都变化出一双翅膀飞在前头带同门去避一避。阿蝠说:
“周围都是一样的地貌,不过能找到适合我们大伙摆阵藏匿的地点。”
他们十多人围成大圈布了个大形的杳然无音阵,并在阵外插上一支小黄旗当作
同门相寻的记号。果然不消片刻韩璧渊就乘着沙罗降临阵中,挥袖化掉了弟子们的
阵法问:“都无事吧?”
晋燐当即跳起来跑向韩璧渊答道:“大家都平安。”
“嗯。那……”
晋燐挪眼越过他往后瞧,问:“师父,你身后这二位坤道是?”
“正要说呢。”韩璧渊侧身让两位少女和其他人打照面。
著樱色衣裳的少女看起来比晋燐还长一些,言语温和神色木讷,另一位年纪貌
似和晋燐差不多,小脸堆满微笑,看起来活泼充满朝气。前者往前站一步,一礼说
道:“我们是朝阳派的,我叫原墨樱,这是我师妹张茵绮。遇妖物拦路围困,幸得
观主相救,这恩情我们会记在心上。”
朝阳派,晋燐等人一听就知道是丹修为要的门派,就弟子数量而论也是个小门
派,掌门弟子的总数也许不过十几人,却出过好几位精于炼丹的天才。就连玉杓、
王烈沼他们这样久居深山的都听说过朝阳派的事,晋燐更是为了此次赶集而在师父
给的图册里看过一些记叙。
韩璧渊浅笑回礼:“二位客气了。若没料错,这里应是月岩中难寻的秘境羽原,
曾在万年碑浮现过一次名字。此境地气多变,时空混沌,不适合在野外久留。据传
每次的诸仙大集市都会出现一神秘茶坊,应该离入口不远。二位道友若不嫌弃就和
我们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原墨樱松了口气:“谢过韩观主。”
王烈沼扯了扯森忍的袖子,脸色不太好,森忍见状就去扯玉杓的袖子,玉杓回
头一看就大叫:“师父,四师妹她吐。”
王烈沼毕竟没吃什么东西,吐了些水出来,其他弟子纷纷出现不适的情况,韩
璧渊说:“是为师疏忽了。你们把随身带着的灵茶含嘴里试试。”
森忍把茶叶放到王烈沼嘴里,自己也含着一片,茶香在口中漫延,稍早的压迫
和沉重感都迅速消散。韩璧渊说:“这里不管灵气、魔气都十分浓烈,像是呛烈而
味厚的酒,虽是好酒却也醉人,使好的更好,坏的更坏,容易走火入魔。若觉得行
气不畅、心阵浮荡有异,就含茶叶吧。”
韩璧渊讲完也递给那两名朝阳派道友一盒上阶灵茶,原墨樱则用培元固气的上
阶丹药回礼。玉杓看了小声说:“哇,师父大手笔啊,是不是瞧上人家小姑娘了。”
晋燐冷睨他一眼反驳:“怎么可能,师父是君子,才不会这样。”
玉杓又猜:“那为什么这么多人被妖怪吃,师父偏救下她们俩?”
晋燐皱眉替人解释:“这是因为她们年纪小,看起来可怜。”
玉杓拿指腹顺小胡须,不以为然讲:“我看不见得吧。她们应该是朝阳派里的
菁英,要不然怎么会派两个孩子出来。”
这话还真让玉杓猜中,这两个女修看起来柔弱,却也都有点本事。而韩璧渊也
是想到这点,打着卖人情给朝阳派的主意,倒不全然是心软。晋燐也不是傻子了,
自然想到一处,不管师父是何打算,他都是相信师父的,再怎样也不至于瞧上这么
年幼的小女子吧。
晋燐乖巧跟上师父,和原墨樱对上眼也仅是有礼微笑,他要当好大弟子,不给
师父丢脸。
在羽林里疾行片刻,晋燐追上师父问:“师父,这会不会是在一只鸟身上啊?”
“也许吧。”
“什么鸟这么大啊?”
韩璧渊想了下,老实答道:“为师也不晓得。不过我感觉那茶坊离得不远了。”
这话说完没多久,羽林逐渐被一般的杉木林取代。他说:“为师只知道诸仙大集市
所在之处,环境地貌也非常态不变,只有尽快找到建物进入才能避免更多意外。羽
原如今受混沌之气笼罩,跨越在不同的‘世界’之间,须知先找到界碑,向守碑者
取得信物或通行令才能不在这秘境里迷失到他界。”
晋燐看林间静谧清幽,真没想到会是这样危险的的地方,而且险在它多变。他
跟紧了师父,其他人也听到韩璧渊所言,都不敢松懈下来。过不久他们来到一座瀑
布,韩璧渊说:“就是这儿了。”
原墨樱也感觉到这里的气很不一样,和师妹手拉着手站在岸边看。
“怕么?”韩璧渊朝晋燐伸手过来,晋燐望着他的眼没有半点动摇回答:“有
师父在,弟子无所惧。”韩璧渊似是扬起一抹笑,对身后弟子们说了“跟上。”接
著拉晋燐往瀑布底下跳。风和水仿佛形成隧道,所有声音和景物都变得庞杂模糊,
但隐约听到玉杓尖叫着:“又跳?投胎啦──”
晋燐觉得自己像片叶子落下,没有什么徬徨无措,等回过神来已经稳稳站在一
座精致漂亮的木造建物里,韩璧渊还牵着他的手。他们在一座红色的桥上,周围都
是莲花池,开着各色品种的莲花,天井屋梁绕着繁复华美的雕饰,一些精怪隐匿或
栖停其间,四方有阶梯、回廊、屏风、画壁所间隔出的楼层和座席,能看出外面还
有其他的跨院。
附近桌席少说上百,吃茶吃酒的人都有,还有更多不是人族或人样的宾客。一
位头簪淡绯色牡丹的秀美女人领着几名女子走下阶梯往红桥过来,在桥的一端行礼
招呼道:“敝茶坊欢迎诸位贵客。界碑就在茶坊中,请尽速寻找到守碑者,未获信
物者则无法保证身在何处。”
所有人都不禁嗅了嗅飘在空气里的花果甜香,似乎是来自那些女人身上的。女
人又道:“诸位请叫我牡丹就好。主人已经为来客安排住处,由我为贵客们带路。
一路上请留意门窗或缝隙,在没有取得信物的情况下,容易遭到它们作弄,有时还
可能被吸引到外界去。”
韩璧渊拉着晋燐随牡丹她们走,下了红桥朝后面长廊前行,经过一座小庭园再
穿过月洞来到一座院子。牡丹向他们介绍了这里的房间屋楼,接着王烈沼发出怪叫:
“二师兄不见了?”
其他人开始找起来,左右都不见玉杓人影,牡丹和一旁发间有绿松石菊花簪的
女子互使眼色,走上前对韩璧渊讲:“看来是被作祟了,我让妹妹们去上禀主人,
应该救得回来。”说完其他女子赶去通报茶坊主人。
韩璧渊问:“恕在下冒犯,敢问贵茶坊和妳口中说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是
集市的主办者?”
牡丹一点都不意外他的疑问,她说:“主人是在混沌里的修炼者,这是他所开
设的茶坊,在这里除了主人和次主,一切都是过客。就连我们也只是暂时依附在此
修炼罢了。至于集市的由来我也不清楚,或许是主人一时兴起吧?”
韩璧渊听她回应,料想再问恐怕也问不出什么明确的事由,朝她一礼谢过。牡
丹陪他们在院子里等候消息,不到盏茶的时间,发簪松绿石菊花簪的女子带了其他
姐妹返回,她们在过来的走廊上对着一根柱子贴上符纸,再施法将符纸烧于无形,
符一烧完走廊上景象有些扭曲,紧接着玉杓挥舞着手尖叫着凭空跑出来。
牡丹转身对韩璧渊等人解释道:“茶坊里的一切都可能有意志,门窗隙缝之外,
桌椅茶碗花草也可能藏着精怪鬼灵,若得到守界者的信物则能将其驱于十丈之外。”
韩璧渊垂眸沉吟:“看来若不想被偷窥、戏弄,还是得早点行动。”
牡丹抿笑:“正是这样。那么我们先告辞了,若有事,唤一声牡丹我就会出现
了。”
韩璧渊送走牡丹她们,一回头就看玉杓满脸惶然左右张望,而且是爬到森忍背
上。森忍困扰皱眉,王烈沼也心有余悸的黏紧了森忍。至于晋燐看起来只是有点不
安,但强作镇定的立在原处问:“师父,守碑者怎么找啊?”
韩璧渊没有回答,他让弟子们三五人为一组不要落单,先进屋里休息再议。晋
燐被师父点名叫过去,眼里难掩欣喜的跟上,至于朝阳派两人也被带到跟他们同一
处院落,王烈沼邀道:“二位道友和我们一块儿吧?”
亚泉也友善附和:“是啊,都是女孩子,一起行动。”
原墨樱他们欣然答应,张茵绮小声问王烈沼他们说:“那位晋道兄好像特别得
观主的偏爱?”
王烈沼点头:“喔,是啊,毕竟是师父自幼拉拔大的嘛。那是我们大师兄。”
女孩子们边聊边走远,玉杓转身给其他同们分配房间,再拉着森忍一块儿走。
韩璧渊一进房里就听晋燐说:“师父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儿?”
“我想静下来打坐。”
“那我给师父护法。”
“不必,你随意歇著吧,一路劳顿,得留些精神应付之后的事,还不知会有什
么意外。”
晋燐点头称是,和师父一块儿打坐,韩璧渊也给他让了位置,一大一小相对坐
在椅榻上。晋燐悄然睁眼,偷觑著师父,窗纸透进的光像金粉似的洒在美玉雕琢的
面庞上,这一刻如此静谧安和,他怦然悸动的心就有多浮荡迷离,恍若梦幻。
对着这么一个天仙般的人,应该是只有崇敬仰慕之心,但晋燐觉得心里不太平
静,好像有一整片蒲公英花田,漫天细绒的种子飘扬升空,有些迷惘,不晓得是不
是也因为这里的灵气过于浓重而心识醺醉。对胸中微微骚乱的心情,晋燐很不解,
近来他也意识到自己对师父有过多的杂念和执妄,不停反思著:“寻常师徒又是如
何?”
只要师父看着他、念着他、想着他,他就高兴无比,可是一旦师父在意旁人多
过于他,他就不开心,甚至因此患得患失,这怎么想都不太寻常吧?简直就像师弟、
师妹偷塞给他看的杂书里,描述的男女谈情说爱的故事一样……
晋燐盯着师父纤长如扇的羽睫发愣,不料韩璧渊倏然睁眼,他暗自惊吓,韩璧
渊转头看窗棂边一盆茶花看,同时释出灵识将周围弟子全召来窗外。窗棂啪的被韩
璧渊以灵气冲开,玉杓他们在外面喊:“师父有何吩咐?”
韩璧渊指了下茶花盆景,瞅了眼晋燐说:“界碑。”
晋燐当即了然,以所学对那盆景布阵封住,绽放著的其中一朵茶花,花色红白
交杂,阵术一下来它就化作蝴蝶翩然飞动,韩璧渊又道:“是守界碑的。别动。”
他的手腕被师父捉住,蝴蝶能穿透到阵外停到他们俩的手上,他感觉眼前有一瞬变
得漆黑无比,转眼间蝴蝶消失了,他和师父的手背上都出现艳丽的图绘。
韩璧渊手上的是一朵茶花,晋燐手背上是一只青翼蝶。两人短暂的灵识互通,
得了灵感,璧渊跟晋燐对望一眼,默契微笑了下说:“阿燐去帮其他人画下通行符
令吧。”
晋燐跑到外头跟其他茫然的师弟妹们解释,说是方才一瞬间从守界碑的精灵那
里获得灵感,知道怎么画下这里的通行符令。他拿着平常自己画符的笔逐一为同门
画好符咒,最后轮到朝阳派两位女修,不知怎的她们面露羞涩看着晋燐。
韩璧渊看着这一幕就想起晋燐再没两年就要长大,很快就会成年,到时候是不
是会有更多人对晋燐示好?这念头一闪而过,韩璧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暗嘲自
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不愿再往后想像下去。
玉杓打量自己手背上奇怪的符文,问:“这能擦掉么?”
晋燐回他说:“你擦看看。”
“喔,我不擦。万一擦了我又被门啦、窗啦给吃掉怎么办?”
王烈沼笑说:“那就再请茶坊主人救你囉。对啦,之前你被吸走是怎么回事呀?”
玉杓撇嘴,翻了白眼回忆道:“我当时就觉得有根柱子好像有灵依附,停下来
多看了眼,然后就看见柱子上有道缝越裂越开,里面黑黢黢的,接下来又挤满了眼
珠子,大大小小、转来转去,然后我忽然好困啊,就不醒人事啦。”
亚泉歪头:“就这样啊?”
“不然你们还想怎样?呿。”
后来他们到外面厅里与其他道友交谈,得知每个人获得的通行符令未必相同,
有的人是雷纹或花草以外的图腾,也有琴谱一般的记号。韩璧渊带弟子们向其他门
派寒暄、讨教,多是和渐云观一样和谐无争的门派。这些人平常是不擅交际的器修、
丹修、符修、阵修,在自己精通爱好的领域钻研琢磨,对门外汉态度孤傲冷僻,一
聊起和自己所习相关的事物就滔滔不绝,前一刻热情拜把、下一刻争论得你死我活,
都是些古怪之人。
就连飞梅山的太蕴跟养缘他们也在,飞梅山的佛修几乎都擅长香道,他们所用
的香具和渐云观里惯用的茶具也常委托其他器修炼制,彼此间都有合作情谊。平日
这些同好们相隔千山万水,此时难得相见都聊得热络。
晋燐资历浅、辈份小,懂得也不算多,隔了些距离坐在外围看那伙人热闹,在
那团闹哄哄的气氛里,就只有韩璧渊一人始终淡定的噙著一抹微笑,既不亲暱也不
疏冷的和其他同好交谈。偶尔他会看到师父被人逗笑,但也只是笑意深了些,表情
明显了些,他喝了口茶静静望着,觉得师父这样就好,不要对外人表露更多的喜怒
哀乐。
原墨樱看晋燐和其他同门坐成一桌,就他一人默默喝茶,玉杓他们几个聊成一
团,他都没有要一起聊的意思,就拉着师妹走过去邀道:“晋道兄要不要和我们四
处走走?”
张茵绮说:“我们想看看这儿的环境,但茶坊里还有其他看起来不善的魔族、
妖族,有晋道兄陪的话,我们也不怕被欺负。”
晋燐浅笑应付:“可我道行低微,恐怕还得靠你们两个保护。”
原墨樱轻笑:“快别这么讲,听说道兄修炼未满一年已有如此成果,足以看出
道兄受天道眷顾,资质极好,运气肯定也好。有你在,那些外道、异类应该也会看
您的面子不轻易靠过来。”
“也好。”晋燐对应酬也是意兴阑珊,和她们作伴四处蹓跶说不定能有什么新
发现。
朝阳派两人实则别有用心,她们俩盯上了某座院里一棵仙木里蕴藏的树果,但
周围妖族环伺,她们两人虽然有丹药能易形换相,却不敢贸然接近,于是想到了渐
云观有一种法术叫杳然无音,除了能阻绝声音还能隔绝气息。她们避重就轻和晋燐
提起此事并央求道:“还请晋道兄帮我们施了那法术,让我们顺利取出朱果。”
晋燐一派轻闲瞅着她们问:“原来是这样,那么,帮了妳们有何好处?”
张茵绮有点激动道:“若我们炼成了丹药,也给晋道兄一份?”
晋燐浅笑道:“如妳们所料,我确实会杳然无音术,但妳们是知道的,我修为
不高,所以效力恐怕……为何妳们不找别人?”
原墨樱坦言:“我们不是没想过。”她讪笑了下,说:“不过晋道兄既然是渐
云观大弟子,总是比较可靠不是?我们并不想劳烦韩观主,再者依他的身份也不适
合与我等小辈如此往来。”
张茵绮也说:“晋道兄就帮我们一回嘛。对你来说这不困难的,对么?”
晋燐不难猜到她们顾虑什么,玉杓虽然看起来随和好相处,却只听师父和他这
个大师兄的话,而且什么都会向师父禀报,森忍身边则是老黏着一个王烈沼,王烈
沼嗓门大又爱聊绯闻闲事,人多就不好办事,何况还嘴杂呢?亚泉这小姑娘也是有
什么都爱找王烈沼讲,一样不在朝阳派女修的考虑之中,阿蝠不爱白日走动,见了
陌生女修老是躲著,想找都难,阿琅就相反喜欢找女修搭讪,人胆小又有点轻浮,
其他弟子看起来也不太可靠,难怪最后宁可找他这个道行最浅的帮忙。
他们走到某临水长廊,一侧是座池塘,另一侧是座庭园。原墨樱跟他说:“朱
果虽然许多地方都有,却不是都能拿来炼药。它不一定是长在某一种草木上,也可
能生在土里、岩石里,它是凝聚地气精华而生的东西,而且还依成熟的情况分为不
同品阶。也就是说朱果可以是仙灵之物,也可以是妖魔之物。我们现在所缺的就是
后者,需要拿来调和。若是在平常,我和师妹无法深入妖魔集结之地,师父老人家
也不便远行……”
张茵绮跟着叹了口气,接着讲:“而且黑市就算买得到,我们姐妹俩也没有那
么多灵石。朝阳派穷嘛。”
晋燐纳闷:“你们朝阳派很穷么?我师父讲过,丹修不难入门,却极难晋升阶
级,普遍而言确实少有人专精此道,可是但凡有点名气的都不容小觑,是炼丹高手,
所炼的丹药皆是圣品了。”
原墨樱面无表情回应:“嗯。圣品。”
张茵绮也面无表情:“呵呵。”
原墨樱抿了抿嘴说:“就是炼圣品才耗成本呢。你以为敝派的材料跟贵派的灵
茶一样靠着一座山就能长出许多茶树,每年都能采收么?”
张茵绮想起修炼的艰苦,抱着师姐袖子埋首闷号:“师姐别讲了,嘤。”
原墨樱却像是找到机会发泄,阴郁喃喃:“更别提炼药的炉鼎都是需要维护的,
维护用的材料也真的是不好找啊,越好的炉鼎得用越上阶的材料,所以你知道为什
么没人来抢朝阳派的炉鼎么?抢了也是亏本的,想要丹药宁可赚灵石来买,都好过
自个儿慢慢琢磨、慢慢炼呢。朝阳派有名是因为撑得够久囉。其他丹修的,中后期
不是穷死就是看破了,不走丹修这途,改炼别的了,呵、呵呵。”
晋燐听到这里也是神情复杂,揪著眉心同情看着她们师姐妹俩,问:“妳们都
说得这么……刻苦了,为何还坚持丹修?”
俩姐妹异口同声回答:“当然是因为喜欢嘛。”
这就是修真界的玩物丧志么?晋燐内心蹦出了这么一个失礼的感想,又颇同情
她们,点头答应:“既然妳们都讲到这个份上了,也算是交个朋友,好,我帮妳们。
对了,妳们究竟要炼什么丹药?”
原墨樱跟张茵绮闻言忽然变得更小心谨慎,眼里却藏不住兴奋,双眸闪烁光采
小声讲:“我我们和师父一块儿钻研的秘药,一种能使任何人稳定突破一个境界的
药。如果境界已至此界巅峰,则能飞升为真仙,也就是天人。”
晋燐狐疑:“真的能成?”他记得师父讲过不管是仙魔道佛哪一类修炼者,进
阶越快就越不稳定,再厉害的功法也一样,都容易走火入魔,其中靠着服食丹药或
符阵来晋阶都是最危险的,因此还得循序渐进。
张茵绮说:“还没炼成,自然没人试过啦。可是师父讲的一定不错。”
原墨樱补充道:“确实还没有人试过,服药升阶这种事,做的人多,讲的人少
嘛。当然,越低阶的就越少风险,也就是说凡人吃了就能直接升阶,蓄灵气拓灵脉,
踏上修仙之途,还能直接多了一、两百多年寿命,要是谁有重要的人无法修炼的,
也能靠这丹药延命,不就能多点时间在一起啦?”
晋燐再问:“所以你们炼这丹药,是为了造福他人,还是想拿来做生意的?”
张茵绮已经被问得有点不耐烦了,她说:“当然是自用啦,傻瓜。”
“师妹!”
张茵绮吐舌摀嘴,给晋燐点头赔不是,生怕对方不肯帮忙了。好在晋燐并不在
意,觉得这两人性情也算率真可爱,再者卖个人情给朝阳派也好,于是随她们来到
仙木生长的院落外。
院里林木茂盛,先入眼的是翠绿的细竹丛,往里是姿态各异的松树、柏木,多
用树栏围起来,石砖间隙和围栏里遍生青苔,他们悄然藏身在林荫间移动。晋燐忍
不住问:“既然朱果是仙物,怎么那些妖族魔族没有采来吃?”
原墨樱小声回他说:“朱果依成熟情况有分阶,就像你们道观采茶制茶一样,
只不过朱果嘛……越成熟的朱果功效越佳,也只有境界高的人看得见。所以一般而
言是采不到能使自己修为更高的朱果的。”
晋燐蹙眉,原墨樱赶紧解释:“但是我和茵绮服了能辨识灵材的药水,没问题
的,一眼就能看到成熟程度最适宜的朱果!”
“嗯。”晋燐问:“妳们看到哪里有朱果了?”
两个女修给他指了最近的两棵仙木,一棵的朱果是藏在树瘤里的,隐约透出红
光,道行不够的人瞧不见,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另一棵仙木的朱果是在某个隐密
树杈间。晋燐穷极目力也看不出有什么朱果,看来她们所言非虚,他转身给她们施
了法术催促道:“趁此刻妖魔不在近处,去吧。我在此把风。”
两个女修拱手道:“多谢道兄。”
原墨樱她们喝药水把自己变成虫子,小心翼翼飞到仙木上取朱果。晋燐自己也
施了杳然无音,喝了女修给的隐身水,暂时在原处留意动静。这时间或许不是妖族
出来活动的时辰?他天马行空想着,忽听古怪呻吟声自不远处的灌木丛里飘来,
晋燐疑心,小心翼翼走近察看,他的目力极佳,感识超绝,越过细密交错的竹
丛亦能隐约瞥见蓝、紫色物体虬结成一团,那物体正在蠕动,发出痛苦又似欢愉的
奇怪呻吟,那物又稍微往旁滚动了下,让他看清是两个男人的上身紧靠在一起,他
们在互相撕咬?
不,不是的,那分明不是缠斗厮杀,那两个男的是在拥抱,嘴对着嘴发出古怪
的声响,听得晋燐面热,再细看会发现那两人的下半身是蛇身,缠绕成一团,蛇尾
灵活扫动,不时抽打在对方身上。
“啊嗯、呵,哈哈,再来啊。”其中一个蛇妖笑起来。另一个蛇妖似乎用力做
了什么而低吼了声,笑着的蛇妖痛苦哀叫了声,但又听起来很沉溺其中,那两者喘
息低吼,把彼此抓挠出一道道血痕。
这对晋燐来说太过冲击,他感应得越来越仔细,不自觉放任灵识荡开,也无意
间看清蛇妖们用来繁殖的器物互相嵌合、紧楯在一起,深色长物宛如生根一样钉在
另一个蛇身里,可疑的白色液体不时被挤压出来。
想只雄蛇正在交媾?意识到这点,晋燐吓了跳。
蛇妖虽因情事而松懈,但再迟钝也察觉附近有道修,立刻厉声道:“有人!”
晋燐收束心神跑去喊原墨樱她们,恰好一只甲虫跟一只毛蜘蛛抓着红宝石般的
小果子飞到他掌心里,他喘了下低道:“得手了?被蛇妖发现,快走。”晋燐撒了
事先用来迷惑人利于开溜的药粉,蛇妖窜出来碰上粉雾而有短暂迷乱,晋燐他们早
就溜得不见踪影。
跑了段路,原墨樱和张茵绮变回人样开心向晋燐道谢,前者留意晋燐脸色有异,
关心了句:“晋道兄是不是有何发现?看起来有点心神不宁。”
晋燐微笑敷衍几句应她们安心,心里却是满腔惊疑,男子之间竟可行那事?他
越想越觉得那些拿古怪眼神瞧师父的说不定也是别有心思了。这可不行,谁也不能
亵渎师父,但以他能耐又有什么资格说要守护谁,光是不扯后腿就谢天谢地了吧。
“我要变得更强。”这股意念在他心里扎根,茁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