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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vtfail (一月一日)
2018-05-25 23:08:21霍君殊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双眼肿痛差点睁不开,下了床走上几步是一个
碰磕到痛了,才知连鞋也没穿,一双脚踩在地上是又冻又疼。
这种小事岳峰总会替他打点好的,可放眼望去却不见岳峰,反倒只见岳峰
那厢房的床上叠满了他为岳峰添置的衣装,床下的那几双鞋也排得整齐,
一双不少。
霍君殊跌跌撞撞地走去,使劲地睁大肿得如核桃般的眼,双手一件件地翻
开叠好的衣袍,冰凉凉的,没有半点残留的温度;抱在怀里,洗得干净地
像是方从舖子买回来的布,没人穿过一般。
顿时,他亲手为岳峰一件件套上的画面浮现脑海,每一件绣上的花色都和
手上的一个样子,连岳峰那时脸上有些害臊甚至耳根发红的模样他都记得
清清楚楚,可为何现下看来只像是他发了个美梦?岳峰像是不曾来到霍家
的人,只因他这梦做得够久了,醒了么?
霍君殊不信邪似地在厢房里东翻西找,翻出了堆他为岳峰买的家什,一个
个都放在盒子里放得稳妥,一如方买下那般没有丝毫用过的痕迹似地。霍
君殊抖着手,但依然小心地将那些个易碎的家什搁在桌上,手止不住抖可
他更怕就这么给碰坏了,若是哪一天岳峰要用却找不着了可怎么办。
可岳峰人在哪里?单看着这一件件给留在房里的东西,隐隐然知道岳峰离
开了霍家,可他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说什么也不相信岳峰会一声不响地
走了。
“……岳峰……”霍君殊喃喃唤著,声音既哑又涩,喉头一阵有如撕开皮
肉的刺痛使他吃疼地拢起眉,想再多发个声便要见血般。
霍君殊难受到咳了几声,可他甚至无心找杯茶水来润喉。愈是看着这些个
东西完好地摆着,一件不差地有如无言的拒绝,该是比当初典当了自个儿
的心意还疼,更比不顾脸面献了身却遭推拒还难堪,可霍君殊却是忘了疼
,反倒是心里没个主意,慌了、乱了。
天这般冷,没这些衣袍靴鞋,岳峰会不会受寒了?冷著了、饿著了又该怎
么办才好?会不会这样就病了?病了可有人在一旁照料著?
霍君殊想着心焦在房里兜著圈子,没瞧见人便是坐立难安,皱着张脸,急
到就又快给逼到不知所措地再度溼濡一双眼,最后是再也耐不住,推开了
房门就往外奔去。
跑在园子的廊道间,脸上没两下便给冷冽的风刮红,未拢好的衣襟灌进了
寒气,可他却浑然不觉地跑着,顾不得身上没件保暖的料子,充其量仅有
件无法御寒的长袍。踩着雪的双脚单著单薄的布袜,连双鞋也顾不上穿,
下了床还觉吃痛可现下像失了知觉,宅子外头又冷又黑,却没能看在他那
失了焦的眼里,连个灯火也没提着出门。
眼下一片黑,跑上了一阵,霍君殊已不知是在园子的何处,没几步便又被
绊了几回。雪很软,给绊著了也不疼,可却每绊一次就让他红一次眼,想
著岳峰之前连见他打了个喷嚏,便赶忙为他点上灯油充做炉火取暖,可现
在岳峰到哪儿去了?会不许他再摔疼身子的岳峰到哪儿去了?
霍君殊一路上不知摔了几次,走出了家门便漫无目的地跑着,直到再度被
雪绊了脚,跌坐在雪地里也没喘上一口气,更别说注意自个儿的一身狼狈
,起身就又是跑着找人。入眼的从零星几个点上灯笼的宅子照出点微弱的
光亮外,渐渐地尽是摸不着边的黑,他甚至不知身处何方,偶尔闪入微弱
的灯火,却是随着的马蹄声转瞬即逝,没多久又身陷一片黑暗的夜里。
霍君殊摔了几回脚步更不稳了,跑不动了,走上几步也是颠颠倒倒,再次
一个踉跄跌进雪地里时,系在颈子上的香袋从衣襟里掉了出来晃啊晃地,
他颤著身子将香袋紧紧掐在掌心里,虽然没有一丝灯火让他什么也看不见
,可紧抓着时却又止不了关于岳峰的一切浮上脑海,有如相对而视。
白芜山上初见时,岳峰递给他凉草时的模样,淡笑中带了嘲讽,嘲讽的话
里却是对他这陌生人的关心;他为了捡拾落在脂水田里的香袋差点遭火焚
时,岳峰为了他一颗心狂跳不止,臂膀紧拥着他待之如珍宝,如今是历历
在目。
霍君殊跑到失了气力,再也站不起身地呆坐在雪地里,脑袋里想着尽是岳
峰待他的好,想得他心里一阵委屈,更被这股委屈给逼出泪珠子。他只想
待岳峰好,可为何落得如此,甚至如霍天弘所说的男宠养婊子?事到如今
,他什么都可以不在意,只要岳峰回来,回到他们俩以往的日子,要他上
大街和那些啐嘴的人说他才是男宠都无所谓了。
“岳峰……你回来,回来呀……你不是最受不得我冻著、最受不得我疼么
……我现在冷了、疼了……你快回来看看我呀……”霍君殊抽噎著喃喃自
语,无奈四周除了没个尽头般的黑外便什么也没有。
霍君殊冷到牙关直打抖,跑了一阵是不觉疼也不觉冷,可一旦筋疲力竭时
倒是什么知觉都全上了身,霍君殊单手抱着臂膀,仍止不了寒意直窜四肢
百骸,坐在雪上久了更冻着他浑身打颤。但身子却再也不听使唤,怎么也
起不了身,直到连撑著身子的力气也渐失,连个指头都动不了时,终于倒
在雪地中。
失了意识前,霍君殊的手里仍握著那香袋没松手,半睁的眼像是在看着这
片黑中总算多了点雪花的白,雪往眼睫上片片落下,重到像是足以压下了
他强撑著的眼皮,最后只能任由身子被雪花覆蓋,没再动上一下。
霍君殊再次睁眼时,以为自己来到了和爹娘同个世界。虽然他没见着爹娘
,爹娘的样子他甚至是久到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却让他不由地想着,他现
在难道就是在佛家说的西方极乐吧,不然怎么会看到他生前唯一心心念念
却怎么也找不着的人?若是真的,上天也真待他这被人说刻薄的人够好的
了。
眼前岳峰的脸孔太真太真,让霍君殊不禁抬手,张口想说什么却觉发个声
都觉得疼,想着自己是否被岳峰宠惯了,才会一点儿都痛不得时,伸出的
手便落入岳峰厚实的掌中,大掌的温度更是真实到让霍君殊一时恍了神,
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人间,抑或是黄泉彼岸。
脑袋里一时间乱轰轰地,眼里迷茫地望向接着闪入眼的生面孔,腕给握著
,被那些陌生脸孔给端详著,耳里没停过的人声交杂却半句没听明。
霍君殊有些急了,在被握著的手开始不安地扯动着,忍着痛唤出口,“…
…岳峰……岳峰……”
一听这声哑着声的叫唤,岳峰不顾大夫还在一边没离开,便赶紧往床榻上
一坐,双掌搓著那冰冷的手,“我在这儿……在这儿呢。”
看着霍君殊虚弱苍白的面色,丝毫没有因为清醒了恢复些血色,心里那个
疼岂是三言两言能道尽。更遑论霍君殊被从雪地里救到这宅子里时,手竟
是抓着那挂在颈上的香袋,温热了冻僵的手后,那指头甚至几度扳不开时
,岳峰就更禁不住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明明被他伤得深,为何不将一切当成梦一场,过著识得他以前那般日子,
至少耳一摀,将旁人闲言闲语视于无物,过著自在的日子,更不再受他折
磨,何苦又来寻他?还以这般近乎自我凌迟的方式寻他,看得他当初离开
霍家时连一丁点儿霍君殊给他的东西都不带,连点用来念想的物事都不要
的决绝,至此全数溃散了。
离开了霍家,可满脑心思尽是在霍君殊身上的他,为何能以为自己能走得
坚决、走得无情,看到霍君殊的当下,什么样的坚决都像是裱糊出来的,
不堪一击。
一直以来,全是他不愿承认,什么由著霍君殊来,哪怕是那些个亲暱行为
,压根不是他身为下人的奴性,对主子的说一不二。是他受不住那些加诸
于身上愈发难以入耳的流言蜚语,婶婆们的异样眼色,让他面对霍君殊的
情感只管一股脑地缩著头,自顾自地当个使乖讨巧的奴才,却又一方面享
尽霍君殊待他的好。
岳峰想着想着是禁不住鼻头一酸,甚至使了些劲将那冰凉的手揉进了掌中
吻著,哪怕这手给他揉出了温度,揉进了溼咸黏腻,他是决意死活不放开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