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Louis Roederer Cristal
他再三确认,首席主厨上面写的是程瑜的程、程瑜的瑜。有没有搞错?白礼简直是霸王硬
上弓,完全不顾他本人的意见,下方吃瓜看戏的群众敲锣打鼓地留言达到集体高潮,不能
再高了。
程瑜起身,绕着客厅踱步,既焦虑又满腹怒火。
他若上评鉴网站留言澄清,只会惹来吃瓜民众情绪激昂,把事情炒得更加火热朝天却也无
济于补,也不知该如何严正拒绝白礼的强迫推销。脑海中白礼那张哀号求情的脸庞不知不
觉就与林苍璿重叠,基本上这两人就是臭气相投,脸皮一样厚,难怪、难怪、物以类聚,
程瑜已经不知该做出何种评价,这两个人八成是他命中的克星,被上天派来毁灭他的情关
与职场生涯。
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从冰箱取出啤酒打开再灌一口。
事已既定,他也抹不去网上漫天横飞的舆论,与其如此倒不如顺势而为?操,他程瑜才不
干!这辈子就算没工作也不愿意被白礼如此恶劣的操弄!
隔天下午,他依约拜访邱泰湘,但只字不提关于白礼与林苍璿的事。他们在秋香家客厅吃
完一整个蛋糕,香草与蓝莓滋味在口中交融,奶油爽口而轻甜,余韵残存在舌尖上。秋香
看得出来程瑜心情不佳,即便如此,程瑜还是认真而细心地品尝每一口甜腻的滋味,分析
每一口每一项的优缺点,给予高度的评价,不枉邱泰湘如此费劲地排队买蛋糕,虽然事实
是邱泰湘的助理去跑腿帮忙买的。
邱泰湘并没有强迫他留下,因为他知道,即使开口了,程瑜也会断然拒绝。
日子过了三天,程瑜认为这简直是颓废的三日,他投出去履历,每家餐厅都会疑惑地看着
程瑜说“你不是《Bachique》的主厨吗?”、“难道你不去《Bachique》?”还有听到更
可笑的回答“如果你不喜欢《Bachique》,现在回《Hiver》还有机会,要不要考虑?”
搞得程瑜想抓狂大吼,他是来投履历找新工作找新发展的!不是来求收留的!
就连排行榜第一名的法式餐厅,主厨拿着程瑜履历用着惊慌的眼神看着他,开口就求饶说
“我不敢跟白先生抢人。”
白先生是谁?自然是白观森。谁管那个游手好闲的小白怎么想。
白观森以食品良心企业及生物科技起家,正面形象良好,近年投资海外原料加工得利。他
的影响力虽不比天鼎集团,但果真被程瑜瞎蒙中,邱泰湘口中的小公司果真是排行前五十
大的企业,差不多就是个打喷嚏就能在市场刮起一阵狂暴龙卷风的人物。
与食品产业有关的白氏企业,哪家餐厅敢得罪他们?大概除了李若兰这种不怕死又嚣张的
以外。
这年头小道八卦传得比星火燎原还快,几乎排行榜上的所有餐厅都知道这场狗血大戏,程
瑜直接说了他不认识《Bachique》的白礼也会被当成玩笑,他说的是实话却没人相信,真
他妈有苦难言,简直气笑,他妈的荒谬至极。
夜深,《Hēraklēs》闪烁著霓虹,程瑜坐在老位置,手摇著一杯马丁尼,只是脸部颓废
地贴著吧台不想说任何话。
邱泰湘才刚开始准备开店,手里拿着白色干布擦拭酒杯,看程瑜颓废到无边的模样有些担
心,说“宝贝儿,找工作还顺利吗?”
程瑜还是贴在桌面上恩哼哼了两声。
邱泰湘不清楚白礼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在心里面揣测应当是李若兰从中作梗,他悄悄地贴
上程瑜耳旁说“要不要姐姐帮你一把?”
程瑜抬起头,鼻尖与额头各有一处红痕,只是眉间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我在想要不要出
国一趟,避避风头之类的....。”
“.................。”邱泰湘一阵无语“这位大爷您想出国躲什么风头?您是欠谁钱
了?不介意的话可以卖身给姐姐帮你筹个钱两,你这身鲜肉应该能凑的出一栋楼外加下辈
子不愁吃穿。”
程瑜杵著额头,眉头深锁,漠然闭嘴。他上辈子除了烧林苍璿家的祖坟,可能还欺骗小白
一家十三口的钱,否则这辈子怎么会被这两人搞得一团混乱?
邱泰湘见程瑜不想多说,连玩笑也撩不动情绪,自然也不敢多问。程瑜这人就是个闷葫芦
,总爱把愁绪憋心里,如果他不开口,严刑逼供也撬不开他的嘴。他叹了一口气,说“工
作又不急一时,干嘛不让自己放个假,回老家一趟也行啊。”
“不行,”程瑜喝了口马丁尼“老人家会担心。”
邱泰湘放下酒杯,疑惑地说“前几天你爸来你家,你没跟他说离职的事情吗?”
程瑜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硬生吞下却火急火燎往肺里回呛“咳、咳咳、我、我怎么、敢说
,咳咳、咳。”
邱泰湘哼了声,程瑜是家中长子,上有一对老父母、下有两个相差三岁与六岁的小妹,身
为长子的重担把他压成了患有直男癌的GAY,专讲如何勤俭养家,骨子里是不折不扣的大
男人主义。见程瑜还是拼命猛咳,咳得脸都红了,邱泰湘就懒得吐槽他了。
殊不知那天伪装成他爸的人其实是躲在后阳台啃萝卜串的林苍璿,程瑜像作奸犯科一样心
虚,额头猛然冒出豆大的冷汗,他一定要把这秘密憋在心里头一辈子,死都不能说。
邱泰湘转身对Diana要了一钵薯片,推到程瑜面前“离职又不是大事情,长辈担心也只是
担心一下子而已,何必把这种关心加诸在自己身上变成一种压力?喏,吃点饼干,空腹喝
酒会伤胃。”
程瑜还沉浸在欺骗秋香的满满罪恶感当中,拿起薯片含糊地应了声。
旁边倒酒的Diana适时地凑过来,俏皮地眨眼说“不然让高岭之花来这打工呀,我记得你
会花式调酒,最近调酒调到手腕都疼了,需要小帅哥来帮人家分担一下肉体的辛劳嘛。”
高岭之花这个绰号来自客人之间的口耳相传,程瑜时常坐在老位置一个人独酌,偶尔与老
板搭上两句话,总是对前来攀枝的男人不为所动,孤高的像朵长在雪山上的花,谁想摘采
就得忍受满身冰渣,久而久之,熟客就明白这个位置上的男人根本就是爱情绝缘体(再次
盖章),不是恋爱脑没开窍,就是花径不曾缘客扫,再怎样搔首弄姿对他而言就跟空气没
两样,只有老实处男才不会开贞操的玩笑。
邱泰湘白了Diana一眼,说“你想害我的店暴动吗?”
程瑜被逗乐了,舒展眉眼开玩笑说“穿女装吗?”
邱泰湘与Diana同时转头,异口同声极为认真说“没问题!”邱泰湘还指著柜台后方的暗
门激动说“我里面刚好有一件紫色开高衩的旗袍,配你的腿刚刚好!”
程瑜“......................。”
秋香与Diana今天穿着夜上海旗袍,粗壮的手臂上还花俏地挂了个粉红厚毛披肩,程瑜额
上再度冒出豆大的冷汗,沿着太阳穴往下流,手臂的鸡皮疙瘩也随着起来,说“那个,我
开玩笑的,身材没你们好,就不了。”
Diana佯装嗔怒,捶著程瑜的胸口娇说你好坏。程瑜只想提醒Diana说他手臂上的黑龙刺青
从袖口露出来了。
他抓着Diana不断落下的粉拳(还有点抓不太住)快被揍成内伤,无奈地答应可以帮忙但
女装绝对不可能——邱泰湘在无人看见的角落狠狠地啧了声——反正他闲来无事,调酒刚
好他也拿手。
正当程瑜准备挽起袖子走入吧台时,他的放在桌上的手机此时此刻却闪起讯息通知,一亮
一亮,在昏暗的酒吧内显得惹眼。他不顾已经洗好手拿起手机查探,只怕自己错失任何有
关工作的面试机会。
预期总是不如想像,手机显示是一封短信,只写着短短的几个字:
‘你能来接我吗?’
讯息来自齐劭———对他而言已经是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这段文字如巨石把他的灵魂撞击出窍,轰得他脑袋发晕,一时间犹如掉入静止的宇宙,无
法思考,只能发楞地盯着手机看。
过去种种相处的即视感如潮水涌回眼前。
他们曾经深爱,曾经吵架,齐劭总是用这句话来挽回他。程瑜不是因为心软而回首,是他
以前从没想过放弃。深爱对方的人总是在开头就已输一半,他的理智可以果决地做出判断
,却在感情上面优柔寡断,因为是他真心深爱齐劭,无法忘怀这个大男孩阳光的微笑。只
要一笑,程瑜就会忘却他们为何而吵架。
齐劭喝醉的时候,总会哭泣,寻死觅活的想要程瑜的拥抱,也只有因为齐劭想挽回程瑜的
时候才会喝醉。那次他们争执不下,齐劭喝得不知日月,迷迷糊糊地传了封讯息告诉哀求
程瑜来接他,像个孩子一样借酒装疯倾诉自己的过错。最后程瑜在河堤旁找到人,齐劭蹲
在桥墩旁哭得唏哩哗啦,河水都淹到大腿了,他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劝回家。
可惜,这次不同了。无论他们之间没有第三个人,程瑜都不会考虑回到他的身边。
程瑜深呼吸一口气,迅速回复一段讯息:“你在哪里?”
他把手机放入口袋,心想,这是最后一次的礼物了,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