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大早,不知道墨渊是不是昨晚睡得太饱,卯时刚到,宵禁一解,便拉着白灵往
外冲,白灵给拉着挣不开,情况再度变成昨日傍晚的翻版。
“你到底要去哪?”
“不是说要找线索吗?”墨渊倒是转回头来一脸奇怪的看他。
“这样到处乱窜是找线索?”白灵的样子看来十分不满。
墨渊见状搔搔头,有些困扰的,“你不到处逛逛,哪来的线索?线索又不会在那边发
著光等你去找。”
白灵被堵的无语,只能勉强点头,“那走慢些吧。”
墨渊心里又闪过那句:狐狸就是小心眼,又毛病多的评价,脸上却仍是笑着,“好,
慢慢地走,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们俩正停在路边说话,没留意身旁不过三步的距离就是一个算命摊,那摊子上坐着
的人一看见墨渊,立刻眉开眼笑像看见亲爹般招呼著:“嗳,公子,你还记得我吗?在临
关镇我们见过啊!”
墨渊仔细地看了他好一阵子,才像忽然想起什么般,“哦!你就是那个往哪走都好的
算命的先生。”
术士听着他这么说,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说:“这不是有缘,我们又相见了。
”他对这个一掷千金的公子可是十分有印象。
墨渊走近他的算命摊,东瞧瞧西看看,“上回给你的那些金子呢?怎么不装修一下门
面啊,这招牌的布都烂成这样了。”
术士叹了一口气,“也亏我帮别人算尽乾坤,却没算到那天我一收摊,那袋金子竟然
就给小偷扒走了,我一路挨饿逃荒来到阳城,还是捡了人家不要的抹布拼拼凑凑,才勉强
开起这算命摊。”
白灵听他说的活灵活现,语调十分哀戚,倒像是实境重演一般,再看摊上除了抹布拼
的招牌外,连椅子,桌子,也都是路边的木板树枝随便绑起来的,看来真是要多穷酸有多
穷酸。
“不如这样,今日我给公子算个挂,要准呢,便请公子多少赏我一口饭吃吧?”他说
著,不等墨渊回答就开始拨弄放在桌上的几块小石子,想来是穷得一毛也没有,连卜卦用
的铜钱都拿石子代替了。
墨渊看他这有几分霸王硬上弓的意思,却也不在意,还说:“好啊,就替我卜一挂吧
。”
白灵看那几颗石头在桌上滚来滚去,那人又拿手拨弄半天,最后形成的图形别要说有
什么卦象了,根本毫无章法可言,当下就拉了拉墨渊的衣服想走。
然而墨渊却定定地站在那,脸上笑笑的,并不被白灵拉动。
那算挂的装模作样一会儿,终于开口说:“根据这卦象看来,两位公子今日若往南方
走,必定会碰到一件大大的惊喜。”
墨渊听了便问:“你说有个大大的惊喜,那是什么惊喜呢?”
白灵站在看着杂乱无章的几颗石头,心里着实不解为什么墨渊总是这么有兴致跟这些
人瞎扯。
“既然是惊喜,那当然是不能说的,所谓天机不能泄漏。”术士继续说著。
“既然是天机,那我倒想向你打听另件事,若是能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定当给予重
酬。”墨渊说。
那人一听还有更丰厚的报酬,拍拍自己的胸前,“公子你尽管问,我若知晓,定当倾
囊相告。”
墨渊扫了他一眼,“你到这城里来多久了?”
术士没想到这问题竟然与自己有关,愣了下,照实回道:“我是年前来的,算算也有
一个月半了。”
白灵更是不解墨渊为什么去还要去关心这人的身家背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墨渊却
对他的眼神毫无反应,又说:“那这期间你可有听说什么奇闻怪事,或者有趣的风俗习惯
?”
术士抓抓头,对这无俚头的问题也很是无解,他绞尽脑汁才想起这么一件事,“我经
过六通镇那时,那批马匪还没来,那天六通镇的村民们好像正在举办什么仪式,个个穿着
白色的衣裳,用一块面纱将脸遮起。我问他们,他们说那是驱鬼,之所以大旱不止是因为
鬼怪作祟,要请来山神驱赶。”
“说起来也真是幸运,我离开那后不过半个月,就传来六通镇给屠了的消息,想来是
我前脚刚走,后脚马匪就到了。”
墨渊听着这话,沉吟起来,“你说六通镇有请山神驱鬼的习俗?”
“是啊,其实不单是六通镇有,阳城这边也有十分相像的节日,那边是驱鬼,阳城叫
送神,也是把不好的东西连同山神一起送回山上。”他说完话稍停一下,忽然又想起什么
说:“若要看阳城的送神,我知道,在一个月后便会举行。”
墨渊喔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这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事情。”说著朝摊位上又丢了一
个与上回一样的荷包,只是这次上面绣的是朵牡丹,“喏,这给你。”
术士立刻拿起那个荷包打开一看,里头又与上次一般,是一片黄澄澄的金子,只是这
回在那些金子中,还显目的混了一碇银子。他也没去思索这是为什么,就将荷包收入怀里
,总归是有钱拿他便开心,不管钱多还是钱少。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白灵当然看得出那个荷包里面其实总共只放了一锭银子,其他都是叶子变的金子,可
他刚想开口,就被墨渊拉着走去了一边。
等待两人已经走离算命摊一段距离,白灵说:“你那锭银子哪来的?”
“边关那个将军给的。”
“他分明就是骗人的,为什么还要给他银子?”白灵又说。
墨渊一手摸著下巴,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你师父说皇甫月凌是神,你说这些村子
里祭拜的山神,会不会就是皇甫月凌?”
白灵这会儿也跟着疑心起来,的确有这种可能性,可他还是有些茫然,“就算是,我
们知道这个又能做什么?”
“知道这能做什么我还没想到,可如果祭拜的山神真是皇甫月凌,那这里应当会有些
传闻留下来。”
“你是说……”
“关于山神的传闻,也许会有皇甫月凌为什么魂散的真相。”
白灵听着在理,但是知道皇甫月凌为何而死,也不见得就能知道他为何会失去记忆;
然而眼看只有这一条路好走,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墨渊看白灵还是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是劝了句:“其实这事情你要是别
管,照样还是跟以前一样,该修练修练,该发呆发呆,纵然元神受损,现在也没事情,你
再找机会问你师父不就行了?”
白灵不搭腔,墨渊不知道是被他说动了正在犹豫,还是压根不考虑他的说词,两人也
不好就僵在这,想了想便说:“你要是拿不定主意就缓缓,等你想好再说,我们闹了整个
上午,我倒有些想吃东西了。”他随处看见一块漆红的招牌,立刻便指著说:“走吧!”
白灵没有什么意见,跟着墨渊一同进了那家饭馆。
两人一坐下,小二立刻围上来,陪笑道:“两位客官吃些什么?我们今日来了一批上
好的高粱,还有现宰的羊肉,荷叶闷鸡,您若想吃清淡的,也可以来碗清炖鱼汤,炒几盘
青菜。”
小二接着飞快的报了一连串菜名,白灵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墨渊很悠然的来了一声
:“这么多不晓得要吃什么啊,除了素菜,都来一盘吧!”
店小二可乐坏了,知道八成是碰到了一个钱多的公子,赶紧端茶倒水又催著厨房去准
备,还特别免费送了他们一壶高粱,这才再三哈著腰走开了。
白灵看人走远了,靠在墨渊耳边说:“你没有钱,这样不好吧。”
墨渊疑惑的看他,“等会儿拿点石头什么变成金子不就好了?”
“那这些人给你吃的鱼、肉不就亏本了?”
“那又如何?变成金子的石头可以维持七天,他七天内把钱花掉不就好了?”
白灵看墨渊仍是一脸疑惑的神情,知道自己跟他怎么说恐怕也说不清楚,更要紧的是
他其实也不知该怎么向他表达自己的想法,最后只丢了个不明不白的说法:“这样不好,
不要这样。”
墨渊虽然再次觉得莫名其妙,可是看白灵这么从一而终的反对,妥协的问:“不然你
要如何?”
“你不是要入境随俗,那吃这些东西,自然要给真钱。”
墨渊思考了一阵,起身离开位子丢了句:“那行!我去去就来,菜上了你先吃。”随
即就不见了。
白灵来不及阻止他,黑色的身影转眼就消失在街上的人潮里。而他再转头时,发现小
二正端了一盘菜上来。
“咦?还有一位客官呢?”
“他去去就回来。”白灵鲜少与人说话,现在突然被这么一问,也不知道要答什么,
只好将墨渊对自己说的话重复一遍。
小二应了声,然后说:“客官,这道明珠豆腐要趁热吃,越热才吃得出它的香气。”
白灵心里还想着墨渊到底要上哪去的事情,也没怎么仔细听他讲了一大串的话,随意
就喔的应付过去。但是白灵在那坐了好一会儿,墨渊都没有回来,隐约闻到鼻间的香气,
忍不住有些嘴馋,索性拿起筷子,也不管墨渊要干嘛,挟了菜就吃。
几个月都没沾过荤腥,这下满桌的菜肴让他把修行什么的都抛到了一边,专心致志的
吃了好一阵。
等他再次抬头时,才见到刚从外头回踏进来的墨渊,手里提着一个鼓鼓的蓝色布包。
“这菜好吃吗?看你吃这么多,应该是不错!”墨渊一坐下就动筷子,紧追在后也挟
了一碗的菜。
“你去哪里?想到什么办法了?”白灵说。
墨渊一面吃一面说:“我方才去打听了一下,这城里最大的富豪姓何,那家产来的不
干不净的,还专门强抢人家的老婆女儿,我就进去跟他借了几十锭大元宝,等会儿看着哪
人顺眼,一人一锭发还给他们。”
白灵虽然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情,可是听墨渊的形容,也对那姓何的人家有些不齿,觉
得这主意挺好。
“好,这种人给他点教训!”话说完,两人又埋头动筷子狂吃一阵,他们每道都吃几
口,直到菜都上得差不多了,肚子也稍稍有些撑。墨渊拿起一直放在手边的酒,将塞子打
开替两人倒了一碗。
“这什么?”白灵闻了闻味道,觉得有些刺鼻。
“你酒都没喝过啊?喝一口看看。”
“味道挺难闻的,还要喝啊?”白灵皱着眉头。
“你不懂,他们叫这味道是酒香,还要陈年的佳酿味道才浓,你这是不识货。”他说
完拿起碗来喝了一口。
白灵心里有些迟疑,可是看墨渊坐在那连喝了三四口都没怎么样,眼看那一小瓶高粱
足足有半瓶都要给他喝光了,他便也喝了一口。不喝还好,这一喝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只
看他皱着脸一副痛苦的神情,两颊到耳朵一路成了红色。
墨渊看的倒是很乐呵,指着白灵笑道:「就一口也能呛成这样?”
呛辣的味道退去,白灵才缓过来,可睁著的眼睛却像隔着一层水雾,看什么都是模模
糊糊的,还感觉有些头重脚轻。他有些惊吓的说:“莫非这里面有毒?”
墨渊看他喝个酒就成了这样,当即觉得无奈,匆匆招来小二结帐,一路上半拉半扛的
将人弄回客栈。
白灵被墨渊扶到床上后嘤咛了一声,用脸颊蹭了几下枕头,舒舒服服地找了个位子躺
好,眼睛要睁不睁的看着墨渊。
“你看我干嘛?谁知道你喝一口酒都会醉?”墨渊坐来床沿,有些好笑的说。
白灵却是不闻,往墨渊坐着的方向挪了挪,“这里好臭。”那颗发昏的脑袋顺便就躺
到了墨渊的腿上。
“你就忍耐点,哪的客栈都是这味道。也真奇怪,喝醉了怎么鼻子还这么灵?不愧还
是跟狗有点血缘。”墨渊被压住了脚,一下子动弹不得,只能碎唸一番,聊以抱怨。
说完这番话,他低头又看见白灵本来就十分漂亮的脸上因为醉酒,染着浅浅的红色,
像擦了胭脂一样。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白灵感觉到碰触张开眼睛看他,眼底有
些疑惑。
“你酒品真差,喝醉了就缠人。”他说著,手指轻轻的抚着他的发丝与额际。
白灵不知是没听清他的毁谤,还是懒得反驳,竟对着他笑了笑,“床很臭,你身上的
味道比较好。”
墨渊愣了一愣,他跟白灵认识几百年,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这样夸他,虽然也不是多赞
誉的一句话,却足以让他震惊的久久无法回神。片刻之后他才笑得很灿烂的回答:“睡一
会儿吧,我在这陪你。”
白灵的眼睛随着话,沉沉地闭上了。墨渊将他往床内挪了挪,自己跟着和衣躺在他身
边,腾出一手代替腿给他枕,侧身看着他的睡脸。
枕在手上的人翻了个身,一只手抓住他的领口,模糊不清的喊:“墨渊……”
“我在呢。”
他靠的极近,却听不清楚白灵到底嘟哝了什么,只隐约听到末尾,像是说了靖苍两个
字。
红色的眼睛黯了黯。俯下脸,唇瓣隐隐的擦过那个说著梦呓的唇间,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