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首次唇舌交缠。
一吻过后，小池从迷离中回神，只见秦暮河脸上微有红色霞晕，意犹未尽。
也许自觉孟浪唐突，秦暮河轻咳一声，转过身去，远望丘陵上的茶园和梯田。
小池由脸红到颈根，心旌动摇，静待秦暮河的“发落”。
他不是不清楚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阿河是江南首富秦府唯一的嫡公子，实际上理事的当
家人，而他是教坊司卖给秦府的奴才。
他见多了负心薄幸的富家公子，这种男子眼里都有一股自傲甚至是自恋，兴头来了就仗着
主人身份恣意欺凌下人，兴头过了又拿下人的出身说事。
阿河是这种人吗？他不确定。然而小池却确实贪恋了秦府少主人的身段和风度，以及蚀骨
的温柔。
秦暮河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谈的又都是些正经事，不涉及半点私情，让小池听得心痒难
耐，又摸不著头绪。
“金陵城上上下下，从市井小民到达官贵人，都极爱吃，也因此发展了独特的地方习俗：
斗厨。金陵俗谚：没有什么事情是在餐桌上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换个厨子，再斗一
次。”
小池本就聪慧过人，立即行了个揖礼，“公子有用得到小人手艺的地方，小人自当效劳。
”
秦暮河眉头皱了起来，“上一刻我俩之间浓情蜜意、耳鬓厮磨，我不过说了有倚重你手艺
的地方，马上就又是公子又是小人了？你不想去斗厨，我也绝不勉强你，只是，你我之间
何必又生疏起来？”
……这算是公子有意，但是想要文火细炖吗？小池暗暗苦笑，感情炖不炖得成还未可知，
但公子撩人的手法，真是第一流！撩得他柔情似水，不由得感叹自己也到了“知好色，则
慕少艾”的年龄了！
小池有点害羞，也学着俊美的公子那样微微转身，不让阿河看见他脸上的红晕。“那么，
阿河，你要我做什么呢？”
“跟我上茶庄去。”
秦暮河转回身来，太阳的金色的光芒衬得他五官俊朗，丰姿照人。
※
虽然秦公子是轻装简从来的，那些在半山腰上劳作、面黄肌瘦的茶农见到少主人亲临，连
忙向庄主通风报信。
茶庄庄主姓韩，名春福，除了制茶是秦府第一把好手，更擅长以各种茶叶入菜，待下宽容
，颇孚人望，可惜自从收容了小姑娘后，名声一落千丈。
孤男寡女一同居住在茶庄主屋里，那位丫头又据说是品性不大端庄，老爷每次临幸小姑娘
都是独身一人，偷偷摸摸地翻墙进来，下人之间耳语传得更加不堪；太太又下令断了蔬菜
肉类的供应，茶农们这些日子以来光吃高粱面，吃得面无人色，对于韩庄主，自然平添了
不少怨气。
于是，茶农们在稻田泥里偷偷抓捕些泥鳅，庄主又开了一仓库存的黄豆，做成豆腐与泥鳅
同煮，虽然补充了一些营养，然而这些单薄的食物完全不足以应付从清晨开始进行到晌午
的体力活儿，茶农们对韩庄主的怨气也一日胜似一日的高涨。
韩春福必须在事情无可收拾之前，找出对策，否则他这庄主早晚会做不下去。
因此，当秦府少主人带着一名清秀少年，表明了前来挑战韩庄主的厨艺时，韩春福的第一
个反应是哈哈大笑。
天无绝人之路，解套的路子，不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吗？
“请韩庄主与刘厨以同样的材料，各作一道菜给姑娘吃，姑娘若是判定韩庄主赢，我便去
求求老祖宗，解了太太禁令，让茶庄上时萝鱼肉供应不辍。”秦暮河停了一下，眼神耀出
光芒，似乎对小池极有信心，“若是我的小池赢了，你可得让我们见上姑娘一面。”
小池侍立在秦暮河身旁，听着公子说道“我的小池”，内心是又羞又喜，但是这并不妨碍
他想正事。他赢了，公子便能见到小姑娘，虽然他不明白公子的用意……
只要是公子的心愿，他都会尽力去完成。
韩春福带着两人去后厨房，地上放著几只深锅，盛装着正在吐沙或是已经吐尽砂土的泥鳅
，灶旁架著几排豆腐，和一些粗粮、葱姜、调味料等等。
“现在庄子里能称得上是食物的，就剩这些泥鳅和豆腐了，按照公子的提议，双方各用泥
鳅和豆腐来煮一道菜，请姑娘来评断胜负。”
泥鳅生长在稻田的沃土里，捞捕起来后不能直接煮食，必须先用清水净养，吐三天三夜泥
沙，吐尽了才能动手料理。
小池低下头，将深锅一个一个地看过去，分辨锅里的泥鳅是刚捞捕上来、是净养了一段时
间、还是吐沙完成的──只有内外都清净了的泥鳅方能入菜。
韩春福仗着熟悉环境之便，还没等小池把第一锅的泥鳅看完，就越过他，径直走到吐尽泥
砂的清水深锅旁，手拿竹篮，捞走了体型壮硕、鱼身黑亮的泥鳅，又顺手取了些豆腐、调
料，这才走出后厨房。临行前还向秦暮河挐了挐嘴角，表达对小池愚钝的不屑。
小池的年龄，看着未满二十岁，若要说他曾经在厨房里累积实力，也是有限；光年资一项
已经够让韩春福瞧不起的了，加上小池腼腆脸嫩，动作又慢半拍，韩春福趾高气昂地走过
小池身边，嘲笑着少年厨师的不自量力。
小池虽然也找到净水锅了，但是剩下锅底那一潭长不过手指，粗不过柳叶，短小滑溜的活
泥鳅实在难以入菜。
虽然每一只泥鳅全身上下凑不足二两肉，还是精力旺盛地上跳下窜……
小池微微蹙起两道新月眉，“俗话说，七分原料三分调味，要用这些体型瘦小的泥鳅，跟
肥美饱满的大泥鳅竞味，可太难为我了！”
秦暮河听着这些话，一下子泄了气，“用这样的食材，确实赢不了吗？”他的眼光飘过其
他几口深锅，里面还有不少体型饱满的大泥鳅，正活蹦乱跳着……
“泥鳅土味极重，捞上来后需至少以清水净养三天，还没吐尽泥砂的泥鳅，即令勉强用来
做菜，土腥味也重得让人下不了筷子。”小池摇摇头，否决了这个方案。
小池咬牙，韩庄主那些不太光明的小动作激怒了他的好胜心；他已经知道韩庄主有什么打
算：肥美的泥鳅适合活烧，同豆腐一起炖煮，做成玉函泥，又称汉宫藏娇，鱼肉鲜美，调
味浓重，数百年来受到夏国达官贵人的喜爱，充当下酒菜尤其美不可言。
而他，就要用手上这些小泥鳅，另辟奚径，以清淡的泥鳅鱼肉和豆腐的本味迎战味浓色亮
又鲜美的汉宫藏娇！
小池拍了拍灶旁的灰尘，发现灶底荒废许久，铁锅底也积了一层霾灰，显然后厨房仅充当
储藏室，韩厨一般不在这儿做菜。
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小池想起了师父对他的教诲：食材第一取净，第二才是取味，能
守住这两项厨师的基本，也就守住了厨道的精神。
“阿河！你来帮我打下手，洗净厨具，升火起灶。韩厨的优势是丰美的泥鳅和浓汤重味；
我倒要让韩厨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食材本味！”

上菜上菜

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