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个坏习惯,喜欢捡东西回家养。
如果只是猫狗鸡鸭倒无妨,偏生,他捡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人,比方正躺在榻上的
那孩子。
约莫是当爹兼当娘让他劳心又劳神,他发现自己的心境比年纪老得快,也老得多。
记得当初知道四哥得天下后,他只求了一件事:让自己在皇城后山隐居。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但酣睡的若不是对手而是俘虏,那囚在眼界所及之处自是
安心万分。
他终生所求,不过是平淡终老而已。
“你确定?”
当年,那双见证全府上百人殒命却独留他一人的眼正钉着他。
“……不然,宫了我?”没子嗣就不会造反了吧?
“凭你之能,煽动游说易如反掌。”
“四哥说笑了。”他苦笑。这么大的牺牲还不允?真看得起他。“可我也不想断手
断脚或失明耳聋啊……”那样过日子太不便。
“只要你一句话。终其一生,不涉政务。”
“噗、啊哈哈哈──”
直到案上的热茶凉透,他失态的大笑才好不容易收下。
在他眼里,那些争权夺利的嘴脸跟院里的鸡鸭疯抢一把粟米没多大区别。不,小鸡
小鸭还可爱些。
他英明神武的四哥居然在烦恼这个?
“咳,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千秋自此以命为誓──终其一生,不涉政务。”
他想了想,又附赠一句:“并于有生之年对四皇兄言听计从,绝不会有一丝违逆。这样
行吗?”
“成。”
听见如此干脆潇洒的誓言,踏着尸山血海上位的新皇心情复杂。这花花世界的万事
万物都无法让么弟挂心吗?
“有时我会想,你怎不出家?”
“我这种病西施的样子可作不了粗活。”他皱眉,想起出家人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
清规就头疼。
今上难得扯扯唇角,为这乱七八糟的自比发笑,“先跟我回宫吧。至于你的馆娃宫,
我会吩咐下去。”
“那么,千秋在此……谢主隆恩。”
那年腊月,改朝换代。
皇朝被冠上国姓,而他这个终生无法冠上国姓的病痨鬼却得了一个岁亲王的封号
和一座位于皇城后山的别院。
那一年,他向往已久的山居岁月终于开始。
“唔……”
床上的小鬼悠悠醒转,然后,彻底粉碎他梦寐以求的宁静。
自此终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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