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收到一些恐吓信,你们也知道最近攻击事件层出不穷,为了
以防万一,所以我请了贴身保镳。作为同行,我一直很敬佩高井良,偶尔
会和尚恩聊到他。尚恩说过好几次,我让他想起高井良,我没想到是那个
意思……”萤幕上的男人即使头发打理得很有型又扑了粉,依然看得出
脸上的红肿,对着镜头的微笑有些勉强,“那时候我们都喝多了,然后发生
了一些……我们都没有预期会发生的事。但我希望大家不要苛责他,不管
是谁,失去重要的人都是非常痛苦的……我不能说这是非常好的经验,
总之希望大家给我们一点空间……”
沈茗信公开以被害者的姿态出现,暧昧地述说那一晚“两人酒后乱性”,
语气充满了宽容与谅解,但脸上的伤痕引人猜测尚恩是不是用暴力强迫他。
加上两人明显身材差距,很多人都为他感到不舍,呼吁沈茗信去验伤和
提告。
另一方面,高井悦子在以妇女为主要客群的数位杂志平台上,发表了
一篇〈我与女婿的生活〉,以一个母亲身分,描述和女婿的共同生活,从
生疏尴尬到共同缅怀他们最爱的人,其间经历的各种生活点滴,内容十分
温馨感人之外,又着墨于尚恩对高井良坚定的感情,甚至为了他以身涉险
加入军队。
“我的女婿曾经说过,不会再结婚,也不会改掉‘高井’这个姓。
我以为不会有人比我更爱我的孩子,我以为年轻的世代是情感失落、
不懂得处理人际关系的一群,但我从他身上重新认识了‘爱’──就像
音乐一样,超越年纪、家庭背景、甚至生死界线。”
而尚恩和律师商量后决定提告。他事后去医院检验,证实血液中确实
有麻醉药成份;也已经取得那天晚上被收买而没有准时交接的同事证词。
饭店柜台也能证明有访客去找沈茗信,虽然没多久就离开了……更重要
的是他们已经查出来,沈茗信明年演唱会门票卖得并不好,而他已经预支
了一些钱付房贷,很有可能是想利用这件事拉抬名气,把自己塑造成
“高井良第二”。
网友们隔空交火,当事人各执一词。这场事件就在法官判沈茗信败诉
之后走向尾声,但这年头不相信司法判决的人多得是,依然有许多人认为
是尚恩强暴沈茗信,又贿赂法官达到这个结果。
无论名声是好是坏,总体而言沈茗信算是红了一把,经纪公司也乐得
看他的影片点阅率和歌曲下载量大增。毕竟无论歌迷支持的是高井良或
沈茗信,得利者都是唱片公司,这就是现实世界的运作方式。
在跟高井夫妇讨论后,尚恩成立了一个叫做“爱音悦”的基金会,
支持世界各地家境清寒、伤残或有重大疾病,但具有音乐才能的人,支持
他们学习音乐,或提供给音乐学院的在校生奖学金。尚恩及高井悦子发表
声明,请大家不要再购买高井良的专辑或纪念音乐会门票,不如将对这名
早逝偶像的爱化为公益尽一份心力。“唯有爱与音乐永不结束”──他引用
高井良的墓志铭做为基金会宗旨。
成立之后,高井夫妇认识的政商名流、昔日和高井良有交情的业界
人士、纯粹不满唱片公司的同行、或想博取好名声的名人纷纷响应。以
他们为首,于是真的有不少歌迷退了票,还有身为Youtuber的女粉丝
拍摄自己将高井良的CD卖到二手店,在到网站捐款给爱音悦的影片。
片尾,她含泪对着镜头说,希望受到捐赠的人能记得高井良,把他的善心
和音乐流传下去。
“老实说,当初我们都觉得,你跟良结婚应该有什么内情。”
在结束爱音悦的联合募款音乐会后,高井悦子和尚恩坐在客厅沙发上,
深夜谈心。
“我们一直觉得你跟良应该是没什么话题的,毕竟你们的成长背景、
个性差这么多。良这孩子很任性、也很感情用事,我们都很担心,你们
是不是一时冲动就结婚的。”
尚恩默默为她添了半杯红酒。
“我们做了一些调查,知道你的家境不能算太好……”
尚恩一愣,反应过来──原来当初高井夫妇觉得他跟良结婚是为了
骗财骗色!?
“直到后来,我们知道你去中东打仗之后,才发现你是真心爱着他的。”
黑发妇人望着墙上的放大照,声音轻柔,“我和良的爸爸,一直都忙于
自己的事业,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们错过很多重要的事。小良他工作的
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喜欢当歌手吗?”
“他……常常发脾气,很大牌。”
高井悦子轻笑了几声,眼神充满理解。
“但是我想,他挺喜欢当偶像的,他真的很喜欢音乐。”尚恩小心地
回答。
“他一直以为我和他爸爸讨厌流行音乐,所以才反对他成为艺人。”
“……不是这样的吗?”
良的母亲啜了口酒,平静地说。“其实他的叔叔、还有他爷爷,都是
因为癌症过世的,他叔叔甚至不满四十岁。”
尚恩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望着她。
“他爸爸那边的家族有癌症基因。”
“……”
“你还记得良有一次突然发高烧吧?”
“对……”
那时候因为生病了一段时间,高井良有告诉父母这件事,尚恩还记得
他母亲当时回复“借机退出演艺圈休息一阵子”,让高井良气得摔手机,
跟尚恩抱怨了好久。
“其实我和他爸爸的意思是希望他找一份轻松、作息正常一点的工作,
生活单纯规律一点,不过那孩子总是不听……”
“您的意思是……”
“你也知道演艺圈的生活,日夜颠倒、好几天没睡,抽烟喝酒……
他这样消耗自己,又是癌症高危险群……他那次发烧……”
“不,那也不一定!”尚恩呼吸一滞,虽然高井良已经过世了,但
他仍忍不住感到心疼难受,“良一直有在锻炼身体,体力也不错,不会的……”
“没错,谁也不能预测。”高井悦子淡淡一笑,眼神悲伤,“我想说
的是,尚恩,你做得够多了。我看得出来,你很照顾良,说不定比我和他
爸爸都还要尽心尽力,我们都很感谢你这么爱他。”
尚恩眼眶一阵酸涩,他低头看着交握的手指,深呼吸。现在说这些
还有什么用呢?不管他做得再多、再怎么爱高井良,都已经没用了。
“其实我们搬进来,只是想多认识你。知道你为了良做了这么多,
我们觉得很感谢,也很遗憾没有早一点多了解你,虽然现在……”高井
悦子拍拍尚恩的手背,“如果你愿意,我们永远都会是你的爸爸妈妈。”
尚恩的心情十分复杂。他们在高井良在世时没有多大交集,却在他
过世快一年的时候听到良的母亲这么说。
“但是现在,尚恩,你该做的,是暂时把小良的事情忘记。”
闻言,尚恩心中最后一道墙仿佛被摧毁,他低头抹掉泪水,过了
好一阵子才再度开口:“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就好好思考吧,你还有下半辈子要过呢!”她优雅的笑容充满
哀愁和温柔,“也许你可以跟里欧一起思考,他是个好孩子。”
尚恩震惊地望着他的“婆婆”。
“我不知道,里欧……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平静。但是……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
“这个问题只能问你自己,不过,”高井悦子微笑,这次带了点打趣,
“爱不一定只有一种形式,总不能因为里欧比较乖,你就否定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