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 寒冬的挽歌(12.1)

楼主: chtu (小茶)   2017-10-23 11:26:05
十二、
你逃到哪里都没用!她在你这里!
*   *   *
程平和妻子相恋十年,从没跟随她的脚步一起信仰上帝。
“因为我病了,所以一家人才为此仰望了主。至于你是否也要受洗,由你自行决定。”
心爱的旻旻曾微笑着这么说,是以对信仰从不上心的他暗自乐的轻松,
不必为了讨她欢心也投入上帝的怀抱。
明明言犹在耳,人却不在了。
怎么会这么快?他的旻旻那么善良、花般甜美、优雅端庄,从没做过坏事,
怎么会那么快就变成天使?难不成是因为她太美好了,所以上帝才要从他身边夺走她?
此刻他压抑对人生的怨怼与对爱妻的难舍,更加无意信靠上帝了。但为了好好送她走,
他只得逼迫自己妥善主导今天的仪式。
装饰著茉莉花的告别式,既温馨又哀悽。
甫新婚就成为鳏夫的他,将“吾爱”稍微编曲和修词,在仪式进行间领唱了“天使”,
送走他今生唯一的妻。
前来观礼的吊唁者,特别是前不久才喝过他喜酒的同事和友人,
对茉旻的骤然逝世尤其错愕。
今日的“黑马骑士”憔悴的教人心疼,仿佛风吹就会倒。看那双红肿的眸,
说不准连眼泪都流干了。
而他那位同样满面悲伤的铁哥儿们一直陪在他身边,与他一同接受吊唁者的安慰。
送走了爱妻,程平被特许了不短的丧假。
告别式后,他整个人空茫了,只靠本能知悉挚友叫他吃、盯他睡、拉他去梳洗,
愣愣的被对方拖着走。
期间,他无法分清楚自己到底是醒著或是睡着。当他在半梦半醒间伸出手习惯性
要去拥抱他的人生重心时,却总在抓了一个空后恐慌惊醒。
原本刚好的睡床,现在变的好大,他无法接受身边冰冷又空荡荡的。
昏昏沉沉间,不时有张大手坚定又温热的轻抚他额侧、低语着安慰的字句时,
总教他的鼻子酸了又酸。
他意识到那不是妻子柔软的小手,那是他的挚友。
而他的旻旻,不在了。
在饱尝了多年填满心灵的甘甜爱恋后,他再次失去了爱。他的怀抱空虚了,
而且这回是永远的,不会再有一次破镜重圆的机会。
他觉得被丢下了,茫然的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好像连怎么呼吸都忘记,
日升日落对他也失去意义。
眼睛和心口都好痛,他任由泪水流淌,无法控制,也无意停止。
感觉自己像跌入了杳无人烟的荒原,无法抵抗冰透了的风雨无情击打他的身心,
教他悲痛麻木。
他保护不了怀抱里娇弱的小茉莉花,只能无助的任由他的旻旻若花般随风雨凋零。
*   *   *
“平平起来,爸在楼下等你吃早餐。”这几天,都是远鸿上楼来叫他的男人起床。
程平惊醒,但半晌没回神。
“醒醒,要我拎你进浴室吗?”心疼对方空茫脆弱的神情,远鸿放软了声音。
“我醒了。”勉强打起精神梳洗,程平本能的动作后下楼去,忘了该刮胡子。
餐桌上只有岳父和挚友。“早,爸,妈呢?”
“早;”回应,尹父食不知味。“她还在睡,待会我会端进去给她吃。”
早餐在异样的沉默中进行,程平吃了半碗粥,依菜色才注意到是岳父下的厨。他惊觉了,
这才发现岳父理了发,刮了胡子,穿的十分整齐干净,好像等一下就可以出门上工;
他不敢深想岳父这么快就整理好丧女之痛了?
喉头像被莫名的热块堵住,他的脑海一片空白,
不知该说什么打破此刻教人想拔腿逃走的死寂沉痛。
“阿平……”对上女婿茫然又无助的神情,尹父像对儿子一般的沉稳告知。“小旻之前
就跟我和你岳母讲过了,只要你想,你可以一直住在这,当我们的孩子。”
程平闻言一震,眼眶霎时热辣。是的,岳父已经整理好了,但他还没,
事实上他完全没思及此。
不像挚友是尹家的干儿子,他只是女婿而已。现在他的旻旻走了,他跟尹家等于再无关联。
但陷入悲伤的他却丝毫不曾思及这个现实状况,更没察觉自己不该继续住在这,
还要岳父来提醒他。
是他太天真了吗?不能想像岳父是花了多少的时间准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椎心刺骨,
他哑口无言的转头看着挚友,对方的表情就像在奥克兰的那天早晨表明自身病情时,
和他的旻旻一样平静的表情。
霎时他想离开,他待不下去了。他无法思考,无法处理脑海中纠结成黑洞的哀痛乱麻。
“好的,谢谢爸,也请帮我向妈道谢……”胡乱的应答,他把剩下的粥灌光,
道了句“吃饱了。”就将碗筷拿去厨房洗了晾好,逃回房去。
望着房里墙上挂著的他和妻子的巨幅婚纱照,他晕眩的快站不住脚。
我的花儿,我的茉莉花……暗自呼唤,他不自觉退到角落,空茫的滑坐在墙角,
思绪全然停摆。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挚友又来叫他吃饭,但他完全没胃口。虚应了声,
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悲切的望着前方亡妻的笑颜,猛地起身捞来登机箱,
胡乱抓了衣物和生活用品塞进去,打电话叫车。
匆匆下楼和岳父道了声歉,胡乱抛下借口,不顾挚友追出来拉扯他,
他不想听对方说任何劝慰的话,只想逃走的甩开人搭车离开。
*   *   *
除了“茉莉夫人”,事实上程平无处可去。
父母在离婚前后就把台北的公寓处理掉了,而他在更早大专时和他的旻旻复合后,
就把自己的物品都搬去尹家,等于和父母断了关系。
临时申请入住桃园的员工宿舍,在同事们讶异的目光下,
他硬是打起精神和同事瞎聊几句后,就去他的床位倒头就睡。
头几餐,他还会跟着同事出去吃饭、踩吧,但很快的他察觉围绕在周身不自然的尴尬、
关切,和看他脸色的言而又止,他便不再跟出门了。
他明白同事们关心他的丧妻之痛,但他不想处理。至少不是现在,他没力气,也没心神。
他只觉打骨子里窜出来的寒冷,冻澈心肺。
“Peter,外找。”
感觉到同事靠过来摇他,但程平不太清醒的埋首枕间,不想理会。
一会儿后他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以为自己睡昏头了,怎么会以为来人是挚友?
“平平,爸妈来了,在外头等你。梳洗一下,下去打招呼。”硬是将他的男人翻面,
远鸿出手不轻也不重的拍对方的脸颊。
程平本想吼跑扰人清梦的家伙,半晌回神才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睁眼看到挚友
难得严厉的神情,他搞清楚了对方刚才说的内容。
他吞回到口的咒骂,翻身下床胡乱冲去浴室盥洗。回头随手抓来皱巴巴的衬衫外裤套上,
他冲下楼来到门口,却只看到挚友。
茉莉夫人的厢型车停在路边,他以为岳父母在车上等,急着向前去。不料挚友迎上来,
忽然出手扯住他的襟口,瞪着他低声威吓。
“你又想挨揍了吗?”其实远鸿早早就来到宿舍了,与他的男人的上司和同事们谈了几句,
了解对方这几天的状况,接着代为道歉并送上感谢他们照顾程平的伴手礼。
瞄了眼空无一人的车厢,程平再迟钝也发现是被骗了。火气忽地冲上来,
他粗吼反手要扯开对方。“你那么无聊、没事找事吗?”
“你‘舍监’打电话给爸,说你在宿舍搞颓废,要长辈来把你领回去;”本想让他的男人
独自舔伤几天,是以远鸿忍着没跟上来看照。不料对方的情况比在家还糟,连上级
和长辈都惊动了,真是气死他。“你真的要劳驾爸妈上来带你回家吗?我不来谁来!”
现在程平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他不想处理脑海中那些咆啸著追杀他的八脚怪,
只想逃到任何人都找不到他的地方。“你少管我!”他猛地扯开对方的钳制,
毫不在意上衣差点被扯裂。
“程平!你是做什么的要我提醒你吗?你这样丧假过后要怎么上班?你不知道你现在
很危险吗?回家把你自己整理好!我和爸妈都在家里等你!”把话讲白了,
远鸿追上去试图阻挡他的男人,不再让对方逃避。
程平埋头不理,想跨步闪开挚友的动作,双腿却像麻痺了不听使唤。眼前忽然发黑,
虚幻的暴风雪向他扑面而来。
“马的!肏你马的!”恨铁不成钢的咒骂,远鸿一把将人扯回来,
准备动粗了。“回家去!”
远鸿握拳的手还没揍下去,对方就一头往地上栽,吓的他反射性停手将人拉回身,
对上他的男人无助昏乱的眼神、一脸恐慌的扭曲表情。
“不要!我不要回家!旻旻在那!”挚友的一句话像无形的巨锤击裂了他脚下的薄冰,
程平觉得站不住了、快要掉下去,一股脑儿没命的挣扎,无法再克制自己脱口暴吼。“那里
都是她的身影!她的味道!我睁眼就能看见她的微笑、我……”
“平平!看着我!看着我!”定住他的男人的脸,远鸿粗哑的高喊,
对上那狂乱伤痛的泛红泪眸,逼的他的眼眶也热辣了。
从告别式之后,他不想提到好友的名字,他希望他的男人可以为了他或是其他的任何事,
整理好丧妻的心绪清醒过来。但那是他虚幻的妄想,就算是好友走了,
但她现在仍活在对方的心里。
“茉旻不在那里!你逃到哪里都没用!她在你这里!”心痛如绞的唤出她的名,
远鸿用力以食指戳刺他的男人的额前和胸口。“和这里!”
霎时就像是被无形的利爪硬是撕掉了隔开彼此那不可碰触的薄痂,
他们心口的脓血像火山爆发。
脚下的薄冰碎掉了,程平猛然跌下万丈深渊。不知自己的眼泪飙出来,他只是本能的抓住
眼前能抓住的东西,像是抓住救命的树藤,崩溃的哀号。“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远鸿也顺着跪下去将软倒在地、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搂在怀里,哑声的埋首在对方头侧低泣
。“我知道,我懂,我……和爸妈都一样受不了。”他揉着对方的后脑杓,吻著那发顶,
哀切的安抚。“平平,我们回家,整理好……我们回家……”
哽咽著,远鸿抬头看到他的男人的几名同事跟出来探头探脑,似乎意图靠近关切,他敛下
心神赶紧将人半扶半抱拖到车上,不让外人看到对方哭泣,也不给任何人趁隙介入的机会。
*   *   *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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