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午饭了,吴幸子连晚饭都没吃,薄荷桂花担心地在房外张望,但大将军交代过,除非
吴幸子或他叫人,否则不许任何人擅入。
直到月升星稀,屋子里都没点起灯来。
最后连黑儿都来到门外,脸色严肃地似乎正思索是否要破门而入。
眼看即将戌时,屋内仍然半分动静也无,薄荷桂花端著饭菜和桃花糕,在门外唤了吴幸子
几声,急都都打算踹门了。
“怎么回事?”就在三人满心焦躁的时候,悦耳的男子声音从后头传来。
“大将军!”薄荷回头一看开心地几乎跳起来,就见关山尽一身风尘朴朴,正皱着眉在撢
身上的尘土。
她忙不迭捧著饭菜跑上前道:“吴先生从午时就躲在屋子里,午饭没用、晚饭也没用,我
同妹妹、黑儿大人叫了好几声人了,吴先生都没回应。”
“都没吃饭?”关山尽脸色更显难看,他背上背了一个长包袱,大小看来有些份量,很珍
惜似的没解下。
他看了一眼薄荷手上已经凉掉的饭菜,摆了摆手:“端走吧,去大厨要些鸡蛋、肉菜回来
,晚些我再替他做,你们都先散了吧。”
“要不,先让吴先生吃点桃花糕垫垫胃?”桂花抬起手上的点心盒子。
“桃花?”关山尽眉峰一皱,朝黑儿瞪了眼。
“回大将军,朱宅后院种了三株桃花,今年都开了。吴先生前些日子嗅到桃花香所以问了
几次,丫头们才去讨了桃枝来。”黑儿垂首回道,语气态度都没有丝毫不对劲,关山尽看
他这模样,却冷冷地哼笑声。
“你现在倒懂得虚应我了?也罢。”他从黑儿身边走过,用手指弹了弹房门:“吴幸子。
”
屋内依然毫无回应,关山尽便直接推门走入,不待众人看清屋内景象,反手将房门关上。
里头,自然是一片漆黑。
外间里间都没点灯,关山尽也索性不点,听着熟悉的呼吸声往里间走。
月光从窗外洒入,屋内仿佛罩上一层如水般的纱笼,随着细弱绵长的呼吸声碎了一地。
床幔是放下的,隐隐绰绰中可以看见里头鼓著一个圆球。关山尽不由得露出微笑,他也不
急着叫醒吴幸子,身上都是数日奔波的尘土,总得先整理干净了才方便搂着人好生搓揉一
番。
从呼吸声听来,吴幸子就是睡熟了,并没有什么大碍,关山尽自然放下了心。
解下背上的长包袱摆上桌,接着回到外间唤来薄荷桂花送热水进来让他梳洗,待一切整理
好,关山尽全身清爽地换上了家常服饰,戌时都快过了。他这才掀开床幔,在床沿落坐,
隔着被子揉了揉里头的老鹌鹑。
“吴幸子。”他轻柔地唤了一声又一声,十来声后被子中才传出模糊的回应。“你饿了吗
?”
“呃......”吴幸子带着睡意咕哝著,他睡过去前似乎哭过,双眼肿起来了,这会儿有些
睁不开,拱呀拱的才从被子里拱出一张红扑扑的脸,歪著脑袋用肿得有核桃大的眼瞅著关
山尽。
“嗯?怎么回事?”关山尽一看到那双眼,就心疼。
“怎么回事?”吴幸子还没完全醒过来,他睡了很长时间,整个人还是懵的,不自觉蹭著
被子重复关山尽的问题。
“眼睛都哭肿了。”关山尽皱眉叹口气,小心翼翼地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牢牢实实地搂
在怀里。“谁惹你不开心了,嗯?”
他心里自然有猜测,这些日子他人虽在外,吴幸子身边的大小事却没一件落下,也就今天
的桃花有能耐在他眼皮子底下作怪,不知满月又瞒着他交代了黑儿什么?
吴幸子迷迷糊糊地用脸颊磨了磨关山尽胸口,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憋了一会儿才恋恋不
舍地缓缓吐出来。
这依恋的模样让关山尽心头软得一蹋糊涂,但凡吴幸子醒著,就不可能在他面前展现这般
模样,总是小心翼翼地隔着拘谨的距离,仿佛担心自己往前踏得深了,会摔进万丈深渊似
的。
久了关山尽自然看得出来他的心思,可却又拿吴幸子毫无办法,这老家伙性子软却强得像
头牛,到头来反是自己气闷得要死。
“我弄粥给你喝?再替你揉揉眼睛?”
“嗯,我想喝兔肉糜熬的粥。”吴幸子咕哝著,这是他头一回吃到关山尽做的食物,惊为
天人,一辈子没喝过那么好喝的粥。后来尽管关山尽熬了十数种不同的粥品,更加细致美
味,却总是比不上第一碗粥。
“下回吧,眼下没有兔子肉,赶明儿我去猎几只回来给你吃,嗯?”怜惜地在吴幸子红肿
的眼皮上亲了亲,关山尽又搂着人晃了晃确定人真的醒了,才松开手。“我有礼物送给你
,趁我熬粥的时候,你先把玩把玩?”
“欸......”吴幸子这才猛然察觉自己赖在关山尽怀中的傻样,老脸通红地退开,垂著脑
袋细声回道:“你、你回来就好了,送什么礼物呢?”
适才他是不是蹭在关山进怀里闻他的气味?嗳,吴幸子!你这没用的东西。
不过关山尽还真是好闻啊!不亏是兰陵鲲鹏,就是成精了也没一丁点不好,他也好些日子
没同鲲鹏问安了,有些想念啊。
“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关山尽瞅著吴幸子藏不住表情的脸,那双澄澈的眸子尽往他裤裆
看,实在令他哭笑不得。不管睡前吴幸子为什么而哭,这会儿都在鲲鹏面前仿如雪遇春阳
,消融殆尽。
“没没没,我就是......饿了。”吴幸子依然控制不了直往兰陵鲲鹏瞟,要不是肚子咕噜
噜叫得震天响,他实在很想厚著脸皮求见鲲鹏一面。
“有你可玩的,急什么?”关山尽拧了把他肉呼呼的鼻尖,把人带下床,指著桌上的长包
袱道:“喏,这小玩意儿你自行玩玩吧,我先替你熬粥,别饿过头胃疼。”
“多谢多谢。”吴幸子小心地解开包袱,看清里头的东西后讶异地瞠目结舌:“这、这这
……这是琴吗?”
包袱里是一把乍看之下古朴,细看却处处透著精致的琴。吴幸子霎时手足无措,他将手背
在腰后,指尖微微摆动着想触碰,却不敢轻易动手。他看不懂这把琴好不好,但关山尽送
出手的东西能差吗?
关山尽替他将琴摆好,推着他在琴前方落座,拉出他的手一点点拂过琴弦。
琴音并不成调,依然铮𫓩悦耳,定是一把名琴。
吴幸子又想缩回手,这回关山尽也没拦著,宠溺地捏捏他的手掌,便转身去厨房替他做吃
的了。而被留在屋内的吴幸子盯着琴半晌,脸皮猛一下红的发烫。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察觉自己嘴里念的什么,吴幸子几
乎坐不住。都已年届不惑,既不窈窕也非淑女,瞧他脑子里都想了什么!哪来这么大脸!
连忙低声在心里告诫自己,可吴幸子又按捺不住心中那破壳而出的羞涩喜悦,他生平没收
过什么好东西,也就过去一个香囊和这把琴。先不管香囊从何而来,都与这把琴无法相提
并论。
既然关山尽送了他琴,是不是代表了什么?
“不不不,吴幸子,你这憨人!关山尽年少有为,他心尖上的人可是鲁先生啊......”可
不是嘛!
吴幸子总算平静下来,押著胸口连连点头。
乐三小姐说过,关山尽对自己好,那是因为鲁先生的关系,太过爱重所以不敢求之,这才
选了自己当替身。
“嗳,我总归也不懂弹琴......”认为自己找到了解套,吴幸子脸上的红晕也慢慢淡了,
心里依然快活,却没了之前的羞涩欢愉。至少,关山尽还是对他很好的。
既然没了不切实际的遐想,吴幸子的态度也坦然多了。他看看琴,心头还是痒痒的,尽管
自己不通音律,却很喜欢琴音。以前他爹琴艺也是一绝,听说邻近数个城镇都没人比得上
他爹。小时候爹想教他弹琴,可惜才学了一个月爹就不得不放弃。
吴幸子虽然不至于五音不全,但他就是能将每个音都落在拍子后头,让他快点便会早拍子
一步,总之不是快了就是慢了,一首曲子彻底毁去。
偏偏吴幸子自个儿还听不出来,弹得开心不已,可苦了他爹,耳鸣了大半个月。这才不得
不放弃。
后来爹的那把琴自然也在洪水中不知漂流向何方,他也再没有机会摸琴了。
嗳,琴音可真好听哪!
吴幸子江手在裤子上抹了几把,这才动手拨弄琴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