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的晴空,近午时分忽然布满七彩云霞,有几道炽白流光冉冉画过天际。
那是一驾缀满玉石珠宝的马车,车顶、车窗都是奢华的螺钿细工,车帘是两面
织绣,外面有各种细腻暗纹,内里是缤纷百花,车轮上金漆写满咒文;拉车的并非
马,而是十多头白鹿妖兽,前后及两侧有数十名随行侍从和卫军,皆著一身薄软强
韧的银甲,队伍飞过天空,所经之处的残影也同样绚烂如幻。
万琼宗山门,崔宝生衣冠楚楚领着数百名弟子出来迎接大师兄归来,他们惊叹、
欣赏天上奇象,白鹿拉着精致华丽的车翩然降下,车轮凌空飘浮,并未触地,两只
用丝绦扎着花俏辫子的少年妖怪凑近车帘,听里面的人下令后再揭开帘幕。
一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先探出头下了车,他英俊挺拔,相貌万里无一,不过穿戴
略有不同,一头青丝不仅长得拖地又十分浓密乌亮,无法挽成单髻,因此扎了数条
细辫綑成马尾,戴了镶宝石的金抹额,穿了合身窄袖的玄色劲装、毛绒绒的紫灰色
兽皮靴。
这男人就是白龙君,练尘。他下车就伸手牵引穆殊珩,穆殊珩穿着一身淡雅简
单的淡黄蘗色衣裳,浅绯的嘴像涂了口脂似的,皮肤比从前都还滑润有光泽,看起
来过得非常滋润。
崔宝生看得一愣,怎么觉得大师兄顾盼间有点……媚?不过又更英气潇洒了。
他带着众师弟们恭迎大师兄,大师兄走来拍拍他的肩膀问:“几日不见可好?”
崔宝生笑得勉强:“还好、不错啊。大师兄呢?”
“还行。师父呢?”
“嗳、前些日他出关去找到一项炼丹材料,又闭关去了。”
穆殊珩皱眉:“又闭关?”肯定是对他要回来觉得头疼,逃避现实。但他也不
是想给师父他老人家找事,所以暂不计较。
崔宝生有点紧张瞥了眼他们身后那些妖魔鬼怪,阵仗浩大就跟那天掳走大师兄
一样,只不过没有那只比这灵山还高大的白色巨龙。他小声问大师兄说:“大师兄
你那天被白龙咬走,没事吧?师父说白龙跟你有渊源,你们会一块儿修炼,是真的?”
穆殊珩闻言大笑,更用力拍他肩膀说:“没事、没事。我是谁?我可是穆殊珩
啊。”他把练尘拉到身旁,向众师弟们介绍道:“这位就是那日忽然降临的白龙君,
练尘。也就是我的道侣。过去我跟他曾有过约定,要助他一臂之力,统理魔海,现
在就是履约的时候。之前走得仓促,今天又挑好了日子回来告知。”
崔宝生他们不禁睁大眼端视练尘,穆殊珩看出他们疑惑,得意说:“如今白龙
君已经和我成了道侣,一同修炼,不会胡乱释出龙威。”
一些小师弟们惊奇不已,小声聊:“真的是那巨龙?”
“大师兄说是就是,你没见他们能带那么多妖怪来么?还能驱使那么多漂亮的
白鹿。”
“魔海听起来好可怕啊。大师兄怎么有办法收服白龙的?”
“果然穆氏后人就是不简单。”
练尘余光瞥见穆殊珩的嘴角隐约抽动,应该是满足了虚荣心吧,他倒不介意被
这些人误会,看到穆殊珩暗自窃喜的小模样也觉好笑,目光宠溺。崔宝生倒是担心
师弟们不够收歛的议论声会惹恼白龙或大师兄,不自然的清嗓说话:“啊,大师兄
有此奇遇跟机缘真是太厉害了。我们早在接到师兄隔界传音之前就准备好待客的居
所了,诸位小仙也请随我们来。”
崔宝生让其他训练有素的师弟们去帮忙接待宾客们,牵好了白鹿,等大师兄和
白龙君参观过这几天住处后再去另一处花厅闲聊。他们三个进厅里落座,其他人安
静迅速的奉茶。穆殊珩问崔宝生说:“怎么其他师弟都不在?我是指三师弟他们。”
崔宝生窘了脸说:“大师兄你不在的这几天,唉,师弟他们各自带了些小师弟
们出去历练,三师弟、四师弟他们两个力图表现,希望趁大师兄你不在的时候让师
父对他们两个另眼相看,你晓得他们就是以您为榜样在暗地竞争的。五师弟跟六师
弟一向不喜欢被他们两个影响,一块儿带了几个人去其他村镇历练,帮百姓解决一
些疑难杂症,看病袪邪什么的。”
说到这里,崔宝生看到白龙把热茶水稍微吹凉,把不烫口的那杯换给大师兄,
大师兄很自然的接过茶抿了一口,抬头问:“然后?”
崔宝生没多想,只觉得大师兄怎么有办法跟那头巨龙处得这样好,又有默契?
他赶紧接着讲:“然后三师弟跟四师弟都在追击妖魔,发现是源于同一个山区,为
了抢生意就吵起来啦。其他弟子们都很为难,就在那时别的门派来找碴,捣蛋把抓
到的妖魔都放了,他们两个难得合作,但失手被对方抓了。五师弟跟六师弟听闻风
声赶过去救,也被逮了。”
穆殊珩一听就垮下脸,有些担心的走向崔宝生摸摸脸抓抓手臂,关心道:“那
你还好好的坐这儿?你没事吧?是不是一个人打不赢他们那么多人,所以才想等我
回来商讨对策?”
崔宝生汗颜,他说:“我没事,师弟他们各有所长,却都中了对方的计被擒,
我又怎么会傻到一个人去救,其他弟子也都还不济事,所以不是等师父出关就是等
您回来啦。”
穆殊珩态度冷却,崔宝生老样子的懦弱不可靠,有事头一个跑,师父生气他就
立刻把其他师兄弟捅出来,墙头草两面倒,不过也闹不出大事,算了。他责难的睨
著二师弟说:“这种事该优先讲知道不?方才还那么慢悠悠带我们参观……我真服
了你啊。”
崔宝生搓著两手讪笑:“不敢、不敢,大师兄您太过奖。”
穆殊珩快被二师弟气坏,与直接问了几个师弟被逮走的细节,调来他们带出门
的那些师弟们问明白。门派里所有弟子都是由几名掌门亲传的弟子带出去历练,一
方面跟附近凡人拉拢关系,也能趁机会巡逻地盘,二来也能有机会磨练,若是在外
头碰上同道,有交情的就互相帮忙,没交情也不至于相斗。
只不过这些年来有不少新兴宗派,都是一些大的门派衍生的分支,其下又有许
多外室弟子,以扩展势力和地盘为优先,加上有的仗着法宝多、座骑高等、功法厉
害,所以就张扬跋扈。万琼宗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替一些中小门派调解过不
少纠纷矛盾,这从前都是穆殊珩所负责的事务,最让他伤脑筋,也最能让他有成就
感,可是新兴门派仗着有靠山,不时会针对万琼宗惹事、抢地盘。
穆殊珩起初是以和为贵,大家约出来谈,吃吃喝喝,有说有笑的聊,就当没事
了,可有些人是给点颜色开染坊,甚至惹出人命,或招来祸事,连累了凡人。祁霖
知情后勃然大怒,就要他这个大弟子替天行道,于是穆殊珩乐得有师父撑腰,率领
一干弟子去抄了那些歪邪的小门派。却没想到那几个门派后来另起炉灶,集结成新
的帮派,佛修的叫屠黎寺,都是些妖僧,至于妖道则是创了个神霄派。
本来斗得也不是太厉害,暗地里较劲或让外室弟子去争抢,上位者并不出面,
但附近还有个天水阁,是个女修门派,于是就常为了这门派的女修们争风吃醋了。
穆殊珩自己也不是那么清心寡欲、一心向道的,只是刚好姓穆,刚好是大弟子,
刚好资历深,学的功法多,所以不是不能理解师弟们那样招惹麻烦。自己人,罚一
罚、念一念就算过去,何时轮得到外人欺负?这口气他可忍不下,他和师父一样都
相当护短,听完事情经过就要去把其他师弟救回来。
崔宝生劝道:“大师兄你冷静啊。神霄派越来越凶残了,唉,师弟们也不知还
活着没有。”
“死了也得还来。哼,你不必多说了,我这就去找他们。”穆殊珩上下扫视二
师弟说:“我看你还是在这儿坐着吧,去了也帮不上忙。”
“怎么这样讲我。”崔宝生窘了,拉着大师兄的手说:“带我去吧,大师兄。
那六只巨鲸也能帮上忙的。”
“六只都在?”
“呃,都在的,他们都没带上。”
“怪不得打输。”穆殊珩睨他。
崔宝生讪讪然干笑了声,猛地意识到某个方向投来充满压迫威胁的视线,惊得
瞥回去,发现白龙君正优雅品啜香茗,没半点凶恶的样子,心疑:“莫非是多心?”
他猜想是不是跟大师兄太亲近,冷落了客人,默默松开大师兄的手。
练尘搁下茶杯起身说:“我也一起去吧。”
穆殊珩摆手:“不必,杀鸡焉用牛刀。我一个就行。”
练尘走来笑望他,神情温和,话音沉稳温柔:“牛刀也想小试啊。”
穆殊珩是怕这家伙有什么太过暧昧的言行,不过至今都还挺安份,思量半晌他
点头:“好吧。”
练尘带着来时那一大串人马,再度牵穆殊珩的手上车,崔宝生则坐在帘外,也
不必驾车,因为白鹿得了主人下的令就会自己飞跑。第二次看到那队伍腾空飞远,
化出云霞美景,万琼宗的人还是感到惊艳有趣,对大师兄能和那么有来头的白龙当
道侣都感到相当崇敬佩服。
只不过另一方面,神霄派可就没这么淡定,看到天有异象都紧张起来,立刻冲
出几百人,练尘拉开车上格子小窗看,说:“他们弟子众多啊,似乎比万琼宗还多。”
穆殊珩冷哼:“还不是乌合之众。”
练尘微笑,心说:“可就是这些乌合之众抓走了你的师弟们呢。”
穆殊珩对上练尘的一双笑眼,不知是不是因为成了一双道侣,又藉著做那事双
修,竟仿佛能感觉到一点练尘的心情,晓得那笑意里的戏谑跟喜爱,他咬了下唇里
肉,瞇起眼冷冷问:“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练尘才不可能说出来,他执起穆殊珩的手,往手背轻吻,然后
轻啄到虎口。
穆殊珩并不抽手,还好奇的观察这家伙,他就真是纳闷了,男人的手有什么好
啃的?没想到他又不小心讲出心声:“你当是在啃鸡翅还是鸡脚?”
“唔?”练尘抬眼瞅人。这一眼单纯而无辜,却有着浓浓的信赖跟爱恋,穆殊
珩体会到这家伙是真的醉心于自己,冷不防胸口像是被那眼光抽了下,又疼又麻,
有点酥痒愉悦。
穆殊珩慌得闭紧眼摇头,这是错觉吧?这个长大的白龙和小时候他以为的漂亮
孩子,长得都不一样啦,虽然不讨厌,却也不至于……有什么情愫的,是吧?陌生
的悸动让他不安,他决定不想了。
“大师兄,什么鸡脚、鸡翅?”
穆殊珩深吸一口气,面色镇定的嫁祸:“练尘说他想吃鸡脚跟鸡翅。”
坐外头的崔宝生用恍然大悟的语气反应:“原来白龙想吃的东西也这么平常啊?
对了,大师兄,他们就在下面,神霄派到了。”
白龙他们就这么停在高空,穆殊珩撩起帘幕站出来喊:“现在就将万琼宗弟子
交出来,再挑三人出来与我一战,赢了我,之前的事一笔勾消。输了,哼,我就把
神霄派都掀了。”
神霄派掌门在其大殿内传音笑斥:“好你个黄口小儿,敢大放厥词。我们没去
万琼宗讨教,只逮了几个捞过边界的小混帐,你就敢明目张胆过来挑衅,怎不干脆
让祁霖那老儿来!”
穆殊珩昂首睥睨他们,大笑一声:“哈,你们不配。妖道,我亲自来已是你们
之幸,快快交出我师弟们来!”
神霄派的首席弟子在底下叫阵,喊说:“想讨回你师弟们,试试看他们跟不跟
你回去!”喊完就将旁边四个拿黑布蒙头的怪人摘下头套推出去,正是穆殊珩的三
师弟他们几个。
穆殊珩飞下去给他们四个掴了巴掌,四人目光无神开始出招攻击,动作迅速流
畅,他恼道:“平常练功都没这等能耐。”他心忖这是被施了盖魂术,顺手勒了五
师弟的脖子过来,看看头顶有没有被扎了针或竹签等尖刺物,被神霄派搞死了炼成
法体。四个师弟被他逐一抓来检查,都还没死,只是神魂被蒙了,身躯能力都不受
控制,还好他们万琼宗有个护体的功法,别的炼不好不要紧,唯有这功法是自幼在
师父严格督促下锻炼的,能抵御大多妖法邪术侵体,不会轻易散了元神。
他掐着法诀一个个打通他们的上中下三个八卦,度入真气,四个师弟都被他打
晕过去,再朝崔宝生喊:“喂,还不下来收拾。”
崔宝生傻愣愣点头:“噢、喔!”
穆殊珩看向神霄派为数众多的弟子们,优雅扬起一抹笑痕,却是眼神霜冷,他
说:“到你们了。”他两手像要撩顺鬓发似的轻抚两耳,顺着挂在耳朵上的一双耳
饰往下撩拨,一甩手变出了两柄连环刀,雪白长剑穗,紫青色的刀刃有许多银环,
刀尖锋利,是很光鲜华丽的连环双刀。
神霄派的人蔑笑:“这就是万琼宗大弟子,生得倒不错,不过跟他的刀一样华
而不实吧。”
崔宝生这时已经和其他妖怪随从将师弟们扛回白鹿背上,回头看练尘一派淡定
的观望,试问:“呃、大师兄的道侣、白龙君啊,你都不担心?”
练尘目光定在那抹浅黄蘗色的身影上,沉稳道:“不担心,他很厉害。你不信
他?”
“呃、信啊。每回我们有麻烦,都是大师兄来救我们的。师父倒是很少出面。
大师兄虽然脾气怪了些,可是和师父一样很护短。可是这回我们是跑到人家地盘上,
神霄派的人多,大师兄怎么会想以寡敌众呢……”
“你担心你不去帮?”
崔宝生语塞,摸摸鼻子说:“因、因为我也相信大师兄。”
穆殊珩已经跟神霄派的人斗起来,敌方没想到他那修长两臂能将两把大刀耍得
这样煞气腾腾、狠辣俐落,刀上的银环啷啷响,却比不过刀子破空抽刺劈砍的各种
声响,以及接连不断的痛呼惨叫。
神霄派数百人原是不停凑上前围攻,后来被穆殊珩杀得连忙倒退,穆殊珩也杀
得累了,停下来喘口气,瞪着那些妖道们大喊:“大牛刀,快下来小试吧,我累了。”
练尘勾起嘴角往下跃,清凛超卓的风姿仪范犹如天人下凡,就等著随时到他心
上人那儿。他忍着心里软陷发疼的念想没做什么过份亲暱的举止,也收歛了灼热的
注视,仅以余光瞥了下,对穆殊珩说:“你去车上看着吧。我立刻让这门派散了。”
穆殊珩压低声音提醒他说:“差不多就好,不必无谓的杀生。我也只是打伤他
们而已。”
“这就是你没有让那六只座骑出来的缘故?”练尘看他不可置否的表情就晓得,
只要把六只巨鲸放出来,由著牠们撒泼玩乐,牠们召来的魔海之水和波荡足以令这
门派倾灭,但同时也会殃及无辜,乱了这里的地气。
“殊珩真是温柔,要是也这么替我设想就好了。”
“我才没有。”穆殊珩简短反驳他,转身飞回天上,坐在车厢上看。妖怪们拿
了小小的两朵灰白菇蕈,长得像草菇,妖怪说:“穆郎君,崔公子,请你们用呜咽
菇塞好耳朵,主人他要发威了。”
穆殊珩警觉立刻拿了那什么呜咽菇塞耳朵,看崔宝生愣著,赶紧拿了两朵也往
他耳里塞,其他晕迷的师弟们则由妖怪们处置好了。练尘在底下等他们准备好,期
间攻过来的妖道都被他一巴掌一个给搧飞十几丈外,压根打不赢他。
练尘看他们塞好耳朵,启唇张口,发出一声龙啸,立即就飞来许多劫云,带着
滚不停的雷电而来。那一日以后,再也没有神霄派。
* * *
万琼宗,穆殊珩回到他原来的居处,二师弟和五师弟、六师弟一起将他这里重
新打理过,不仅外头的庭院维持得和他走之前一样,屋里还多出一些花器、灵石原
矿等陈设,每天换上鲜花。
穆殊珩坐在桌边喝完一口茶就开始发呆,练尘在他屋里走动,手捧著一朵牡丹
花说:“你那些师弟们可真是懂你的喜好。”
“这是当然的,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我知道他们什么样子,他们自然也懂我了。”
穆殊珩没察觉出练尘是在吃醋,还对稍早练尘把神霄派吼散了的场面心有余悸。他
修炼这么久,不是没度劫被雷劈过,都是吃了药拿了法宝顶着,第一次有些不安,
但劈著劈著也习惯了,觉得不过如此。可是当漫天劫云密布,而且还是由一头巨龙
召来的,尽管塞了呜呼菇什么都听不见,但俯首那些妖道如蝼蚁般逃窜、护阵跟建
物慢慢倾颓废掉,场面还是很震撼,更别提神霄派的掌门整个人被雷焦之后破开焦
掉的外皮逃走,途中再被雷炸得再焦一层皮,然后褪皮再溜,连脱了几层皮从一个
老妖道变成一个屁孩模样跪地求饶的惨样。
“真是幸好我没有顽强抵抗,跟他反目成仇变成敌人啊。”穆殊珩这么暗自庆
幸,一转眼发现练尘把他屋里的所有鲜花都揉烂了。他古怪皱眉,疑问:“你喜欢
辣手摧花?”
练尘轻轻拍了拍手踱来,若无其事说:“没有,我喜欢我亲自给你摘的花。别
的人给你摘的花我不喜欢。”
穆殊珩瞅着他,眨了眨眼,慢慢勾起一抹笑,不经意的拿手勾了勾练尘下巴取
笑:“你这是吃醋?”余光看了自己轻薄对方的手,立刻缩手,心慌想着他才没有
要跟练尘打情骂俏,只是觉得这家伙吃醋挺有趣。
“你是不是被我吓著?”练尘知道他刚才恍恍惚惚的,在车上也没太打搅他,
现在看他会笑了才试着关心。
“也不是吓著。就是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你也很厉害,本以为你这么清冷孤傲的模样,兵器肯定是长剑,没想到是那
样霸气的双刀。耍起来却潇洒好看,我很喜欢。”
穆殊珩一向被夸惯了,这话换成其他人讲他定然是表面谦虚一下,心里不以为
然,他厉害是事实还需要他人锦上添花么?可是被练尘这么一夸,他有些忍不住笑
容跟得意,谦虚也变得不好意思,他抿笑将鬓发撩到耳后说:“跟你一比我也不过
雕虫小技,不过跟那些乌合之众比是绰绰有余。”
练尘看他害臊的模样心头暖热、燥动,抿嘴舔唇,握住他一手说:“你师弟们
都没事,神霄派也散了,天色暗下来,不如我们……”
穆殊珩端坐着被练尘握住一手,他盯着练尘眼里流动的情欲,心口也怦怦然,
不知所措,隐然有点期待。却在这时,已经恢复精神的五师弟跟六师弟在外头大喊:
“大师兄!大师兄,一块儿去泡温泉吧!今儿个是月圆夜,坤澜池的灵气倍增。请
白龙君也一起来吧?”
穆殊珩被师弟们的叫唤惊醒,眼神游移了下说:“那我们去泡温泉吧。”
“我们魔海──”
“试看看万琼宗的吧。”
练尘看他坚持,只好压着一腔欲火,微笑应道:“好。一起走。”
两个师弟在前面提灯照路,前往温泉途中练尘小声问:“你师弟知道我跟你是
道侣,也没有另眼看待?”
穆殊珩斜睨他一眼,没好气道:“早就跟你说我们这儿的道侣跟你说的那种才
不一样了。大家都很守礼法的,有时也不是两个人,而是好几个人,只要道心坚定,
同道即合,也不会做那什么多余的……唔、那回事儿。”
“果然还是我们那种道侣好啊。”练尘轻撞他手肘,暧昧低笑。
穆殊珩本来想反驳,但自己也不是没得好处,他也不想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小
声念了句:“不正经。”
两位师弟领路越过回廊、穿过庭园,走过白鹃梅盛开的花树林,底下开着繁茂
娇俏的缕丝花,抵达了泉池入口,是一座供人更衣、冲澡的屋舍。他们进去后有许
多小隔间,师弟们把灯笼取下来挂在其他角落的灯柱上,室里又更亮了,穆殊珩打
发他们去更衣,自个儿招呼白龙君,转头对练尘说:“随便挑一间换吧。”
练尘被塞了件素白单衣,不解瞅着人。穆殊珩说:“你想裸著泡也行啊。不过
我们这儿习惯穿件单衣。”他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因为他练不出那种大块肌肉、又妒
嫉师弟的身材,所以才这么要求的。
“是个好习惯。”练尘不反对,各自进小隔间换上单衣,再从另一道门去泡温
泉。
温泉池子很大,石块堆叠区隔出几块区域,高低也不尽相同,池子周围开了很
多花树,多是方才所见的白鹃梅。穆殊珩一出现,师弟们都热情呼喊,他也抬手示
意,俨然就是这儿的老大,穆殊珩听够了师弟们的寒暄问候就说:“好啦,你们自
己泡著吧。我跟练尘要去阴阳池那里修炼,没事别来打搅。”
师弟们说知道了,穆殊珩拉着练尘的手就往后头飞掠过去,若非这里水气氤氲,
能看到水面掠出一道道涟漪。穆殊珩带练尘往后方的区域飞,落在一块平坦的黑色
石台上,他说:“左边这里是温泉,右边是冷泉,这里也是有玄机的,不同池子功
效也不同。多住几天,有空逐一讲你给听。”
“好啊。”练尘偏头往男人脸颊香了一口,被瞪了一眼,他看出男人嗔怒是因
为娇羞,愉快低笑,拉男人一起泡到温热泉水里。空气不仅有温泉水的独特气味,
也混着花树香气,两人泡了会儿,好像有些薰醉。
穆殊珩趴靠在石岸边,闭目养神,练尘的一双大掌贴到他背后按摩,他很享受,
忍不住勾起嘴角使唤道:“用力点,就那儿,嗯,很好,哈呃。”
练尘一面给他推拿筋骨,活络活络,问说:“平常你都跟他们一块儿泡的吧?
今晚怎么肯跟我单独在这里?”
穆殊珩也说不出原因,含糊嘟哝:“有些顾忌吧。虽然他们所知的道侣跟你说
的那种不同,可你已经是我的人啦,难道还让他们看个够不成?”
练尘听了好笑,点头附和:“说得对。”他隔着衣料揉捏穆殊珩的背脊、后颈,
指力拿捏得恰到好处,特地刺激腰椎和几个令对方敏感的穴位,试图让穆殊珩忆起
欢好时那绝妙的滋味。
穆殊珩本来凝神调息,惬意吸收著月魄精华,以及泉池里的灵气,但意识被牵
扰著,感受到花香浓郁、泉水温热,但练尘浑身散发的气息更甚花香,练尘的掌温
比泉水烫热,余波浅浪拍打着皮肤,勾起他在情潮里最美好的记忆。
“唔、呼嗯,好了。”穆殊珩勉强维持几分清醒,轻轻推开练尘:“你也好好
儿泡著吧。”
练尘知道他有些动情了,深深盯着他沉吟:“殊珩,我想要你了。”
穆殊珩呼吸微乱,摇头细声说:“不好,师弟们都在。”
“那些石墙石块挡着,我们在这角落,瞧不见。”
穆殊珩顺他的话往外扫视,池子高高低低的确实有些遮掩,而且雾气缭绕,师
弟们谈笑声听起来也颇远。不过这跟他在魔海的感觉不同,他去魔海什么都陌生,
出了糗反正没人认识,也没什么真实感,这里却是他自幼生长的地方,师弟们虽然
有的心眼歪了些、顽劣了些,但对他都有基本的敬爱尊崇,要是让他们发现大师兄
被白龙压这做那事……
“我不想、万一被发现,他们虽然看着在一些正经事情上不可靠,可是一个个
贼得很,精得似鬼,而且有的还爱跟师父告状,万一、不好,你等我们回房里去。”
练尘轻叹,食指的指尖触到穆殊珩背后,描画著蝴蝶骨,语调暧昧沉哑:“为
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忍,但你真的不要么?我不能忍的是你自欺欺人、你在逞强。”
穆殊珩被他碰得不禁颤栗,挥掉他那手瞪他。也不知怎的他想起从前收藏的小
黄书,有一则是说男的诱女的去泡温泉,一言不合就茍合了,图文并茂,他那会儿
看完乐得在一旁加注:“粗长黄暴,下流污秽,新鲜刺激爽。”
越垃圾的消遣就越难拒绝,所以他有枚储物戒里收的都是这种垃圾杂书,加上
层层咒封,非本人是很难解密开封的,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
上古秘宝,毕竟他不仅加密封印成那样,而且定期改那些咒封。
如今他也是兴趣不改,在温泉池茍合什么的,对饱览垃圾黄书的他也不算新鲜,
可是他从没跟谁这么玩过,刺激啊!
练尘看出穆殊珩内心动摇,不着痕迹的往前凑近,话音低柔诱哄:“真的不想
试试?我会很温柔的,我们只要别弄出什么动静就好。”
穆殊珩低头犹豫,练尘端起他的脸相视,他看着比自己高一颗脑袋的男人发愣,
心口微热,越来越酥痒了。练尘对他柔情微笑,央求道:“就当是我帮你解决神霄
派的慰劳,陪陪我?”
穆殊珩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练尘的脸接近,亲了他的嘴,柔软的唇互相辗压,
练尘温柔亲他嘴角、唇珠,连他的唇瓣都如此细密的品尝著,他也清楚感受练尘对
自己的喜欢和怜爱,心中浮现一个念头──
我好像陷进去了,练尘,跟恋的这道秘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