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馨小提醒:本回有(一咪咪的)血腥描述。
我也不知道怎么写着写着就变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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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璃愣了下,觉得这玩意儿听来耳生,便转过头去看李无芳。“什么春蚕蛊?”
他这一愣,对那名天剑门弟子的箝制便松了些,身上的冷意一时散去,依稀看得出几分平
日的温和,不像先前那样冷得吓人了。
那名弟子连忙退开几步,挣脱出唐璃的箝制。
此时的唐璃眉宇间冰霜初融,显露出底下年轻的面貌和精致如画的眉目,由于神情微微有
些困惑,看上去竟然还颇有几分可亲。
那名弟子松了口气,心里的畏惧消了些,却又因着眼前的前辈过分年轻好看,而莫名起了
亲近之意,于是不待李无芳开口,便壮著胆子回话:“这东西我知道一些。”
见唐璃一双漂亮的杏儿眼看过来,他吞了口口水,道:“这春蚕两字,取的是‘春蚕到死
丝方尽’之意。这种蛊对普通人起不了作用,而是专门培养来对付习武之人的,因为春蚕
蛊的虫卵喜欢在人的丹田处着床,一旦孵化,便会伸出许多细小的触须吸附在丹田处--
他们腹部的那团斑块就是春蚕蛊虫在里面的证明--然后汲取那处运转的内力而食,一点
一点地将被寄生之人的内力吸食干净,最后令这些人成为废人。春蚕蛊虫的寿命一般能达
三十日以上,所以如果被寄生的人内力浑厚,这种蛊虫能够一路长到一两尺那么长。”
在场的几个年轻弟子听了,连忙掀开自己的衣服,就见各自的腹部皆有着同样的紫黑肿块
,脸顿时绿了,脑中想像了一下一条长虫伸著触须在自己体内吸食内力的画面,顿时恶心
得差点将一日三顿饭吐了出来。
这下其他人不必、也不想掀开自己的衣服查看了,甚至连碰一下自己的腹部都要犹豫再三
。
“我的天,孟老六,你怎么会知道这么恶心的东西啊?”天剑门另一名弟子打了个冷颤,
忍不住出声询问。
那名唤孟老六的弟子倒是个实诚性子,闻言便挠挠头回道:“噢,因为我家祖上就是干这
个的,小时候我娘就爱抓着蛊虫让我玩,后来有回偶然得到条春蚕蛊,爱不释手把玩了好
久,也跟我讲了很多关于这种蛊虫的事情,所以……”
魏海图对他家祖宗十八代的事情不感兴趣,他只关心梅花岭的弟子有没有救。“所以这种
蛊能不能解?”
孟老六瞬间卡壳。“这、这……我也就见过……”
本来听得挺专心的唐璃翻了个白眼,又转去看李无芳。
李无芳慢吞吞地道:“春蚕蛊据说来自龙岛,是以前在那里的妖培育出来的,一方面是因
为那里的气候适合,一方面也只有他们拥有控制和饲养的技术。以前我曾见常洲人试图饲
养这种蛊虫,不过都没成功过,毕竟气候和技术都欠缺,所以我方才听说是这种蛊,才会
如此讶异。”
唐璃点点头,皱起眉头,脑中隐约有个模糊的念头一闪而过。
而魏海图又问了一遍:“所以此蛊可能解?”
李无芳的脸色不太好看,实在是有些尴尬。“我是大夫不是蛊师......我没听说过春蚕蛊
的解法,所以在抓到下蛊的人之前,只能试药了,只是这三人势必都得受点罪。”
他虽然经医通毒,但蛊与医毒并非同源,隔行如隔山,李无芳实在没把握能成功解蛊。
其他人面面相觑,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将昏迷的三人抬回房间看顾,再遣人通
知仍在外头的弟子勿要妄动真气。
接着四位苑主交流了一番,又询问过归来的弟子,却失望地发现大家在外头搜寻了一日均
是无所获,不免有些丧气,内心的焦虑更盛。
当日用晚饭时,李无芳说要抓紧时间试药,便留在楼上的房间埋头努力,连饭菜都是让店
小二送到房间门口的。
而唐璃则明显地心不在焉,一碗饭扒扒停停的,用了半天还剩大半碗,碗中的饭粒被他拨
来拨去,也不知道是要吃还是要玩,菜更是没动上几口。
他的面前放著条烤鱼,被唐璃用筷子尖戳得碎碎烂烂的,面目全非。
唐璃不太会吃鱼,从小到大都是江成瑾帮他剔鱼刺剥鱼肉的,这下没了帮他处理鱼的人,
他只能跟那条鱼大眼瞪小眼,看着翻白的鱼眼睛更加心烦,干脆戳起鱼头发脾气。
小时候被江成瑾养了十几年,教了一遍又一遍,唐璃还是学不会自己吃完一条鱼,老是把
鱼吃得四分五裂不说,还容易被鱼刺鲠著喉咙。
也不知道到底是潜意识地不想学会,还是没那慧根,总之他就是学不来。
那时江成瑾在餐桌上笑他,说同样属于水族,怎么会有不会吃鱼的螭龙?说出去要给人笑
话的。
年纪尚幼的螭龙脸皮薄,胀红了脸,不开心地扭过头不理他,心里却默默地想,自己是不
是真的很丢脸?想着想着就有点想哭,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浅淡的草叶香气瞬间钻进鼻腔。
“小东西脾气还挺大,嗯?”江成瑾冷淡却听得出笑意的嗓音在唐璃耳畔响起。
唐璃瑟缩了一下,腰间一紧,已经被江成瑾给拦腰抱起,将他安放著面对面坐在自己大腿
上。
彼时的唐璃个头还小,就算坐在江成瑾的大腿上,脑袋也就顶多搆到人家鼻尖,要仰起头
才到看到江成瑾的一双星目。
江成瑾圈著唐璃,几乎是鼻尖顶着鼻尖,玉石般漂亮的指尖滑过他的眼眶。“哭什么哭,
我又不嫌弃你,大不了替你挑一辈子的鱼刺就是。”
被江成瑾轻轻抚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有种微痒的感觉一路钻到了心底,连心脏都跟着
酥麻了起来。
唐璃那时还不识情滋味,不晓得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是脸颊莫名地随着眼眶红了起来,
连小小的鼻尖都红了。
江成瑾揪住他的鼻尖,挑起眉,笑意直直传进了眼底。“我记得我养的是龙,应该不是煮
熟的虾子?”
唐璃羞赧至极,啊呜了一声,张嘴露出小白牙,作势要咬江成瑾。
江成瑾朗声大笑,衣袖一卷双手将唐璃抱了个满怀,按在怀里搓揉了一番,一大一小的笑
闹声一时不绝。
结果到头来,那人其实替他处理了不只一辈子的鱼。
唐璃边戳著鱼头,边想着小时候的事,越想越烦闷。
魏海图看着唐璃没什么神采的双眼,以为他大概是白日在外头转了一圈却毫无收获,加上
大伙儿中蛊之事一时也无可解,救援的难度更高,让他倍受打击。
早些时候的唐璃虽然看着满是冷意和杀气,但好歹人还精神,这会儿却反而整个人都蔫了
下去,像只被人抛弃的无精打采的小狗,连垂在脑后的红绳和琉璃珠子看着都黯淡了几分
。
魏海图见唐璃那副模样,倒是真切实意地替他感到心疼,毕竟只有他们家是一口气折了两
名弟子进去的,其中一个还是他放在心尖子上的江成瑾,唐璃没失去理智已是难得。想来
想去,只好干巴巴地安慰了一句:“还是多少用一些,有了体力才能继续找人。”
唐璃闷闷地应了一声,继续拿筷子数碗里的米粒,不时戳一下鱼头。
坐在唐璃对面的白萧看上去心情极差,像是在与人拼酒般拿着个装满酒的大碗公仰头一饮
而尽,然后碰的一声将碗放在桌上,伸筷子去夹桌上的红糟肉。“老大说得对,吃饱继续
干活,我就不信我找不到人!”
魏海图看白萧秀美的脸蛋染上薄红,心知对方已有几分醉意,连忙去劝。“二师弟,饮酒
......”
白萧压根没理他,哼了一声,边嚼着肉边给自己斟酒。“那个屠龙派算什么东西,老子闯
江湖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小师弟你也别沮丧,不能用内力不要紧,多吃点
肉,拳头够大一样能把那群龟孙子打得哭爹喊娘!”
坐在他们附近的客人不明所以,只是看着那秀秀气气、白衣飘飘浑身仙气的冰山美人,却
如同粗鲁的汉子般大口吃肉喝酒,还口吐秽言,完全将一身的气质破坏殆尽,不知不觉地
将椅凳往旁边挪动了几吋。
唐璃觉得白萧的话着实有趣,于是冲着他露出个很浅的微笑。只是他心里的担忧捂得严严
实实的,谁都没法说。
因着想起了屠龙派的传闻,唐璃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情劫这件事。
回忆起自己一路行来的懈怠,天真地以为阿瑾回复了部分的记忆,情劫便不会再发作,甚
至妄下豪语,认为即便情劫发作自己也能应对,于是逮著机会便大肆卿卿我我,这下报应
来了,唐璃只想狠狠抽自己十个巴掌,看看能不能把这颗榆木脑袋打得清醒一些。
眼下他连内力都动用不得,而情劫一旦发作,却是不死不休,阿瑾当前的情况必然凶险至
极。问题是,他唐璃现在能拿什么救人?
千金难买早知道。
沉甸甸的焦虑压在心头,逼得唐璃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筷子尖下的鱼头已经看不出个头的
形状。
魏海图安慰不了唐璃,又听白萧这一派胡言乱语,顿觉头大,连忙清清喉咙,试图转移话
题,压低了声音道:“说起来,四师弟今日提到那春蚕蛊本是来自于龙岛的妖族,所以我
猜这屠龙派,指不定和妖族有些瓜葛......”
唐璃回了他一个古井无波的眼神,不置可否。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救人,凶手是谁对他来
说根本不重要。
人也好、妖也好、玉皇大帝也好,管他是谁,全都杀了,救出阿瑾才是正经。
白萧嗤了一声,正想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身旁忽然传来个怯怯的声音。
“叔叔......这个,有人给你们的。”出声的是个看上去不足五岁的小女娃,生得白白胖
胖的极是讨喜,只是眼眶含着泪、脸上沾著灰,脑后两根小辫子毛躁躁的,形容有些狼狈
。
她手里捧著个木盒子,吃力地放到魏海图他们的桌上,然后像是那盒子会烫手似地缩回了
手,眼神里难掩惊恐。
桌边三人对视一眼,都猜到了那盒子里装的可能是什么,脸色齐齐一变。
魏海图不急着开盒子,反应极快地按住转身想逃跑的小女孩,尽量露出个亲切的笑容。“
小妹妹,叔叔......呃,不是坏人。可以跟叔叔说说,是谁让妳拿这个盒子来的吗?”
没想到那小女孩眼见逃跑失败,看上去更惊慌了,泪水摇摇欲坠地挂在眼眶边,双手死死
捂住嘴巴,小脑袋摇成了波浪鼓。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不像样,简直像是三个大人联手欺负个小女娃。客栈里立时有人出声喝
止,更有不明就里的客人面露不善,起身欲上前询问。
魏海图堂堂一派掌门沐浴在一众谴责的目光中,尴尬得要死,按著小女孩的手不自觉地放
轻了力道。“小妹妹,我们......”
小女孩却尖叫一声,奋力自魏海图手下挣脱,钻进围观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就往客栈外
跑。魏海图还想追,白萧已经拉住了他的袖子,不着痕迹地摇摇头:这里人多口杂,众目
睽睽之下不适合再追下去,否则将难以脱身。
魏海图暗暗叹了口气,只得放弃,转身回到桌边。唐璃已经开了盒子,正捏著一张满是红
褐色字迹的纸出神。
“小师弟?”魏海图见唐璃两眼发直地盯着那张纸,觉得状况不太对,轻声询问,无奈唐
璃竟然像是魔愣了,一点反应都没有。
魏海图皱眉,靠得近了些,却在唐璃手边闻到一股子的血腥味。
“老大。”白萧叫住想伸手拍醒唐璃的魏海图,脸色铁青地比了比盒子里的东西。“你看
这个。”
魏海图看了一眼盒子里的东西,顿时跟着僵住了。
粗糙的木盒里装着四样东西:一条琴弦、一柄药槌、一截断指、一件血衣。
琴弦和药槌一看就是被掳走的阳春苑和白骨苑弟子所有,但断指是怎么回事?
魏海图和白萧又去看唐璃死死捏在手里的纸,那上头暗红色的字迹应该是以血书就,魏海
图闻到的血腥味就是从这传来的。
纸上寥寥数语,传达的意思却很明确:‘梅花岭有四名弟子在我们手上,明日酉时前拿钱
至指定地点,否则取其性命。至于是否归还人质,看心情,看表现,看诚意。
另因当中两名弟子试图逃跑,故取一人尾指以示惩戒,另一人因用刑,如今性命垂危。兹
附上一人尾指,与另一人血衣为证。’
魏海图和白萧对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见到骇然之色。
琴弦和药槌对应着阳春苑和白骨苑弟子,那么断指和血衣......
“那件衣服......应当是江成瑾的,我见他穿过。”魏海图以极小的音量对白萧道,声音
不自觉地有些抖。他看着那件鸦青色缀云纹的血衣,想着信上说的‘因用刑,如今性命垂
危’,觉得胃像是吃了颗铁砣般,沉得厉害。
白萧不发一语,脸色也是难看至极。看了那封信,他完全能理解唐璃为什么跟丢了魂似地
反应不过来。
弟子们都是师父的心头肉,他被掳走一名弟子已是心如刀割,像唐璃那样一次被掳了两个
,还一个断指、一个据说性命垂危,恐怕用焦虑两字都不足以形容唐璃心情的万分之一。
气氛正僵硬著,客栈外突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尖叫。
“天啊!死人啦!”
“简直是造孽喔......”
魏海图跳上长椅,瞇细了眼越过人群向外看,就见客栈门口的大路上,方才那名小女娃面
向下趴在血泊中,背后不晓得被什么东西开了个大洞,洞中依稀可见森然的白骨。照这伤
势来看,十成十是活不了的。
一旁的路人有的喊著报官,有些心软的妇人掩著嘴,红了眼眶。
客栈中有客人目睹之前魏海图按住小女孩的那一幕,当即怀疑是魏海图动的手,气冲冲怒
吼着要他给个交代。
魏海图简直是六月飞雪,冤得没边了。正急切地想要解释,本来跟座泥雕塑似地僵在桌边
的唐璃忽然动了,一脚踢翻桌椅,一个眨眼的功夫人已经掠到了客栈门边,样子像是要往
外跑,而且看那脚法身形,显然用上了轻功。
魏海图被人群包围着无法脱身,连忙对着白萧大吼:“拦住他!”
刚才和唐璃错身而过之际,他瞥见了唐璃的眼神,冰冷、毫无情绪、不见理性,竟像是走
火入魔之兆!
白萧也留意到了唐璃的异状,心下一凛,魏海图的话音未落,他已经追着唐璃出了客栈。
但即便白萧的轻功不差,碰上唐璃鬼魅般飘忽的步法,那也是追得艰难,还因为催动真气
而吐了口血,大怒之下也不管身体的疼痛了,边吐血边奋起狂追,终是在离客栈四条街外
的民宅屋顶上拦住了唐璃。
唐璃见白萧拦在身前,冷冽的眼神毫无波动,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也不说话,便突然拍
出一掌,挟著风动雷鸣之势朝白萧的面门扑来。
白萧堪堪避开这掌,长发被掌风削去一大截,气得半死。唐璃那掌要是拍在人身上,肯定
要皮开肉绽、脏腑受损,起码得卧床休养一个月!
这家伙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居然挑在这节骨眼走火入魔,不但不顾自身安危,而且还疯得
分不清敌我,简直要人命。
偏偏面对唐璃,白萧一来不能下重手,二来狂追了一阵,身体已经有点无法支应,丹田处
灼热如火焚,真气运行受到蛊虫阻碍而不顺,强行催动之下反而造成浑身经脉疼痛不堪,
压根也无法拿出全力来打一场。
唐璃眼见一掌不得,立即在招式未老之际硬是收了招,却在收招中途突然掉转掌心,改朝
向白萧的心口拍了过去。
白萧咬咬牙,也顾不得其他了--不把唐璃打趴,他可能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从怀里
掏出三根极细的琴弦,忍痛灌注内力后,看上去软趴趴的琴弦竟瞬间变得如刀锋般直挺而
尖利。
在掌风将至时,白萧瞅著了唐璃的动作,以一个极其柔韧的姿态下腰闪避,然后盯着掌心
的位置,抓准了空隙,毫不犹豫地将琴弦直直自其掌中贯穿而过。
趁著唐璃因为吃痛而顿了一下的空档,白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琴弦连着唐璃的手一并
钉在脚下的屋瓦上,接着反手在唐璃肩上重击一掌,趁其身形不稳之时,再以这辈子从未
有过的神速,在唐璃反应过来前点了他的睡穴。
一击得中,唐璃吐了口血,终于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白萧坐在屋瓦上喘了口气,觉得这辈子还没这么疲惫过。由于真气运行受到阻碍,他得输
出更多的真气来催动经脉,才能勉强跟得上唐璃几乎毫无保留的打法,经脉因此受到的冲
击更甚,导致他全身疼痛不堪,几乎是强撑著一口气才没晕过去。
然后现在他还得扛着这么个大活人回去。
白萧心气不顺,趁著唐璃这下无知无觉,狠狠在他脑门上巴了一掌,这才略略消了气,换
成了忧虑浮上心头。
唐璃这会走火入魔,必然是真气大乱、经脉逆行,但他们所有人都中了蛊,没人能替他引
导和梳理狂乱的真气,那他们该拿唐璃怎么办?入魔的时间一长了,小师弟是不是会从此
神智不清?
白萧没有答案,只能长叹一口气。
歇了一会儿后,他架起唐璃的胳膊,使尽吃奶的力气将人扶了起来,从屋顶上跳下去,慢
吞吞地在暮色中走回客栈。
***
谢绍翊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发著抖。
他左手的小指被人齐根切断了,痛就算了,对方还放任他血流如注,丝毫没有替他止血的
意图。失血过多,身体的热度像是随着血液从断指的伤口汩汩流出,让他身上有些发冷。
谢绍翊觉得自己从待宰的鸡仔,一下子升级成了放了血的待宰鸡仔。
听说鸡鸭屠宰前都要先放血,免得血腥味影响了肉味,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同样的道理
......身上的疼痛让谢绍翊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神智不清下,只好苦中作乐地胡思乱想
著。
话说回来,那个女人可真狠。
半个时辰前,那对男女推开门走进来。男人扫视一圈,立即发现少了个人,拔腿奔至沾著
血迹的墙前,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语气焦急地问:“怎么办?这可怎么追?”
女人倒是冷静,信步踱到墙边,拈起一根飘落在地上的白色长毛,放在鼻下嗅了嗅,竟然
笑了起来。“不得了了,居然是只白狐......嗯,这香味,还是雪山的白狐。奴家可撞了
大运了。”
谢绍翊悄悄从眼缝中瞧见那女人对着根狐狸毛嗅了又嗅的模样,顿时恶心得不行。
“赤云大人,现在怎么办?要让长老知道我们让人跑了......”男人的语气非常不安,竟
似六神无主,显然对口中的长老极度畏惧。
“无需紧张,那只小狐狸跑不远的。我先前就检查过,出气多入气少,基本上活不久了,
加上年纪太小,又中了春蚕蛊,他能逃多远我都很怀疑。”名唤赤云的女子浑然不在意,
轻笑数声。“总之他的味道我记下了,天底下这么好闻的狐狸可遇不可求,死了也不打紧
,看看这毛色多漂亮,我剥了皮作成对手袄都是赚了。”
谢绍翊浑身一紧,下意识地将袖中的小狐里笼得更严实些。
“那银子的部分......”
“不是还有衣服吗?拿一件送过去就是了,上头还沾著血呢。再加点威胁的言词,不必担
心他们不付钱,反正人类怕死得很。”赤云的语气有些不耐,手上却极温柔地将那根雪白
的狐狸毛收进荷包里,贴身放好,然后拍拍手。
“好啦,漂亮的人头暂时拿不到了,那就先来做正事吧。”
赤云一手拎起个被綑成毛虫的天剑门弟子,啪啪啪就甩了三个巴掌,涂著艳红蔻丹的长甲
在他脸上划出了血痕,愣是将那名弟子给打醒了。
他睁开眼,见到眼前一名笑得艳丽却阴森的美女,后头一名黑熊一样的壮汉,再看看身上
的绳子和周围的“同伴”,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惊呼出声,浑身发起抖来。
“小友莫怕,奴家就是问问,你身上有没有什么能让你师父一眼就认出是来自于你的东西
呀?”
那名弟子跟只鹌鹑似地抖了半天,像是怕到了极点,突然放声尖叫起来:“放开我!你们
这群歹人,敢对我做什么,我师父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听到没有!快放开我!”
他的尖叫声既嘹亮且凄厉,将其他本该昏睡的人全唤醒了,一时左顾右盼,茫茫然不知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赤云一手拎着那弟子,一手掏掏耳朵,对男人道:“见到没,我就说人类怕死,而且还聒
噪,当年长老手下的那只鸡被宰之前也没叫成这模样--”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披着人皮的畜生--”那名弟子还在尖叫,赤云的脸色却一下冷了
下来,眼中杀气弥漫,轻斥了一声“真吵”,突然将五指并拢,指甲暴长,嗤的一声插进
那名弟子的胸膛,转了两下,就将他的心脏给挖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白瓷般的脸颊
旁。
那弟子的尖叫戛然而止,双目圆睁,头却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谢绍翊感觉到身旁的俞铭彦剧烈地抖了一下,似乎是想要暴起,连忙暗中伸脚将他两腿死
死压住。
开玩笑,这种时候强出头,没准下一个被挖心脏的就是这傻子了。
赤云没注意到谢绍翊这边的异状,将手中的尸体随意抛在一旁,然后把那颗温热的心脏递
给男人,自己则舔了舔手上的鲜血。“给你加餐了,别说奴家对你不好。”
有了这场血腥的闹剧,赤云接下来的问话变得格外顺利,就连恨她恨得半死的俞铭彦,在
那带着血腥味的尖利指甲威胁下也只能蔫了,乖乖掏出自己随身的玉佛像为信物。
但轮到谢亦尧时,却没这么幸运了。
赤云掐著谢亦尧的脖子,突然露出了有点疑惑的表情,在他身上嗅了嗅。
谢亦尧浑身僵硬,死死拽著袖子,就怕被他们看出端倪。这女人要把小狐狸剥皮作成手袄
,他说什么都不能让她找到江成瑾。
“噢,奴家想起来了,你是那只逃跑的小狐狸的师兄嘛。”赤云笑了起来,像个小女孩般
天真,吐出的话语却让谢绍翊的心凉到了谷底。“你在榆泽县的市集上大闹,还是那只小
狐狸出面解围的,要不是薛湘报告过,我差点都要忘了这事。”
倒在地上的俞铭彦猛地抬起头来,满眼的不可置信。
赤云长长的指甲在谢绍翊细致的颈侧滑过,留下淡淡的红痕。“既然是小狐狸的师兄,那
奴家应该要给你点特别的待遇才是......做什么僵硬成这样呀?奴家可什么都还没做唷。
”
谢绍翊再尖牙嘴利、胆大包天,实际上也只是个半大少年,目睹了方才血腥的场面,人已
经有些懵了,脑子因为各种恐惧而僵成了一团,只能强撑著回了一句:“......都这种情
况了,我总有权利紧张一下吧?”
“我不喜欢你的态度。”赤云漂亮的眸子微瞇,灿笑道:“既然你的师弟跑了,那你便代
他受过吧。自己说说,你身上的哪个器官最容易让人辨认呀?”
谢绍翊见这架式,显然是逃不过一顿皮肉痛的,当下强撑著逼自己脑袋全速运转,想着哪
处受伤造成的影响会最小,竟然在片刻间飞快地回道:“左手尾指。小时候被师父教训,
那处骨头歪斜留了伤疤,极好辨认。”
江成瑾藏在他的右手,他打死都不能让这女人碰到他的右手。
赤云依言挑起谢绍翊的左手腕,果然看见尾指处的骨头形状明显变形,上头还有长长一道
疤,不由得轻笑:“真是个识时务的好孩子。”
话音刚落,已经用尖锐的指甲将谢绍翊的尾指齐根切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一时遮断了所有的感官,谢绍翊脑中麻木,张大了嘴,却是叫都叫不出声,连
大滴大滴的眼泪沿着脸颊滑落都无所知觉。
赤云像丢垃圾一样将痛得全身颤抖的谢绍翊丢到一旁,指挥一旁捧著一叠信物的男人拾起
那根断指,吹了声口哨,轻快地丢下一句“小友们好好休息,咱们明天再见啦”,便一蹦
一跳地和男人出了门。
他们甚至没有锁上门。大概是觉得,这里头的人没人逃得出去。
谢绍翊现在回想起来,倒是又庆幸又后怕。那种情况下,赤云随时都能轻易取他小命,虽
然损失了一只手指,但好歹没有被挖眼睛割耳朵什么的,完全称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身边的俞铭彦倒是安静得很不寻常。从那对男女离开后,俞铭彦就一直维持着面朝下趴着
的姿势,一动不动,要不是背部还有起伏,简直跟具尸体没两样。
“喂,你在干嘛?”谢绍翊觉得自己应该转移一下注意力,否则可能真的要硬生生疼晕过
去,只好纡尊降贵地主动和俞铭彦攀谈。
“......不要管我。”俞铭彦闷闷的声音传了过来。
“喔,好。”谢绍翊耸耸肩。
“......抱歉,我胡说的。你要问什么?”
“......你真的很烦。”
“喂,我问你。”俞铭彦不理会谢绍翊的抱怨,转过头来,神色黯淡,还有着莫名地徬徨
。
“如果你发现身边曾经最亲近的人,突然成了坏人的同党,你要怎么办?”
***
同在一组寻人的邱兰芯、许瑞骁和宋叙是在傍晚过后才回到客栈的。
他们在外头奔波了一天,两手空空垂头丧气地回来,却从吴扬那儿得知了血衣和断指的事
,还有唐璃走火入魔的事。
短短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情,三人一时都懵了。
许瑞骁听吴扬描述盒子里的那截断指,听两句就知道那是谢绍翊的手指,眼圈瞬间红了,
咬牙切齿,拳头捏得嘎嘎作响,却也无能为力,最后只能在墙上槌了一拳,怒气冲冲地回
房了。
邱兰芯看着许瑞骁怒火滔天的背影,叹了口气,心情沉重地去探望唐璃,良久后面无表情
地走出来,摸了摸等在走廊的宋叙的脑袋,轻声让他先去休息。
宋叙咬咬下唇,表情有些担忧。“五师姐,妳还好吗?”
邱兰芯微微一笑。“我没事的,不要担心。”
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宋叙,邱兰芯沉下脸,面无表情地走回房间,摊开包袱,犹豫了下,
拿出一套男装,卸下了头上的钗环,竖起长发,然后拿青黛描黑蛾眉,又拿了些瓶瓶罐罐
在脸上涂抹。
当天夜里,一名俊俏小生走出邱兰芯的房间,踏出客栈,而后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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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差点超过9000字(惊)
感觉好像太长了点齁?其实应该拆成两章的长度会比较适当啦......不知道会不会造成阅
读上的困难 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