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我常常在生活里看到小说中活脱脱的剧场,主人翁在事发的现场喃喃自语:“我怎么
知道!明明不是……我没有要……我怎么知道他真的……真的会……”接着下一句主人翁
就会凝视他倒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忽然间表情变得阴恻:“……这么点事也要死要活,那
我早就下过地狱七八十次了。”
意料之外的掀起风波之后,因为无所适从所以只记得愤怒,愤怒里又带着微妙的自责
,自责到最后转而生出轻视,轻视跟心底暂时无法忘却的无常感朦胧的混合在一起,终于
生出“总之能活在盘面上的人的才是赢家”的念头。
于是讽刺、挖苦、嘲笑就变得更容易、自在、常态了。
啊,人就是那么有趣的动物。
“不对。老师,你不懂,那家伙一点也不坚强。他只是迟钝,因为他不迟钝就会累得活不
下去,所以他才刻意变迟钝的。就像是戳乌龟的龟壳,乌龟是不会喊痛的吧。”
“乌龟?这样比喻也没错啦。”
捻熄香菸后,玛利站起来。
“不过,若是受到太强力的敲击,龟壳还是会碎,而里头的乌龟也会死掉。”
——节录自《爱的絮语:鱼住君系列 3》‧榎田尤利
那是一个有关乌龟的故事。
而我相信,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只乌龟,而那只乌龟,都长得不太一样。
而眼前这一只,活着让人笑话,死了又让人数落的乌龟,就是故事的开头。
先在这里说声抱歉,以下的所有文字,都会非常主观。
就和这本书的存在一样,是我,一个人的任性。
是我有生之年,一定要说的一个故事。
其实啊,呐,我很相信因材施教这件事。
1.作品背后
这个故事是我踏入耽美界的初作,所以我一直认为这部作品总有某一天会需要修改。
只是不知道会在哪一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能真的办到。
有关面对那些不成熟。
如各位所见这个故事有两种版本,差异在于某些情节与叙事口吻。
原先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写这篇文章,后来改以第三人称的方式来着手。
这个故事的情绪不只深重,而且冰冷,当我渐渐明白到这些因素可能影响阅读意愿时
,我就希望能够简化它。
比起被伤害是什么感觉,以及伤害到底是什么,我想,现在的我更在意是否能传达出
伤害到底会影响什么。
这是我为什么坚持修改的原因。
阅读时故事必须让人能够投入,故事以外希望能让更多人理解,这是我的立意。
这个故事陪我走了好长一段路。
对我而言,写作是一条长路。而我必须诚实的说,我还在认识自己与调整方向的途
中。
梦文是我开设鲜网专栏后第一个下笔的最初之作,算一算日子,竟然已经过了十年,
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其中有一阵子,以年计的时间,我几乎不写东西。有一天很突然的
,我又回到这个故事里。我试图修正语法上的粗糙,其间经历了很长一段的窒碍难行。刚
开始我几乎对自己充满否定。最终我明白,我已没有办法修改过去,我只能用现在的自己
,用现在我能够的方式,去说出本质相近的同一个故事。
纵使我仍然怀疑我自己的能力,是不是真的能够好好的呈现这样的一个灵魂。
我是多么的在乎这一个故事,几近到偏执的程度。
2.关于罢凌
随着社会新闻的热潮,霸凌似乎变成一个热门的词,什么事,都得拿来套个“霸凌”
,电视台的纷争、艺人在剧本演出上的问题种种,仿佛不霸一下,就不潮了。
我觉得这是一种亵渎。
同样的亵渎,也存在着另一种方式。
“你要站起来!”
“你要勇敢!”
“为什么不去试试反抗!加油点!”
“你难道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是你吗?明明有那么多人。”
“那不是很久以前的事,你为什么要一直放在心里?那有比较好吗?”
伤痛不是一种你说原谅就能原谅的东西,也不是一种我说要反击就能把刀拿稳,一定
不会再被伤害的过程。
什么时候是对的时候,哪一个时刻他做了多少限度的努力,不是当事人,其实真的很
难设身处地的去体会。
连载过程中有读友告诉我有关群众暴力的桥段时,他也感同身受,仿佛看到过去的自
己。
我内心亦是十分激动。请让我在故事以外,真心的,再给你们一个大大的拥抱。
更希望的是,看到故事的您,即时的,给身边沉默的人一个微笑,尽管你可能不知道
他们深为何事所苦。
3.当年的原始后记
尼采说:“痛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此句有原文转为英译误译的争议,在此就
不讨论。)
太多人,曾经对那些蒙上阴影的灵魂这样说过。
但是既然是权利,又何来他人认可之说?
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往往用在最无能为力与无心介入的事上;最虔诚的教徒多半曾经
陷入绝望过。
那都与需要怜悯完全无关。
这句话原本企图显示正面的力量与破釜沈舟的决心,但我发现没有悲观权力之说的释
意,被太过随便的彻底滥用,程度大概就像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一样吧。
最后悲观这个词反而沦为人们嘲笑与指责的对象。
这实在是一种可悲。
就像是多数人善意的“你为什么不……就好了?”,你可以放进任何词汇,“乐观”
、“认真”、“轻松”、“勇于战斗”、“跟对方拼命”、“说出来”,不胜枚举,其实
往好的方面想,意味乃是恨铁不成钢。
然而,如果你已经知道那是铁,又为什么想要求它变成钢?
同样的一件事,不会大家做起来都一样难,那也就代表,不是大家做起来都一样容易
。
为什么我们的逻辑却又如此的允许这样另类的、似乎有绝对理由凌驾一切之上的“善
意精神暴力”一再发生呢?
相对于多数,他们的世界确实如此渺小,狭窄而封闭。
他们甚至不知道,除了自己说给自己听之外,到底该怎么办。
这就是所谓常人眼里不合理而“自溺”的存在。
他们受伤,他们会痛,但是他们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如何去责怪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界也没有谁即时的站在他们的那一边,
于是一切变成了理所当然,于是他们不抱怨。
终于他们安静而善于承受。
有人把这样的理由当成武器再次攻击他们,因为他们的懦弱,因为他们的逃避,因为
他们不懂得为自己而战,所以他们陷自己于弱势,所以他们被蚕食鲸吞,所以他们在自己
的悲观中灭亡。
“是哪里错了?我是哪里做错了?”
“我该生气吗?我是该生气的对不对?”
“到底要怎么做?”
这个世界曾经毫不留情的让他们失去了答案。
太少的人真的试着去明白,那么简单的问题,他们却必须反复的,极其认真的一直反
覆的练习。
这却已不是数个十年就可以找到答案的课题。
太真实的人生,太漫长的现实,然而他们年少的数十年又已经过去。
已经萌芽的都也定型,忘记的只能靠着摸索,在经验里渐渐学习。
没有人知道,那些失去梦想的日子,到底有谁,或是真的有什么能够补偿。
纵然现在的他们对世界的要求总是模拟两可,迟疑里又充满惊惧。
只能喃喃自语的空间,就像是一场梦。他们时而投入,时而迷惑。很偶尔的偶尔,他
们也会试着,去找寻其他的梦。
尽管他们经常不能确定“梦”到底该是什么样子。
在常人眼中,他们是边缘的、可有可无的、纤细的、难以了解的、模糊的灰色存在。
因为边缘所以理所当然的可以优先牺牲,因为可有可无所以能够拿来当作测试,因为
纤细、易断又过于敏感,所以觉得麻烦,不如早点淘汰,因为难以了解所以干脆放弃,因
为模糊所以说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没有什么好认真。
这些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没有人比他们自己更清楚。
但是他们还是很努力的,想要在消失之前,像每一个人一样,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活方
式。
每一个人都没办法用别人的方式过活。
描述校园凌霸的故事并不少,有人是以旁观者的立场,很冷静的去叙述这个现象,有
人亦用第一人称,架构出冲击性的片段。
但是我更在乎的,是那之后的事。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那不只是一个“事件”,而是影响了整个人生的环节。事情也许
已经结束,甚至伤痛的感觉也已经能够忘记,但是我们常常不能体会的是,那个生命还是
在继续下去。
“生命还是在继续下去”,很简单的词,很理所当然的发展。
每一出电影都有落幕,只是生命不是雨过天晴,就叫做圆满那样简单。
有一些人回头过来,认为世界如此,原本就该在小时候将他丢进狼窝,练出一身本事
,让他明白应该如何反击回去。
家人要孩子自己站起来,老师要学生至少表面上不要惹事,上司要属下理所当然的为
了全体而着想,同侪之间为了生存会毫不迟疑的选择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或是用别人的失
败装饰自己,显示自己过渡之后的骄傲。
即使是受过伤害的人,也可以在一瞬间变成加害者。
因为被伤害之后而衍生出的孤独,与不知如何再去靠近别人而衍生出的伤害,一环一
环的加成,又该怎么找到出口?
这些受伤的灵魂,到底该到哪里去?
受伤的灵魂啊,请答应我,永远不要放弃,即使还是会受伤;答应我,你会一直尝试
著练习下去,即使你常常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即使你以为自己不可能会办到。
请答应我,当你觉得这个世界拒绝倾听你的时候,请永远都坚持相信,生命总有出乎
意料的美好*。
仅此献给我自己,以及所有受伤的灵魂。
*注:《出乎意料的美好》,原创BL小说,卫离著。此处沿用其意,与该作品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