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 缥缈山下的打工仔
那之后，我过了没有缥缈山的高中三年。
尽管不是没有试图上山，但是绣三很坚持，或说烟二很坚持，任凭我在山路上绕了再
久，都不得其门而入。有了多次的失败经验，我也渐渐明白了，只是时不时的还是会上
那条山路走走，怀念著过去有过的风光。
我谨记着烟二教导我的一切，努力的当个正常人。高中生活是个不错的新开始，即便
我仍然没有离开长大的学区，但从四面八方来的新同学终究不太清楚我过去的名声，
对我也没有成见，加之小白也很义气地在一旁协助，我终于也开始交到不少朋友。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代在改变，以前说起看得到鬼大家都是不信的，但是自从小白这家
伙不小心说漏嘴我有阴阳眼之后，我竟是比以前更受欢迎了；就算我想要低调，还是会
有很多人喜欢提起这个话题，并且更加渴望亲近我。
这算是进步吗？他们是真的喜欢我吗？我不确定，也不愿意细思，烟二说过的，本心
只需要留给值得的人看就好了，我猜想大家都是这样的，会想要追问大约也是气氛使然
吧，于是我渐渐地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了。
言语、人际，似乎都是如此，都是场面话。
就算被误解也无所谓，因为会误解的也都是不认识不相熟的人，而对于无关紧要的
人，自然也没有在意的必要。
有次我在厕所听到他们在说我有养小鬼，真的差点笑出声音来，跟小白分享之后他
也跟着笑得差点倒在地上。
“所以你有养吗？”小白推推我，促狭地问。
我嘿嘿的笑了，却没有回答。小白被我笑的毛骨悚然，笑着扑过来压我的头，又被我
踢开。
打闹之间，我却是又想念起来了，我在缥缈山上的鬼朋友们，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
不好。
烟二说榕一执著，他却不知我亦如是。
上不了缥缈山也没有关系，我开始搜集所有跟缥缈山有关的传说，试图借由这些只字
词组，确晓他们是否如今都还好。
不知道榕一会不会对烟二他们做什么，每当想起这件事都令我难受，那时候的烟二、
绣三和锦四是那么的痛苦。若是那一天我不要上山就好了，这样就可以继续跟他们在一
起了吧。
但从依旧盛传的缥缈山传说，我猜想他们也都还在那里，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毕竟只
要还在，我们就还有再相见的机会，那便足以支撑着我继续走下去。
而生活也日渐好转了起来，除了人际关系上面的改善，妈妈和许叔叔也在我高二那年
分手了。
分的不是太好看，可能还有些人记得当初的社会新闻。
发疯的社会精英，拿刀追砍同居的女朋友和她儿子，就像一场滑稽的闹剧。
我的左耳再也听不到了，但是至少我让妈妈离开了他，而他这辈子大概也都没有办法
离开监狱了。虽然无期徒刑也是有假释的可能性，可我诚挚地希望他死在牢狱里。
从今往后我自由了，然而我妈妈却没有。
她被这件事情击垮了，就像我说的，我妈妈真的很爱他，因此她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接
受，我爸走的时候我妈已经死了一次，许叔叔又杀了她第二次，这次她却没有办法再站
起来。
因为忧郁症的关系，我妈妈没有办法工作了，我只好担起负责一整个家生计和照顾我
妈的责任。
连学校都去的很少了，校方知道我的情况，因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旷课日跟请
假日没有超过，他们甚至介绍了我不少申请清寒奖学金的机会。
小白和小白妈比以前更照顾我了，尤其是小白妈，她是全职家庭主妇，每天我不在家
的时候，都是她帮忙我看着我妈，对于此我打从心底感激他们，不是单纯的给予经济上
面的援助，而是让我有能力去靠自己站稳脚步。
我上午在加油站加油兼洗车，晚上就去便利商店上大夜，这两个地方有一个共通点：
就是离缥缈山好近，尤其是便利商店，几乎就在缥缈山的山脚下。
每当我累了，抬抬头，便能看到我最喜欢的地方，那比什么都能给我力量。
值大夜班是很辛苦，但是我值班的便利商店却不会，有趣的事情总是会在夜里发生，
让我不至于太无聊。
因为会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间便利商店的，都是要夜冲缥缈山的观光客。
尽管已经有三年没有见过烟二等人，但是这么长时间的情报蒐集，也让我渐渐拼凑出
我朋友们的面貌。
烟二毫无疑问的就是烟家的巫子了，锦四曾经说他法力高强，他又心细，之所以他总
是暖呼呼的，大概是每次碰我的时候未免我不自在或感觉不到，因而都用上了一点火行
的法术吧。
只是烟二为何而死仍然是一团谜，根据传说，便是巫子的死亡导致了烟家的没落，
然而强悍如烟二，又怎么会轻易死去，尽管我努力地想要查清楚这件事，但是过去的文
献实在没有描述太多，因此烟二的过去依旧不得而知。
不过，我大概知道烟二依旧留在此地的原因，就是为了榕一吧；不仅是他、还有绣三
与锦四，都是为了榕一才会继续守着缥缈山。
烟二一开始才不喜我太常出入烟家，便是怕我不小心惊动到了榕一。连之后让我进了
烟家家门，也始终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深怕我又去到那个湖边，扰了他对榕一的封印。
从上一次与榕一的一面之缘能让我感觉到，榕一对于生人并不友善，他的怨气与杀气
都太重，其身更是吊满了冤魂与尸体，再加上烟二的临别之语，就连堂堂烟家巫子都压
他不住，不难想像若是榕一不受控制，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存在。
锦四与烟二的痛苦模样，直到今日我都记忆犹新，我想榕一拥有的可能是控制与操纵
心灵的能力，而他的力量太强，甚至连锦四和绣三都难逃他的掌握，甚至还得帮着他引
诱更多的人类好填饱饥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我并不管用，也许与我看得见有关系，
所以上一次才让我逃了过去。
榕一就像艾莉丝说的，是那种已经“入魔”的鬼魂了，渴求着其他的灵魂，就像神隐
少女的无脸男，不管怎么吃就是吃不饱；许多上了缥缈山却回不来、或是回来之后却走
上自杀这条路的人，只怕都是因为受到榕一的影响。
榕一对人对鬼来说都太危险，所以烟二等人才守着缥缈山，绣三的笼中鸟便是因此而
生的，以及最近出现的猫女的传说，都是为了让人知道缥缈山的可怕，他们致力于将人
吓跑，只愿不要有人再上缥缈山，尽可能的让世人远离榕一。
只是缥缈山的传说愈传愈远，闲著没事干的年轻人也愈来愈多，就我打工看过的人
数来看，这股风靡缥缈山的热潮似乎没有消退的迹象。
于是，我决心帮我的朋友们一把。
我打工的便利商店，可谓出入缥缈山的必经之地，许多前来缥缈山的人都会先来我这
里打听消息，询问缥缈山上是不是真的有“什么”。
我编了诸多个版本的故事，每一回的说法都不一样。
有时候我会说，“其实在这里还好，只是偶尔自动门开开关关的，冰柜门也是，夏天
的时候更恼人了，思乐冰机常常会故障冰就一直流出来，每次打扫都要扫的好辛苦真的
累死人。”
也有的时候我会说，“有没有我不知道欸，但是应该是上不去吧，遇到四五个小时的
鬼打墙都算小事，有好多人都跟你们一样来冲，后来骑到油都没了，打电话有打不通，
走下山的时候什么话都不肯说，只是全身都是湿的还到处是泥手印，也不知道到底骑到
哪里去了，还要请我帮忙打电话联络他们家人朋友。”
如果是满月的时候我的语气会再不屑一点，“这都骗人的啦我在这里打工十年了从来
没有看过鬼，你们这次去一定也没有结果的。话说你们那个女生朋友在外面不进来吹吹
冷气吗？外面很热欸现在32度……啊、就你们几个人？那没事不要理我，大概是我看错
了。”
高中的生活就在我的胡言乱语之中结束，直到我考上了一所也在我家附近的国立大
学，尽管我的成绩其实可以上更好的学校，我却始终不愿意离这里太远。
我妈妈的病情时好时坏，但听到我有大学念也是开心的，毕竟我以前可是问题学生
呢，她甚至高兴到都有点振作起来了，这让我也不禁放下心中的大石。
不过即使上了大学，我妈也重新开始找工作想要复职，我仍旧没有放弃在便利商店的
兼职。
也是大夜班的一天，有个女孩来到了店内。
“欢迎光临。”我心不在焉的说了句，但眼睛没有移开手上的报告，毕竟下个礼拜就
是期中考了，平常我因为打工的关系混得很凶，眼下这个佛脚不抱不行。
尽管如此，我仍然有分心在留意客人的动向，只是奇怪的是，这客人好安静啊，走来
走去都没声音的。
因为觉得好像怪怪的，于是我抬起了头，便见那个红发少女就在我眼前，她两手撑在
柜台上，离我好近好近。
我吓了一跳，小声的叫了一声，频率高到几乎听不到；女孩似乎也被我吓到了，也小
小的退了半步。
“呃……”我努力的平复呼吸，挤出一个笑容，“你有需要什么吗？”
女孩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我。她的眼睛很大，却是蓝色的，被那样的一双梦幻般的眼
睛看着，就算我的性向弯弯，也不禁被她看得脸红。
“那个……”我想说点什么，但什么都说不出来。
只见少女猛然伸出右手，指向我的身后。
“我要那个。”她说，朝气蓬勃的。
我回头一看，我的身后除了满满的菸架什么都没有。
“……你有满十八岁吗？”我狐疑地转过头。
“当然。”少女咧开了大大的笑脸，点点头。
“身分证我看。”不知道为什么我讲话开始不客气起来，也许是因为眼前就一小屁
孩，而我也渐渐变世故了吧。
“没有。”她垂下了眉毛，露出好像很无助的表情，希望我能心软一样。
我突然觉得有点心动，因为那样可怜兮兮的八字眉和烟二好像，尽管少女的脸没有
任何与烟二相似的地方。
“那我不能卖给你。”我摇摇头，并不因为此就动容。
少女垂下头，好像真的很难过。
我又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干嘛？”我将报告推到一旁，问她干嘛不回家。
“到处走走。”听到我同她说话，少女激动的又抬起头，笑颜逐开，“我一直都在流
浪，虽然现在有住的地方，可是也不算是家吧，反正就是比较喜欢待在外面。”
因为个人经验的关系，我不由自主的开始猜想她的身世，是不是与我一样挺不愉快
的。想到这里，对她的同情更盛了。
于是我从口袋掏出了我的菸，递了一支给她──正是她刚刚想要的那个牌子，“给
你、但只有这一支。”
“谢谢你！”她开心的脸都红了，伸过两只毫无瑕疵的纤纤玉手，戒慎恐惧地捧过了
那支菸，好像她在接圣旨一样。
我被她逗笑了，反正都拿出来了便顺手点了菸，当然照理来说我是不该在店内抽菸
的，但反正打大夜，我又做很久了，老板也对我格外宽容。
“你叫什么名字啊？”少女接过了菸，却没有抽，只是谨慎的将之收进了口袋。
“阳久。”我顿了顿，“你呢？”
“小苗。”她笑着，回了个一听就知道不是真名的暱称给我。
我也不是很介意，对方毕竟是女孩子，有所顾虑也是在所难免，所以我嗯了一声，
“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超高兴认识你的！”小苗开心的笑了起来，是很温暖、很熟悉的笑颜。
我被她的笑意感染了，也忍不住笑了开怀。
那之后，小苗很常来找我，虽然不至于每个晚上都来，但也差不多了。她总是会在我
最累的两点到四点期间出现，然后什么也不买，就趴在柜台上跟我聊天。
她的问题很多，且似乎对我特别好奇，问的问题几乎都绕着我转，甚至有些可以说是
侵犯到个人隐私了；但对方年纪小，有看起来的确没有别的意思，所以我也始终都对她
有问必答。
就算是无家可归，一个小女生这样频繁的在深夜出现在便利商店也是挺奇怪的一件
事，我有怀疑过小苗是不是鬼，但是一次请她喝饮料的试探，我确定我是碰得到她的。
因此我对小苗更好了，在我心里头她已经是那种受了迫害有惨不忍睹过去的孩子，
于是总是想要请她吃喝点什么。
小苗的食量很惊人，不管请她吃什么她都照单全收，尽管不见她喊饿，但似乎从来也
没有饱过。
小苗喜欢跟我要菸，虽然我一次也没有看她抽过，但她总喜欢求我给她一支，当我问
起她到底用去哪的时候，她却总是笑而不答。
“你是不是被勒索了啊？”被堵在体育馆逼着要贡献菸之类的。
小苗放声大笑，“不是啦，我只是喜欢这个味道，想要留着。”
“味道？”
“嗯，是我喜欢的人喜欢的味道。”她说的很拗口，不过我大概懂她的意思了。
的确会这样，追寻着喜欢的人喜欢的东西之类的，曾经我也很好奇，烟二身上总是淡
淡的，约莫是桂花香吧，或是什么我搞不清楚的花香，但是闻起来就是很舒服，很令人
安心。
以前我们同床共枕，只要有那香味，我总是能睡得很好。
而今我不用那味道却也能安眠了，我有些恍神，原来我已经长大了，也已经与烟二分
离这么久了。
想起烟二，竟然都能用上怀念的情绪了。我看着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的缥缈山，有些
怅惘。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上一面，那样的心情时不时的就会出现。
不过其实那样的未来也没有我想像的远。
在我即将要升大二的那个暑假，我妈竟然决定要结束她的性命。
毫无预警的，她就这样选择了放弃。
一天我才刚出了家门没多久，手机响个不停，看到的却是我家的座机电话，我便明白
出事了。
我连电话都来不及接，只是催紧了油门往家的方向赶，远远的就看到小白妈妈急急忙
忙地朝我跑来，说我妈失踪了。
“怎么失踪了？”我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妈近几个月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一直都有在服药，前阵子也找了份在大卖场的
兼职，怎么会突然就出事了？
“原也是我不够小心。她今天精神不太好，我早上去看她、她就一直很焦虑的样子，
心神不宁的。”小白妈妈也很紧张，“我看她这样子，就叫她今天别去了，这不才帮她
请了假，谁知一回神她就跑出去了。我已经叫小白出去找了，也打电话给警察了……”
“那我也去找！”我说，便又想要往外跑，却被小白妈妈硬生生拽了回来。
“小久，去之前……我想你应该先看看这个。”小白妈妈嘴唇颤抖，递了一封信给
我。
我咽下了恐惧，从没有封起来的信封袋中抽出一张纸。
纸上是我妈妈的笔迹，写着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
我浑身的血液好像都结冻了，脑袋也早就无法思考，想来想去的都是榕一，还有其身
上随风摇摆的须根与人腿，而我妈妈也在其中。
我想不下去了，将下唇咬的死紧，我转身跳上了摩托车，在小白妈妈的声声呼唤中没
有回头，只是往缥缈山的方向去。
也许我妈没有来到缥缈山，也许这一切都只是该死的巧合，也许就在我往山上中的途
中我妈早已走上绝路，但是我没有办法想太多了，我把一切都赌在了缥缈山上。
我当然知道这一次可能与前几次一样，我被困在山路上动弹不得，可是这一次不行，
这次不行，他们不能再这样对我。
我在缥缈山的山路上以飞快的速度绕着，雾很浓、我骑的是有些快了，但我管不了那
么多，现在时间分秒必争，我得进到山里，我得见到他们，甚至是当面面对榕一，让他
把我妈妈还来。
“绣三──！”我一边骑一边大叫，然而耳边却都是劲风声，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只好再更拉大了嗓门，“放我进去──绣三！”
“你不能拦着我！你跟烟二都不行！”我叫得喉咙都痛了，但我只是吸满了气便再次
大吼，“让我进去！那是我妈──”
“你不能把我妈也带走──”我叫着，却突然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我像现在这样、
怀着满腔的怒意和热血，来到缥缈山上要找我爸爸。
一滴泪落了下来，突然我的眼前再也看不清前方。
我骑出了护栏，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等到五感终于回拢，感觉到的却是我正在不停
的坠落。
那一瞬间，我被不甘心的泪水给淹没，然后想起了更多更多的事，还没有机会做的
事情。
我还没有和小苗说新的巧克力季就要到了。
我还没有和锦四分享现在我玩的已经是PSP了。
我还没有和绣三道谢，谢谢他那次拼了命保护我。
我还没有和烟二告白，说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好喜欢他。
我也还没有跟榕一决斗，还没有救出我妈妈。
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有这么多，现在我却要死了，死在缥缈山上。
死了之后会怎么样呢？成为榕一的粮食？还是会有机会与烟二永远在一起？
我不想死。这个念头狠狠的吓著了我。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竟然已经不在向往死者的世界，竟然也渴望活下去了吗？
烟二最希望如此了，他一直都想我好好活着，我却老是觉得死了也没什么不好；可是
当我好不容易不想死了，却就要迎接自己的灭亡。
我扯著嘴角笑了，那是我脑袋砸在缥缈山上以前想的最后一件事。
我失去了意识。
ＴＢＣ
＊每一次看marvel版上便利商店店员出现，我都觉得他们一定在诸多鬼故事中扮演了
重要角色XD 就像小久这样吧哈哈哈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崩溃大哭)我也很喜欢大夜的超商这个主题! 总觉得会有超多故事w

小苗小喵猫女吗？感觉是个关键人物呢。大家快重逢吧～

小苗是被小久交付给烟二那只猫吗QQ

小久别死RRR

小久啊啊啊，好心疼这孩子

因为，烟二答应小久不会让她死啊QQ

对小久心情的描述好'真实'呀 当然我不认识像小久一样的人 但觉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的话应该就是会这么想、这么做吧 小苗喜欢小久吗另外好想知道榕一的故事 他是谁 他在执著什么

小久是坚强的孩子QQ

店员这样乱讲可以吗www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