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百一十三次间,那是第十二次。
那年,温皇年方六岁,还不叫做温皇,他只是邯颅族之子的其中之一,因对修习毒
物天赋异秉,体质特殊,对蛊毒的抗受性与耐受度皆非寻常毒师所能及,被邯颅族长收
为义子,做试蛊之用。
邯颅族长捧着要置入男童体内的蛊虫说:“你这娃子倒是有胆色,蛊虫在前,依然
没有表情。”
男童这时却是笑了:“族长容秉,对于试蛊一事,我并无怨言也已习惯,只求族长
能容我尝试自行解蛊。”
“你小小年纪这般狂妄。”语落,蛊虫已没入男童手臂,男童顿时闷哼一声,面色
刷白,几乎要蜷起身子。
袍袖下交握的指尖几乎抠入肉中,男童缓了片刻才艰难道:“我喜欢挑战......只
求族长容我尝试解蛊。”
邯颅族长扫了孩童一眼便迳自离开,他想,对一个将死的娃子没有说话的必要。
然而两日后邯颅族长再来观视男童,男童气色竟好了许多,他勃然大怒,伸手扣住
男童脖颈冷声问道:“谁敢为你解蛊?!”见男童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邯颅族长将他
摔在榻上,“说!”
“只是暂且降低蛊虫的活性......”男童咳了好几声才抖著回应,他缓缓道来解蛊
的规划,每说一分,邯颅族长面色便冷静一分,最后男童说:“我可为族长提升此蛊。”
“你先前是在洇家?”
“是。”
“洇家的龙针蛊?”
“仅是龙洇蛊的变体,龙针蛊的缺点是虫体自带一股细微的甜味,尚不能出手于无
形,若当初洇家能提供足量的梨金,我也不会以梨针替补,留下这个缺点。”
龙针蛊已是邯颅族近年最优秀的作品......邯颅族长看者眼前以狂热神情诉说炼蛊
事宜的孩童心想,难怪洇家家主数次提出以其他孩童取代,这娃子,倒是好用。
两年内邯颅族声势渐起,逐渐能与忌族抗衡。
孩童醉心于解蛊、炼蛊,不知世事,不问其他。
孩童对于邯颅族长尊敬非常,所有成果皆交与族长,只要族长一句赞美,便能高兴
一整天。
孩童是如此年幼单纯又才华惊人,致使邯颅族长以不该有的速度放下了戒心,开始
对外称孩童为其长子,邯颅少主。
然后。
那一年,邯颅族长蜷缩在男童的脚边,痛苦而怨毒地说:你早该死,你根本就没有
心。
褪去了伪装的男童没有回应、没有表情、没有犹豫,手起刀落。
男童不足九岁,力道尚无法斩下头颅。
不过无妨,嗜肉断骨的蛊虫,他知道很多。
* * *
蓝眼娃娃飞快掠过邯颅少主身侧,深色华服压不住袍袖翻飞出的雀跃。他扑在一位
黑发少年后腰上,手脚并用往少年肩膀攀爬,“阿碧背我!”
“如此姿态成何体统?”黑发少年一面训斥,一面将娃娃从自己背上剥下来,捏著
肩膀将摆成了一个勉强端正的站姿,“千雪!站好!”
蓝眼娃娃并不害怕训斥,他仰著可爱的脸蛋双颊笑得红扑扑的,双手拉着阿碧的手
腕摇来晃去,“阿碧背我啦~~我看不到前面的表演!”
“那些表演,对你并无益处。”
“可是感觉很好玩!”
黑发少年也生了张粉雕玉琢的脸,但此刻却是老气横秋地板著脸道:“以你的身分,
怎能纵欲?”
“因为很好玩啊!有这~么好玩喔!”千雪用双手划出一个大圆,“我听异国商人
提过,真的很奇妙,阿碧!我们一起看嘛!”
“但夫子交待的功课......”
“看完回去马上做!”千雪拖着阿碧的手往人群跑,“我保证!”
“千雪等等、”
“你囉嗦死了啦!”娃娃鼓起脸抱怨。
而阿碧却是笑了,“刚才是谁吵着要我背,还不上来?”
这样的画面圆满可爱,本该很温暖。然而邯颅少主的眼神却因此愈趋冰冷,他移开
已然看得太久的视线再度迈开脚步。
他没有父母手足,没有可信任的朋友,无人呵护。
他也不需要。
怀中包袱底部已逐渐有了湿意,邯颅少主加快速度往忌族而去。
忌族族长看着献至眼前的秘制蛊物,不冷不热地问:“忌族为何要收容你这种逆伦
杀父之人?”
邯颅少主问言也不反驳,只是轻柔将怀中首级放至案上,答道:“......父亲......
我敬他爱他,对他言听计从,自小他拿我试蛊,我从无二话,父亲是荣耀邯颅族的希望,
我很高兴能成为他的助力......可,他竟要拿我试验三途蛊。”转瞬间邯颅少主神情染
上浓烈怨恨,“族长应当清楚,忌族的三途蛊无法可解,父亲,他心中根本就没有我。”
邯颅少主似是要平复情绪,闭眼顿了顿,才续道:“我来此别无所求,只求一个能静心
钻研蛊虫的栖身之地。”
忌族族长手握三途蛊之秘,本就看不起他族能力,加以邯颅少主过分年幼,在忌族
族长眼中更是翻不出花样儿。他把玩着邯颅少主携来的制蛊书,心下满意,口中便应
了:“要忌族收留你可以,但你得证明自己不是个废物。”
邯颅少主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在不久的将来,忌族将会步上邯颅族的后尘。
然后整个巫教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