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防爆
他待在房间不吃不喝,洛根送餐过来,下一餐再把餐收回去,换一套新的。
不是任性闹脾气,而是真的没心情祭自己的五脏庙。
洛根有几次特别留下来劝诱,他知道这是何用秦的吩咐,没有情感的人不会担心另一
个人的状况。
想到背后是何用秦的指示,没有温馨情怀,只觉得毛骨悚然。
洛根试几次没用,坐下来讲离开之后的事。
庄园大火沿着杂草延烧,十小时才扑灭,三公顷林地受损,长亭庄园一草一木、一砖
一瓦燃烧殆尽,别说尸体了,连建筑物都成灰烬。
叶至深终于来点精神,问他为什么要烧毁庄园,动作这么大,瓦伦特不就知道是人为
因素吗?罗萨家族群起攻之,何用秦还能活?
洛根歪著头,似乎思忖的能否说,第一次他没说,第二次他说一点,第三次可能何用
秦打开封口令,一五一十的说了。
靶场与训练室使用的猪,吃的野菜是何用秦种的,灌溉水含特效毒液,加上他在做的
毒物实验,整片林木、野菜和猪都有毒,为了不让实验物件被人撷取,全数烧毁是最好的
方式。
所以罗萨家族的追究,他早就做好准备。
他们三人身为家族成员违反十诫、背叛家族,被瓦伦特挂上猎赏,有趣的是,有陌生
人对何用秦加码,水涨船高,很快的耀升猎赏第一位,等于是重金买凶。
洛根的背景特殊,因此价码比康纳多,名次也比他高,听说康纳为此不满,在碉堡里
大吼大叫过,不过叶至深没注意。
洛根在“幼儿园”出身,叶至深在黑市听何用秦说过幼儿园(Kindergarten)专门收
集孤苦无依的小孩,从六岁开始从半自动手枪到狙击枪训练枪法,十岁开始练军用近身格
斗,灌输主人是上帝、自身是卑微的奴仆的思想,长大后成为没有情感需求,只听主人命
令的战士。
直至今日有十五位幼儿园的成员,同侪之间不会竞争,也没手足之情,若在外面相遇
,也不能手下留情。
不过即使是背景如此独树一帜的洛根也无法撼动他,听完猎赏的事不作回应,洛根就
摸摸鼻子走了。
下一餐却不是预期的人,山竹端著餐盘,走到床沿。
看到山竹心情更复杂,出事前提着篮子到处来来去去请吃Cannoli,现在看起来根本
是地狱派来的使者。
山竹低头说:“主人知道您现在不想见他,他给您空间,但不能不进食,主人会担心
。”
“主人?你现在叫他主人?”叶至深不可置信。
山竹头垂的更低:“他现在是唯一首领,所以我觉得应该要这么叫。”
叶至深嘲弄的轻哼:“因为他是主人,所以你才给他们吃下药的Cannoli?”
山竹遽然抬头,怆然跪下:“我知道里面含不该有的成份,莫德斯阁下和丹尼尔先生
在我面前只吃一口,我还为此庆幸,没想到、没想到反而让他们被行刑式枪决……我、我
真的不知道……如果我那时候让他们吃完,在睡梦中死去总比被枪决好……我……”
这番解释让他更加难过,“你的重点居然是死得好不好,山竹,如果何用秦叫你除掉
我,你会杀我吗?”
山竹疯狂摇头,语气紊乱:“不可能,主人不可能杀您,不可能……先生是为独自留
在房间生气吗?这是个意外,主人不可能杀您,他向康纳先生下令提早将您带离房间,可
是康纳先生迟了一步,所以您出房间看到……”
康纳掐昏他前说过:你本来也该死。
大概想忤逆命令,让他烧死在庄园,只是后来醒来跑出去了。
“这不是意外……”叶至深有些沉痛,“所以有杀我意图的人不只何用秦,还有康纳
.斯特林。”
山竹激动的抓紧床单:“不不不……不会了,康纳先生一回来就被处罚,肩膀被主人
刺一刀,现在还没康复……”
“当着你们的面处罚?”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活不久了。
“回来那天他们有密会……”
“那你怎么知道?”叶至深问。
山竹眼眶泛红,好一刻才说:“是我去包扎的……”
叶至深冷冷地问:“用丹尼尔教你的急救包扎术?”
泪水在眼角聚集,山竹抬头紧张地望着他。
这世界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叶至深难以自制的哼笑两声:“何用秦被莫德斯收归保护
,他却连眨都没眨枪决自己的恩人,而你。”
山竹眨了眨眼,眼角的泪滴沿着两颊滑落,颤抖不已。
叶至深一字一句,泣血般的控诉:“丹尼尔教你包扎,你却用在杀人凶手身上,你们
都是忘恩负义的家伙,要怎么让我跟你们一起生活?你要我如何相信你们?”
他拿起餐盘上的粥,忽略哽咽的声音,狠狠地吃了两口,愤怒的几乎能咬断汤匙。
“我吃了东西。你出去。”然后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山竹擦干眼泪,默默退出。叶至深一人在房间把整碗粥全数灌到肚子里,从睁开眼睛
过了几天,他就想了几天,想了很久,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
犯罪组织奸淫掳掠、杀人放火不足为奇,他清楚何用秦会杀人,没想到却杀了如此亲
密的人。
莫德斯跟他在小时候就相识,回归家族后,到现在将近十年载,他都在莫德斯身边,
只因相干父母的死,就这么痛下毒手?
丹尼尔、保镳和士兵何其无辜。
何用秦用枪指着他脑袋时在想什么?命令洛根解决丹尼尔又在想什么?叶至深无法想
像,光是想起他在火光中矗立的身影,全身就起寒颤。
十年的情感可以一枪化为乌有,他和何用秦之间比十年还要更短,除了身体之外没有
利用价值,他们之间的信任更薄、更不堪一击。
莫德斯都能被杀死,何况是他?
当何用秦不再迷恋他的躯体与美貌,他的价值就跟长亭庄园死去的士兵一样。
夜不眠,叶至深侧卧,感到有温热的气息靠近,预料中的夜袭,耳朵被热气温柔包覆
,痒痒的,但他仍保持沉睡的姿态,熟悉的气味唤起他一些记忆,掺著雨、香水、精油的
味道。
何用秦到底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
为什么背叛家族?他到底要做什么?
叶至深惶惶不安,翻了个身,正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何用秦有一丝诧异,柔声道:
“抱歉,吵到你,我只是很想你,听到你今晚吃饭了,忍不住来看你好不好。”
何用秦待他没有变,可是永远看不懂这个人,连真心的成分也读不出来。
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一个人想,想了许久,现在对面有第二个人,也还在想,可是答
案依然是那一个。
“抱歉,至深,你要相信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委屈你被浓烟呛醒,把你留在房间是意
外。”何用秦拂顺他的头发,压低身子抱他一下,“别生气了。”
叶至深也定定看他,“玛曼莲女士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何用秦忍俊不禁,“你是说哪种关系?”
好像自己是个醋劲大发的女人,但叶至深想问的不是他恍惚重点的回答。
“你爱我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何用秦一怔,凝视那张美丽不失英气的容颜,沉默片刻说:“如果
不愿你受伤害,恨不得你永远是个弱者受我保护,是爱的话,那我很爱你。”
“那好吧。”他无奈的笑了笑,仿佛被逼着接受。
“听起来很不满意,还是我换个说法。”
“不用了,怎么说,听起来都一样。”他淡淡答道。
何用秦柔情的抚摸他的白颈,叹息:“你还是在生我的气。”
“我是生气还有失望,如果要我相信你,那我也该相信你有办法让我消气,不是?”
叶至深的双眸黑得发亮,“反正我也逃不掉,你穷极一生、耗尽生命总会有办法。”
“一生……”何用秦出奇的神游,喃喃念著,“一生,可以。”
他轻轻碰触柔软的双唇,如同干柴遇到烈火,欲火瞬间点燃,两具赤裸的男性胴体难
舍难分,何用秦把他压在床上,吻他鲜美的唇。叶至深仍是被动的接受侵略,让他一寸寸
攻城掠地,像黑帮占领地盘的本能,霸占就掌握手中、绝不撤退。
两人吻到粗喘连连,何用秦这次没有太多前戏,只用手指沾一点两根硕大前头溢出的
黏液扩张后庭,然后迫不及待的把自己送进去。
每次的挺进,叶至深脑袋白茫一片,他有很多想问的,想无孔不入的找到答案,但何
用秦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固布满砲弹的城墙,任何一秒极有可能上火药爆发,何时会被炸得
粉身碎骨,不得而知。
坚硬的阳具抽出伪装的理智,裸露的原欲下,呈现的是源源不绝的不安,叶至深随着
冲撞晃动,双腿更是吊著晃啊晃,恐慌也在心里撞啊撞,动荡不安。
他勾住何用秦的脖子,摇动幅度加大,让自己大汗涔涔,死活痛快一回。
这晚之后,两人尽释前嫌,叶至深走出属于自已的保护室。
地下碉堡空气流通不太好,何用秦入了罗萨家族才改造久无人烟的古碉堡,湿气霉气
很重,墙壁接缝处出现壁癌,即使照明齐全,灯光美气氛佳,空气中的霉味、寒气还是减
了不少分,叶至深觉得自己根本是生活在地窖里。
何用秦尽了最大努力照顾他,每天让洛根或康纳易容出门买饭或是生活必需品,都是
以叶至深使用的为主。
而他待在碉堡无所事事,观望何用秦的行动,隔着一层纱,完全看不透。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肯定的,何用秦从来没有效忠罗萨家族。
他不再提及有关罗萨家族的人,不论死的活的,连一丁点情感眷怀都没有。
如果他能狠心做到杀害莫德斯与丹尼尔,没有什么事可以挡住他。
例如玛曼莲女士的来历,之前就推测玛曼莲女士受雇一位势力不足、无法出面的幕后
黑手,如果这一切都是计画,可以推定就是何用秦派来的假委托。
何用秦对戈尔贡之枪求之若渴,即使身为地位高的家族头目,仍然不能露面,所以利
用第三人的委托找枪。
为什么?
何用秦地位高,在意大利也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可以大方的表示想拥有戈尔贡之枪,
是什么让他顾虑?阿斯卡利家族?尼克?
谜团般的男人,做的事也如国家机密。
叶至深将近一个月没见到阳光,只剩时钟告诉他白天与黑夜。穿越暖光的交谊厅,走
廊有道门通往地下二层,下面是发电机机房,放眼看去都是曲折的银色管路,他往更里面
走,试着找出另扇门。
规律的引擎声隆隆大响,听久就不感觉是噪音,甚至可以遗忘它的存在,叶至深东摸
西摸,还真的给他摸到一扇铁门。
他深吸一口气,推进去,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参杂福马林味道扑鼻而来,眼睛被薰的睁
不开,好不容易适应睁开眼,看到眼前情景差点拔腿就跑。
猪的尸体吊挂著,粗略估计约有二三十只,几只已经成深褐色干尸,有几只比较新鲜
,还淌著血,落在下方的铁盆,发出阴森的滴答声。
叶至深憋气走进去,难以置信的侧身游走在尸体之间,避开碰触,每一次在内心惊愕
,他就对自己说,莫德斯和丹尼尔都杀了,这算什么?
铁盆应该是刻意要收集猪血,每具尸体下面都放置一盆,边柜也有玻璃罐盛装红棕色
和黑色的液体,叶至深猜颜色变深可能是毒血。
最后方有个办公桌,桌上散满凌乱文件,最上层写一些看不懂的化学反应式,洛根说
何用秦在长亭庄园制毒,难道这一切都有关联?
他拿起那张涂改无数的反应式,喃喃自语:“何用秦你到底想干嘛……”
这就像手伸进恐怖箱,探索里面的“猛兽”,即使只是一把平凡不过的梳子也能在碰
到尖根吓破胆,未知的事物往往是最可怕的。
后面没出入口,叶至深在何用秦找他之前回到房间。群尸的景象让他夜不成眠,原本
觉得生活是一场恶梦,如今才知道真正的梦魇是连作梦的能力都丧失了,夜晚,迷失在沉
睡与苏醒的交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