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居住的地方是在勾栏院后院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拜之所赐,即便孟瑶在自家屋里藏
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人发现。
孟瑶没有开口问蓝曦臣任何事,只是将他当朋友似的,尽心款待,再加上他本就伶俐
,又一副十足讨人喜欢的皮相,蓝曦臣和他相处没几天,便把自身家世和逃难原因全告诉
了孟瑶,连乾坤箱的事都说了。
孟瑶一开始会救助蓝曦臣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的母亲孟诗已逝,临终前的愿望就是希望他能认祖归宗,孟瑶救蓝曦臣也是希望可
以透过他多多了解一些有关修真界之事,但几天相处下来,孟瑶真觉得,他根本不用绕什
么弯儿去套问,只要开个口,蓝曦臣就什么都跟他说了。
还真的是……一个单纯到不知心机是何物的人啊……
生长在花楼,看遍了各式各样的人,孟瑶很早就学会了如何在这个世上求得生存,人
前人后,不戴着张面具,不说著违心之论,是很难在这个现实的世界活下去的。
所以,他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虚伪,学会了逢迎谄媚。
而现在,他却遇到了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
温润善良,单纯正直,言心如一。
“……公子?孟公子?孟瑶!你在想什么?”伸手在孟瑶面前挥了挥,蓝曦臣想着怎
么说著说着人就走神了呢?
“啊?抱歉抱歉,你刚刚说什么?”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和人说话说到一半走神的一
天,孟瑶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杯,借着喝茶掩去自己刚刚的失态。
“我说,我不能一直在这儿吃白食,我想要工作,你能帮我看看外头有什么我可以做
的吗?”
逃难之中,为避温家人耳目,他是没办法做什么夜猎的工作了,所以,蓝曦臣才想让
孟瑶替他另寻差事。
“工作?好好儿的,怎么想到要工作了?”
“你还说呢,莫不是你和那人的谈话传到屋里来了,我都还不晓得,你居然把你的伙
食全换给了我,自己只随便吃些剩饭凉菜的,这教我怎么好再给你添麻烦?”
勾栏院的伙食,蓝曦臣根本吃不下,第一天只吃了一碗饭,连菜都没动一口,孟瑶当
下也没说什么,但自隔天起,蓝曦臣的伙食就全成了清淡的菜色,而且还有一杯热茶可以
喝。
“院里的伙食比较油腻,你应该吃不惯,我请厨子另外替你做了清淡的菜色,这茶虽
然味道差了点……”
“孟公子,谢谢你,这些,曦臣已经很满意了,有劳了。”双手握著茶杯,蓝曦臣笑
的温和满足,孟瑶脸上一楞,也随即笑开了一张娃娃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笑里,
竟是少了几分客套,多了一些真诚。
“我还真以为是厨子另外帮我做的,结果竟是你犠牲掉了自己的餐食,连茶,都是你
自己贴银两进去请人家买的,你如此待我,教我如何再接受你的好意而不图报?”一想到
自己占了人家的床,还占了人家的食,孟瑶还比自己小,而自己居然还要一个比自己小的
,像是弟弟的人悉心照拂,蓝曦臣就觉得汗颜。
“蓝公子,其实这没什么的,你没必要……”
“不行,我一定要工作,好歹……自己的饭要自己挣啊,孟公子,你帮我注意看看吧
,不管是扫地擦桌洗衣服,我……我都能做的。”应该吧……?
扫地?擦桌??洗衣服???
孟瑶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蓝曦臣拿着竹扫、抹布,还蹲著洗衣裤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的,孟瑶浑身起了个冷颤。
“……我替你注意看看吧……”不行!他绝对不能让蓝曦臣去做这些事,不然,他一
定会遭雷劈的!
“有劳孟公子了。”
隔几天,孟瑶还真替蓝曦臣找了个工作回来了。
“院里的琴娘病了,现在缺了一个弹琴的人,我直接应了下来了,你……可以吗?”
午间用饭时,孟瑶照例替蓝曦臣送饭菜热茶,蓝曦臣一听工作有着落了,当然二话不说的
应好。
“不过,我们院里弹的曲儿,大多是些靡靡之音,说穿了,都是些男欢女爱之类的艳
曲,蓝公子,你真的可以?”
“呃……有曲谱吗?”
“哈哈,有有有,我娘有留不少曲谱,还有一座琴,等等我拿出来给你,你琢磨琢磨
,明晚就要上工了,时间上有点急。”
“没问题。”
“还有啊,你这一身衣服,可能得换一下,我尽量找一些比较素雅的,不过,穿女装
这点是一定要的了。”
“……衣饰是小事,流难在外,能得相助温饱已是万幸,这点小事,不必在意。”略
顿了顿,蓝曦臣嘴上说的无伤大雅,心里是打定主意,这事儿死都不能跟家里人提起的。
“如此甚好,还有啊,就是你的抹额,它太显眼了,你在弹琴时可以拿下来吗?”抹
额本身是没什么,但重点是抹额上有蓝家家纹,而且还是白色的,总会给人一种披麻戴孝
的感觉,对勾栏院说,实在是不好看的。
“不行!蓝家抹额,绝不能随意拿下,孟公子,衣服什么的我可以配合,但抹额,恕
曦臣绝不能答应取下。”温和的语调里带着强硬的坚决,孟瑶听了楞了楞,没想到蓝曦臣
对抹额的事反应这么大,看来,这抹额对蓝家人的意义不是一般啊。
“抹额的事我们再讨论,你先吃饭吧,我去给你找曲谱跟琴还有衣服。”
“抱歉,孟公子,抹额对我意义不同一般,这点请你体谅。”
“无妨,这点,我再想想办法便是了。”
下午,孟瑶找出了曲谱和一座古朴的琴交给了蓝曦臣之后,自个儿又去他收放他娘亲
物品的地方翻翻找找,蓝曦臣则是忙着记谱练琴。晚上就寝时,孟瑶还点着小灯在另一边
的小室里不知在忙什么,蓝曦臣则是有些紧张着明晚的工作,也没注意到他,直到隔天傍
晚,他有些赧然的套上了一套淡雅朴素的浅蓝色女装时,孟曦笑盈盈的双手奉上了一条浅
粉色的抹额。
“这是……”
“蓝公子,这抹额我是用我娘亲的一块布料裁剪缝制的,你放心,那布虽有些年了,
但还是新的,没用过,你蓝家的家纹我也缝上去了,带面上还绣了花,让那家纹看起来不
显眼,你若不嫌弃,暂时先用这抹额代替一下可好?”
蓝曦臣有些愕然的抚著少年手上的抹额,布面还算细致,上头绣了一整条的花卉,而
卷云纹被巧妙的藏于群花之中,若不细看,当真还看不出来,蓝曦臣没想到孟瑶居然会为
了他做的如此细心,当下真是五味杂陈,一时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蓝公子,你别嫌我厚脸皮啊,自个儿拿自个儿做的东西让你戴,若非时间有限,我
定会去寻块上好料子,请人细心缝制……”
“这你亲手缝的?”
“是啊,我阿娘常绣东绣西的,我看着看着也会绣一些。”
“你连我蓝家家纹都能记住?”拿起了那粉色抹额,那上头的卷云纹和自个儿戴的绣
的是一模一样,蓝曦臣细细抚过那云纹,眸眼半垂的轻声问道。
“这几天我们面对面的次数多著去,看着也就记住了。”抓抓头,孟瑶看着蓝曦臣看
著那抹额不说话了,心里想,果然再怎样,要人家戴一条他这种身份不体面的人亲手做的
东西,果然是会不情愿的吧?可现下他也是想不出什么应急的方法了。
“蓝公子,还是你……”
“孟公子。”抬起头,站在视窗边的蓝曦臣沐浴在夕阳余晖之下,他一身淡蓝素雅,
手上拿着抹额,秀雅的脸上是一贯淡淡的轻笑,但孟瑶却因那浅浅一笑恍惚了心神,只因
那笑容,纯粹明亮的宛若晨间第一道晨曦,照亮了他几乎已失去了光芒的心灵。
“你的心意和相助,曦臣感戴在心,珍重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