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鼓相当】
看着成堆的花篮从自己的办公室往走道上头堆,洪景飞还以为这里是某个恭贺候选人高票
当选的竞选总部,但眼中的事实明白地告诉他并不是这么回事──何况从医院的正门走至
办公室的途中,就已经有数不尽的人将这一切硬塞到自己的耳里。
“洪总,恭喜升主治啦!”
升主治?
“真是的,已经不能叫‘总’了啦!现在可是主治囉。”
他没听错吧。
“哈哈,以你的能力,搞不好之后一晃眼就能叫洪副了对吧?下了班去庆祝一下怎么样?
”
什么…………?
“嗳,怎么一脸茫然的样子?不会现在还不知道吧?也对啦,方医师突然申请退休嘛,我
们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消息啦。啊,等等,是要去哪啊?还没说要上哪里庆祝高升啊。”
洪景飞闻言,像是坐了云霄飞车般,心脏被上上下下地震荡一番,但那却对于快步至某处
的脚不造成阻碍,脑中甚至还能回想起不时闪过许许多多的片段——
院长的儿子,人称莫大医生的医院行政人员莫浪澂,与和他“很要好”的同期神内住院医
师凌零穗“相好”的画面,还有最后莫大医生那天从牙缝硬挤出来的暴怒:“如果你该死
的快点出去,明天就准备升VS!”
还和真的一样!
他承认,他不是什么有着高尚情操的圣人,也有着想一步步高升的企图心,但那也是要靠
他自己的医术与实力取得,而不是靠眼睛看到不该看的来升主治,进而背上疑似走后门的
污名吧。
好,他是有“听命”快点离开“案发现场”,但那是代表自己不愿破坏他人好事,顺便给
个忠告,绝对不是想要乘这个顺风车来升官。
握紧拳头,手上拿着方才经过公告栏而顺手取下的人事命令,像是熟稔地在几个转弯后朝
一个目的地前进──那个莫浪澂一定在的地方:让他瞧见“好事”的休息室。
听说,那是莫大医生最常待的地方。
这次在门外没听到什么疑似“喘息”的声音,让洪景飞是毫不考虑地在敲了门板之后打开
了门。只到看一个人,没有亲热画面,所以就可以放心——
虽然,原本以为仅有一人的休息室里,在床上的被褥稍稍动了一下才明白竟有“第三者”
在场,这让洪景飞觉察到自己又身陷了比先前更为尴尬的空间之中。
“你总是很会挑时间出现,洪医师。”莫浪澂翘著二郎腿,身子半躺在沙发之中,一手拿
著摇控器百无聊赖地转着电视节目。
感觉得出不是对节目抱着多大兴趣,但是却只愿意从电视萤幕中分一丝丝的目光给洪景飞
这个不速之客,还是斜眼的目光。
虽说莫浪澂压低的声音有着让周围空气瞬间冰冻的能力,但洪景飞实在很不想承认,现在
在自己眼中的莫大医生像是所有连续剧里会演的那般,正处于在做完某件“爱做的事”后
,坐在床边迳自点菸抽的人——只是套在莫浪澂的身上时,是从床变成沙发,从点菸抽变
为转电视看,从茫然望向远方的视线,改为投向自己的光火目光。
不,现在岂是观察方才他们做了什么事的时候?
“这是怎么回事?”洪景飞刻意将目光从床上移开,一张人事公告就这么摊在桌上。
莫浪澂这下连一个瞥眼的目光都省了,继续转着节目,“不早就和你说了,我有办法让你
升VS。”
“是因为昨天——”洪景飞一思及昨日场面之尴尬,选择拐著弯说话,“这根本是两码子
事,我有能力迟早就能升主治,不需要靠你这个院长的儿子!”
“我只是想证明我有能力让你升等,但并不代表我想让升你官,请你搞清楚。”莫浪澂手
把玩着遥控器,一举一动都有着蛮不在乎。“我只是看姓方的不顺眼,要他早点滚出‘我
家医院’罢了,因为这样才刚好出了缺让你补,可别误会了。”
“你说什么?因为你自己的喜好就随便决定医院的人事?院长的儿子又如何,难道你当成
是古代皇帝搞世袭的不成?”特别是那句“我家医院”,着实令洪景飞涌上一股怒气。
莫浪澂似乎对洪景飞的话充耳不闻,其实该说他不觉得院长的儿子这个头衔在此时有什么
不好,反而还更加感受得出他正享受着此种头衔所赋予他的特权,不然也不会吊著嘴角如
是道:“我会让你求我。”
“什么?”洪景飞敢说,这家伙是他见识过各种人中最目中无人的那一类。“你想得美,
我死也不会——”
“啧啧啧……话先别说得太满。”洪景飞高扬的声线没对莫浪澂造成压迫,反而直接开口
从中截断后,连带补上十足挑衅笑意,“还有,小声点,不然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洪景飞不得不承认,他这句话竟然听话似地陡降了八个音——绝
对、绝对不是因为现下在电视上看到了某人上歌唱节目访问的画面。
看着Eiffel漾着迷人笑意地接受主持人专访的样子,不知怎么著,明明隔着电视机萤幕,
但是却让他起了不安的预感,甚至还有股恶寒从脚底直冲往脑门。
“这个家伙,”莫浪澂用下巴努了努,仔细看就可以发觉那是副自傲中带了点不屑的模样
。谁叫这小子昨天让零穗开口闭口地挂在嘴边。“现在在休息室外头的走廊上。”
“什么?”就算这是个笑话,在洪景飞身上也达到了效果——看看那顿时僵住的脸与额际
冒出的冷汗就知道。
“听到声音了吗?应该开门来迎接客人了是吧?”看着洪景飞惨绿的脸色,像是昨天受的
气都能暂时抛开似的,真有意思。
“等一下!”要刻意压低声音又得表现出气结的口气,着实让洪景飞有种在水中憋气的紧
窒感。
现在是什么情况?
见着莫浪澂起身已将手置于门把之上,随时都有开门之势,洪景飞便登时冲至门边意图阻
止,而最好的方法似乎就是现下这样暧昧的样子。
莫浪澂低眼望了望自己被紧紧包覆在门把上的手,玩弄的心情已然愈烧愈旺,“你有恋手
癖吗?”
“不要开门。”答非所问。
“可是那家伙特地带礼物给你。”莫浪澂的手稍稍转了下门把。
“不要开门!”他才不要那家伙的礼物,上次的按摩棒搞得他还不够惨吗?
“因为我有看到他手上有盒东西。”
“不要开门……!”
“所以就告诉他你会在这里出现。”有监视器真是好用。
“我说不要开门……”
“求我。”莫浪澂动动被压在门把上的手,这下子意图是表露无遗。
“……”
“那我开门了。”
“……求你。”好一句尽洒男儿泪的不甘之语,就差没跪下了。
“什么?我没听到。”
“我求你行了吧!”没想到他洪景飞,再次为了Eiffel那小子而受尽委屈和屈辱。
闻言,莫浪澂邪意的眼瞟了瞟。
虽然他很想继续玩弄眼前这个人当作每日苦闷工作的抒发管道,但隔着门板听了听来自走
道的声响,似乎让他不得不当个信守承诺的人。
姆指一压门锁,用眼示意著洪景飞,“你最好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洪主治。”
洪景飞在听见门锁按下去的那一刻时,心情是一则以喜、一则以气,喜的是有了门锁与门
板的隔绝,量那笨家伙有如何的怪力也别想见到自己;气的是莫浪澂的一句话,这么耻辱
的事,想忘掉都很难。于是乎,人生十大耻辱事件从此又多了一项。
而此时的Eiffel在走廊上是有如无头苍蝇般地乱闯乱绕,怎么走却都有如鬼打墙般,放眼
望去尽是差不多景色,Eiffel再次意识到自己果真又迷了路。
“奇怪,刚才那个人不是说只要出了电梯后,右转一直直走就可以看到了吗?怎么搞得都
没看到人啊。”Eiffel一手是隔着夸张的帽子抓着头,一手怀抱着包装精美的礼物低声抱
怨,“要是没见到景飞,没把礼物送出去,小源以后就不会让我帮忙了吧,呜……景飞你
在哪里啦。”
他敢保证这回的礼物不会有问题,包装前到带出门是连毕清源都仔细确认过无误,是那本
洪景飞一直很想要买的医学原文书没错,绝对不会再是什么会害人的乌龙礼物,可收礼的
人却迟迟让他找不到,搞得他在这里又绕又转了半天。
“臭景飞,都是你让小源把我订的情趣用品全丢掉了,这次好心送礼来又让我找不到人,
手机又关机,没事做什么在这么大的医院上班,呜……”
当了主治后,果真是少受了点怨气,连吃饭时间都正常多了。洪景飞想着。
光是每天的晨会就不用在台上看主治们和教授的脸色,而是在台下看那些实习医生脸上的
惨青;三级跳的薪水听说是排在大台北地区中私立医院前几名的,也够带着老婆和宝贝女
儿计划个家族旅行出国玩几趟了吧。
当然,他不得不说,多少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事发至今仍然“屈居”主治医师之衔。总
之,一切都是该死的那一天。他现在倒是希望方医师能顺利坐满退休任期,他不这么早升
也没关系,而不是被院长那自大的儿子赶出医院,换来自己的高升。
真不知方医师现在怎么样了,苦了他成为代罪羔羊,让他这个位子坐得也心虚,哪怕他对
自己的专业有信心。
洪景飞呼了口气,才方在院内的员工餐厅找了个位子坐下时,眼前电视正播放的午间新闻
竟刚好为他的疑问解了惑。
“又爆发医生诈领健保费的案例,涉嫌在一年内诈领健保费高达上百万元的某医院方姓医
师,已在事件爆发之前几天主动申请退休……”
主播清脆的嗓音听不进洪景飞的耳中,他看到的,是新闻画面中播出自家医院的一隅;听
到的,是让出主治缺的方医师正在午间新闻中成了焦点。待渐渐回过神时,就已发现周围
的人正热烈地讨论著此事而交头接耳著。
洪景飞面带震惊,一面咬著嘴里塞满的食物,一面却也不经意地想起那件近期才荣登人生
十大耻辱事件中的那回事。
“我只是看姓方的不顺眼,要他早点滚出‘我家医院’罢了。”
口中咀嚼着白饭,脑中亦咀嚼著当天莫浪澂所道的字字句句,奇怪的是,当天的气结没了
,现下更是多了种恍然大悟之感,甚至,让他微微提了起嘴角。
“呵,这家伙。”洪景飞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因为早就知道方医师侵吞健保费的事而私下快刀斩乱麻?瞧他态度自大,说话又尖酸的样
子,还真是不坦率。这种个性在院里不管是当实习医生还是住院医师,可都是会被修理得
苦哈哈。而这家伙懂得利用身分捡了个无关紧要的行政职来做,但又可以光明正大地以职
务之便尽情发挥,可见是个聪明人,还不是普通的自大狂而已。
只是这下可苦了凌医师了吧。有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情人,两人相处起来搞不好常闹革命
也说不定。
洪景飞笑笑,收拾著桌上的餐盘,就在起身时的那一抬眼,不久前才闪入脑子里的人不就
出现在前方的边角?
“凌医师。”
“啊?你好,洪医师。”不知是否因为上次的事件,凌零穗的神情显得有些腼腆,连拿着
筷子的手都硬是顿了一顿。
“一个人?莫大医生没一起用餐?”洪景飞一定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笑得多兴味。
凌零穗怔了怔,仿佛两人的话题中出现了个莫浪澂,便能让他稍稍表露出和平时的淡漠所
不同的神情,“他向来行踪不定,爱上哪就上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让人完全无法掌握
。”
“哦?”洪景飞笑了声,说起经验谈了?“就像上次一样,爱什么时候办事就什么时候办
事,不管门有没有锁或是有没有人在旁边?”
“…………”这话总觉得有弦外之音,愈是细想就愈是让脸上发红燥热。
莫非上回被看了三次“前戏”之后,还被看到接下来发生的“重头戏”?
“凌医师,他在个性上虽然是自大又自我了点,但其实不过只是有些口是心非罢了,本性
可是不错的,可不要因为这样就放弃,像他这种条件的人已经很少见了。”
望着洪景飞那带着疑似暧昧的笑意离开,凌零穗非但没有就此如洪景飞所言而分外珍惜口
中那位“本性不错”的人,清秀的脸是又青又紫,更是兴起烈火般的决心与怒意。
而莫浪澂,正是他用以实践决心的人。
“我很忙。”凌零穗在休息室中,门是连开都没开地谢绝了莫浪澂的“拜访”。
“现在你已经下班了,医院里没你的事,有什么好忙的?”说他莫浪澂生平讨厌拒绝这两
个字是一点也不为过。“你是真打算和我隔着门说话?”
“医院没事,但我有事不行吗?难不成院长的儿子有权规定院内的医生不能有私事?”凌
零穗操著不容妥协的口吻且异常强硬。
“我问你东,你硬要扯到西是做什么?等一下,你现在是有完没完,突然在耍什么脾气?
”莫浪澂生平讨厌的事中,莫名其妙也一定名列其中。
“我难道不能有脾气吗?好,就当我没你那般的特殊癖好,爱办事给别人看而在发狗疯算
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给我再说一次!”他何时变成有特殊癖好的变态了?
“我看等洪医师亲自来和你说他看到什么好了。”
“……喂?喂!你给我开门听到没有?”
狠狠地踹上门板后,莫浪澂气的不是这间休息室的门太过坚固,而是惹到不该惹的人。
他,莫浪澂,头一次遇上对手了。
“洪景飞你给我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