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生] [瑯琊榜/靖蘇] 非天 (二十三)

楼主: Citrasena (畫軍)   2016-12-07 02:29:45
*藺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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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三月,南風捎帶花草的清香,拂過梅嶺,攀過燕翎山,滾滾落到大梁聖駕親征的大營
中。
暖風把軍士拎上馬背,領著一隊隊牛車,載上農林漁桑的器械,往新劃出的農墾地去,馬
蹄聲漸遠,風勁兒便貼低竄過大營中新長的短草,穿營入帳。
黑袍散髮的公子半臥在榻上,飛鳳眼下猶有一層薄薄的烏青,偏偏卻伸出手來給坐在榻邊
青布儒衫的公子搭脈。那青衣公子說了幾句話,聲音低沉沉地不清楚,暖風竄得急,只來
得及見黑袍公子皺了眉頭苦笑一聲,已經又吹出了帳,撞在窩在帳外的小護衛身上,小護
衛感覺到那風在他背上一推,突然振起身來,跺腳奔了出去。
小護衛奔了幾步,急急竄起,越過一排奔過大營的駿馬,幾個營帳頂上連連起落,一眨眼
已經越過了大營的木樁圍牆,馬上的騎士都已經習慣小護衛飛高竄低躍頭頂,愛往哪去往
哪去,只是一逕往繫韁處下馬,抱著一落卷軸急往皇帳裡去了。
「如此,議和換約的儀典便定在三日後吧。」蕭景琰聽取負責議和審約的使節回報完畢,
拍板定案。
自佛塔那夜後已又是一月,有了玄布歸朝,加之以江左盟先前策應二皇子的勢力撤出,大
渝的內亂不久便得以平定。玄布確實是遵守了約定,內亂平定不久,大渝的使團便自其京
城出發,前來燕翎關外遞交議和書,兩國自七日前便在梁軍大營外另搭設的營帳中進行磋
商。
和談的過程蕭景琰自不必降尊紆貴地參加,可他也得日日緊控決策,除此以外,諸多事務
也讓他一絲不得閒。
離京已久,京中縱有寧王及言侯看守,開了春之後一應政務繁忙,許多要緊的政令終非二
人能越俎代庖,蕭景琰便讓他們揀要緊的,快馬送來北境。
除了朝中政務,留軍開墾實邊的計畫也在如火如荼地進行,如今正是北境方要開春日暖的
時候,蕭景琰和梅長蘇合計,兩人皆認為不應虛耗一歲,趕著派人手丈量土地進行分配,
修建工事築房架屋,讓自願留下的兵士落了戶就能開始墾地。
這樁樁件件的事情疊加起來,也是足以令青年帝王每日忙得不可開交了。
蕭景琰的胃腸算是顧及了帝王威儀,等到使節退了下去,才低低地哀嚎了一聲。
看看辰光,又是日將近午,一早就只陪著梅長蘇用了一點薄粥小菜,而後便勵精圖治到此
刻,蕭景琰也的確是有些餓了。
方要召人去問梅長蘇現在何處,所尋之人便自己從帳外進來了。
人既已至,蕭景琰便喚人傳午膳進來,一邊與梅長蘇轉述方才使節回報的議和要項。梅長
蘇靜靜聽著,並無太多意見。
其實二人心意相通,議和之事蕭景琰推敲得周詳,都是合兩人意思的,本是不必多說,如
此細碎,不過就是蕭景琰找著話來填塞帳裡人來人往,不能說體己話的時候而已。
果不其然,幾樣午膳上到案上,蕭景琰便撇去了人,把坐在書案對面的梅長蘇拉到自己身
邊。
「腰還痠嗎?」當朝帝王充大夫,正經八百地拉高了天下第一大幫的宗主雙臂仔細查看,
詢問的聲音萬分慎重。
就這樣是能看出個甚麼端倪?純粹多此一舉。梅長蘇腹誹了兩句。
「晨起時有些痠,過後便無事了。」梅長蘇抽開手臂,取了銀針去一樣樣試毒:「我是傷
了脾胃,可沒傷筋動骨,一點小動靜還禁得起。」說這話的梅宗主面色如常,端得是豪氣
干雲的意思,只是不意給蕭景琰看到了耳根一抹淺紅,他轉過身抿住了一絲笑,這才接過
玉箸用膳。
為著梅長蘇方被長相思摧折過的胃腸,一應膳食都須做得極為清淡,只是滾細了的米粥雜
了細條條的雞絲,白豆腐青菜浮蛋花,不見甚麼鮮豔的顏色,蕭景琰和他每日一同用膳,
跟著也都上這些樣式,梅長蘇怎麼堅持也不管用,蕭景琰一句同甘共苦,把話都堵了回去
。
今日桌上新多了一樣鮮菇鑲肉,蒸食口味還是清淡,不過澆上了久熬的骨頭湯,提一提味
。梅長蘇趁蕭景琰往他碗碟裡添菜偷覷他,估計他沒發現這道是他給湊上來的加菜,拎了
兩朵,擺進蕭景琰的碗裡。
蕭景琰啖了一朵菇,問起梅長蘇早上的去向,梅長蘇說在藺晨那裡,蕭景琰便也關心了他
的傷勢。
「也好了大半了,就是每日懶在榻上不願下來。」梅長蘇嘆了口氣:「等不著想見的人來
見,他還有得賴。」
「想見的人?」蕭景琰微一思索,想著了:「飛流麼?他還是不願進藺少閣主的帳子去看
他?」
梅長蘇點點頭。
方給飛流抬回來的那夜,藺晨撐著向急欲戴罪立功的軍醫詳細解釋了如何照顧梅長蘇,然
後便撂下了手。那之後,他連著多日都是面色慘白、氣息虛弱,睡著多醒著少,渾沒有平
日瀟灑風流的樣子。那幾日飛流倒還是經常守在藺晨帳中,一語不發、一眼不瞬地盯著藺
晨,喚他也不大回應。
飛流不搭理人不是奇事,可等到藺晨好容易恢復精神那日,飛流隨著梅長蘇進帳,見到藺
晨,就這麼與他對視了半晌,還是一語不發、一眼不瞬。好容易,藺晨先開了口,也不說
別的,就向飛流要他泡得茶,飛流聽了也不答話,兩眼慢慢就蓄上了淚,哽了半天,忽然
怒喊了一聲「壞人」,沒別的話就竄出了帳。
出了帳的飛流喊不回去,自那日之後,小護衛不是到處亂走,就是跟著梅長蘇,就算陪到
了帳子外頭,也就是窩在帳腳邊上,怎麼也不肯再進去。
什麼事兒是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飛流不願進藺晨的帳子,成天就要擠著捱著梅長蘇,蕭
景琰要替飛流另闢一個帳子不難,可梅長蘇寵著飛流,隔三差五地要和飛流宿在一起,蕭
景琰就倍嘗冷落滋味了。
於是在這事兒上,蕭景琰還是願意做一回藺晨的說客,讓飛流早日結束這避而不見的舉動
的。
偏偏梅長蘇護犢心切,只說要順其自然,不能相逼也不讓相勸,這事就僵在這兒了。
「真的不打算和飛流說說?這事也只有你還能有點辦法。」
蕭景琰有心想再勸,梅長蘇只是搖搖頭,手裡扯著袍袖,語意遲遲。
「這事我不想管,也捨不得去管,全看飛流自己。」
梅長蘇眼裡的躊躇難捨,蕭景琰看得懂,他不再多說,換了一個話頭。
「午後要出營去看看灌溉的工事進展如何,長蘇可願同去?」
方才還有些心緒不豫,蕭景琰提起這樁正經事,梅長蘇也順著意讓蕭景琰拐走了心思,淺
笑點頭:「再待也不過幾日了,也該去瞧瞧落戶分田的規劃落實得如何。」
心神颺往廣闊的平野,梅長蘇有些恍惚,和蕭景琰出行視察的那日回想起來,總覺得渺渺
茫茫,彷彿中有一重隔世。
一雙手伸過來握住了他。
武人的長指指尖帶著暖意,手裡粗糙的繭磨蹭他的手背,撥開糾結不捨的夢魘。
雖然有驚有險,總歸是一個也不少,都自彼岸渡回來了。想到這裡,梅長蘇心裡釋然,淺
淺一笑。
蕭景琰見梅長蘇一瞬迷惘出神,知他又不知想到甚麼不快的事情,自然出手安撫,可轉眼
梅長蘇臉上又綻出一個笑容,真真是雲破日來,霧散花開。蕭景琰心裡一陣陣脹得發疼的
歡喜,就著交握的手把他攬進自己的懷裡,細細去吻他泛著淡淡血色的唇。
「唔……還用不用膳了……」
「用……等等用……」
「……景琰……等等還要馳馬……」
「我理會得……」
雖然春日的陽光也不怎麼曬,蕭景琰還是等得過了日頭的狠勁,這才與梅長蘇帶了一隊人
出營。
大營內外都是軍士,在做拔營的準備的、落了戶要搬遷的、例行操練的,四方來往不息,
陽春日暖,梁軍營裡這是有些靜極思動了。
一隊人馬取道往西,還走上次探查的方向。馬蹄下的土地已經開始整地築路,就算是尚未
修出條道來的地段,也有牛車載重器械的軋痕,一路拖拉延伸,蕭景琰和梅長蘇便領著兵
士順著車痕前行。
一路上次第見到幾個聚落,大部分還是軍帳撐著,但也見到幾間簡單的茅草搭子先立了起
來遮風避雨,平野上間歇能夠見到人影,有的在夯土築牆,也有的在田地上忙著整地除草
,梅長蘇隨意趨前,揀人詢問開墾落戶的落實狀況,只見他臉上淺淺的笑容一直未歇,可
見答案約莫都還令人滿意。
再往前行不久,便又進入了無人的原野,日光照在高空中迴翔的鷹隼身上,落到地一個振
翅的薄影,薄影到處,短草中陣陣騷動的窸窣,想是狩獵者已經發現方自冬眠中醒來的獵
物,而獵物也已然警覺。
一場撲擊和奔逃即將發生,蕭梅兩人領著那隊兵士提速奔了一陣,把那一場生死搏鬥甩在
身後。
擺脫了漠漠天幕下的拼博,耳目所及盡是自然中的風聲鳥鳴、日影斑斕,也許是心境轉變
,也許的確季節變換,一樣的闊野平川,此刻蕭景琰倒覺著這其中似有勃勃生機了。
一旁的梅長蘇左右瞧了瞧道:「還不到荀老漢的家呢。」
蕭景琰點點頭:「志願留下的兵士雖多,也還攤不到這麼遠。不過丈量是已入冊的,慢慢
就能擴展到這裡。荀家那裡,長蘇可要再去看看?」
不等梅長蘇回答,蕭景琰扯了韁繩,跨下駿馬輕快地小跑起來,梅長蘇提韁跟上。
奔了不久,又遠遠見到了原上炊煙,兩人讓馬收了速,緩緩靠近。
荀老漢的家屋還在那樹林邊上,遺世獨立,不過屋旁的那片荒田,今日有了動靜,荀老漢
的身影立在田中,跟在他家耕牛背的犁後緩行,在翻土整地。再遠一些,彷彿可以聽到流
水聲音,應是讓人重新疏通了的舊時溝渠,載著燕翎山上的雪水,潺潺而下,
蕭景琰正要扯韁繩往那裡過去,梅長蘇揚手攔住他:「不去了,沒得擾了人家勞作辛苦。
」
蕭景琰愣了一下,笑道:「我以為你至少會想去和他說上兩句話的。」
梅長蘇搖頭但笑不語,自朝那方向做了一揖。
蕭景琰轉回頭去看,便見到遠處荀老漢已然是注意到他們的到來,自犁上撒了手,向他倆
一揖到地。
午後日光灑在翻上來的土層上,一片燦燦金光。
別過了荀老漢的家,蕭梅兩人彷彿對下一站已有默契,調轉方向往北行去。
一路奔近了北邊國界,遠遠見著了界碑所在之處,一隊人收了速度,讓蕭梅兩人自前行,
其餘人留在遠處戒護。
界碑已經讓人拔了重安,灰色石板上隸書篆刻分明。
「大梁國境  景福元年立。」
梅長蘇立在那界碑前若有所思,忽然問道:「景琰,你可會擔心如此費心議和互市,只是
無用之舉?這天下治而亂,亂而治,往復交迭,豈有止息之日,說不定挨到了大渝繼任之
人,便有不一樣的心思了,當日未趁勢一舉重挫大渝,你覺得可惜嗎?」
蕭景琰搖搖頭,神情肯定:「如你所言,我大梁此時也並不是國力鼎盛,與其鬥得兩敗俱
傷,互利共生是目前最好的作法。至於將來,你我又如何能知,只能盡力繼往開來,厚積
國力以恃吧。」
梅長蘇點點頭放下心來,這才注意界碑上新帝的年號,笑道:「靖共爾位,好是正直,神
之聽之,介爾景福。陛下的年號選得倒是有些意思。」
蕭景琰笑笑:「去歲事情多,還不及揀什麼年號就前來北境了。先前禮官奏秉要選,我第
一個便想起這四句,想著這兩字也算吉利吧。」
「也就這幾句,並那個靖字,還有點時刻惕勵,自求多福的意思,《小明》可不是甚麼南
面為王、昌盛繁茂的好意頭。」梅長蘇笑著搖頭。
蕭景琰嘆了口氣,輕輕撫上梅長蘇的面頰:「我當年四處輾轉,遷徙戌守,心中總有困苦
之時,便以此詩常自惕勵。怎麼知道有一日真得神之聽之,介爾景福,別人不曉得,我還
是覺得這詩挺吉利的。」
梅長蘇凝目望著蕭景琰那張堅毅的面容,想他一人在天涯海角受得委屈,又想他十二載未
改其志,便如自己年少時在靖王府親手栽下的梅樹一般,歷霜雪而不摧,心裡便如吞了那
梅實一般,又是甜又是酸,抵著他的手蹭了又蹭,也只說得出一句:「也就是你個勞碌命
的,什麼不拿來自況,偏偏是這個……」
蕭景琰有些傻:「夙夜匪懈難道不對嗎?」頓了一頓,又道:「那時候我常想著祈王兄,
想著你,想著若是事辦不好、仗打不贏,給你知道了,可不知要被擠兌成甚麼樣了……」
說話間思及當時心情,不免又有些觸動。
梅長蘇看不得蕭景琰眼周一圈紅,把他拉近自己,輕輕在他耳邊道:「念彼共人,興言出
宿麼,我曉得的。你睡不著,我還陪你彈了一宿琴呢,回去被晏大夫狠狠罵了一頓。」
蕭景琰愣了一下,忽然激動起來:「那是你!你為何居然……」他自己想了想,頭又垂了
下來:「也是,你那時自然是不能告訴我你的身分的。」
梅長蘇點點頭笑著:「畢竟不傻,還好。」
「可這事你怎麼到現在才說?」當時還情有可原,都已經相認了還不提起,是個甚麼意思
。
梅長蘇眨眨眼,狀甚無辜:「不過是萍水相逢,草民怎知殿下是否會記得一個連面目都沒
見到的過客……」
蕭景琰把梅長蘇攬進懷裡,長長喟了一聲。
「的確是逆旅過客,不過那夜寬慰困苦之義,我是記得的。我常想你在廊州這麼多年,居
然如此狠心,一面也不曾來見過我,原來你早就來過了。」
梅長蘇埋在他懷中悶悶的笑:「原來在景琰心中我是這樣沒心肝的人……」
蕭景琰心裡就還真的有那麼點委屈上來,埋在梅長蘇頸間低聲道:「就算是沒心肝的木人
兒,這次回去也得在金陵住下,看我還不把你養活了。」
「是是是,陛下之命,豈敢不從。」梅長蘇有些臉熱,推開了蕭景琰,自在界碑附近走走
,蕭景琰也不攔他,任他自便。
極目四望,北境春色雖不若江南妍麗,卻也另有一番勃勃生氣,疏朗天清,梅長蘇心胸舒
暢,朗聲道:「以前和父帥在北境鎮守時,也是最喜歡這春來草長的時節,可那時連年戰
亂,豈有如今欣欣向榮的光景。」他轉過身尋著了不遠處的蕭景琰,喊道:「景琰,你說
要讓我看你做一個以民為重的好皇帝,同看這江山繁華、百姓安康,可要算話!」
蕭景眼看他眉目含笑,長身玉立,豪氣陡生,朗笑回道:「是,北境昇平,自梁渝議和而
起,以及天下。」
如此這般,三日彈指而過,轉瞬便到了梁渝議和的儀典之日。
對這議和的儀典,本來朝中有些議論,認為大梁是受渝國上表求和,那就應該在帝都行儀
,天子居金殿之上,受敵國引表獻俘,宣讀渝皇帝罪詔,好好地挫一挫這百年仇讎的銳氣
。
不過這個提議讓蕭景琰給駁了,說是兩國乃議和而非獻降,且他既然還在北境,正得機會
親督移邊屯墾,並不打算為此疾疾歸朝。
雖然以九五之尊親督墾邊,是做得殺雞用牛刀之事,但蕭景琰堅持,言侯那裏也附和聖上
之意,監國既然這麼說,這事也就壓過去了,一例人手自由禮部千里加急送至北境,負責
操辦儀典。
儀典在梁軍大營中舉行,皇帳前清出了一整道空地,延伸到大營門口,地上鋪了厚厚的織
毯以顯隆重,蕭景琰端坐在皇帳之中不親自出來受表,只派領軍的蒙摯代行議和之禮,吉
時將至,便見遠方揚起一陣塵土,大渝議和的使節隊伍準著時辰,向梁軍大營奔來。
奔到近處,蕭景琰看清了,領著隊的,居然是不久前方勤王渝京、平定了國中內亂的玄布
。
轉頭去看立在一邊的梅長蘇,他輕緩頷首,低聲道:「如此甚好。」
大渝來的一行人下馬整裝完畢,正好也是吉時,禮官依制鳴鐘磬,議和的儀典就此開始。
不是受降,一眾大渝的使節不必素服跪地,讓禮官露布前引,只是著朝服向蕭景琰慎重行
了對君王的大禮,呈上大渝皇帝的詔書。
宣讀渝君詔書已畢,禮官鋪開先前已經寫定的兩份長軸,由玄布和蒙摯分執梁渝兩國的朱
泥大印,穩當押上,互市和約就算正式議定了。
大渝國君未親自出席儀典,蒙摯親呈蓋過印的和約這一節便略過了,玄布執了繫緊的卷軸
,穩步往王帳前行,在帳門前三步之遙,單膝跪下。
除了戰甲換成朝服的玄布仍然不失英武,幾次與蕭景琰交手時眼中的戾氣已退,收斂回了
瑯琊榜上淵停嶽峙,神色冷凝的高手,他謹慎舉軸齊額,呈上和約,低眉斂首,口裡依禮
稱頌,願兩國交好,共享太平云云。
蕭景琰的近侍來將卷軸接了過去,玄布抬起頭來。
王帳深深,蕭景琰著著帝王常服,冕旒遮去他面目,被眾人拱在中間,威儀沉沉,全不是
當日曾經他手下狼狽苦撐的樣子。
以為蕭景琰會行禮如儀,讓他奉了祝詞就退下,不想帝王仍是開了金口,話音低沉穩妥,
帶著遊刃有餘的從容:「邦之桀兮,為王前驅,縱互有戕,亦不咎汝,玄帥為良主劬勞,
苦心孤詣,朕也能感佩汝之高義。不過如今兩國倒戢干戈,結遣使互市之交,日後若還有
機緣,願皆如今日,朝服相見罷了。」
玄布拱手長揖:「國策主和或交攻,臣一介武夫,不敢細思,唯陛下胸有天下,梅宗主有
仁慈之心,全臣護君之志,豈敢不為陛下驅,謹促來好息師之會。詩有云:君子至止,黻
衣绣裳。佩玉將將,壽考不亡。又言:羔裘晏兮,三英燦兮,彼其之子,邦之彥兮。陛下
有良卿如此,固是福配其德,於人臣而言,焉不如是。」
帳內帝王彷彿低笑了一聲,但是玄布沒有聽清,頌語既畢,他已退到一邊去了。
儀典以獻牲上秉天聽作結,做為牲禮的牡牛被牽到大帳之前,一旁樂官便鼓瑟吹笙,鳴鐘
擊罄,奏起樂來。
禮官手裡宰牲的古劍出鞘,黑沉沉的劍鋒揮動之間,在日光下閃了一閃。
蕭景琰被那光芒晃了眼,一時有些恍惚。
景琰,殺戮不容易,有一日,望你明白,不殺,更加不容易。
皇長兄……
蕭景琰迷惘地微微抬起手,彷彿想要攫住身前的甚麼,可只是捧了一手春日的輕塵,什麼
也沒有。
然而有人伸過手來,輕卻穩地將他的手握住了。
蕭景琰回神,眼裏看見那手的主人。
天人之姿站在他的身邊,低眸算計的深沉神色褪盡,帳外日光照在他半邊臉上,眉目間暈
染一個輕緩淺笑,蕩開了魘魘不去的陰影。
是梅長蘇,自然是梅長蘇,只會是梅長蘇。
那道殺與不殺的天問,能陪他一同思索的人,終究回到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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